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要臉
偌大的明殿裏琴聲悠揚,福燈散發着暖黃的光,彙聚如海,好似星河。
宴會開始後,盛子烨看到盛澤寧如期毫發無損地坐在席間,閑雅飲酒,眼中便生出不加掩飾的銳利鋒芒。
“一幫飯桶!”
立儲之事盛仁安在宴會上只字未提,盛子烨早早離席之後,回房就開始砸東西,盛放香爐的桌子被他踹得四分五裂。
飛濺的木屑劃過驚竹的右臉,但他絲毫不躲,任憑木頭劃傷自己的臉。
盛子烨臉上青筋暴起,對着跪在地上的幾人道:“殺不了人也就罷了,拖延時間都做不到,我養你們有什麽用?”
驚竹旁邊的一個人鬥膽抱拳,顫聲道:“殿下,不是我們做不到,而是這一路上都有人幫他們……”
他話還沒說完,盛子烨突然抽出驚竹身上的佩刀,一刀劃過他的脖子。
那人瞳孔放大,伸手捂住自己噴血的脖頸,不多時,喉嚨裏發出咕嚕聲,倒地身亡。
旁邊的其他人看了,臉上蒼白如紙,再不敢多言。
盛子烨提着帶血的長刀,刀尖一一對着跪地的其他人,好像在挑選下一個獵物。
良久,他的刀最終落在驚竹的肩上,問道:“什麽人?”
驚竹的衣領染上了不屬于自己的鮮血,冷鋒正貼着他脖子上的皮膚。
他暗暗咬牙,答道:“三殿下派人放出消息,入州後各州知府親自接應,為了保險起見,我們的人原本計劃等他們出了這些轄區之後再動手,可中途卻好幾次殺出來另一幫人。這些人雖然喬裝成江湖人士,但看招數和配合,很像是正規軍。”
盛子烨微眯了眯眼,半晌,不緊不慢地把貼在驚竹脖子上的刀收了下來。
“正規軍,”他饒有興致地勾了勾嘴角,“盛澤寧居然敢養兵,他這是要反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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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竹卻道:“屬下一路派人查探,對方似乎并不是三殿下的人。”
盛子烨歪頭盯着他,嗤笑道:“不是他,難道是那個廢物盛韬?”
驚竹緊抿着唇,不敢作答。
盛子烨扔了刀,軍刀落地時發出咣當一聲脆響,他慢悠悠地左右踱步片刻,忽然停在一處。
“不管是誰,反正他們倆是一條船上的人,養兵……既然大家都這麽喜歡玩兒刺激的,那不如幹脆就來個痛快。”
驚竹聽罷,詫異地擡起頭:“殿下……”
盛子烨聞聲看向他,陰恻恻地笑了笑:“反正老頭兒也活不長了,你說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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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又□□節,家家閑暇熱鬧的好日子,盛思甜卻被告知要出門趕路。
昨晚回府之後,沈青行臉色一直不大好,她估摸着可能是因為自己偷溜出去,給他這個大将軍丢臉了,便端着一壺剛沏好的茶主動拜訪。
當然,她還想着能不能讓他松松口,自己就不去福城了,畢竟天冷,她不大喜歡動彈,就想待在府上過年。
沈青行平時如果不出門,這個點應該在書房,但因為今天要出發去福城,所以這會兒還待在自己的卧房裏。
他坐在玄紋暖榻上擦拭軍刀,雪白的刀身映着一副略顯陰沉的眉眼,更添幾分冷峭。
此時,蘇峻突然跑來敲門,說二公主過來了。
沈青行一擡眼,對着刀上的自己的倒影愣了兩秒,迅速将刀歸鞘,又掃了眼自己的床鋪,也算整潔,起身穿上鞋後,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鞋尖,皺着眉想了想,又脫了鞋重新坐回去。
“來就來,我怕她不成?”
他低聲抱怨,随後伸手給自己倒了杯熱茶,湊到嘴邊發現太燙,又心煩意亂地放了回去。
門口再一次響起敲門聲,這次比上次輕,他甚至可以想象到盛思甜白皙細瘦的指關節輕輕落在門上的樣子。
沈青行眉頭皺得愈發深了,他輕吐一口氣,道:“進來。”
盛思甜空不出手,蘇峻便為她開了門,等她進去後又關上。
沈青行随意掃了眼她手中端的茶,心裏只想到像她這麽沒心沒肺的,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反正肯定不是專門誠心給他送茶來的。
盛思甜觑了眼他捉摸不透的神色,走過去将熱茶放下,卻見他桌上已經有一杯了,咬咬唇道:“這是我第一次沏茶……”
沈青行頗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道:“有什麽事兒直說吧。”
見對方絲毫不給面子,盛思甜氣得張了張嘴,瞪了他一眼,随後松垮垮地脫鞋坐下來,說:“昨天我是去和穆公子談生意的,你可別瞎想,最基本的道德良知我還是有的。”
沈青行微微一頓,瞧着她道:“你怎麽知道我在瞎想?”
盛思甜下意識微撇嘴角:“我不知道,我只是怕你誤會而已。”
沈青行緊接着問:“那你為什麽怕我誤會?”
盛思甜困惑地一蹙眉,奇怪地看着他:“我是說萬一。”
沈青行盯着她看了片刻,端起茶抿了一口,漫不經心地問:“你倆怎麽認識的?”
