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周一上午, 林未光帶着黑眼圈踩點到校。
謝仃原本在撐着下巴打瞌睡,聽見身邊聲響,便勉強撐開惺忪睡眼,将目光朝旁邊投去。
看到林未光萎靡不振的模樣, 她不由愣了下, 問:“你通宵學習了?”
林未光将書包撂桌上, 有氣無力地擺手:“別提了,簡直無妄之災,我三點多才睡。”
說着,她将口罩摘下,露出還微腫着的嘴角, 雖不嚴重, 但顯然是打架打出來的。
謝仃注意到異樣,伸手擡起她下颚, 沒用勁兒,将她臉朝這邊側,打量那些細碎傷痕。
“別看我這樣。”林未光昂首, “一挑二,對面兩個我沒讓他們撈着好。”
“你還挺驕傲。”謝仃收回手, “昨晚什麽時候的事?”
“就我下了晚自習,回家路上。”她說,“公園後街那條道,有人在那埋伏, 拖着我後領就把我扯過去了。”
“你得罪誰了?”
提起這個林未光就冒火。
“鬼知道。”她錯了錯牙, 想到二十張卷子,更是煩躁,“我就看見其中一動手的穿着三中校服, 但沒問出來指使者是誰。”
謝仃沉吟片刻,屈指輕叩桌面,若有所思道:“行,知道了。”
說完,她看了眼時間,随手将校服從桌洞抽出,挂在臂彎,推開椅子站起來。
林未光疑惑地看向她,“大清早你不補覺,幹嘛去?”
“有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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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仃拍拍她肩膀,邊說邊往教室後門走,“要是有人問,就說我去畫室了。”
“成,離校的話記得給我帶點零食。”
謝仃沒回頭,比了個OK的手勢。
林未光收回視線,扭頭時牽扯到臉上傷口,又開始隐隐作痛。
她不由嘶了聲,低罵:“狗崽子……最好別讓我逮住是誰。”
但逮狗前,還是要先将欠的債還清。
想罷,她認命地從包中拿出沓試卷,開始寫題。
李茜清早例行公事來視察自習情況,喊醒幾名打瞌睡的學生,又抓了幾位戰戰兢兢補作業的。
原本沉着張臉,在經過林未光這邊,李茜瞬間陰轉晴,當着全班的面表揚她有自覺性。
林未光:“……”
心虛,心虛是沉默的羔羊。
就這麽寫寫停停,不知不覺兩節課便過去。
楚沅前兩節課半夢半醒,好容易熬到大課間,趕緊用來補覺,蓋上校服趴着巋然不動,粘桌上似的。
程銘逸叫不醒她,自知無趣便不再打擾,正要回班,扭頭卻見林未光埋頭正忙,不知在幹嘛。
程銘逸停在桌邊,低頭去瞧,發現那是試卷後,不由稀奇道:“知道你認學,也不用這樣吧。”
林未光聞聲,筆尖停頓,擡起臉來。
四目相對。
程銘逸看看她額角創可貼,又看看她嘴角傷口。
有點兒慘烈,他忍不住蹙眉:“你臉怎麽回事?”
“被人揍的。”林未光坦然道。
聞言愣住,目光滑落,觸及她袒露的腕子,程銘逸又問:“那你手腕怎麽回事?”
林未光這回笑了,出口的話卻頗有咬牙切齒的意味:“你叔捆的。”
程銘逸:“???”
操,他好像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忍不住壓低聲音,他表情複雜道:“我叔玩兒這麽野的嗎?”
林未光險些給他來兩拳。
“什麽玩意。”她翻了個白眼,将手底二十張卷子抄起,“看到沒,這些全部,一周內寫完給他,我真覺得周無虞眼光不行,怎麽就相中……”
話說半截,她忽然頓住。
對了,周無虞。
林未光先前沒注意這人,此時琢磨過來,不由憶起前不久校門口的偶遇,周無虞最後看她的眼神,她現在還記得清楚。
林未光表情古怪起來。
程銘逸見她神色不對,問:“怎麽了?”
