第81章 一卷結束就要開虐

笑出聲,讓巴拉騎到他的脖子上,他望着黑沉沉的天穹,零星的天燈飛向神秘遙遠的天意,承載的心願太沉,令天燈在徐徐微風中也搖搖欲墜。

一道微弱的光輝,從天際墜落。

安巴拉輕不可聞的一聲嘆息,不帶半點痕跡,消散在夜色中。

巴拉睡下後,安巴拉便把他抱到榻上去,打水給他擦手擦臉,之後也靠在榻上,給樓裏的小二多五兩碎銀,這包間就能安靜一整晚。

就在安巴拉眼睑止不住下垂,腦袋碰到窗戶迷迷糊糊睜眼時,一眼之間,他幾乎吓得跳起來。

“李蒙!你做什麽?!”

李蒙衣袍淩亂,跨騎在窗上,眼神迷蒙地轉過來,喃喃自問:“做什麽?”他的手指快戳到鼻子上去,“我……”他打了個嗝兒,樓下人已都散了,河面上泊着三兩只畫舫,有的點燈,有的已經一片黑暗。

“我看月亮啊。”李蒙仰起脖子,眯起眼,“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吶。”

安巴拉悄悄靠近他,觑準時機,一把拽住李蒙的胳膊。

李蒙身子一斜,頭與肩背俱伸出窗外。

安巴拉直接撲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腰,把人拖回來,兩人滾在地上,李蒙摔在安巴拉的身上,安巴拉屁股疼得直咧嘴,罵道:“你不要命了?喝醉了就睡!”

一股濃烈的酒味刺激得安巴拉直皺鼻子,一手扇了扇。

“起來,帶你去洗澡,洗完再睡,太臭了。”

李蒙被提着後領子站起,安巴拉才略一松手,就給李蒙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上半身只立住一瞬,就死乞白賴躺在地上,再也不肯起來了。

“你小子,看着沒二兩肉,怎麽這麽沉。”嘗試了兩次,擡不動,安巴拉放棄地坐在地上。

李蒙眼睛半閉半睜。

“睡着了?”安巴拉的手在李蒙面前一晃,旋即被抓得死死的,拽得安巴拉手都痛。但看李蒙的神情,安巴拉張着一張嘴,平日裏插科打诨的那些話,頓時都說不出來。

“睡吧,睡吧,這世上愛恨嗔癡,睡熟就都忘了。”

李蒙赫然睜大眼。

他的眼珠黑亮,如同日月星辰置于其中。

安巴拉喉頭動了動,嘴一癟:“去榻上睡,涼了又要耽誤幾日,你師父可等不起。”

李蒙乖順地點了點頭,眼皮又顯得困頓非常地耷拉下來。

安巴拉彎腰去扯他,才扶李蒙坐起,一滴,兩滴,三滴……接連不斷的溫熱液體落到安巴拉的手上。

李蒙半合了眼,面容沉靜,仿佛不知道在哭。

安巴拉暗叫要命,猶豫片刻,擡起手,撫住李蒙的背。

“別哭了,這麽大人了,給你唱歌?”

李蒙又一巴掌拽住安巴拉的手,這一次用力甚猛,安巴拉手背頓時浮出血痕,哎喲了兩聲,想掙掙不脫,只怕手骨要被李蒙生生捏碎。

“你醉了?你醒了?李蒙?你看清楚,你捏的是我的手,我是惹人煩的安巴拉,不是你師父,快撒手。”那手勁沒有再加大,卻也沒有松手。

“我知道。”李蒙淡道。

“知道?”輪到安巴拉變色了。

“嗯,知道。”李蒙颔首,他眼神清清亮亮,看不出是醉了還是清醒。

“你知道什麽?”安巴拉心虛地問。

“都知道。”

“……”幹巴巴的一陣笑,安巴拉感覺李蒙撒了手,趕緊對着自己手背又揉又捏,吹涼氣,甩了甩,才覺沒那麽痛,“都知道你還不弄死我。”

“嗝兒。”李蒙連肩帶胳膊抽動了一下,看上去很是傷心,眉峰卻只皺一點淺淺的褶:“師父有命,不能不從。”