盛思甜聽他語氣淡淡,便也沒多想,答道:“我聽張遙林說的,我想找他幫我做一樣東西,所以就這麽認識了。”
沈青行聽罷,垂着眼道:“哦。”
盛思甜歪着頭看了看他的神色,随後趴在桌上道:“對了,我有個東西要給你。”
沈青行一條胳膊搭在膝上,下垂的手指微微一彎,眼底似乎有一瞬的期待,又轉瞬即逝,不以為然地問:“什麽東西?”
盛思甜從懷裏掏出一個小木匣子,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沈青行瞥了眼她微微帶笑的眉眼,又看到那墨漆的小木盒,臉上的陰郁隐約緩和了幾分。
他伸手将木盒打開,看到裏面的東西後,頓時愣了一下。
盛思甜見此,十分期待地湊上去,得意地問:“怎麽樣,氣不氣?”
沈青行看着盒子裏跟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小木雕像,又盯着雕像臉上那只故意改刻的豬鼻子,嘴角竟是抑制不住地微微一翹。
這回換盛思甜愣了,她伸長了脖子自己看了眼盒子裏的成品,确認無誤後,又盯着沈青行:“笑什麽呀?你難道不生氣嗎?”
沈青行擡起目光,看着她失望至極的表情,心情更好了,道:“有什麽可生氣的,我也有一只你這樣的小木雕,算起來,咱倆湊成一對兒了。”
“湊……”盛思甜睜大眼睛,臉上一燙。
只見沈青行從桌下拿出之前給她的檀木匣,打開蓋子,取出了她的小木雕像,擺在桌上。
這一男一女兩個木雕,各自頂着一只格格不入的豬鼻子,面對着面大眼瞪小眼。
沈青行看着她滿臉通紅的窘迫模樣,微微俯身湊近,幸災樂禍地道:“失策了吧?”
盛思甜直愣愣地看了看他湊上來又笑得極其欠揍的臉,心下微微一慌,悶悶地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沈青行的視線好像黏在她臉上了似的,好整以暇地抖了抖腿,問道:“你專門跑去找穆寒,不會就是為了送我這份新年禮吧?”
盛思甜翻了個白眼:“少臭美了。”
沈青行挑挑眉:“還做什麽了?”
盛思甜這才想起另一件事,抿抿嘴唇,對他道:“我告訴你之後,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沈青行狐疑地看了看她:“什麽事?”
“那你得先答應我,不然我不說了。”盛思甜開始明着耍賴。
沈青行琢磨了一下,量她也提不出什麽要求,便道:“行,說吧。”
盛思甜滿意地笑了笑,随後從袖子裏取出一只木棍,擺到他面前。
沈青行的眉毛頓時皺得能夾死一只蚊子,他拿起小木棍,不可置信地道:“這什麽玩意兒?穆寒做的?”
盛思甜伸出食指點了點木棍一端,道:“這叫鉛筆,難的不是木頭,是中間的炭。”
沈青行便豎拿着,盯着中間的小黑點,差點沒盯成鬥雞眼。
盛思甜笑了笑,随後扯扯他的袖子:“你幫我用小刀削一削吧。”
她随意一個舉動,沈青行卻心尖一癢,垂眼看了看她的手指,舔了舔唇:“等着。”
他起身去取了一把匕首回來,随後按照盛思甜的要求,只削外邊兒一圈木頭,中間的炭則稍加修刮,最終削成了筆尖的模樣。
盛思甜開心地接過去,食指指腹在鉛筆尖上摸了摸,見手指上有淡淡的鉛灰色痕跡,道:“成了!”
沈青行第一次見她高興成這樣,好奇地盯着她手裏的木棍,道:“這能幹什麽?”
盛思甜頭也不擡:“畫畫。”
沈青行百思不得其解:“你搞這麽久就是為了用它畫畫?”
盛思甜:“你不懂。”
沈青行一聽,不樂意了:“我怎麽可能不懂,我畫的畫王太傅都誇過。”
盛思甜懶得跟他争,她拿到鉛筆後已經手癢難耐,現在只想回去練練速寫。
她随口敷衍:“好好好,你厲害。我先走啦。”
她正想下榻,卻被沈青行一把撈回去,道:“你還沒說要我答應你什麽事兒呢?”
盛思甜被喜悅沖昏了頭,頓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哦了一聲,道:“我今天不想去福城。”
“不行。”沈青行想也沒想直接否決。
盛思甜不可思議地瞪着他:“你剛剛明明說好了答應我的。”
沈青行一時語塞,移開視線想了片刻,心不在焉地說:“行,這個我可以答應你。”
盛思甜狐疑道:“你這人真奇怪。”
一會兒答應一會兒又不答應。
但她也打算細究,反正只要不去就行了。
可正等她想起身回去的時候,又聽沈青行不緊不慢地道:“今天可以不去福城,明天去。”
盛思甜這才意識到自己被他占了措辭上的便宜,氣得一扭頭:“沈青行你……”
沈青行則挑挑眉,示意她繼續說。
盛思甜咬牙切齒了半天,抿着嘴角道:“不要臉。”
沈青行聽罷,面不改色,一伸手便輕松奪過了她手裏的鉛筆,在指間轉了轉。
“敢罵本将軍不要臉,你膽子不小啊。”
盛思甜急了,下了暖榻伸手去搶,但每次都被他輕松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