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林未光向來覺得,只要自己想,沒什麽辦不成。
她跟班主任申請周一至周五晚自習離校,抱着作業回去跟家教死磕,只有周天晚上才來學校消化知識。
高三學習生活雖然緊湊,但她接受能力強,課後又肯下勁,沒費多少力氣,就追上整體進度。
畢竟是畢業班,校園生活被試卷與習題充斥,并無新鮮事。
值得一提的是她同桌,那名叫謝仃的女孩,林未光跟她交流不多,只知道她是美術生,獨來獨往,沒什麽朋友。
課上,林未光做筆記,謝仃不是睡覺就是在速寫本上塗畫,兩人各忙各的,倒相安無事。
直到周五這天。
家教今天有事休假,林未光要去學校上晚自習,結果忘帶教輔,索性回了趟逸海名邸,吃完飯見時間尚早,便定好鬧鐘躺沙發上小憩。
結果睡得太死,鬧鐘響後十分鐘她才醒,連忙拎着滑板出門,抄近路返校。
這條道緊挨市區公園,往後是段小路,兩旁栽樹,将路燈遮得嚴嚴實實。
林未光怕摔,便單腳将板子踩起,翻轉入手中,摸黑朝前走。
沒邁出幾步,餘光瞥見數米外亮着猩紅火光,她沒在意,但随距離拉近,她發現那人有些眼熟。
對方似乎也察覺她存在,朝這邊望過來。
鮮明焰色又亮起幾分,在滿目昏暗裏,映出那人眉眼,透着冷意的驚豔。
“謝仃?”
林未光半眯起眼,走上前,“還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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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仃看清她,眉梢輕擡,将煙從嘴邊拿下,夾在指間,讓風把周身煙味吹散。
她示意學校方向,問:“你不去自習?”
“你不也沒去。”林未光聳肩,“你在這幹嘛,抽煙?”
謝仃搖頭,把煙掐了扔掉,正欲開口,兩人頭頂上方忽然傳來一聲貓叫,又軟又綿。
林未光聞聲擡首,發現樹梢趴着團陰影,瘦瘦小小的,看樣子是奶貓。
“叫喚挺久了。”謝仃說,“估計下不來。”
“你想救它?”
“救它?我要是上去了,還得等人救我。”
林未光聞言,眯眼打量跟前樹木,粗略估量樹幹到地面距離,心底大概有了計較。
她挽起袖子,輕掃衣擺,後撤兩步助跑借力,腳尖一蹬,轉瞬間便蹲到樹幹上。
她舔了下虎牙,低頭,朝謝仃笑。
謝仃怔愣少頃,不禁啧了聲:“牛逼啊。”
“當然。”林未光撈過小貓,摟進懷中,“你是沒見我從四樓徒手爬下來的時候,那才是真牛逼。”
說着,她兩三下落地,将貓放到街旁,拍拍手:“完事兒。”
奶貓蹭蹭她褲腿,邁着小碎步跑遠了。
目送小家夥離開,林未光滿意地收回視線,下一刻卻忽然想起什麽,變了臉色。
拿出手機,看清時間,她當即罵了聲靠:“趕緊走,還有五分鐘關校門!”
話音未落,她撂起滑板就要跑,謝仃卻攥住她小臂,一把将人扯回來,“急什麽,趕得上。”
林未光還沒反應,便有個東西飛來,她穩穩接住,挺沉,垂眼去瞧,竟是個頭盔。
林未光懵了。
擡起臉,她才發現不遠處停着輛摩托車,因為車身是金屬黑,所以先前沒注意到。
再定睛一看,雅馬哈R6。
“我/操。”林未光震驚,“我錯了,你才是真牛逼。”
“再牛逼也得上晚自習。”
謝仃戴好頭盔,只露出雙狹長漂亮的眼,她手扶車把,單腳撐地,沖她微擡下颚:“感慨完了沒?上車。”
酷得沒邊兒。
林未光瞬間來勁,利索跨上去,“你無證駕駛沒事?”