安巴拉難以置信地盯着李蒙。

李蒙腦袋偏到另一邊,就往下睡,安巴拉太過震驚,沒反應過來,李蒙腦袋在板凳上撞得砰一聲。

淚痕閃着光,又将一切都掩藏在李蒙身下的涼席中。

“我知道他不在這人世了,但凡他在,他怎麽舍得讓我天涯海角地找他。你們都合起夥來騙我。”李蒙閉着眼,淚水卻止不住從眼角不斷流出。

安巴拉啞口無言。

“只有他不在了,才騙我去找,一天找不到,我就一天也不會相信他走了。”

夏夜的微風卷來河面潮濕溫涼的空氣。

一支白燭燃到天亮。

天一亮,李蒙又沒事人似的起來,先在酒樓裏打聽,之後讓安巴拉去看宅子,他們要在永陰住一整個月。

第二天,就趕上河兩岸熱鬧喧天。

安巴拉本來找的臨水的宅子,圖晚上涼快,不想這麽鬧。鬧得他翻來覆去也睡不着,巴拉則越聽見人聲,越鬧得厲害。

從一早鬧到現在,安巴拉終于忍無可忍,提劍出去。

李蒙在院子裏坐着,手裏又是他師父的煙槍,他抽了兩口,架勢娴熟地仿佛一個老煙鬼,憋了半口氣就嗆咳出來。

“別抽了,你又不會抽。”安巴拉拉開門。

“去哪?”李蒙問。

“看看外面怎麽回事,吵得歇不着覺,我沒關系,巴拉得睡覺。”

李蒙站起來,撣去袍上的煙灰:“我去。”

于是安巴拉又回去睡着了,放孩子一個人他不放心。

想不到一夜之後,河上所有的石橋,都紮上了漂亮的紅綢花。

河岸邊、橋上,甚至橋兩邊的酒樓都擠滿了人,看樣子不鬧上一整天不會消停。

李蒙拉了個賣蓮蓬的小子,讓他捆一大捆蓮蓬,才打聽什麽情況。

“小哥外地來的吧?總共一吊錢。”

李蒙抱着蓮蓬,綠蓬蓬一大簇擁到他的臉上,幾乎淹沒賣蓮蓬的小販。

“嗯。”李蒙好不容易掏出錢。

“咱們這兒永陰河上的秦蓁蓁,數一數二的紅牌,今日嫁人!”

一縷遙遠的記憶浮上來,李蒙冷不丁想起,前一年他路過永陰,就在馄饨攤子上,碰到秦蓁蓁的丫鬟,讓他轉告趙洛懿,說有人要娶秦蓁蓁做童養媳。

頓時李蒙不敢再留,從人群中擠到河邊去,他如今身手矯捷,無人能攔得住他,何況只是些不會武功的常人,李蒙便像一尾泥鳅,三兩下擺到了河邊。

旁邊人奇怪地盯來:剛才這人在這裏?剛才在這裏的是這人?

李蒙遙遙望向江中。

一艘不大的畫舫上,紮滿了紅綢,挂滿紅花,周圍幾只小小扁舟圍着,舟上盛滿各色鮮花,簇着一船九只烏黑發亮的酒壇,壇口紅綢紮好,取天長地久之意。

“聽說新郎大有來頭啊。”

“是啊,要不然怎麽敢和巡撫大人對上?”

“俞大人清正廉明,就是他家裏那個母老虎,她看上的東西,還沒有要不到手的。欺男霸女的事,他那夫人幹過也不是一兩回了。”

“說實話吧,平日裏見了那些舞刀弄槍的,咱們躲也躲不及。但真要來點事,還是提劍說話硬氣。”

“就你,手無縛雞之力,還是捉筆妥當。”

“這不是說說嘛?你見過三十歲才練武的啊?我這把老骨頭,還想留着喝兒子的喜酒。”

“今日人人有酒,只要搶得到船上去。”

“我不會泅水,我才不去。”那人搖頭向後退,又擠到外圈去。

一艘小船從遠處劃來,船上一面鑼。面帶喜色的一個标致丫鬟迎風站在船頭,手捉着敲鑼的小槌。

她一身的紅衣,映在綠水之中,已煞是好看。

頓時人群又一陣騷動。

“今日我家娘子大喜,想必衆位鄉親是來沾沾娘子的喜氣,也為娘子賀喜來的。”

“我不是為了你家娘子!我是來問你有沒有定親的!姑娘,你有沒有定親啊?”

