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一個吻 (1)
“Midnight”, 市裏最負盛名的高端夜店之一, 上流社會的小年輕們揮霍青春和金錢的地方, 這個地方的每一處裝潢, 每一束燈光,都透露出屬于這一代的肆意、自由、迷惘和放縱。
“我的天!”
海川籃球隊的一行人是頭一回來到這種高級的地方, 正是荷爾蒙溢出的年紀,一路上看着那些穿着亮片裙,皮衣皮褲勾勒着白花花的肉-體的女人, 頗有一點眼花缭亂, 應接不暇的意思。
“趙小姐,這是特意給您留的我們這兒最大的包廂688, 祝您玩得愉快。”一個經理模樣的男人替他們打開包廂的大門, 裏面早已打上了空調,備足了酒水點心,按照趙一一的要求挂滿了鮮花氣球和電子蠟燭。
“嗯,還不錯。”趙一一往裏瞥了一眼,又問, “我之前在電話裏特意說的那些, 都準備好了嗎?”
“當然,我們的人随時準備着。”男人朝她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您需要的時候通過點唱機上的快捷鍵內呼我們就行。”
“知道了, 你先下去吧。”
“好的。”男人朝她畢恭畢敬地鞠了個躬, 退下了。
“哇!”人一走, 有個籃球隊的憋不住了, 探進頭去看了一眼,頓時目瞪口呆,“這麽大一個包廂!”
幾人魚貫而入,陸續發出了驚呼聲。
趙一一來這裏的次數比去學校還要多,聞言露出一個如魚得水的笑容,“大家不要客氣,邊上已經準備好了啤酒、雞尾酒飲料,還有水果點心,飲料呢,都是低度數的,喝幾杯不妨事,實在不想喝的,這兒還有鮮榨果汁~”
“還是一一姐大方,今天要不是托了一一姐的福,咱們也沒機會來這麽高檔的ktv開開眼,大家都把酒瓶子開起來,今天我們不醉不歸!”
“Hooo~”幾個男生歡呼起來。
就在這時,封锴走進了包廂,“都少喝點,之前和你們說的都當耳邊風嗎?高一的一律喝飲料,明天早上要是沒準時出現在教室裏,別來怪我。”
“我吳某人今天要是喝趴下!責任我一人承擔,絕對不怪老大!”
“封隊,剛剛兄弟幾個在燒烤攤就沒喝痛快,今天這麽高興,總得讓他們多少來點。”有人勸說道,“這樣,也不多,幾個小的一人頂多一個瓶子,行不行?!”
Advertisement
“呵!”封锴冷笑一聲,幾個毛沒長齊的小屁孩,從進門開始就跟腳底飄了一樣,這會兒還想一人吹一瓶?!等下是不是還想出去和那幾個走廊抽煙的女人商量一下開-苞多少一晚啊?
“一人一杯,再多沒了。”隊長一錘定音,沒人再敢作妖了。
“你要喝點什麽嗎?”封锴問身旁的少年。
“不用了,我帶了瓶礦泉水。”周愉搖了搖頭,剛剛在燒烤攤吃的東西有點油膩,雖然他也沒吃多少,但那嬌弱的胃又開始抗議了。
周愉眉頭一皺,封锴就知道他哪兒不舒服,他沉沉看着他,“我去給你買點胃藥?”
