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曲中有真意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來自突然口吃的蓋因。
“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周愉反問他。
“我以為……你留紙條的意思是……”蓋因迷惑地眨了眨眼。
“我留紙條的意思就是字面意思。”周愉看向他懷裏的小狗崽子,“我帶潘寶去做了全身檢查, 順帶打了疫苗。”
“所以你并不是打算和我撇清關系?”
周愉挑了挑眉, “不,我暫時還沒有打算和你撇清關系——即使你剛剛叫我滾蛋。”
“……那是個誤會。”蓋因語塞了一秒, 企圖強行翻篇,“我都沒認出是你, 你為什麽穿成這樣?”
周愉今天的打扮很不同,他披着一件oversize版的格紋襯衫,一條卷起褲腳的破洞牛仔褲和一雙白色帆布鞋, 一頭黑發紮到腦後,出衆的容貌被擋在棒球帽下,怪不得蓋因一開始沒認出人來。
聽到這個問題, 周愉又露出了那個微妙的表情。
“老天, 你是不是眼瘸啊蓋因。”坐在一旁的丹尼爾忍不住道。
“等下……”青年眯了眯眼,終于發現了問題的關鍵,“這些都是我的嗎?”
周愉靠在沙發上, 沒有回答, 但蓋因已經從他披着的襯衫下看到了那件T恤上約翰列侬的彩色頭像。
“你是在向我們炫耀嗎?”丹尼爾忍不住攻擊他,“老實說你這一招裝傻真的很Low。”
蓋因忍不住傻笑起來, 因為他腦海中浮現出了昨晚那香豔的“立體剪裁”的一幕。
如果外面沒換的話,是不是能說明裏面也沒換。
“你有沒有發現他和那只狗很像。”鍵盤手玻曼忽然對一旁的黑人鼓手說道。
丹尼爾看着那正在憨笑的一人一狗,“……我更想打他了。”
“這不公平!”一直站在蓋因身後, 似乎已經被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忽略了的奈爾忽然出聲。
“即便這位先生, 和你們都是熟識, 也不能這樣草率地定下主唱的人選。”男孩兒避重就輕地略過了蓋因和周愉之間可疑的火花,在衆人的矚目中堅定道,“我千裏迢迢來到這兒,至少要得到一個演唱的機會。”
“唔……喬伊,你怎麽看?”老摩根轉過頭看向周愉。
“讓他唱。”周愉回答地很坦然,“他唱完,你們可以在我和他之間選。”
“哦,這可不厚道,我們已經決定是你了。”丹尼爾聳了聳肩,“我看不出來這有什麽必要。”
“別抹殺人家小孩的積極性。”玻曼肘了肘他。
“那依然不公平,你們已經有了先入為主的看法。”奈爾道。
“那你想要怎麽樣呢,孩子?”老摩根轉過頭來,問道。
“我覺得,應該讓現場的觀衆來選。”奈爾這樣道,“我們在舞臺上各唱一首歌,交給大衆來評判,每個人頭算一票。”
現場所有人都沉默了。
這是樂隊選适合自己風格的主唱,又不是歌唱比賽,不讓成員自己選,讓觀衆選?
什麽玩意兒,反正丹尼爾心裏已經把這個不懂事的小屁孩淘汰一百遍了。
“可以。”唯有周愉坐在沙發上泰然自若地答應了。
“既然喬伊覺得可以,那麽就這麽定吧。”老摩根點了點頭,“孩子,你要唱什麽?需要伴奏嗎?”
“是一首原創的歌曲,我自己可以伴奏。”奈爾拍了拍背後的家夥,很是驕傲的樣子。
“好的,舞臺就在那裏,當你準備好了,随時可以上去。”摩根道。
男孩自信滿滿地走了過去。
幾個樂隊成員看熱鬧似的來到場外,坐在最後排的散座上。
蓋因理所當然地擠到了周愉旁邊,抱着狗子沒話找話似地搭讪道。
“你會唱歌,我怎麽不知道?”
“你們剛剛從哪裏來的?”周愉不答反問。
“我家啊。”蓋因不假思索地回答。
然後他才後知後覺地感到有些不對勁。
“不,我是說……他來看房子,我只是順路載了他一程……我們之間什麽也沒發生。”
“呵。”周愉回他一聲冷笑,“你是真傻還是裝傻?”
“……嗯?”
周愉懶得理他了。
蓋因轉到另一側問丹尼爾,“他剛剛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黑人鼓手同樣側過身來,學着他的樣子小小聲道,“蠢貨,看不出來臺上那位N姓男孩對你眼神不一樣嗎?我敢打包票,他對你有意思。”
“你是說奈爾。”
“不然呢?這裏還有誰姓N,除了“Nobody”?”丹尼爾說了個很冷的雙關笑話。
蓋因有些不解,不過奈爾的表演已經開始了。
男孩一開嗓,就吸引住了全場。
他的聲音很清冽,帶着一些鼻音,聽起來很稚嫩很有青春感,就是人們常說的“初戀音”。
正适合他唱的這首歌。
“睡醒時,我想起,昨天夜裏好像下雨了……”
“……花園裏開了一朵不知名的小花,讓我想起你……”
“……遠方的你,看到那道彩虹了嗎……”
“啊,冬天終将過去,我的春天已經來臨……”
“收拾行囊,告別故鄉,搭上最早一班的列車,載着夢想駛向遠方……”
唱到副歌,奈爾開始頻頻朝這個方向看來。
“看到了嗎?”丹尼爾拉住他,“這是明目張膽地在對你發-情呢,就像孔雀開屏一樣,你懂我的意思嗎?”
