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行
沈青行生得高大,四肢又長,逗她跟逗貓似的。
盛思甜搶了半天,氣得直跺腳,見他舉着鉛筆好幾次差點戳到牆上,生怕自己這來之不易的筆還沒用就少了一截,急得一咬牙,提起裙擺就爬了上去。
而沈青行萬萬沒想到她會爬到自己身上來。
他依舊高舉着鉛筆,卻不敢胡亂動彈,只是不由地放輕了呼吸,盯着懷裏的盛思甜發呆。
而盛思甜卯足了勁兒依舊夠不到,正想站起身,卻突然發現自己此刻幾乎趴在沈青行身上的。
她腦子裏嗡嗡響了片刻,不自覺地停下了動作。
兩人視線相撞,大眼瞪小眼,就和旁邊桌上的木雕一樣。
二人紅着臉瞪了對方半晌,還是盛思甜先開了口:“筆還我。”
沈青行:“不還。”
盛思甜氣道:“你是不是男人啊!還搶人家東西!”
沈青行聽罷,微眯了眯眼,右手輕輕扶住她的腰,低聲問她:“你覺得我是不是?”
盛思甜心跳如雷,臉紅得快要滴血,又惶惶不安地望了眼還被他舉在頭頂的筆,吵架的氣勢登時輸了一大截。
铮铮鐵骨消失殆盡,她語氣中半是埋怨半是央求,抿嘴小聲:“沈青行……”
沈青行從未覺得自己的名字有這麽好聽,聽得他心頭發癢,甚至還想再多聽幾遍。
她幾乎不會尊稱他一聲将軍,每次都是直呼名字,不過這樣聽起來,似乎也不錯。
沈青行微微埋下頭,盛思甜見他眼底深邃,薄唇微張,湊得越來越近,立即緊張得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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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片刻,卻聽沈青行低低一笑。
她睜開眼,見他唇角上揚:“你不是會用它作畫嗎?畫一張給我看看。”
午後,因為啓程的時間推遲到了明天,蘇峻聽聞城東廟會今晚有煙花表演,便去書房問沈青行。
沈青行坐在書案前,不知低頭在看什麽,嘴角微微上揚,頭也不擡地說:“知道,我已經約過二公主了。”
蘇峻啞然地張了張嘴,似乎又覺得自己多餘,幹站了半晌,正想告退,卻見沈青行忽然擡起頭,指間夾着一張紙,比在自個兒臉側,問他:
“像嗎?”
蘇峻一時間忽略了他略顯驕傲的目光,盯着那炭筆描繪的畫像,奇道:“像,簡直太像了。”
他走上去仔細看,只見那畫上的五官,神情,乃至頭發絲兒,都像是照刻上去的。
沈青行聽罷,微微挑眉,又自己欣賞一遍。
旁邊的蘇峻看了一會兒,又有些遺憾地說:“像是像,不過這種畫法實在太逼真了,反而覺得少了點兒什麽。”
沈青行:“少了國畫的韻。”
蘇峻稀奇道:“哈?”
沈青行眉間頗有幾分春風得意,繼續說道:“這是二公主自己說的。她說她的畫法講究寫實和形似,而我們傳統的畫法講究意境和傳神。可能這幅畫現在放到大街上會被貶得一文不值,但在她看來,不論是用炭筆還是用毛筆作畫,二者各有各的美感,各有各的可取之處。”
他微頓了一下,似乎回憶了片刻,才緩緩地重複了一遍盛思甜說過的話:“求同存異,兼收并蓄,才能百花齊放。”
說着,兀自笑了起來,盯着手邊的畫像自言自語道:“還真是可愛。”
“……”蘇峻坐立不安地在旁邊僵了半晌,沒了主意。
應一句吧,感覺他家将軍已經深深沉浸在自我世界裏了,不應一句吧,他現在擱這兒幹杵着又真的很難受。
好在沈青行癡笑了會兒又清醒過來了,像是剛發現旁邊還站着這麽個人似的,擡眼盯着他道:“你在這兒幹什麽?”
蘇峻指節擦了擦鼻尖,指了指他的畫:“好看,逼真……”
剛誇沒兩句,沈青行不動聲色地把畫紙翻了個面,依舊定定地盯着他。
蘇峻一向識趣,見此虛虛一笑,立馬禀了句屬下告退,溜之大吉。
入夜後,春節的洋洋喜氣比白天更為濃烈,十裏長街明燈如晝,衡陽城在沈家黑袍軍的守護下,又度過了安定祥和的一年。
街上的百姓都見過沈青行的模樣,他們對這位大将軍仰慕欽佩,不過有時也會太過熱情。加上今天是春節,沈青行若是貿然去人群裏晃悠,怕是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他便提前讓張遙林去租了艘船,張遙林出身水鄉,是會搖船的。幾個大男人在靠岸的船上等了半晌,終于看到蘇峻駕着沈府的馬車趕來了。
湘江水冷,暮風吹柳,河畔的花燈照映這深冬的夜色,與長街的熱鬧人聲和酒館小調相融,俨然一幅絢爛的溫柔之鄉。
從馬車停下的那一刻起,沈青行便沒有移開過視線,等了兩秒,蘇峻擡手掀簾,只見盛思甜身穿鵝黃色的冬裝,微彎着身子跳下了馬車。
盛思甜在馬車上的時候就已經見了一路的花燈美景,這會兒下了車更是高興地合不攏嘴,沈青行見她大有沖上街的征兆,立即決定先發制人,幾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盛思甜回頭一看來人,又縮了縮手,卻掙不開,旁邊的蘇峻和其他人假裝沒看見,眼睛都快瞟到天上去了。
她臉頰微紅,小聲抗議:“你幹嘛呀?”