“這條道沒人查。”她說,“坐穩了。”
語罷,油門被拉到底,車倏地飛竄出去。
音浪與晚風狂奔着卷入天際,彌散在空中。
逆風呼嘯,如刃般撩過衣擺,帶出獵獵聲響。
林未光想,她大概會永遠記得,在十八歲某天夜裏,晚自習前的最後幾分鐘,她與同桌在馬路飛馳,與風賽跑。
眼前是遠方,腳下是闊土,一往無前。
自那次救貓事件後,林未光與謝仃的關系有了微妙變化。
兩人不再默契地視同桌為無物,偶爾課上謝仃睡覺,林未光會替她把把風,見後門經過巡查老師便悄聲喊醒她。
經過謝仃允許,林未光翻看她速寫本,見裏面多為樹木山石,枯木較多,但筆觸淩厲鋒銳,有種沉郁美感,一如她這個人。
她們都坦白了自己的某部分,由此建立微弱卻特殊的友誼,就像謝仃從不問她孤身一人轉來A市的原因,林未光也對她的離經叛道閉口不提。
高三開學第二周,就這樣進入尾聲。
周日白天學校沒課,只有晚自習。程靖森公司有事,林未光賴床起來沒見着人,便自行解決夥食問題。
周日晚自習多被用來講解習題,沒什麽意思,做做題對對答案,兩個多小時就過去了。
放學已是九點半,林未光一如既往溜着板子抄近路回家。這時間段公園沒什麽人,道路冷清,靜得瘆人。
她皺眉,加快腳下速度。
但林未光怎麽也沒想到,在前行途中,會有只手從暗處探出,扯住她後領。
“可算讓我等到了。”
一道男聲響起,帶着痞氣。
林未光蹙眉,單腳踩起滑板往後砸去,不知擊中哪裏,身後人迅速撒手,狠罵了聲操。
她倏然轉身,作出防備姿态,冷眼看着襲擊者,“你……”
才開個話頭,後方忽然傳來腳步聲,林未光尚未回頭,腰就被誰不遺餘力地踹了下。
她始料未及,踉跄兩步,勉強穩住身形。
林未光心頭冒火,咬牙:“你們他媽……”
掀起眼簾,她看到跟前站着名男生,是方才拽她衣領的人。他校服系在腰間,校徽眼熟,似乎是三中,出名的混子學校。
男生抱臂走到她跟前,趾高氣揚地打量她。
林未光覺得他像只被軋了腳的猩猩。
然而下一秒,她頭發被扯住,男生睨着她,眼底滿是嘲諷:“你惹的主不簡單,小妹妹,怪就怪你倒黴。”
林未光定定看他幾秒,忽然笑了。
“我看是你們倒黴。”她說。
話音未落,她便掄起拳頭招呼過去,對方猝不及防,臉上結實挨了這下,向後退去。
林未光借力旋身,一個飛踢直接還給剛才偷襲的孫子,那人被她踹得跌倒在地,捂着肚子痛罵。
“媽的!這女的驢投胎?!老子肺都快給踹出來了!”
林未光打小就野,過去五年更是沒少幹架,腰上那道疤就是給人捅的,她動起手來拿命在玩。
但一對二終究不占優勢,她臉上身上很快就挂了彩,卻還是撐着力氣踹開幫兇,将領頭的人鎖住,摁在牆上。
因為體力不支,林未光有些頭暈,她咬了下舌尖,勉強清醒:“誰讓你們來的?”
男生口中爆出一串問候性話語,吵得人煩,林未光見問不出什麽,便打算盡快從這兒脫身,免得事态發展。
瞥見滑到不遠處的板子,她正欲借它跑路,然而剛撤步,前方拐角便忽然閃現紅/藍/燈光,警笛刺耳。
林未光臉色一白。
方才附近根本沒什麽路人,這警又是誰報的?什麽時候報的?
不等她深想,車輛照明燈的強光直映眼底,急促腳步聲朝這邊而來,伴随一聲怒喝:
“你們在做什麽?!”
得知消息時,程靖森正在會議室談項目。
何恕鮮少在這種時候進來,除非要緊事,他面色凝重,快步走到程靖森身邊,低聲複述方才接到的電話。
程靖森神情未改,通知在座各位臨時散會,稍後線上再議,便與何恕離開。
回辦公室,将來龍去脈了解清楚後,他砸了一個杯子。
程靖森活了三十年,去警察局撈人,這是頭一遭。
花費半小時抵達警局,何恕在前,替他推開門,程靖森踏進室內的瞬間,全場聲音都靜住。
值班警察認出他身份,難以置信地眨眼确認,像是懷疑自己眼花。
林未光也聽見聲響,朝這邊望來,對上男人視線。
“叔叔……”她喚,嗓音啞着。
程靖森的火氣瞬間消弭一半。
林未光并膝坐在那,嘴角血絲沒擦淨,額角青着,眼圈隐隐泛紅,睫毛挂着隐若水色,瞧起來可憐又無助。
小孩兒僅是紅了眼眶,就已經像有淚珠落在他心上。
來之前,程靖森想她活該,見到人後,卻又覺得心疼。
心緒蕪雜。
他移開視線,轉而看向坐在旁邊長椅上的兩名少年,發現兩人傷勢都比林未光誇張後,他沉默少頃。
微擡下颚,示意這在座三人,他問警察:“怎麽回事?”
