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場噩夢

股沒來由的警惕使得少年倏地睜開眼。

他從床上坐起身,四周依舊是片黑暗,可他卻清晰地看到了距離他三步遠的位置有扇落地窗。窗外,黑壓壓的天穹上看不到顆星星,只有輪細長到幾乎要消失的殘月,散發着淡淡的血色,畫面有些奇異。

這裏不是游戲構築的虛拟世界,而是周愉的夢境。

言語很難描述周愉的狀态,他只覺得自己現在清醒得可以做張數學卷子,卻又知道自己在做夢。

很奇怪的是,這個夢給他種很強的既視感,仿佛這不是他第次做這個夢了。

昏暗的房間并沒有燈,唯有洞開的房門外照進刺眼的白光,個高大的人影站在那裏,頭頂幾乎觸到門框,因為背着光而面容模糊,那被拉長變形的黑影蓋在周愉的身上。

少年想要從床上站起身,可四肢卻軟綿綿的不受他的控制,他只能勉強自己倚靠在床頭,心髒在胸腔裏瘋狂的跳動着,可他的手腳卻冰冷如堅石。

他坐在床頭,擡起手,看着自己手腕上沉重的鐐铐,鐐铐的另端則被焊在了床柱上。

“他是你的了。”門外傳來個冷漠又模糊的女聲。

門在那黑影背後阖上了,門鎖發出聲清晰的咔噠聲。

切重新湮滅于黑暗。

黑暗傳來腳步聲,那個男人離他越來越近,從他身上傳來股令人抵觸的煙臭味。

“阿愉……”那個朦胧的聲音有些變調,聽起來有些怪異。

那道黑影擋在了窗前,月光下,他清晰地看到那人形的身影逐漸扭曲變形,異化成了猙獰的野獸模樣。

心髒越跳越快,周愉感到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野獸緩緩張開了血盆大口,朝着他撲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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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愉下子攥緊了手。

這不是真的。

我要醒來。

要醒來……

醒來!

[周周!]

周愉猛地睜開眼。

睜開眼的瞬間,他的瞳孔收縮成了針狀,虹膜瞬間褪成了灰藍色,在黑暗如海面上的夜光藻般散發着變幻莫測的微光。

但很快那光芒便淡了下去,少年的眼瞳也恢複了原來的顏色,這幕發生的太快,快到系統都沒有能夠捕捉到。

撲通聲,有什麽東西從床上翻倒了下去,發出聲悶哼。

“周周!你總算醒了!你剛剛好像被魇住了樣,我怎麽叫你你都不醒,真是急死我了!”999在旁急的跳腳,“這個周榮他是個變态!他居然有你房間的備用鑰匙,我們要不要報警啊!”

周愉躺在床上,雙眼倒映着系統小精靈身上綠幽幽的光,他把手伸出被子的時候才發覺自己掌心滿是冷汗,四肢乏力,幾乎無法動彈。

是藥物的效力。

他握起拳頭,指尖掐進虎口的肉,用疼痛找回了幾分氣力。

床頭的臺燈被打開,明亮的燈光在瞬間撕破了室內的黑暗。

少年赤着腳走下床,踩着冰冷的地板來到那個倒在地上的人旁邊,雙瞳漆黑,透着刺骨寒意。

“馬上滾出去,別讓我再看見你。”

周榮好像不小心磕到了腦子,抱着後腦在地上蠕動着,半天都爬不起來。

似乎察覺了周愉的靠近,他慢慢撐起身體,艱難地伸出手握住了少年纖細的腳踝,他的眼神有些渾濁,并沒有聚焦在少年的臉上,“阿愉,我好想你……”

他口喊着的“阿愉”音調奇怪,不像是“阿愉”,反倒像是“阿玉”。

孫玉薇,這是原主母親的名字。

……真是令人作嘔。

少年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個死物,他腳踹開地上的男人,嫌自己力道不夠重,還朝着某個關鍵部位補了幾下,然後趁着男人蜷起身體痛吟的時候,拽着他的後領把他拖到了房間外。

他用周榮房間裏的領帶把他的手腳捆住,緊接着走到開放式廚房的料理臺上,拿起了放在刀架上的進口剔骨刀。

999已經被他的眼神吓怕了:[周周周周周周……你要幹什麽,殺人是違法的。]

[他不是NPC嗎?你們難道有規定我不能殺NPC嗎?]

[這這這……這裏也不是西部世界啊,我們公司有規定,玩家只能殺死特定任務指定的目标,其他的NPC都處于保護狀态。]

周愉試了下,果不其然,刀刺到周榮身體上的時候會被無形的膜擋住。

他做這些動作花了不少時間,倒在地毯上的周榮從剛剛那種奇特的混沌狀态下逐漸清醒了過來,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拿着刀的正是他的兒子。

“阿愉。”他的臉色登時就變了,“你在做什麽?”