周愉現在一聽“藥”這個字就神經過敏,“不需要,沒多大事,我坐一會兒就好。”
“嗯。”封锴知道周愉暫時不想讓他們的關系暴露在人前,也沒有太多表示,給自己倒了杯橙汁,老神在在地坐在沙發上,看幾個男生開始在茶幾前拿着麥鬼哭狼嚎手舞足蹈,偶爾趁着燈光昏暗幫少年揉一揉肚子。
……
走廊盡頭的另一個包廂686,空曠的長沙發上只坐着兩個人。
屏幕上放着著名爵士樂歌手的MV,字幕随着她呢哝的念白往下滾。
周悅俯下身,把桌上最後一點威士忌倒進自己的玻璃杯裏,然後晃了晃空瓶子,把它往茶幾上一放,設計精致的酒瓶撞上了桌面上其他的空瓶子,頓時噼裏啪啦倒成一片。
他眯了眯那雙桃花眼,倒在沙發上,把酒杯中的金色液體倒進喉中,然後把空杯子随手扔到一邊,俊美的五官上閃現出一絲迷離。
他撫上額頭,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喟嘆。
“喝夠了沒?”張婷就坐在他旁邊,冷眼看着他把自己灌醉,語氣不冷不熱,“我沒時間陪你在這兒耗着,你要是喝夠了,我就走了。”
她起身。
“着什麽急啊。”周悅一把拽住她的手,身體一傾,将體重壓到她身上,鼻翼動了動,“你身上好香。”
“今天不是我們約好要見面的時候。”張婷不搭理他暧昧的話語,“你這樣會打亂我的安排。”
“你安排什麽啊?”周悅摟住她,“你能有什麽事。”
張婷不語。
和他解釋高三生有很多功課和作業?她這次月考考砸了必須要加倍刷題補上差距?這種人根本就不會明白,他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張婷推開他,但喝醉了的男生不依不饒地要貼着她,張婷推動的動作激烈了一點,對方馬上就惱火了,捏着她的下巴,睜開那雙本該滿是醉意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她,“想回家?那房子住得舒服嗎?”
張婷本來是小地方來的借讀生,沒有市裏的戶口,學籍、住房和貸款都是周悅幫她搞定的。
女生掙紮的動作小了點,漸漸停了下來。
見對方安分下來,周悅哼笑了一聲,拍了拍女生漂亮的臉蛋,仿佛根本沒有看到上面布滿的寒霜,“怕什麽,只是讓你陪我說說話,我又不會真的動你——一開始不都說好麽。”
張婷一聲不吭地看着他,看着周悅眼中倒映出的自己的面孔。
不可否認那确實是一張漂亮的臉蛋,只是上面有着這個年齡的女孩不應該有的精明和世故。
從某種角度而言,她的性格和周悅很像,他們都是會為了往上爬,不擇手段的那種人。
不同的是,周悅對自己的定位就不是個好人,而張婷卻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麽,有些人就是這樣,永遠不滿足于自己目前所擁有的,永遠自卑于自己所缺少的。
張婷不明白,為什麽像周悅這樣的大少爺可以輕輕松松就擁有萬貫家財,游戲人生,而她卻要看人眼色,甚至冒着犧牲清白的風險去為了自己的未來打點;為什麽出生在優渥家庭的人就連教學資源都比她們小縣城要優厚,她起早貪黑,用比別人多出一倍的時間學習,好不容易才能以年級第一的名次得到這個借讀的機會,可來了之後才發現她自信掌握的在這裏都是基礎,都是淘汰的知識點,一切必須推翻重來;為什麽像蘇雅那樣精于社交,天天和男生眉來眼去的女生卻有兩個在體系內工作的父母,輕易就為她争取來了名校的降分錄取資格;為什麽她明明比別人更拼命地把一切做到了最好,老師卻從來看不到她的勤奮努力,只會在她因為失誤導致名次後退的時候點名批評她?
張婷怨天,怨地,怨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她抱怨這個不公平的社會,把大多數的資源都傾倒給了金字塔最上層的那群天子驕子,而位于最下方的人卻必須要進行血腥殘酷的厮殺,才能脫穎而出,和他們站到同樣的高度的位置。她之所以會對封锴産生共鳴,正是因為她知道一個家境不好的人要變得優秀是多麽不容易,她為此欣賞對方。可她也不明白為什麽這個人可以活成那樣,肆意、耀眼,朋友成群,張揚又桀骜,他就如同一匹野性難馴的黑馬般嘶鳴着跨過那些栅欄和石礫,将所有挫折和磨難抛之腦後,撒蹄奔向了遼闊無垠的大草原。
他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
周悅不知何時已經躺倒在了她的大腿上,兩人心中各懷思緒,室內一時靜谧。
“張婷,今天是我們最後一次碰面了。”周悅忽然道。
聽到這句話,女生的臉色終于變了變。
要知道在他們之間還有諸多利益牽扯的時候,這些“斷舍離”的詞語都是非常敏感的。
難道,他要毀約?