“沒什麽沒什麽,就是打架鬥毆。”
警察原本做好了教育家長的準備,這會兒全然忘記此事,讪讪道:“年輕人嘛,就是容易有沖突,不過情節不嚴重,都是皮外傷,領回家教育就行。”
“既然她有人來接,我們是不是也能走了?”那兩名少年中一人說道,語氣不耐,“未成年長身體的時候,這個點我該回去睡覺了。”
“呸,你倆慣犯,以為我看不出在欺負小姑娘?”警察怒道。
“那你是真瞎,看不見這死婆娘下狠手?老子沒找她要醫藥費就是好的。”
那人話音剛落,室內旋即便有道低沉嗓音響起,語氣漠然——
“那你開個價,我給五倍。”
程靖森神色寡淡,望着他,道:“然後再找人親自送你去醫院,如何?”
此“送”非彼“送”,是個有腦子的都能聽出來。
聽出男人話裏的輕蔑狂氣,少年惱怒至極,當即就要撸袖子上前,被警察及時按住,厲聲呵斥:“坐好!不然給你臭小子記檔!”
這才終于消停。
程靖森平靜地迎上他視線,随他怒火中燒,壓根未将此人放進眼底。
側首對何恕囑咐幾句,程靖森把善後的事交代清楚,随後對安分寡言的林未光微擡下颚,示意她跟他離開。
何恕去與警方交涉,而林未光則慢吞吞站起,同程靖森走出警局,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直到坐進車裏,沉默才被打破。
“你最好給我個合理解釋。”程靖森說。
林未光本來還想賣會兒慘,但想起上次未遂的經歷,只得作罷。她幹脆原形畢露,一改方才我見猶憐的模樣,照着後視鏡戳戳嘴角。
“別提了。”她倒抽口冷氣,罵道,“我放學路上好好的,那倆臭小子突然蹦出來揍我,說我惹了不該惹的人,真純的傻缺。”
程靖森看着她,沒給回應。
方才那點兒心疼徹底煙消雲散。
他怎麽忘了,這是林未光,要是她肯乖巧聽話,他都該找人驅邪。
程靖森默不作聲,林未光便也識趣地消停,閉緊嘴巴。
一路寂靜。
直到将車駛入車庫,駕駛席的男人才不緊不慢開口:“林未光,我是不是說過,我不喜歡麻煩。”
林未光想說你還說過不養廢物,就她一挑二這事跡來看,怎麽也不能是廢物吧。
但她沒敢頂嘴。
“下不為例嘛。”
她認慫,不着痕跡往車門挪,随時準備跑路,“真的是意外,我也不知道惹誰了,我在學校很老實的,不信你問程銘逸啊。”
就在此時,程靖森的手機響了。
林未光心中大喜,趁他分神片刻,她悄然背過手,成功摸到車把。
她眨眨眼,道:“再說,我也算正當防衛,總不能杵着給人當沙包吧……我c——錯了!程靖森你幹什麽?!”
話說到半路,林未光指尖剛搭上車把,便被男人攥住手臂,抓了個現行。
她見勢不妙,當即想掙脫,程靖森卻并沒有放過她的打算,他單手扯下領帶,面無表情地捉住她手腕,往前一拽。
林未光被力道帶得撲過去,險些撞進他懷裏。
不等她回神,下一秒,那條領帶已經緊縛住她雙腕,跟方向盤牢牢捆綁。
林未光傻了。
“程靖森!”
她慌神,半個身子都靠在他懷中,擡起臉看他,姿勢很不舒服:“你給我松開,你不能這樣!”