周愉身上還穿着自己的格紋睡衣,裸|露在外的皮膚在昏暗的月光下仿佛某種熒光植物般散發着幽幽冷光。沒了眼鏡遮擋,那狹長而又冷漠的丹鳳眼和眼角的那顆淚痣頓時就将他身上獨有的陰郁的氣質散發得淋漓精致,宛若黑夜裏複蘇的吸血鬼那般,有種令人窒息的致命之美。

周榮恍惚了瞬,被少年手裏的刀反射|出來的雪白的光喚醒。

“阿愉,你冷靜點,先放開我……”

他說的話周愉充耳未聞,他單手拿着刀,雙手的手臂垂在身體兩側,語氣毫無起伏道,“你是怎麽做到的?”

“什……什麽……”

“我沒有吃你的藥,你是怎麽讓我睡着的?”

“你在說什麽?”

周愉不想聽他虛與委蛇,直接把刀怼到了他脖子上。

“等……等下,那……那杯水裏,我提前放了幾片進去。”周榮支支吾吾道。

明明室內沒有開窗,周愉卻感到有冷風穿堂而過,令他渾身冰冷。

可越是這種情況下,他就愈發冷靜起來。

“你不是第次做這種事情了,對嗎?”

“我……”周榮的臉色已經說明了切,“我什麽都沒做,我只是看看你睡了沒……”

“周愉他知道嗎?”周愉把刀橫起來。

“你……之前應、應該……不知道。不過,鄭醫生說你最近的用藥量加大了……”

少年用自己的名字自稱自己,仿佛說的是另個人的事情,這種怪異的語氣讓周榮的眼神變得奇怪起來。

莫非是精神分裂?

他試探性地講道,“阿愉,今天的事情只是你的個噩夢,你放開我,明天早上醒來,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

周愉沒說話,999已經在邊上快氣炸了,[我去年買了個表,你在想peach!]

周愉也不想和這種人渣多廢話,他拿着刀來到洗手間的鏡子後面,随手拿起瓶安定片,用漱口杯接了杯自來水,面無表情地把整瓶藥往裏倒。

999猜到了他的意圖,不甘地叫起來:[周周,你拿第三格右邊最裏面那個橙色的瓶子,對對對,就是那瓶,要對症下-藥!]

周愉聽它的話拿起藥瓶看,只見不良反應那欄赫然寫着,可能令人擁有嚴重X功能障礙。

這什麽神仙藥片,周愉将藥瓶上的錫紙粗暴地撕開個大口,手個,左右開弓地往杯子裏加,最後拿牙刷柄把它們碾碎。

看藥片已經溶解得差不多了,他端着杯子,來到客廳,對着躺在地上的男人露出個惡魔般的微笑。

“今天的事情只是你的個噩夢,相信我,明天早上醒來,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如果你還有明天的話。”

周榮:“……”

……

藥倒了周榮,周愉回到房間換衣服,打算離開這個令人惡心的地方,他套上挂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卻不小心帶倒了桌上的什麽東西,他低頭看,原來是相框。

周愉彎下-身,從地上撿起那個相框,因為撞擊的緣故,相框的照片朝着旁歪斜過去,露出的邊緣出現了折疊的痕跡……

少年皺起眉,把相框打開,從裏面取出這張發黃的老照片,他将這張照片被折疊的邊緣逐展開,終于發現了其的乾坤之處。

【物品:你和家人十四年前的舊照。提示:那時候的你們看上去真幸福啊。】

照片上,抱着小孩的女人身旁還站着個西裝革履、質彬彬的男人,正是年輕時的周榮。

這個斯敗類。

周愉眯了眯眼。

男人的臉上被用水筆劃上了鮮紅的叉叉,道又道,力透紙背,可見執筆之人的恨意。

看來原主或許并非像周榮所說的那樣,對這件事無所知。

在照片後面還寫着行奇形怪狀的字符,有點類似英字母,又不太像。

周愉百思不得其解,可正當他拿着照片擡起頭的時候,卻忽然注意到了旁穿衣鏡上的倒影。

少年朝着鏡子的自己走近了幾步,終于看清了照片上的信息。

Help me.

四目相對間,周愉仿佛看到鏡的自己露出了極深的受傷和絕望的表情。

救救我。

鏡之人将手貼上了鏡面,用口型說道。

[周周!]