“這陣子你也陪了我不少時間,這張卡你拿走,算是分別禮物。”周悅從兜裏掏出一張銀行卡,“卡裏的錢夠你們還房貸了,密碼是147258,小鍵盤豎着打。”
張婷的呼吸頓了頓,接過那張冰冷的銀行卡。
她摩挲着上面的紋路。
所有的忍辱負重,都是為了這張小小的卡片。
“以後碰面,就當互不相識。”周悅笑了笑,捏了捏她小巧的耳垂。
張婷沉默一會兒,捏着那張卡,啓唇,“謝謝。”
周悅怔了下,笑得更燦爛了。
上天給了他一副好皮囊,男生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會跟着下彎,天花板的星光球旋轉,像是這個男生的眼裏落進了璀璨的星光。
“如果真的想表示感謝。”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來個離別吻。”
張婷低頭看着他,手心中的卡片嵌入皮肉中,絲絲的痛意令她清醒。
各取所需,很公平。
她彎下身,将自己的唇貼上了對方的唇。
鼻間萦繞着一些酒味,有一些辛辣,但不是很難聞。
這大概是張婷的心髒在面對周悅時難得有一些柔軟的時候,至少在那一瞬間,她和對方過去的恩怨一筆勾銷了。
但也僅限于那一瞬。
男生的手搭上了她的後腦勺,将黑色的發圈摘落,柔順的長發順着肩膀落下,如同窗簾般遮擋住兩人的臉龐。
與此同時,對方終于有了動作,輕輕地包住她的下唇開始吮-吸。
出于一時的松懈,張婷沒有拒絕他,任憑對方将舌尖伸|入了她的齒列間。
男生開始粗暴起來。
他單手抱住她的腦袋在她的口腔中攻城略地,一只手開始靈活地解開她的襯衫紐扣,親吻的路徑從唇角和臉頰移動到那雪白纖細的脖頸。
屏幕上的爵士樂歌手唱完了,音樂自動切換到了下一首,是一首合成音樂,男人的煙熏嗓,沉重的鼓點和低音電鋼琴交雜在一起,像是火柴點燃了汽油,熊熊大火冒出濃烈的煙氣。
溫熱的手來到前胸,張婷的心狠狠瑟縮了一下,她驚慌地擡起身,可對方已經打蛇上棍一般纏了上來,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推開他。
“你不是說只是一個離別吻嗎?”
“你明明知道不是那樣的。”男生還是含笑看着她,可同樣的笑容在張婷眼裏的意味卻變了。
張婷掙紮着推阻,可一個文弱的女生和一個擅長運動的男生之間的力量又豈是懸殊兩個字可以簡單解釋的,周悅只用一只手就可以把她摁在沙發上動彈不得。
現在擺在張婷面前的只有兩條路,妥協,或者反抗。
妥協,意味着她會丢失自己一直以來的底線;反抗,意味着她之前所有的妥協都失去了意義。
少女握緊着掌心中的卡片。
她一個都不想要失去!
就在男生的手探進她的裙沿的同時,張婷松開了手中的銀行卡,擡起手臂,掌心撫上男生的後腦勺,五指埋入他的發間,誘使他和自己接吻。
周悅從善如流地擡起頭——
與此同時,少女的指尖則不知不覺地向下滑動,來到了男生的喉部,驀地一把掐住了對方的脖頸。
她那一瞬間爆發出來的力量不容小觑,周悅的喉骨甚至發出了一聲脆響。
男生張了張嘴,嗓間發出了意味不明的咔咔聲,他松開了自己對張婷的壓制,舉起手,似乎是想說些什麽。
但情緒激動的女生卻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她把對方掐倒在茶幾上,眼眶濕潤又布滿血絲,似乎下一秒就要痛哭失聲。
空空如也的酒瓶子噼裏啪啦滾落了一地,骨碌碌地滾遠,又被響亮的音樂聲和質量很好的隔音門掩蓋。
周悅瞪大眼睛看着坐在身上的女生,臉色漲紅,太陽穴上的青筋因為窒息而暴起,雙唇微張,呼吸短而急促,一只手輕輕地搭在張婷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的手臂上。
少女一直死死盯着他,牙關緊咬,直到周悅的臉色因為長時間缺氧而逐漸泛青,眼白上翻,她才像是一個從噩夢中被驚醒的人般猛地松開手,跳起來後退了幾步。
她後知後覺地感受到自己的後背冰涼,滿是冷汗。
而後者則已經從茶幾滾到了地上,發出瀕死的劇烈喘-息,喉嚨像破風箱一樣沙啞。
他沒死,有錢人最愛面子,他不敢告我的。
那一刻,張婷驚訝于自己竟然還能想到這一切,她從地上撿起那張銀行卡,拎起放在沙發上的包,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個房間。
她必須盡快把卡裏的錢取出來。
房門被打開又關上,屏幕中的音樂換了一首又一首。
躺在地上的人忽然低低笑起來,笑容愈發大聲,透出癫狂之意。
“哈哈,哈哈哈……”
周悅用手背遮擋着自己的眼睛,嘴角上揚,那道掐痕已經開始發紅發青,在他的脖頸上顯得格外明顯。他支起右腿,黑色的褲子上有一片不明顯的潮痕。
恐懼,死亡,厭惡,忍耐,這些孳生在陰暗角落裏的情緒是他最愛的興奮劑。
張婷身上有一種熟悉的特質,這也是周悅一開始會找上她的原因。
像是笑累了,周悅的聲音漸漸弱下來,但他的眼神還是帶着笑意,仿佛心情很是愉悅。
他擡起手,解下自己手腕上的手表,摸索着表盤背後的銘文。
I wish you joy.