鈴聲還在響。
程靖森淡淡掃她一眼,拿起手機就要下車,并不打算理會她。
林未光急了,慌不擇路地撐起身子,想攔住男人,誰知重心不穩,反而險些跟對方面貼面。
恰逢此時,程靖森側首,正欲叫她安分些,臉頰便蹭上一處柔軟。
轉瞬即逝。
是個蜻蜓點水般的吻。
程靖森:“……”
林未光的震驚不比他少,吓得當即猛擡頭,險些撞上他,被他及時擡手按住。
“我——”
林未光大腦卡殼,不知是該解釋這個吻還是讓他放過自己,兩件事交相混雜,亂成一團。
于是她不暇思索道:“親都親了,但只要你給我松綁,我就不計較了。”
程靖森很快便給出回答。
——他将車門甩在她眼前,走了。
靠!
不就親了下臉,她還沒說什麽,怎麽這老男人臉板得跟被占多大便宜似的,什麽毛病!
林未光被氣得想罵人,維持着別扭姿勢不能動,胳膊都酸了。
她嘗試脫身,但這老混蛋的捆法很有技巧,越掙紮越緊,折騰半天反而更難逃走了。
見鬼。
林未光幾乎懷疑程靖森有這方面癖好,不然怎麽這麽熟練?
她又努力研究了會兒捆結,最終以失敗告終,于是徹底放棄,在車內煎熬地等他回來。
幾分鐘後,車外的人終于通完電話,将車門重新拉開。
林未光轉變戰略,秒速轉換泫然欲泣臉,可憐巴巴道:“叔叔,我錯啦,你怎麽罰我都行,別這樣好不好。”
程靖森将手機放上儀表臺,眼簾輕垂,注視着她。
像是覺得她的話有意思,他略微俯身,伸手撚起她下巴,不給半分躲避機會,輕眯起眼審度她。
“再說一遍。”他道。
近距離墜落在他眼底,林未光不自覺屏住呼吸,心跳加快。
他們靠太近了,一呼一吸間,她甚至怕胸腔內的動靜被對方察覺,想後退,卻被男人捏着下巴,無法動彈。
狼狽又別扭。
她咬牙,眼神飄忽:“……你怎麽罰我都行。”
程靖森要的就是這句話。
他終于大發慈悲将捆住她手腕的領帶解開,林未光忙不疊挺直腰板,坐正身子。
她心疼地看着自己手腕,勒痕明顯,還泛着紅。
下一秒,她聽見程靖森開口,語氣随和:“好,記住你說的。那就給你一周時間,從我之前買的真題卷裏挑二十張,不許抄答案,做完改好錯,拿給我看。”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V,待會兒零點更,是肥章,有紅包。
養肥的各位克制一下,過幾天得上千字榜,訂閱很重要。
慣例,下面放預收。
1.《野風》【接檔文】
宋亦霖每年的願望都是多活一年。
遇見謝逐後,願望變成了長命百歲。
——和他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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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逐是天之驕子,被媒體評價“為頒獎臺與競技而生”,倍受追捧,未來可期。
十九歲,謝逐登頂世錦賽場,奪冠加冕。
鼎沸歡呼中,他婉拒記者采訪,無視身後直播攝像,走向觀衆席一名少女。
衆目睽睽下,他将最高榮耀挂在她頸間。
眉梢輕揚,笑意恣肆——
“金牌和冠軍,都歸你。”
【恣睢輕狂×敏感乖張】
宋亦霖生來死去,救贖于她是抱薪救火。
她從未想過,會有人見過她的猙獰,卻仍願攥緊她。
謝逐像陣未知來處的風,遒勁自由,落拓不羁,不由分說闖入她世界。
那一刻,光有了明晰的形狀。
#原生家庭與病恥#
#情感宣洩放飛産物#
2.《燃點》
謝仃十數載的人生中,有兩道分水嶺——
第一道,進入福利院。
第二道,遇見溫珩昱。
以上均為災難性的惡劣事件。
闊別多年,兩人再度重逢。
他是她同學的叔叔,也是聲名顯赫的商賈,溫文随和,有口皆碑,一如既往的高不可攀。
而他并不記得她。
#命如野草小可憐×道貌岸然慈善家#
謝仃向來懶得解讀自己對溫珩昱的情感。
由恨滋生的愛搖搖欲墜,二者難以區分,而她只想一生糾纏,誰也別好過。
困獸猶鬥,不死不休。
年齡差十歲。
小瘋子與老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