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體貼

這日天氣放晴,午後,盛思甜備了身男裝換上,打算出門一趟,籬落聽了以後也要跟着去。

盛思甜卻讓她留下,去和小太監阿文研究研究她的炭。

籬落一聽這話,耷拉着腦袋,沮喪道:“又要用炭畫雞蛋啊,公主,您都試了多少種炭了呀!”

盛思甜說:“你若不想試,便讓阿文代勞,你在旁邊盯着就好。”

籬落擔憂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可您一個人出門,奴婢實在不放心您的安全。”

“這是在衡陽,鎮南将軍沈青行的地盤兒,逛個大街能出什麽事?放心,我去去就回。”

盛思甜輕拍了拍她的肩,随後便帶着銀兩轉身出門了。

到了大街之後,她先轉去藥鋪,這家鋪子正是上回盛澤寧去抓藥的那家。

沈青行不會無緣無故來管她的事,那日他二人在馬車邊究竟說了什麽,為什麽沈青行晚上一回府就沖到她屋裏來,這前後必有什麽聯系。

盛思甜這兩日關在房裏,把木箱子裏的藥包都清點了一下,各類藥材都取了點樣品,她不懂藥,只能出來請教藥鋪的老板。

那老板有些上年紀,但對藥毫不馬虎,将她帶來的藥材子一一甄別後,摸着花白的胡須問:“這其中混的藥材,有一半兒相克,是從同一包藥裏撿出來的?”

盛思甜微微一頓,搖了搖頭:“您先告訴我,這些藥物相克會怎麽樣?”

老板說:“若是長期使用,輕則食欲不振,上吐下瀉,重則毒性深埋,保不齊哪天就一命嗚呼了。”

盛思甜聽罷,後背一陣發涼,那老板再說什麽問什麽,她也聽不清了。

許久,她五味雜陳地看了看桌上的藥材,像是在問老板,又像是在問自己:

“會不會是抓錯了呢,而且這兩包藥分開來看,各自并不相沖,會不會只是巧合而已?”

老板不知道她心中的雜亂,只是一味地看藥,點了點頭:“也有可能。所以你以後萬萬不可再亂抓藥了,用錯了是會出人命的。”

盛思甜心亂如麻,緩了半天,付了銀子後便離開了藥鋪。

年關,大街上行人如織,有賣年畫的,賣爆竹的,還有大紅燈籠、剪紙和對聯,周圍人們歡愉而平常的寒暄,仿佛冬日裏一簇簇火苗,為整個衡陽城帶來暖意。

盛思甜走在這樣的大街上,盡管心有餘悸,指節冰涼,但此刻此景,還是讓她緩和了不少。

她以為那些爾虞我詐離自己很遠,畢竟她來到這以後不争不搶,又是第一個離開皇宮,遠嫁他鄉的人。

她想不通,這樣的自己究竟還會擋了誰的路。

那藥包是盛雲雎和盛澤寧送給她的,一個是溫婉賢淑的姐姐,一個是溫潤如玉的哥哥,若是那日是盛澤寧有意提醒沈青行來救她,那麽剩下的就只有一個人了。

盛思甜想到盛雲雎那親切而溫柔的笑顏,怎麽也不肯相信。

而且這兩人送的藥包各自單獨看來,都沒有毒性,可若是混用,或者接替用,便成了毒藥。

會不會是有人從中作梗,把藥調包了?好讓他們兄弟姐妹之間相互猜忌,而那人則坐收漁利?

盛思甜想得出神,迎面不慎撞上一位路人,盛思甜急忙道歉,好在對方也沒多說什麽,只是奇怪地盯了她一眼便走了。

盛思甜一擡眼,卻發現自己站在知味樓的大門外邊兒,一樓食客滿滿,酒香四溢,十分熱鬧。

她看到知味樓,赫然想起另一件事來,便進樓直往三樓奔去。

可剛邁上三樓的樓梯,便被追上來的店家給攔住了。

“這位……”店家上下打量她一眼,清清嗓子道:“這位客官,三樓暫不接待外賓,您要是嫌一樓吵鬧,還請您去二樓雅間一坐,還能聽姑娘唱小曲兒呢。”

盛思甜說:“我不是來吃飯的,我找人。”

店家瞪瞪眼睛:“你找哪個?”

盛思甜:“穆寒,穆公子。”

店家聽罷,幹笑兩聲,道:“這個時間穆公子還沒來呢,再者您也不是第一個想找他的,我勸您一句,穆公子最讨厭別人死纏爛打,您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盛思甜覺得他話裏有話,好像方向很奇怪,忍不住蹙眉道:“我是來找他談生意的。”

“談生意?”

店家狐疑地看了她兩眼:“姑娘,您要是喜歡小木雕,随便找一木匠得了,穆公子雕的東西不輕易賣的。我剛好就有認識的,回頭我給你介紹一個。”

盛思甜微微睜大眼,不是因為店家熱心腸,而是對方那聲姑娘,讓她頓時自我懷疑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男裝。

店家呵呵笑了兩聲,道:“您要是再貼個胡子沒準兒還挺像那麽回事兒。”

盛思甜略微尴尬地舔了舔嘴唇,不知怎麽開口,店家朝她作了個請的手勢:“要不您先下去喝點兒熱茶吧,上好的毛尖兒和湖波綠呢。”

盛思甜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有些懊惱地問:“那這三樓都只接待誰?”