這是他從周榮書房的保險櫃找到的。
周愉手上的那只表是孫玉薇的,這只表才是孫玉薇留給他的真正的遺物,是專門請匠師為他訂做的一塊男士手表,代表一位母親對兒子成年美好的祝福和禮物。
周悅不知道為什麽周榮一直沒有把這塊表交給周愉,總之他使了一些小手段把它偷了出來。現在,它是他的了。
周悅定定看着這一行字,唇角微勾。
他已經不需要這種低劣的替代品了。
……
見氣氛烘得差不多了,趙一一按下點唱機中的服務按鈕,和幾個籃球隊的成員使了個眼色。
“嗷嗷嗷,封隊你也被一直看着,上來唱一首啊!來啊來啊!”
趁着幾個人拉住封锴,趙一一偷偷溜出了房間,對着鏡子緊急補了一下口紅,和推着小車過來的服務員正好對上。
“趙小姐,這是您之前托人送來的蛋糕。”精致的慕斯蛋糕上用巧克力做了栩栩如生的籃球,還用淋面做出了“Happy Birthday F.K.”的花體字效果,這工藝一看不便宜。
“把這些蠟燭都點上。”趙一一指揮着服務員用打火機點着蛋糕上的蠟燭,“快點快點。”
“一一姐,好了嗎?”幾個男生從房間裏出來了,“我們已經準備好切歌了!”
“好了好了,走走走!”趙一一推開服務員,自己握上了車把手,捋了捋頭發,擺出一副無懈可擊的微笑,由幾個男生推開包廂的門,将蛋糕送進了包廂。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原先的勁歌熱舞不知何時變成了溫馨的大齊唱,拿着被人硬塞進來的麥站在茶幾前的男生轉過身,看向門口走進來的一群人。
明亮的燭光倒映在栗發女生的臉上,如同加了一層柔光濾鏡,讓她的五官變得無比明豔。
“锴哥,生日快樂。”一曲畢,女生也在衆人尖叫和口哨中,将蛋糕送到了封锴面前,“這是我特地為你準備的蛋糕……你……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封锴也看到蛋糕上畫的愛心了,第一反應是去看坐在角落的少年,就差舉起雙手抱頭蹲地了。
[哥,這真的不是我安排的,信我。]
周愉看着趙一一嬌羞的神情,還有四周人一副看好戲拉郎配的架勢,露出一個興味的眼神。
[你自己看着辦吧。]
少年站起身,抱着臂從人群後方繞過,離開了包廂。
“哎……”要不是因為被小車和人群擋住了路,封锴真的要沖過去拉住他了。
“封隊。”幾個球員蹭了蹭他的手臂,挑眉暗示,“今天這些節目都是一一姐安排的,人家對你可真夠意思了,你……就沒什麽表示?”
“就是,就是!”
“今天我吳某某就來作一個見證,這兩位一位郎才一位女貌,真是佳偶天成!天生一對!!”其中幾個性格最跳脫的已經站出來開始烘氣氛了,“要不咱們就……讓他們……嗯嗯?你們說是不是?”