丫鬟愣了愣,臉色白中泛紅,特意避開那一面人牆,放任衆人吵嚷不再朝他們說話。不過那清脆的女聲還是讓四周的人都能聽得清楚,當年李蒙不懂,現在看出丫鬟也是有內力的卻是輕巧的一樁事。

“我家娘子招贅的這名新姑爺,他不愛熱鬧。原定叫大家搶着上船,船上存了三十年的女兒紅就歸每條船上最後餘下的那位。這事就不好辦了。”

“慢着。”

那聲音不大,卻振聾發聩,每個人都聽見了,還聽得一清二楚。

李蒙縱身一躍,穩穩落在丫鬟的船上,水波細細從船底擴開。

“是你?”一抹不自在從丫鬟臉上一閃而逝,她低聲警告道:“不準備賀禮就罷了,難不成你竟是來砸我家娘子的場嗎?”旋即丫鬟變臉,笑吟吟地說:“既然有人已經搶了先,那我再說一下規則。最後餘下的那位,女兒紅領回去,敬酒鬧新人,我家娘子心領便是。”

一時間衆人嘩然,有不少人沖着今日能最後一睹才貌雙全的秦蓁蓁在這一日會是何等千嬌百媚,紛紛鬧将起來。

“為了向大家賠罪,勝者不只能獲得九壇酒,還能帶走五兩金子。我家娘子居于永陰多年,全賴大家照應,才得以安穩度日,理當答謝。”

這下再無人有什麽不滿,畢竟秦蓁蓁再是花容月貌,也比不上五兩金子對一個尋常百姓的意義。

“既然不是嫁給俞夫人的侄子,我理當拜賀,秦姑娘是我師父的好友,勞煩姑娘通禀一聲。師父他現在不在永陰,否則這杯喜酒,我想他也很想喝。”

那丫鬟面有難色,十分不耐,卻也沒了說辭,只得一跺腳:“那你等等,我家娘子不知道你要來賀喜,要通報一聲,再看能不能請你進去吧。”

“嗯。”李蒙嗯了聲,視線越過丫鬟,一副“不讓進我就闖”的架勢。

不消片刻,丫鬟出來請李蒙進去。李蒙便跟在她身後,踩着一條條靠船架起來的木板,一步一步走上秦蓁蓁的船。

比秦蓁蓁賣藝的船大一些,看入眼的盡是紅色,一派喜氣。

李蒙把頭一低,随丫鬟入艙內。

只見秦蓁蓁的榻上坐着一名男子,秦蓁蓁手一松,滿把珠簾嘩嘩落下,堪堪掩住李蒙的視線。

“秦姑娘。”李蒙拱手,将他夾在腋下的蓮蓬放在桌上。

“我以為好大一份禮。”丫鬟嘲道。

“不得無禮,你先出去招呼賓客,務必待人客氣。”

丫鬟出去,李蒙才有功夫仔細看看秦蓁蓁,秦蓁蓁請他坐下,親手為他斟了一杯酒。

“今日沒有擺席,唯有薄酒一杯,李小公子來得巧,想不到還有幸見一面。”

李蒙面不改色喝了。

“我也沒有想到,能喝到秦姑娘的喜酒。”

“怎麽?我像是嫁不出去的樣子嗎?”秦蓁蓁俏皮地眨了眨眼,今日是她大喜,那張溫婉的臉孔卻只薄施脂粉,日光傾斜,照得仿佛是新削的冰藕,唯獨一張櫻桃小嘴,很紅。白雪堆裏一點血,讓人挪不開眼。

“不是,那時我以為師父會很快趕我走。”

秦蓁蓁目光閃爍,低下頭,為李蒙再斟一杯,酒壺蓋子與酒壺撞出零碎的聲音,一只白玉杯遞到李蒙手裏:“怎麽會呢?”