店家說:“自然是沈将軍啊,穆公子是沈将軍的摯友,又有一等一的好手藝,也是咱們的貴客。”

盛思甜随口道:“可他倆剛認識的時候不也是在三樓麽,那會兒你們怎麽肯讓穆公子上去?”

店家臉色一變:“你咋知道?”

盛思甜慌了慌神,故作鎮定:“我聽說的。”

店家見旁邊沒人注意到他們,這才低聲道:“那會兒咱知味樓還不出名呢,就是因為沈将軍和穆公子來了以後,才有了這三樓的規矩。”

盛思甜明白了,這三樓原本沒有這個只接待特定貴客的規矩,只是沈青行當初經常光顧,後來又被冊封為鎮南将軍,這知味樓才得以沾光,做大了名聲。

她聽罷,也別無他法,總不能這會兒告訴對方她是二公主吧,搞得好像非得靠沈青行才能上去似的。

她轉頭欲走,卻見一個風姿綽約的男子從二樓款款走來,對店家禮貌一笑:“這位也是我的貴客,讓她上去吧。”

店家訝然地稱了句穆公子,随後又看看盛思甜,連連應是,領着二人上了三樓雅座。

雅間的暖爐是提前燒好的,店家讓人将茶水點心送來後,便關門退下。

穆寒示意盛思甜坐下,又為她倒了杯熱茶,道:“二公主親自前來,所為何事?”

盛思甜捧着熱茶,詫異地看着他。

穆寒笑了笑:“穆某見過二公主的畫像,你與畫上……還是頗有幾分相似的。”

要不是對方言語淡淡,盛思甜差點以為他在嘲諷自己。

她放下杯子,虛虛一笑,不再提畫的事情,只道:“聽說穆公子木工技藝十分了得,我想請你幫一個忙,不過我想要的這個東西是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的,不知道穆公子能不能辦得到。”

穆寒指尖一頓,擡起眼簾。

冬季天黑得很早,盛思甜回府的時候,上下已經掌燈,籬落和阿文在偏院畫了一下午的雞蛋,現在看到雞蛋都反胃。

盛思甜沒讓籬落跟來伺候,只叫她回去休息。

拐過游廊,便快到卧房門口,可在盛思甜拐彎的時候,附牆的朱漆柱上忽然橫出來一條手臂,霸道地堵住了她的去路。

這四周雖然挂着燈籠,盛思甜卻還是被吓了一個趔趄,但見沈青行從柱子後頭走出來,伸手摟住她的腰肢。

沈青行見她微聳着肩,後背抵牆,像只受驚的小貓,禁不住唇角一彎:“膽子這麽小,還敢這麽晚才回來?”

盛思甜一看是他,臉一黑,推了他一把,卻推不動,氣得瞪他:“大晚上的你想吓死人啊?”

沈青行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沒應。

他眼睫微垂,目光落在她一身月白色的男裝上邊兒,一頭青絲束紮成馬尾,幾縷俏皮的碎發襯得她比平時看着顯得幼态一些,她今日為了看着更像男子,描了粗眉,也未施粉黛,一颦一笑卻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沈青行怕自己又露出醜态被她誤會,便顯得漫不經心地問:“穿成這樣去哪兒了?”

盛思甜眼神示意:“你先松手。”

沈青行臉上浮現一絲不耐,不大情願地松開了她。

盛思甜瞥了眼他還擡靠在附牆柱上的胳膊,那姿勢好像自己被他圈起來随意捉弄似的,心裏很不痛快。

她伸出食指戳了戳沈青行胸口,道:“本公主去哪兒還需要跟你彙報嗎?将軍還是管好自己吧。”

沈青行被她戳得一皺眉頭,擡手欲捉,卻被她躲開了。

他見盛思甜繞開自己往卧房走去,便大步流星地跟在她身後,道:“之前忘了處理你房裏的藥,現在來搬,我又讓張遙林去開了新的方子,這回随你用。”

盛思甜微頓了一下,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沈青行見她打開房門,也沒拒絕,便擡手讓蘇峻進來把藥搬走,再把新抓的藥送進來。

張遙林一邊放藥,一邊樂呵呵地說:“屬下原本下午就想着把藥送來的,您又不在,将軍說女孩子的閨房不能随便進,所以才拖到了這會兒……”

蘇峻重重咳嗽兩聲,張遙林哆嗦了一下,看到沈青行鐵青着臉,笑容也慢慢地僵硬起來。

“那、那二公主早些休息,屬下告退。”

張遙林逃命似的跑了,蘇峻也不敢多耽擱,處理完了幾個藥箱子,便也帶人退下。

盛思甜開箱看了看那些新藥包,數量極多,分量也十足,夠她泡一年澡了。

這時,沈青行在旁邊開口道:“都是祛濕的,加了幾味香料,藥味不會很重。”

盛思甜瞄了他一眼,道:“是三哥哥讓你這麽做的吧?”

否則他怎麽可能主動幫她?

沈青行聽罷,臉上詫異了一瞬,随即僵着神色咬了咬腮,一聲不吭地移開視線,沒否認也沒承認。

盛思甜只當是他默認了,滿心歡喜地摸了摸藥包,輕聲道:“三哥哥真體貼。”

她一口一個三哥哥,沈青行越聽越上火,突然覺得在這兒立着好似如芒在背,黑着臉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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