“噢噢噢噢!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
男生們整齊劃一的鼓着掌,大聲起哄。
趙一一咬了咬唇,看着面前高大俊朗的男生,一邊竊喜一邊揚起頭,閉上了眼。
封锴:“……”
下不去口的大姐,我心有所屬了。
“行了行了!”男生擺了擺手,制止了其他人不負責任的吃瓜行為,“都瞎起什麽哄!”
他俯下身一口氣吹滅了所有的蠟燭,“行了,謝謝大家,好意我心領了,下次不用整這些有的沒的花啊蠟燭啥的浪費錢,就這蛋糕看起來還可以,大家分一分吧。”
直男式潑冷水大法,成功澆滅了趙一一所有的美夢。
本還想借助群衆的力量推動一下他們倆的感情線,結果那群辦事不利的直男一個個悻悻地偃旗息鼓,很是感慨了一下封锴的不近人情以後就把這事抛到了九霄雲外,這會兒都已經自己吃上了,有用叉子用直接上手的,吃法都不太講究,沒幾下工夫就把那塊精美的藝術蛋糕搗得不成樣子,那個字還有愛心也四分五裂了。
心情就像是從雲端啪叽一下跌到地上,趙一一悶悶不樂地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欲哭無淚地給自己灌了瓶啤酒。
“哎一一姐,你怎麽一個人在喝酒啊,我陪你一起啊。”幾個男生招呼她。
“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趙一一語氣不快。
“哦……哦。”
啤酒的苦澀在舌尖蔓延,趙一一看向今天的主人公,她就不明白了,為什麽這人就這麽難追到手呢?!
結果視線在場地裏逡巡了幾圈,人呢?那麽大一個黑皮帥哥呢?哪兒去了?!
……
冷水撲打在臉上,那種嘔吐的感覺總算褪去了一些。
周愉覺得自己可能不适合逛夜店,他生性冷淡,無法融入到熱鬧的環境裏,也懶得和別人虛與委蛇。那背景音樂震耳欲聾的,不單單是嘈雜兩個字可以簡單概括的,簡直像是要把整個人五髒六腑都給震碎,令人頭昏腦漲。
當然,也有可能是燒烤攤的衛生有待考證的緣故。
用擦手紙把臉拭幹,周愉把眼鏡戴回去,理了理額頭上的劉海,确定自己的儀容儀表依舊低調無誤,才推開門,下樓來到ktv門口,打算透透氣。
那個包廂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用過,總有股若有若無,揮之不去的煙味,令他不适。
夜晚的風有一些涼意,透過薄薄的校服外套沁入皮膚,但和剛剛在密閉的房間裏通過中央空調置換出的空氣相比,周愉覺得舒服多了。
他揚起頭,雙眼微微眯起,感到有些惬意。
就在這時,邊上傳來的吵鬧聲音吸引了少年的注意力。
“放手!”
“幹什麽這麽冷淡,難道不是你把照片存到我手機裏的?你可真夠騷的啊班長。”
“你發什麽瘋?”
“哝,你自己看,這難道不是你自己拍的?別說,睡顏還挺可愛。”
“你這個變态!”
“你說誰變态呢臭婊-子!”