“他不喜歡麻煩,當年的我是個大麻煩。”李蒙一哂,仿佛口渴一般,仰起脖子一飲而盡,催秦蓁蓁再滿一杯。

第三杯喝下去,李蒙才道:“今日沒帶什麽好東西來,如今的我早已不是當年的我,秦姑娘只要有吩咐,放信鹞去找我,無論何時,我一定盡量趕到。想必能派上一些用處。”

“小兄弟如今的威名,誰不知道呢?”秦蓁蓁笑道,紅唇委婉地彎出一道弧度:“這禮夠貴重的,我年長你一些,要是你不嫌棄,不如稱呼我一聲姑姑。”

“秦姑娘看着年輕,怎麽能叫姑姑?”

秦蓁蓁笑了笑,便揭過去不再提起。

李蒙賀喜完,就該走了,走到艙門邊,忽然回頭,正在對珠簾後的人點頭的秦蓁蓁便猝不及防被李蒙看了個一清二楚。

秦蓁蓁轉過臉來時,見李蒙在看,頓時面色不好,強扯出笑來:“李小公子請自便,我就不送你出去了,我這裏也不便送你出去。”

“嗯。”李蒙淡道,忽然想起什麽一般問:“今日秦姑娘怎麽不問起我師父,往日每到永陰,你總要叫我交給他一些藥,叮囑他與人交手要當心。”

秦蓁蓁眼睛睜大,秀眉一軒,低下頭,再擡頭時已恢複鎮定自若:“往日我挂念你師父,如今,論禮論本分,我挂念的,也不該再是他。”

良久,李蒙方才颔首:“不叨擾姑娘大喜,告辭。”他的視線掃向珠簾,秦蓁蓁手在裙上抓緊,臉色煞白。李蒙卻輕飄飄收回視線,頭也不回撈起門簾。

随即船身微微一蕩,就知是李蒙飄然遠去。

秦蓁蓁雙肩耷拉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喝下去,肩膀被身後人握住時,驚得她一跳。

“我以為他會再遲一些才到永陰。連累你受驚了。你放心,我不會跟他走。”一個沉穩的男聲說。

秦蓁蓁想握住肩頭那只手,又不敢,垂着頭,低聲道:“你後悔嗎?”

“後悔什麽?占了便宜的又不是我。”懶洋洋的腔調。

“這麽多年……”秦蓁蓁聲音難得失去平靜,仿佛那顫抖的聲線裏隐藏着一顆噗通直跳的心。

“我知道。”那只手更用力地握緊她的肩膀。

空氣凝滞片刻,秦蓁蓁忽然埋頭在掌中,深深吸氣的聲音不住激顫,片刻後,她睫毛一抖,擡起那張清麗倔強的臉。

“趙洛懿,你欠了我的,你可要記着。”

低低的一聲笑:“自然記得,這不是來還你了嗎?”

秦蓁蓁才算安下心來,坐到妝鏡前:“我的胭脂呢?”

她手在桌子上摸了半天,才在丁零當啷的聲音裏翻出胭脂盒來,暈上雙頰,看着不那麽蒼白了,秦蓁蓁方才滿意。

“這本該你來敷。”秦蓁蓁嗔道。

趙洛懿卻在一旁矮榻上歪着了,閉目:“不給你敷,都說我沒多少日子,要是你習慣了,那我豈不是欠你更多,下輩子也還不清了。”

秦蓁蓁面上微微的紅,不知道是胭脂,還是害羞。

這時船身激劇一頓,仿佛撞上了什麽東西。

秦蓁蓁才意識到好像周遭不知什麽時候忽然寂靜下來,不吵不鬧了,她略皺起眉,看向艙門,等着,那一挂門簾卻紋絲不動。

“那你欠我的,怎麽算?”冷硬的聲音透着一絲憤怒、一絲委屈、一絲無奈。

趙洛懿猛地從矮榻滾了下去,扯過榻上的毯子,把臉捂了個嚴實。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寫完以後,就徹底卡文了,直到昨晚上重溫了一局大富翁4,躺床上忽然就有了,于是十二點半起來寫到兩點,不過還有點尾巴。