林未光張口,本欲打聽周無虞的消息,卻想到這是公共場合,人多眼雜,不方便讨論這些。
她只得作罷,心緒複雜地擺擺手:“……沒事。”
最好別是周無虞。
不然程靖森這老混蛋,可得好好為他的爛桃花向她道歉了。
緊趕慢趕,林未光終于在周六這天刷完二十張真題卷。
下午放學鈴聲剛響起,她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機,給程靖森打電話。
誰知聽筒中剛“嘟”了一聲,便戛然而止。
林未光愣在原地,低頭去看已經返回通訊頁面的手機屏幕。
——行,別人秒接他秒挂。
她暗自記下這個仇,收拾好書包正要往外走,謝仃卻伸手攔了她一下,示意她過來。
林未光知道她這是有事要說,也沒多問,随她走到天橋拐角,四下無人。
謝仃不說廢話,從手機調出什麽,将屏幕轉向她:“這人你認不認識?”
只一眼,林未光就認出是那個扯她後領的人,不由蹙眉:“跟我動手的人裏有他一個。”
想法被證實,謝仃收起手機,道:“這确實是三中的人,但使喚他堵你的——”
她頓了頓,“你跟周無虞結過梁子?”
若說林未光起先只是懷疑,那這會兒就基本已經篤定答案。
“周無虞在上周曾跟他單獨見面,不知道談了什麽。”謝仃說,“沒照片作證,所以不确定真假,但還是提醒你一聲。”
林未光噢了聲,“你特意去打聽的?”
謝仃不想回答這種沒營養的問題,擺擺手,往樓梯口走去:“閑着沒事問的,走了,別浪費休息時間。”
林未光笑吟吟地望着她背影,擡聲:“謝謝啊。”
謝仃将車鑰匙勾在指尖,輕晃兩下,算作回應。
有了目标,想調查就很簡單了。
林未光走一路想一路,煩亂思緒被理清,心情都敞亮不少。
但周無虞身份在那,她如今寄人籬下,沒人給她撐腰,除了忍氣吞聲別無他法,更別說報複。
想到這,林未光腳步微頓。
正因不曾受過這種委屈,所以同過去對比,才越發覺得落差之大。
林未光即使再怎樣努力融入新環境,摒棄那份不可名狀的孤獨感,卻還難免失落難過。
——她本來也該是可以将父母當做倚仗的小孩。
而不是反過來,被這種小孩欺負。
林未光垂下視線,方才那股興頭忽然消失,也不打算将這事兒告訴程靖森了。
走到校門口,學生都已散去大半,她瞥見那輛熟悉的車,擡腳走過去。
她興致不高,拉開車門鑽進後座,随性往那一靠,翹起腿。
然而下一刻,她就聽到熟悉男聲從駕駛席傳來:“坐好。”
程靖森。
林未光掀起眼簾,帶着幾分錯愕,從後視鏡裏與他視線相接。
靜默少頃。
她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腿,撇開臉:“你怎麽在這兒,不是挂我電話了嗎?”
程靖森聽出她情緒不對,便沒計較她語氣問題,問:“怎麽了?”
“沒事。”林未光甕聲甕氣回他。
程靖森輕蹙起眉,對小孩的想法捉摸不透。
最終,他主動做出讓步:“算了,你怎麽舒服怎麽坐。”
林未光:“……”
她不明白老男人在想什麽才會覺得她是因為坐姿問題才生氣,被堵得無話可說。
好在接下來,程靖森說了句還算好聽的話:“何恕說你開學考成績不錯,之前送你的滑板不是丢了,今天帶你重新買一個。”
之前的板子在那場打架中遺失,林未光上警車時忘了這茬,第二天再去看已經沒了,只得自認倒黴。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但沒想到來這麽快。
聞言,她緊繃的唇角有些松懈,卻還硬邦邦道:“那你幹嘛挂我電話?”
程靖森不明白她因何置氣,耐着性子答:“我就在校門口,什麽事不能見面說?”
林未光啞口無言。
心底忽然萌生些許無力感,但她也不知該怎麽解釋。
算了。她揉揉額頭,幹脆将初衷拎出來講:“我二十套卷子做完了,想第一時間告訴你,不行嗎?”