沈青行緊緊包住她的手,道:“随我上船。”
他拉着盛思甜上了船,這船舫不算太大,但容下二十多人綽綽有餘,沈青行只帶了幾個下人和十來個侍衛,水面風冷,他便帶着盛思甜進了舫內。
岸上有人賣河燈,也有很多人買來放河燈祈願,盛思甜趴在船舫的窗戶上,看着水面上飄浮的萬千花燈,好像身處璀璨的星河一般,如夢似幻。
沈青行也在她旁邊趴着,看了會兒河燈,又支起腦袋看她,道:“怎麽,你也想放?”
盛思甜期待地問:“可以嗎?”
沈青行唇角一彎:“不可以。”
盛思甜表情僵住,沒好氣地轉過臉,決定不再搭理他。
沈青行見此勾了勾唇,道:“岸上人太多,不方便,咱們這船也不是小烏篷船,點了燈也夠不着水面。水裏的不可以,不過天上的可以。”
盛思甜一愣:“天上的?”
沈青行挑了挑眉,随即打了個響指,蘇峻便讓人送來了幾盞孔明燈,不過燈籠上一片空白。
沈青行對盛思甜道:“畫點兒花鳥蟲魚,或者有什麽願望,都随你塗。”
盛思甜眼前一亮,欣喜地接過去,她今日沒有帶筆,不過沈青行也早有準備,讓人送了筆墨來。
盛思甜不擅長用毛筆,便趴在桌子上亂塗亂畫,沈青行見她興致勃勃,也有幾分手癢,便也打算提筆創作。
但他提筆後卻又停了半晌,好像心緒太多,無從下手。
不多時,他見盛思甜停了筆,滿意地看着自己的傑作,問道:“你畫的什麽?”
盛思甜嘿嘿一笑,展開給他看。
只見那畫上的人都圓潤得像個湯圓,大致可以分辨出眼睛嘴巴,卻唯獨沒有鼻子,而他們的手就更像湯圓了,連手指頭都沒有。
盛思甜指着自己的卡通人物一一介紹:“這是籬落,這是蘇峻,這是張遙林,這是你的好兄弟穆寒,這是管家……”
她指了一大堆,每一個簡筆畫形象中都有一些接近現實人物的突出特點,比如蘇峻随和雅正,張遙林活潑話多,籬落拘謹細心。
沈青行沒等她介紹完,忍不住皺眉打斷道:“那我呢?”
盛思甜微微卡了一下殼,翻過燈籠紙一看,傻了:“我好像把你忘了。”
沈青行:“……”
她連張遙林都能想得到,居然都沒想起他?
沈青行臭着臉随手扔了筆,看樣子是沒心情再繼續了。
盛思甜瞄了他一眼,嘀咕:“我也沒畫我自己啊,又不是故意的……”
沈青行聽罷,眼底閃過一絲微光,睨着她道:“我看你這個燈籠都畫滿了,剩下沒畫的人,就換一個燈籠畫上去吧。”
盛思甜想了想,應了一聲,便又拿起一只新的燈籠,在上面畫了個兇巴巴的沈青行,和一個端莊優雅的自己,再提筆時,不知該畫誰了。
沈青行裝模作樣地欣賞了一下她手裏的畫作,道:“差不多行了吧,人都齊了。”
盛思甜想了一會兒,搖搖頭:“還有三哥哥。”
沈青行出手夾着她的筆杆兒,不耐煩地皺着眉毛:“什麽三哥哥,不準畫了。你要是畫一個三哥哥,那讓你的二哥哥、大姐姐心裏又怎麽想?”
沈青行這輩子沒說過這麽多哥哥姐姐的稱呼,跟繞口令似的,說完清清嗓子,哪哪兒覺得不舒服。
盛思甜一聽也是,道:“那就全都畫上去?”
沈青行:“不準。”
盛思甜:“為什麽?”
沈青行垂眼盯了盯她手裏的毛筆,道:“哪有那麽多為什麽,你看看你這畫的布局,再加就是畫蛇添足,還不如在旁邊題首詩。”
他說着,見盛思甜看他的眼神略帶幾分可疑,板着臉說:“燈籠多的是,大不了你待會兒再換一個,把他們全都畫上去。”
盛思甜盯了他片刻,嘴角繃不住一笑,沒說什麽,便提筆在二人的小像旁邊加了句願望:
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她的願望很簡單,前世被病痛折磨了半生,幸得老天垂憐,又有了一次生的機會,便只盼平安幸福地度完這一生。
沈青行盯着她不大能入眼的兩行小字,沉默了一會兒,重新揮筆。
夜風拂過湖面,輕淺的水汽襯托得河燈的光更為朦胧迷離。二人去往甲板,用火折子點了燈,片刻,數盞孔明燈便從湖面上接二連三盈盈升空。
盛思甜望着自己畫的燈籠,伸着手指數了數,不下五盞,這時,她看到自己許願的那盞燈旁邊,緩緩飄近了另一盞,那燈籠紙上只有潇灑疏狂的一個大字,像是在回應她的願望。
——行。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晉江沒登進來忘了更了……第10章 開過山車被鎖了已改(不過不是主角哈哈哈)
生活困頓,有幸上來還看到兩個小天使的收藏 感激涕零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