會雙更,今天放結局。

這篇文寫到現在,時間真久,還在看的姑娘們辛苦了。隔壁開了新坑《最苦不過下堂夫》,是個輕松的狗血文,有點渣賤的意思,不過我自己覺得受不太賤。1V1,風格可能和這篇不大一樣,有興趣的話可以去看看哦。

下午寫完就放結局。愛你們。祝讀者大大們事事順心,多愛我一點【

☆、一八五

丫鬟在門口驚慌失措大叫,秦蓁蓁撲在地上,難以置信地看着李蒙大跨步而來,直接将趙洛懿攔腰抱起。

趙洛懿自己也沒想到,李蒙會當着別人面做這麽驚世駭俗之事。

“李蒙!”秦蓁蓁顧不得禮數,恨聲叫道。

那一刻李蒙眼中拉滿血絲,忽然,緩慢卻嚣張至極的一抹笑意出現在他的嘴角,他眼中沒有別人,只有趙洛懿,這個他愛極也恨極的人。

李蒙松了手,放下他來。

秦蓁蓁不自覺松了口氣,軟軟靠住矮榻起身。

“師父欠我的,該怎麽算?論禮,凡事有先來後到,就是你欠了別人的,也要等還完我這一份。”

趙洛懿長睫顫動,他這副病弱身軀,再不能如從前一言不合直接教訓李蒙一頓。

“我一身武功都給了你,不夠嗎?”

李蒙劍眉一揚:“你是我師父,武功教給我,豈不是應該?”

趙洛懿啞口無言,他始終避開李蒙的視線,想掙開一些,身體卻不由自主挨着李蒙,手指也抓緊他的袍袖。

“李公子,你師父已答應娶我為妻,你也向我賀了喜,木已成舟,你還想做什麽?”秦蓁蓁臉色蒼白,泫然欲泣,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心碎。

“哦,我師父這個人,答應娶的人很多,秦姑娘想嫁,也行。”

秦蓁蓁面上一喜,聽見李蒙冷若冰霜的聲音續道:“就是要問問,師父家裏大房同意不同意。”

“……”趙洛懿下颌被一只手握住,迫使他擡頭。

那是李蒙強抑憤怒的臉,也是他沒見過的狂暴,眼中俱赤紅一片,仿佛要以目光将他盯個透穿。

趙洛懿心虛地張了張嘴:“蒙兒,你聽我說,離開十方樓非我意願,要是再不走,我就有性命之憂。”

“嗯。”

“你服下的藥,是孫天陰給的,原本我要自己吃,好假死脫身。”

李蒙微點點頭,卻顯得不很在意。

“但我又想到,梼杌為人睚眦必報,必然不會放過你,而當時他更忌憚的不是我,是你。”

“确實。”

“後來我找了一位故友,他派人送我去找孫天陰,足足在他那裏休養半月有餘。”

李蒙的神情終于有了一絲變化,眼中血紅稍稍淡去:“孫先生如何說?”

“能怎麽說?”趙洛懿渾不在意地笑笑:“藥醫不死病。”

李蒙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死死盯着這個人,這個讓他恨不能揉入骨血的人。

“為什麽?”

話沒說完,趙洛懿卻明白他的意思:“這樣是最好的安排!”

李蒙冷冷笑了起來。

“李蒙,你師父時時處處為你着想,他也沒有多少日子,而你這一生還很長。從前他每一次重傷瀕死,都是到我這裏療傷,這一次,他好不容易松口。要不是遇上你,要不是非得從南湄脫身回來,他大可舒舒服服做他的祭司,何必要練什麽毒功?何至于受蠱毒反噬,受萬蟲噬心之苦。你害他害得還不夠嗎?”一串淚珠從秦蓁蓁雪白的臉孔上跌落。

李蒙仿佛才看見她,輕描淡寫看了一眼,便捏起趙洛懿的下巴,朝着他,卻是說給秦蓁蓁聽:“那也是為了我。”

秦蓁蓁頹然靠在榻上,嘴唇嗫嚅,還有話想說,卻沒有來得及說。

因為李蒙忽然低頭含住趙洛懿的唇,當着二女的面,粗暴狂躁地吻住趙洛懿,他握住趙洛懿來推他的手,将他按在窗上,狠狠吻他,唇齒相依之間,能清晰見他又啃又咬,不片刻趙洛懿嘴唇上滲出血絲,又被李蒙極溫柔地以舌尖拭去。