說着,她反手将書包從肩上扯下,拉開拉鏈,迅速從夾層中掏出那沓試卷,在手中雄赳赳氣昂昂地振了振。
“拿去。”她遞給他,不滿地咕哝道,“真欠你的。”
程靖森經此提起,才想起先前懲罰的事,那時他不過想給個教訓,随口說的,沒想到小孩兒真的照做。
無奈與好笑各據半分,他側首,接過卷子翻看,确實有認真改錯的痕跡。
見林未光仍不作聲,程靖森拿她沒轍,安撫道:“行,以後只要不是在工作,你的電話我第一時間接聽,這樣總可以了?”
這男人憑着張好皮囊,低下聲來哄人更是效果加倍,林未光原本還委屈,這會兒就緩得差不多了。
沒出息,她暗罵自己。
因着周無虞的事還不确定,林未光暫且将其壓下不提,跟程靖森前往商圈的體育用品區。
路上,她閑來無事,再加上本就好奇,便忍不住問:“程靖森,你是不是知道周無虞喜歡你啊?”
程靖森不置可否,只道:“問這個做什麽?”
“關心下長輩的感情生活。”她說,仗着他現在開車,問題愈發放肆,“你三十了吧,身邊真的一個女人都沒有嗎,還是說藏得好?”
前方紅燈,程靖森一個急剎,穩穩停下。
林未光始料未及,額頭撞在前方座椅,又懵又痛。
她擡臉,正要詢問,卻從後視鏡對上男人古井無波的視線,瞬間往後縮了縮。
“我倒不知道你對這個感興趣。”
程靖森輕笑,語調漫不經心地:“你要是這麽關心我的感情生活,不如幹脆親力親為?”
林未光覺得這個提議其實很吸引人。
但也只是昏頭一瞬,畢竟有二十張卷子在先,她不敢再輕言冒犯,讪笑着擺手,道:“不用,我就問問,想滿足一下好奇心。”
“真的,雖然有周無虞的例子在,但我對你這年齡段的真沒意思,別誤會,我其實只喜歡同齡小男生,所以你放心……”
越解釋越離譜。
“行了。”程靖森打斷她,覺得頭疼,“閉上你的嘴。”
林未光撇嘴收聲,心有餘悸地在位置上坐好。
這回不需他提醒,便坐得規規矩矩。
程靖森從後視鏡中将她的心虛模樣盡收眼底,恰逢綠燈亮起,他斂目,發動車子。
沒再跟她搭腔。
因為程靖森對滑板一無所知,所以他只負責将林未光帶到店,把信用卡遞給店員。
林未光購買經驗豐富,在這兒如魚得水,用不着導購介紹,便挑出最适合自己的一套,讓工作人員現場裝好。
等待期間,程靖森接了通電話,似乎接下來另有安排,林未光早就習慣他忙,全然沒放心上。
拿到組裝完的整板,她又挑了幾副備用輪,程靖森看也未看,只讓她要買就買全,最後刷卡付款。
買完滑板出來,何恕不知何時抵達,看見二人,便微笑示意。
程靖森将車鑰匙給他,側首問林未光:“我有場飯局,去不去?”
“無聊,不去。”林未光搖頭,幹脆跟他原地拜拜,“我要試新板子的減震,弄完再去找你,估計那時飯局也散了。”
程靖森不多留她,颔首應允,與何恕乘車離開。
林未光則溜着板子去附近廣場,中途買了份章魚小丸子和奶茶充當晚餐,十分滿足。
簡單修整後,她尋到一處行人甚少的坎坷路段,開始試滑板各方面性能。
新板子上腳比想象中更舒服,她上下坡試過幾個來回,花式也用得自然,與她很合拍。
林未光隔空感謝了一下刷卡的某位。
因着無聊,她去板場消磨時間,不知不覺天色暗下,才坐上臺階歇息,掏出手機。
見快八點,林未光便給何恕打去電話,想問他們那結束沒,近的話她就過去搭順風車。
何恕接電話的速度堪比他上司挂電話的速度,問候道:“林小姐?”