999的叫聲令少年陡然驚,回過神來。

[你直盯着鏡子幹什麽?]系統小精靈飄在他旁邊,抱着臂。

[沒什麽。]

少年偏過頭,再次定睛看,鏡子的幻影已經消失了。

他從鏡子前走開,來到周榮的房間。

進門就聞到股煙味,男人的床頭櫃上放着包煙和個高檔打火機,抽屜裏還放着沒有拆開的條煙,看來周榮是個老煙鬼,怪不得封锴上次會提到要給他送煙。

衣櫃裏放着不少西裝,除此以外便沒有什麽東西了。

由于周愉開始的大意和松懈險些就釀成了嚴重的後果,他不敢再托大,十分仔細地把整個房間仔細搜索了遍。然而這個男人卻出人意料的謹慎,周愉找了半天,無所獲。

這麽來,唯能獲得信息和線索的就只能是……少年的目光看向周榮放在床頭櫃上充電的手機。

周愉用男人的指紋打開屏幕鎖,對着他此刻狼狽的樣子拍了張照,注冊了個匿名的絡郵箱傳了上去,然後打開通信軟件翻看起來。

也正是通過周榮在通信軟件的只言片語和搜索引擎的補充,周愉終于了解到了原主的家世。

周家是富甲方的商人世家,“周愉”的母親孫玉薇也是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但偏偏紅顏薄命,孫氏在原主五歲那年早逝了,周榮再娶了任妻子劉明麗,劉氏也給他生了個兒子,名為周悅。可笑的是,這個“弟弟”看上去并沒有比周愉小多少,周榮雖然副對原配念念不忘的癡情作态,但卻早就在外有了私生子。

劉明麗成為正室後,周悅的地位也跟着水漲船高,俨然成為了周氏炙手可熱的人物,反觀原主,在母親死後就開始逐漸“失寵”,在獨自搬出來上高之後,除了周榮偶爾會來看他以外,沒有人會關心他的存在,“周愉”這個名字在周家幾乎是查無此人。

不過這個劉明麗再怎麽費盡心機,也未能獲得周榮的迷戀。從通訊軟件上的記錄來看,周榮婚後對第二任妻子态度冷淡,只是不知是出于虧欠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他有意放任了劉氏母子倆在集團争權奪利的行為,也內定了周悅作為繼承人。劉氏見自己雖然不受榮寵,但好歹富貴有了保證,兒子也穩了,便見好就收,做起了個稱職的當家主母。

至于原主,則徹底淪為了周榮的用來悼念亡妻的私人工具。周愉翻到了周榮和那個“鄭醫生”的談話記錄,記錄,周榮有意暗示醫生勸說原主遠離周家的是非,他希望原主對自己的繼母和繼弟能避就避,能讓就讓,能忍就忍,說他作為兄長要“顧全大局”,“尊重和理解父親的意願”,為維持家庭和睦做出犧牲。他甚至還表示周愉面若好女,相貌過于出衆,希望這位醫生能夠引導他主動收斂鋒芒,不要太過招搖引人注目,言語間俨然有将他當做私人物品般任意擺布的架勢。

最堪稱無恥的還是在這位“鄭醫生”無意間發現了周愉的性取向之後,周榮的表态:

【你告訴他,這就是心理疾病,讓他不要告訴任何人,也不要和這類肮髒的群體接觸。】

如此道貌岸然,高高在上的衣冠禽|獸,也是世間罕見。

總而言之,在周榮的操縱和“鄭醫生”的治療下,原主的性格愈發內向,不僅抑郁症沒治好,甚至還出現了極度的自卑和焦慮心理,他把外貌隐藏起來,封閉自己的內心,對社交失去了興趣,這也進步杜絕了他的病情自然轉好的可能性,內心的負面情緒無法纾解,導致原主對藥物的依賴越來越大,能被周榮趁虛而入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周愉看這些東西的時候,999直在他旁邊,也将內容看了個大概,他看完只有句話:[馬勒戈壁的,周周,我馬上給你申請取消NPC保護,你稍等片刻。]

[沒必要,我想開了。]

周榮的手機裏還有不少他在公司挪用公款,僞造交易,偷稅漏稅的證據,少年張張地把這些罪證截圖,發到自己郵箱裏,然後删掉拍照記錄,淡淡道。

[死對他而言太過容易了。]

他做好所有事情,把東西全部都恢複原樣,甚至将周榮解開擡到了沙發上,然後在桌上留了張紙條,上書。

父親,我出去住了,請您最近不要聯系我,放心,昨天的事我不會和任何人說的,但是我無法當做切都沒有發生過,請讓我靜靜。  ——阿愉

字裏行間将位受到傷害後的內向少年的悲痛欲絕、驚慌失措和怯懦無助表現到了極致。

周愉大概收拾了幾件換洗衣服就出門了,他出門的時候,999都替他憋屈壞了。

[你為什麽要這麽寫啊?好像咱們怕了他似的。]

[[這只是緩兵之計,如果我不這樣說,他明早醒來之後可能還會反告我人身傷害,畢竟他做的那些事是虛,而我灌到他的嘴裏的那些藥是實打實的。可我旦這樣說了,他做賊心虛,反而會替我隐瞞這件事情。]

周愉故意在大堂保安的注視下露出派失魂落魄的反常模樣。待離開了小區後,才恢複了平常的沉着幹練,他來到了個公用電話亭裏,拿起話筒前,在心裏抛下最後句話。

[放心,我定會讓他……身敗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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