“秦姑娘。”

當李蒙叫秦蓁蓁的名,她已沒什麽力氣,這場婚事顯然已經黃了。

如今的李蒙,便是她叫來永陰城中所有相識的江湖客,也未必能打得過。于是她有氣無力地擡起那雙盈盈秋水的眼,含淚咬唇望向李蒙。

“你大概不知道,我師父家中有一悍婦,她絕不會答應你過門,更不要說讓你帶他走,天涯海角,這悍婦必定如影随形。我是為了你好,想必秦姑娘要的是一份安穩日子,而非一世雞犬不寧。”

秦蓁蓁無話可說,慘然一笑,低頭,笑得肩膀抖索。

李蒙扛起趙洛懿,趙洛懿才一動,就被他拂中穴道,死人一般只能趴在他肩頭。

丫鬟在門口站着,手裏握一柄劃船用的槳,但見李蒙目中含威,攝人的一股殺氣令她靠在船上根本不能動彈。

待李蒙走後,她才膝蓋一軟,片刻後冷汗淋漓進去扶起秦蓁蓁。

安巴拉這裏睡了個大大的午覺,醒來才發現日已西斜,而李蒙未歸。他端了個馬紮坐在院子裏剝豆角,準備晚飯。

巴拉坐在給孩子用的小木椅裏,啃自己手指啃得不亦樂乎。

到吃完飯的時候,安巴拉才覺得不對勁,便去李蒙的屋子看。榻上一疊方塊被,床鋪幹淨整潔。

就在安巴拉打算去別處找時,門上一張字條投入他的眼。

“人已找到,子不從,已拖走。櫃中錢箱留你與巴拉用,有緣再見。”

安巴拉愕然半晌,方才反應過來,忙去開錢箱,只見裏頭三根金條,碼得整齊的少說數百兩銀。

此時李蒙與趙洛懿已在十數裏外另一座鎮上,是一座小鎮,李蒙扛走趙洛懿後,策馬一通狂奔,他讓趙洛懿坐在前面,這樣不用看見他的臉。

随狂風呼嘯,嗚咽的風帶來的沖擊和涼意,才讓他在下馬時恢複如常。在船上殺回馬槍偷聽到趙洛懿與秦蓁蓁的談話時,瞬時什麽師徒不狎不疏的禮教都讓他忘光了。

他只想幹一件他想了很久的事。

牽起趙洛懿腰帶,把人拽過來抱起,李蒙踹開一戶還有燈光的小客棧。

堂中一名正在打算盤的掌櫃,先是受驚,又見李蒙懷裏抱着人,頓時有些懷疑。

“小店已經打烊……”話音未落,一錠足額的銀子拍在桌上,李蒙半抱着趙洛懿,問掌櫃:“夠不夠?”

掌櫃瞬時變臉,連連點頭:“夠,夠,夠住十來天的,客官有吩咐随時叫人,咱們店裏什麽都有。”

李蒙眼底一亮。

趙洛懿雖然不能動,卻将李蒙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頓時心裏一涼:好像不太妙。

“給男子用的,潤體的膏藥,可有?”

掌櫃目光在二人之間逡巡片刻,認定了是給歪在李蒙懷中虛弱無比的人用,便道:“有是有,不過還得叫人去買。”

李蒙扔出一枚碎金。

“夠了夠了,小的這就叫人去。”

李蒙便抱着滿眼惴惴的趙洛懿跟小二上樓。

小二端了熱水上來,又送上一只裝藥膏的盒子,便會意地掩緊門而去。

李蒙每給趙洛懿脫掉一件衣服,趙洛懿眼神便閃爍一次。他身上穿着新郎官的大紅袍,除卻裏衣,外面一層一層皆是惹眼的紅。

李蒙沉默地将人扒光,沒有解開趙洛懿的穴道,直接把人抱進高高的浴桶裏。

當李蒙開始給趙洛懿擦背,才解開他。

趙洛懿根本沒力氣逃跑,他累得很,這一日本就是個難熬的關,要當新郎已累得要命,還被李蒙搶走,馬上又颠簸半日。

“李蒙啊。”趙洛懿叫了一聲,他背上的手不停,輕重合宜,舒服得趙洛懿直哼哼,連慌張和愧疚都煙消雲散。

“好徒弟。”趙洛懿閉着眼趴在桶沿上,腦袋偏着,感覺到李蒙打散了他的頭發,往他頭發上揉香膏,“什麽玩意兒,女人用的東西,我不用弄這個。”