周愉走過去的時候,一個身材高大的男生正和一個披頭散發的女生在店門口邊上的角落裏拉扯不斷,兩人都穿着海川的校服。
在争執這方面女生明顯更吃虧一些,外套的領口都被扯開了,耷拉在肩膀上。
“喂。”
少年打斷了兩人之間的對話。
那個男生看過來,神情不馴。
周愉眯了眯眼,想起來,這好像也是籃球隊的,不過今天沒有上場,想來并不屬于首發陣容。
“是你?”男生顯然也認出了他,态度嚣張道,“幹嘛?這裏沒你事。”
周愉看向張婷,女生顯然并不覺得這樣的場面很值得露面,低着頭,把臉擋到了頭發後面。
不過周愉還是在那一瞥間注意到了她濕潤的眼角。
“欺負一個女生,你覺得這樣的做法很對嗎?”周愉扭過頭。
“關你屁事?是她先來勾引我的。”
“你是不是有病?!手機是你的,你說我勾引你?”牽扯到清白,張婷終于忍不住陰着臉為自己發聲,嗓音因為極度羞憤而微微顫抖。
“你!”男生向前一步,被少年擋在了面前。
“都是成年了,要對自己行為負責。”周愉的語氣鎮定自若,“兩個選擇,要麽乖乖道歉做個紳士,以後還是同學。要麽你因為性-騷擾被拘留留下案底,被學校退學提前成為社會盧瑟——你選吧。”
“……”
男生握緊拳頭,瞪着他露出了不甘的表情。
少年好整以暇地回視他,有些人做事只是光憑一時沖動,一但打斷了他,就再也橫不起來了,這個人就是個典型的例子。
他見這男人大概冷靜地差不多了,讓開了身體,“看來你已經選擇好了。”
“抱歉,班長,今天是我喝多了,一時沖動。”男生生硬地開口,“你別放在心上。”
張婷看了他半晌,才出聲,嗓音低沉,“下不為例。”
男生朝她躬了躬身,又陰恻恻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少年,轉頭就走。
……
張婷吸了吸鼻子,将臉側的碎發攏到腦後,眼圈和鼻尖都有一些發紅。
周愉遞過去一包紙巾。
少女怔了一下,伸手接過,輕聲道,“謝謝。”
周愉看她狼狽的樣子,心中已經大概有了些推測。
畢竟這裏是周悅最常來的ktv,張婷出現在這裏,剛剛發生了什麽就不難猜了。
大概是被“分手”了吧,畢竟劉明麗收到那樣的照片,不可能不采取措施。
不過這也只是個前菜,正餐還沒上呢。
“你不用感謝我,剛剛那件事确實是那個男生做得不對,即便受害人不是你,是別的女性,我也會幫忙。”少年這樣說着。
“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女生朝着他點了點頭,急急忙忙就想要離開。
“是你做的吧?”少年在她擦肩而過的時候忽然道。
張婷停住腳步,卻沒有回頭。
“我去查了風紀檢查記錄,上面有趙一一連續幾次抽煙被抓到的記錄,每一次的記錄人都是你。”少年徐徐道。
“抽煙是重大違紀行為,趙一一連着幾次被抓包,學校都沒有嚴肅處理,你心裏肯定不好過。你或許會想,如果連抽煙都沒辦法撼動趙一一和她身後的背景,那麽到底怎樣才能讓她受到應得的懲罰呢?”
“殺人,可不可以呢?”
少女回過頭來面無表情地看着他,臉上的茫然和脆弱在不知何時已經全然褪去。
“正因為你對她的違紀行為很了解,所以你很清楚她會在什麽時間去天臺。同時你也知道我在前一天扣了她的分,以她的性格,她一定會記恨上我,所以借着這個機會,你用一封意義不明的信把我引誘到了天臺,想要借她的手來同時報複我們兩個。”
“周愉,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這麽說。”張婷打斷了他,不解地歪了歪頭,“我和趙同學确實有一些糾葛,但是我為什麽要報複你?你是我的朋友啊。”
“朋友?算不上,頂多就是認識而已。”
路燈的光從女孩身後落下,周愉轉過身,走進她的身影裏,“你會想要報複我自然是因為……張婷,那天,你看到了吧?”
女孩眨了眨眼,聽見少年輕輕道,“周一在教師辦公室旁邊的空教室裏發生的事情,你都看到了吧?”
張婷沒有作聲,她垂下眼簾,裙擺邊的大拇指無意識摩挲着食指的指節。
“從辦公室裏走出來的時候我就感覺到有一道不善的視線,現在想起來,那道視線不是來自封锴,而是來自于你。”
“你一直都喜歡封锴,卻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感情,只能遠遠注視着他,卻沒想到,意外發現了我和他之間的事情。”周愉不緊不慢地說着。
少女的臉色逐漸冷下來,她緩緩擡起頭,“你剛剛說的那些,都只是猜測,沒有證據。”
“沒錯,所以,我不能拿這些事情對你怎麽樣。”周愉理所當然地承認了這一點。
張婷盯着他的臉,很久,忽然露出一個陰鸷的笑容,“周愉,你除了會讀書,有什麽好?”
她這麽說,等于默認了周愉之前所有的話。
[啊啊啊啊啊啊!居然是她!我怎麽沒有想到呢!]
沉寂已久的系統999在周愉腦海中驚呼。
[這麽一分析,這個女人好可怕啊QAQ!是個狼人!]