“何叔,飯局散了沒?我看能不能跟你們一起回去。”
何恕報了個位置,林未光從手機定位,發現沒多遠,比直接回逸海名邸近多了,便說:“行,那我過去等着吧。”
何恕應下,給她大概的等待時間範圍,林未光覺得差不多,便踩上滑板往那邊趕去。
酒宴辦在一家高級餐廳,她對A市并不熟悉,本已做好向路人求助的打算,奈何這家餐廳大老遠都能瞧見它的金碧輝煌,很輕松就找到。
這種場合都得正裝進入,林未光低頭看自己短袖五分褲運動鞋,樸素得連門口招待都不如。
不過餐廳門口有等候區,桌椅茶水齊備,她将滑板收進包中,尋了個位置坐下。
餐廳進出的人并不多,等候區也只有她自己,林未光起先覺得無所謂,但十來分鐘過去,多少有些坐不住。
倒不是別的,主要門口那招待探究的眼神太強烈,好像她是哪兒混進來的不明人物,很是提防。
林未光後悔了,她就算把校服正裝穿來,也不至于在這兒尴尬。
就在她打算麻煩何恕找個人接她進去時,忽然從大門走出名服務生,徑直朝她而來。
“請問是林小姐嗎?”
那人停在她跟前,禮貌詢問。
林未光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确認是餐廳員工,才道:“是,你找我?”
“程先生吩咐過,不讓您在外面等着,讓我帶您過去。”他點頭,道,“林小姐,門口風大,您跟我進去吧。”
林未光略有遲疑,畢竟何恕沒跟自己提及此事,但這人又确實是餐廳員工,語氣真誠不似作僞。
見林未光這副懷疑态度,服務生不由面露無奈,誠懇解釋道:“之前讓您在門口等候,是因為去請示了程先生,不然我們也不敢貿然帶您過去,很抱歉。”
她思量片刻,站起身來:“好,那就麻煩你帶路了。”
服務生微微一笑,“應該的。”
林未光随他走進餐廳,滑板被專人拿去寄存,她踏入正廳,特立獨行的穿搭引起諸多側目,像是都在奇怪她怎麽進來的。
林未光再厚的臉皮也有點抗不住,好在服務生領她前去的地方人少,沒再讓她受煎熬。
“宴席快結束了,這邊是休息室,您在這稍作等候就好。”
服務生正說着,後方忽然傳來呼喚聲:“貴賓席缺人,你幹嘛呢,快過來幫忙!”
他忙不疊側首應好,卻還放不下什麽事似的,匆忙對林未光囑咐道:“抱歉林小姐,我還有工作沒處理,您去最前方的102室就行,門牌都寫着,可別走錯了。”
林未光見他神色焦急,不像僅是因為暫時離開,但她并未多問,只笑了笑:“好的,102是吧,我知道了,你快去忙吧。”
服務生這才放心,連忙跟着同伴離去,工作去了。
102室就在走廊盡頭第一間,很好找,林未光盯着門牌號,在門口停留少頃。
随後,她毫不猶豫地轉身,推門進入隔壁的103室。
室內漆黑,她并不着急開燈,而是靠在門上,靜心留意外面動靜。
剛才那名服務生不對勁。
就他剛才表現來看,的确像是受人所托将她帶來此處,但究竟是受誰所托,就不好說了。
林未光其實也摸不準,她情願是自己疑心病太重,千萬別再整什麽幺蛾子。畢竟程靖森就在這兒,雖然不确定位置,但如果她這邊鬧出動靜,他肯定能知道。
不知為什麽,她并不想在他跟前丢臉,按理說她并非這樣好面子的人,但如果對象是程靖森,她半分不好的印象都不願留給他。
林未光正亂七八糟地想着,約莫過去幾分鐘,外面果然傳來一陣腳步聲,聽起來不止一人。
她登時警覺,抱着最後那點希望,祈禱是自己多想。
然而天不遂人願,腳步聲恰恰停在隔壁102室,随着微弱嘈雜聲響起,林未光耳畔終于出現第一道人聲——
“不是讓你把她帶到這嗎,人呢?”