李蒙仍舊不吭聲,只管一板一眼給他洗澡。

趙洛懿這才覺有些不妙了,剛有回頭的趨勢,頓時水從桶邊溢出。

身後多出一個人,李蒙也坐到浴桶裏,從身後抱着他,趙洛懿心頭猛然一跳,跳得他眼前發花,脖子與胸膛俱是發紅。

“好徒兒,做什麽呢?”

那一雙手從後面伸過來,給他擦心口,擦腰腹,擦腋下。本想說幾句放松放松氣氛的趙洛懿,眼神忽然凝住,一雙粗糙、成熟的大手落在他的眼睛裏。他當然沒有忘記,将李蒙帶出抄家破落的李家,那天晚上,不甘心卻被他抓在掌中的那只手,是怎樣一只稚嫩、光滑,不曾沾過半點血腥的手。

李蒙的手,是握筆的手。

而眼下,正擦拭他小腹的這只手,是武人剛硬有力的手,手指每次摩挲過皮膚,指上的繭便帶起一陣難言的酥麻。

趙洛懿微微失神,于失神中,卻感覺到一根手指侵入進來,溫水也跟着鑽入。頓時駭出一背的汗,溫熱的身軀貼在一起,趙洛懿都不敢置信這麽柔弱的聲音是從自己嗓子裏發出,那麽……充滿渴望一般,又雜錯着痛苦。

第二根。

趙洛懿身軀微微發顫,腰腹向上彈起,如此一來,便全身都靠在李蒙的懷裏,握在桶上的手背青筋暴起,在南湄被毒蟲毒蛇侵蝕過的身軀脫胎換骨後,這一身寡淡毫無血色的皮肉,就如同一場噩夢。

“李蒙。”近乎咬牙切齒地叫了一聲。

“嗯?”李蒙低下頭含住眼前通紅的耳廓,手卻不停,他聲音低沉,貼着趙洛懿耳畔說:“怕師父受不住,得伺候周到些,畢竟你身子弱。”

令人暈眩的熱氣裏,趙洛懿的眼睜大,微微失神地張開嘴,被李蒙另一只手扳過臉去,兩人接了個吻,李蒙便抱他起來,擦幹淨,合着幹燥的毯子,卷起扔到榻上。

李蒙出去倒水了。

趙洛懿側過頭,門只留了一條縫,他心裏掙紮極了,應該跑,這不成,一定不成,太匪夷所思了。

然而當李蒙再回來,他望着眼前挺拔的身材,卻又有些渴望,在毯子裹成的卷兒裏不安地扭了扭。

寬衣,解帶,放下帳幔。

李蒙跨坐到趙洛懿的身上,喑啞的聲音暗含威脅:“你今晚最好什麽也不要做,也不要動,否則我不介意把你綁起來。”李蒙是來真的,趙洛懿頓時明白他把腰帶帶進來做什麽了。

“蒙兒,你聽我說,我真的,我是在永陰等你,我知道你會來,但不能洩露行藏,才故意一路都給你留了幾好玩,你找到我給你留的記號了嗎?”話音未落,趙洛懿整個身子彈起來,又沒什麽力氣地墜下去,李蒙在親吻膜拜他的身體,自額頭,至腰側,他下手的力道不輕,撫過的地方都火辣辣有點疼。

“你,你不要,太放肆了……我是你師父……李蒙!”本是呵斥的咆哮,聽去卻仿佛渴望又得不到滿足的急切催促。

就在李蒙捉起趙洛懿腳踝,在他小腿上啃了兩口,那兩口都下了力,啃得趙洛懿直哼哼。

“你太放肆了,早知道你這樣,老子不收徒弟。”

李蒙充耳不聞,認真取悅于他,讓趙洛懿仿佛置身刀山火海之中,一面受油鍋煎熬,一面又冷若冰霜地把他的手提起,綁在頭頂,布帶蒙了眼,只給趙洛懿留一張惹人煩的嘴,任憑他嘴賤。

“想不到你小子,看着一本正經,骨子裏比我還……你到底看了多少見不得人的淫|書,師門不幸……”趙洛懿邊喘氣,邊回神就叫罵不休。只因他還清楚記得在浴桶裏那感覺,仿佛整個人都不由自主被別人占領了。

原來李蒙是這個身不由己的感覺?