“張婷,你路走窄了。”
周愉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了幾秒面前的女生,啓唇。
想要追求自己喜歡的男生也好,想要出人頭地也好,有的是光明磊落的方法,何必為了走捷徑铤而走險,到頭來不但什麽都沒得到,還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已。
可這些簡單的道理,身在局中的人是不會懂的。
“少說教了,你又知道些什麽?”
女孩像是被撥開了僞裝般,露出一個充滿尖銳的嘲弄意味的笑容,也不屑于解釋,攥緊身後的書包扭頭就要走。
可沒走幾步,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拉拽的大力,少女皺着眉轉過身,“你幹什——”
啪!
響亮的耳光将少女直接扇了一個踉跄,在那半張臉上留了個通紅的五指印。
“你這個賤女人!!!”
畫着精致可愛妝容,穿着一身名牌衣裙的栗發少女怒氣沖沖地看着對方,扇人的手還未放下,盛氣淩人的樣子和另一邊長發淩亂,捂着臉,眼中流露出震驚、憤怒、畏懼、心虛、怨恨的少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到底有哪裏好,憑什麽讓锴哥喜歡!”
被打的一方還沒發聲,打人的自己說着說着,眼淚先掉下來了。
此刻的場面像個滑稽的默劇。
趙一一大概也覺得丢臉,朝着後方看了一眼,便捂着臉嘤嘤嘤地跑走了,徒留張婷捂着高高腫起的臉,臉上還殘留着難以置信的神色,視線散在空中飄動的塵埃上。
周愉的驚訝不比張婷少多少,他還沒有完全厘清楚情況,就被從ktv裏追出來的人給捧住了臉。
“周愉!”封锴眼中滿是焦急和擔憂,那一時間表現的東西,根本就做不了假,“你有沒有事?!”
少年搖了搖頭。
“我靠那個瘋女人,神經病啊!”封锴忍不住連爆了兩個粗口,抱着周愉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确定他沒事,才松了口氣,轉過頭,看向一旁的張婷。
少女瑟縮了一下,沒被擋住的另外半張臉異常蒼白。
“同學,你還好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剛那個女的有毛病,你要不要去醫院?”
張婷愣愣地看着他,這大概是她離自己喜歡的男生最近的一次。
也是最遠的一次。
他依舊和記憶中那樣,耀眼,溫暖,善良,體貼。可是這些溫暖,善良,體貼中的那部分,都已經給了別人。
如果說在空教室那次她只是隔着門板隐隐聽到了動靜,那麽這一次,足以讓她仔仔細細地看清,封锴到底對這個少年有多麽的迷戀,那雙眼睛裏,滿滿都都是他,根本放不下別人。
她感到自己的心髒無比刺痛,甚至超過了臉上的刺痛。
少女突然清晰地意識到,自己不配。
從答應和周悅交往,從開始算計趙一一和周愉開始,她就失去了獲得一份純真的愛情的資格。
她曾經以為她和封锴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但其實不是。
她搖頭,一邊搖頭一邊後退,再後退,身影搖搖晃晃,像是一片馬上就要被吹倒的紙。
“哎,同學!”封锴還要走上去,卻被一只手拉住了。
“別管她了。”周愉道。
“怎麽了?”封锴回過頭,和他十指相扣,他再次确認,“你真的沒有事?”
“我真的沒有。”周愉都快被他問笑了,“你和趙一一是怎麽回事,她為什麽突然沖出來打人?”
封锴摸了摸自己的寸頭,露出苦惱的表情,“我好像犯了一個錯誤。”
“什麽錯誤?”周愉問。
“我出來找你,被她跟上來了,她問我是不是真的有喜歡的人,我被她纏得都快煩死了,剛好看見你站在門口,就露出了個有點開心的表情。”封锴怕周愉責怪他洩密,還強調,“我發誓,就一點點開心,也沒有特別明顯,誰知道被她發現了,然後她就指着你問我我喜歡的人是不是你。”
“我一時間沒有否認,她就沖出去了,然後她就打了那位同學一巴掌。”封锴捋完整件事情,後知後覺地啧了一聲,“她是不是搞錯對象了?”
“是也不是。”周愉失笑,“也是陰差陽錯吧。”
封锴小心翼翼地看向他,“你不怪我吧?”
“怪你什麽?”周愉反問他。
“怪我險些暴露了我們兩人的關系。”
“你覺得我怕被別人知道我們倆的關系嗎?”周愉問他。
“……”封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