雖然對方壓低聲音,但她還是精準辨認出,外面的人是周無虞。
林未光悄然眯起眼,下意識想錄音,但房間隔音太好,她貼門才勉強聽清內容,更別說手機。
法子行不通,只得作罷,她屏息凝神,繼續偷聽外面談話。
“我确實把人帶過來了,完全按照您告訴我的話跟她說的……”這是之前那服務生的聲音。
“我不管這些,我就想知道我要見的人呢?你知不知道她跑了會有多麻煩!”周無虞不複往日純善,語氣不耐。
還真不怕隔牆有耳啊。
林未光聽得津津有味,直到下一刻,陌生女聲響起,似乎是周無虞的同伴:“着急也沒用,你不是說那小丫頭很狡猾麽,說不定就在這邊哪個房間裏偷聽,挨個找找不就行了。”
話音剛落,服務生便附和道:“對,我親自送她來的,樓下的人也沒說她離開,她肯定還在這層!”
操。
林未光後退半步,腦中迅速思索如何應對,幾秒後無果,她幹脆放棄。
——大不了抄起老本行爬樓跑路,正面對峙不行,逃跑她可太熟練了。
想罷,不等被他們發現,她便先入為主,擰開鎖扣,将門一腳踹開。
外面幾人被吓住,林未光掃清人數,沒她想象中多,周無虞帶了名同伴,是女孩。
看上去都是同齡人,十七八歲的年紀,只是跟前兩位都衣着華貴禮裙,而她穿得格外休閑而已。
服務生是最先回神的,見目标人物露面,接下來的事他委實不想摻和,忙不疊躬身離場。
“我說怎麽沒見到人。”周無虞也反應過來,譏諷道,“原來是躲起來了。”
她身旁那名少女稍顯高挑,瞥見林未光,不由輕擡眉梢,打量的目光在她身上梭巡幾回。
末了,少女搖頭,失望般:“這就是那個小金絲雀?還以為是多難得的美人,也就那樣。”
林未光聽出這是方才提議搜房間的人,看起來智商似乎比周無虞高點。
滿不在乎地笑笑,林未光坦然望着她們:“費這麽大力氣把我引來,就為嘲諷兩句話?”
周無虞聽着,勾起唇角。
“今天是我的生日宴。”她說,“林未光,這場戲可就差你了。”
酒桌文化乏善可陳,你推我讓,談話不出半分纰漏,謹慎客套到令人厭煩。
程靖森向來對這些場合沒什麽耐性,他早就過了十幾年前借酒承情的時候,如今若非熟識,他不會賣這份人情。
今日周家家宴,他一個姓程的卻沒少被敬,耳邊奉承話極多,聽得不耐。
時間不早,程靖森正欲離場,何恕的電話便适時打來,給了他離開這塊喧鬧地的理由。
正廳人多耳雜,程靖森暫且挂斷,前往樓上休息區,剛走出幾步,便聽見隐約争執聲。
他對這些閑事不感興趣,但其中一道聲音格外熟悉,成功令他止步。
誠然,沒興趣與無所謂是兩碼事,程靖森站定在長廊拐角處,毫不慚愧地望向不遠處幾人。
他站在半明半暗的界線,位置巧妙,沒人發現他。
“不就是個上不來臺面的東西。”周無虞音量不大,但被周遭安靜襯得突兀,“你那點新鮮勁很快就會過去,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這可說不準。”
林未光輕笑,壓着嗓音揉作嬌媚,低聲:“只要花樣多,我怕他覺得無趣?”
周無虞沒料到她會把這檔子事擺臺面上講,臉色變了又變,“你再趾高氣揚,也不過是個玩物,得意什麽?”
林未光喔了聲,拿出手機輕點幾下,将屏幕放到她眼前,“那你挑挑,哪個好看?”
周無虞始料未及,皺眉:“……你什麽意思?”
“喜糖盒沒見過?”林未光說,“你幫我選個,到時我跟他結婚順帶給你寄一份。”
“你!”