這個感覺可不算很好。

不過好不好他也要還回來了。

趙洛懿深知今晚是躲不過去了,自從他武功盡失,李蒙就隐隐有那個意思,畢竟誰甘願一輩子只嘗一種痛快,何況好像全是痛。

他找了自己這麽久,又碰上成親,騙人已是不對,還騙了不少,明明活着,卻累人擔憂,裝成一副死狗樣。

耳畔傳來李蒙帶着熱氣的暧昧嗓音:“怎麽不說了?”

趙洛懿把心一橫,豪氣沖天豁出去地道:“要來快來,磨磨唧唧娘們兒似的,你是不是不會?用不用師父手把手教給你……”

話音未落。

趙洛懿被一股柔軟溫熱所包圍,他久未纾解的欲望,驟然迎來隐隐的雷鳴,雷聲自天邊而來,越來越近。

“你不是要……”趙洛懿有點懵。眼前忽然亮了,李蒙手指愛惜地撫他的眼角,沒有說話,沉默地低頭去吻他。

趙洛懿嘴唇微微啓開,深沉的目中,掠過一絲難以置信,旋即,将李蒙隐忍又歡愉的表情盡收眼底,他再也不舍得閉上眼睛,抱住李蒙的腰便是一陣猛撞。

這個人,這樣信他,從身到心,從始而終,匍匐在他的腳下。他為什麽還會想走,他為什麽還怕死?他已然得到世上最好的,最完滿的安排,這一世,死何所懼?

白亮的閃電照亮李蒙仰起的脖子,修長而優美,趙洛懿将頭埋在他的心口,靈魂仿佛一只稚嫩的幼獸,蜷縮起來,縮在這人的身體裏。

雷聲形影不離相随而來。

驟然瓢潑大雨,風雨飄窗,吹散這一室低沉粗啞的喘息。

東方,魚肚白泛起。

李蒙猛然手腳一陣抽搐,自酣沉夢中驚坐而起。一室靜谧,他還是一個人,形影相吊。他頭有些暈,腳一下地,便站不穩,又在榻邊坐了會。

門開,趙洛懿進來,端着兩碗噴香撲鼻的陽春面,熱氣模糊他的臉。

李蒙頭随他而轉,微微蹙眉。

“怎麽?不認識了?為師何事教過你始亂終棄?”

李蒙這才找回一絲真實,滿心都是僥幸,昨夜竟不是夢。

吃過了早飯,趙洛懿哼着小曲,再上樓進門時,就見李蒙跪坐在榻上,床鋪上是他久未相見的老夥計——煙槍,還有一盒上好的煙絲。旁邊是——十數金條與一沓銀票。

他略顯愚笨的徒兒,跪在那裏。

這徒弟從前很機靈,今日呆呆的模樣,卻是蠢得不能再蠢,大抵昨兒夜裏欺負狠了。

“幹嘛?”

李蒙将床上的東西,都向趙洛懿面前推。

“……”趙洛懿怎麽覺着這麽怪。

“聘禮。”李蒙眼睑低垂,一絲緋紅自他的側臉爬上,浸染開去。

“哦,大房?”趙洛懿笑吟吟捉起李蒙的下巴,纏綿一吻。

窗外,雷雨過後的新日子,雲白天青。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謝謝大家陪伴,不一一點名啦,畢竟咱們還有下一篇下下篇。隔壁開了新坑《最苦不過下堂夫》,輕松狗血文,有興趣去瞅瞅呗。

下個故事見,愛你們。(づ ̄3 ̄)づ

☆、番外 走放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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