蓋因被他說得有點坐不住了,忍不住看向一旁的周愉。
對方面無表情地看着臺上,說實話,蓋因很難從他的表情看出他的情緒。
“你在生氣嗎?喬伊。”他小心翼翼地問。
“我為什麽生氣。”
“呃……因為我?”
“哦?”周愉扭過頭來,“你做錯什麽了?”
問題來了,我也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
蓋因想了想,回答道,“你別吃奈爾的醋,我和他沒什麽。”
“……”
還是欠收拾。
周愉把頭轉過去。
“所以你真的打算把閣樓租給他?”
“呃……不出意外的話?”
丹尼爾在蓋因背後露出了不忍卒聽的表情。
“但是我……”蓋因還想解釋幾句。
“快到我了。”周愉直接從椅子上走開。
蓋因露出郁悶的表情。
“我那些話白說了,兄弟。”丹尼爾在一旁插刀,“你真的很不會察言觀色。”
……
一曲畢,奈爾在臺上鞠了個躬,然後像是個驕傲的小公雞一般邁着小碎步來到蓋因身旁,一臉期待地看着他,“我唱得怎麽樣,偶像?”
“別叫我偶像。”蓋因撓了撓臉,不好意思說自己剛剛根本就沒仔細聽,“你唱的挺好的……”
“你的嗓子天賦很好,音域很寬,如果多練練,可以唱很多歌。”一旁唯一一個認真在聽歌的玻曼中肯地評價道,順道替蓋因解了圍。
“謝謝。”
因為周愉走了之後,蓋因邊上空了一個位置,所以奈爾自然而然地坐上了那個位置,開始自來熟地和他們聊天。
“你們聽過那位小哥哥唱歌嗎?他唱的怎麽樣?”
“我從來沒聽過。”這也是蓋因想知道,于是他扭頭看向一旁的兩人。
只剩下兩張空凳子。
鍵盤手玻曼和鼓手丹尼爾不知什麽時候走到臺上去了,一個站在鍵盤後面,一個坐在架子鼓後面,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
什麽鬼?蓋因愣了下。
“他們提前排練過嗎?”奈爾有些慌了。
蓋因天天和這兩人厮混在一起,自然知道他們是沒時間和喬伊排練的,這只能是臨場配合。
但問題是——
他們什麽時候這麽默契了。
事實上并沒有,在周愉開口之後,丹尼爾和玻曼都有一些驚訝,手中準備好的伴奏也沒能落下去。
周愉沒有唱剛剛試唱時的脍炙人口的流行歌曲,而是清唱起了從來沒有人聽過的旋律。
青年站在舞臺中央,抓着麥架,黑色的鴨舌帽遮擋住了他的半張臉,讓人只能看到那張菱形的嘴唇微微張開,露出潔白的齒列,和一點點柔軟的舌尖。
“明明是你先點的火,你怎麽忍心使之熄滅……”
如ASMR般的低啞聲音透過麥克風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中,就像是從老式電臺中收到了熟悉的人發出的訊息,從記憶中的模糊慢慢變得清晰。
奈爾看到身旁原本坐姿懶散的人忽然坐直了身體,雙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臺上。
“你破門而去,剩我一人衣不蔽-體……”青年摘下了他頭頂的帽子,蓋在胸口,單手抱着麥,緩緩閉上了眼睛。
“你令我陷入低谷,又将我卷入高-潮。”
“你把唇貼在我的臉上,把氣息填進我的胸膛。”
“我的靈魂随之飄蕩,伴随臆想來到天堂,然後你離我而去,哦~你離我而去~”
婉轉的長音如歌如泣,即便是尾音依舊非常有力量感,真的稱得上餘音繞梁。
如果說奈爾是清晨新生的青蔥嫩芽,那喬伊就是午夜憂郁的猩紅玫瑰,他從不掩飾歌聲中濃郁的感情,也不僞造充滿希望的假象,他甚至不稀罕別人的欣賞,只需要自己獨自陶醉就行了。
但那感情充沛的歌聲太有存在感了,沒有人能把他當做背景音樂聽,不知何時起,酒吧裏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扭過頭來看他。
也許這就是天生的主角。
“你說我不明白你心中所想,我只知道,下一次我會令你難忘。”
周愉唱完這句話,忽然松開了手,手中的帽子落在了臺邊上。
立馬有人一哄而上,衆人争搶着那一頂普通的鴨舌帽,也有人伸出手只為混水摸魚偷偷蹭一下青年裸露的腳踝。
而周愉已經把麥從麥架上取下來,離開了那一片地方。
丹尼爾借機插進了鼓點。
“寶貝,你以為我會放手,你只是太過單純。”
“你試圖掩飾但我知道,你的心已經為我所屬。”
“我讓你醉生夢死,我讓你宛若新生。”
“我會把腳踩在你的身上,不管你說的有多高尚。”
“忘了你心中所想,今晚的夜還很長。”
這裏有一個節奏和旋律的重複,玻曼嘗試着把電鋼琴的音色加了進來。
厚重的鼓點和輕靈的鋼琴讓人聲的部分一下子更有立體感了,但還少了點什麽,每個停頓的後方,都少了一些鋪墊和呼應,如果能将這一部分補足,這将是首完美的歌……
他知道應該怎麽做,就像他在譜子裏寫的那樣,再多加幾個戛然而止的悶音……
那就是他們的第一夜。
坐在最後一排的蓋因站了起來,開始旁若無人地往臺上撒足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