“周小姐,你太按不住氣了。”
林未光收起手機,從容開口:“你又沒見我跟你程哥哥去開房,幹嘛這麽急着對付我。”
提起這事,周無虞不由冷笑:“倒是我低估了你,沒想到你當時竟然能脫身。”
“你那點手段還是算了。”林未光笑吟吟地,“不過你提醒我了,全國到處都有地産的人可不多,近水樓臺先得月,我是得好好把握。”
周無虞被她氣得哆嗦,臉色難看,說不出話。
三言兩語間,程靖森便知曉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不待他思忖是否出面,何恕的電話便再度打來,他沉吟少頃,掃了眼那幾人,轉身離開。
林未光對此毫不知情,她正忙着嘴炮,對方臉越黑她越舒坦。
“倒是挺會說的。”
那名高挑少女施施然道,饒有興致地望着她:“看來你也知道今天不能動手,除了過嘴瘾沒別的辦法。”
林未光很煩被人揣度心思。
她忽然走近一步,“喔,那你猜我究竟敢不敢動手?”
看來這兩人都知道上周她一挑二的戰績,見她上前,面上紛紛露出警惕神色。
“特意找個同伴,不就是為了當看客去喊人?”林未光似笑非笑,“既然不論怎樣我都要落個罪名,還不如解氣了再說。”
高挑少女被她這話堵住,下意識往旁邊讓了讓,匪夷所思道:“瘋子。”
周無虞緊盯林未光,見對方神情坦然,全然沒有半分張皇,這才後知後覺萌生出危機感。
她自小在寵愛中長大,讨厭誰多的是辦法叫別人動手,如今跟人正面對峙,還是頭一回。
她看不透林未光,不由抿緊唇,緊張道:“你要做什麽?”
林未光不說話,朝她邁近一步。
周無虞徹底慌神,急忙讓身邊夥伴去喊人,同時用力推開林未光,轉身想往主場跑。
她動作太大,全然忘記自己還穿着繁瑣禮裙,高跟鞋踩住裙擺,她一聲驚呼,整個人向前撲去。
林未光離得近,但懶得也不想拉她,抱臂在旁冷眼看她摔倒全程,無動于衷。
畢竟人家的場子,若鬧事牽扯的便不止自己,林未光清楚這點,本意不過想吓唬這位嬌縱千金,哪知突然搞這出,她頓覺好笑。
周無虞跌坐在地,似乎崴了腳,她咬唇揉了兩下疼痛難忍的腳踝,竟忍不住眼眶一紅,哭了起來。
這回動靜大,引得不遠處樓梯口的侍從擡聲詢問:“誰在那裏?”
林未光倏然警覺。
周無虞那位朋友是個人精,方才趁亂已經下樓去喊人賣慘了,只要把關注都聚集到這,她插翅難飛。
今天是周家的場子,即使是意外,但只要周無虞咬定她動手推人,又有同伴作證,她十張嘴也說不清。
這都什麽破事!
情況不妙,光明正大離開是行不通了,林未光于是将自己隐于拐角處,打量四周環境。
然而不待她琢磨,樓梯口便傳來一陣腳步聲,人不少,想來周無虞的朋友把長輩喊來了。
像是為印證她想法,緊接着,耳畔便傳來婦人疼惜的聲音:“小虞!——怎麽回事?!”
林未光無聲翻了個白眼。
她心底窩火,然而眼瞧着人群逼近,只得咬咬牙,轉身朝長廊深處而去。
林未光試圖尋找安全通道,偏偏酒店大得離譜,入目除了房間還是房間。
沒時間再耽擱,她只好從手邊随便挑了間包廂,閃身躲進去。
屋內沒開燈,光線昏暗,林未光适應片刻,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窗戶,想操起老本行爬樓離開。
剛動身,手腕卻被人精準攥住。
林未光一個激靈,當即做出反擊,卻不想被摁住肩膀,按倒在後方沙發上。
忌憚着外面,她沒敢吭聲,黑暗中眼神微冷,想也未想就擡腿朝前踹去。
對方似乎早有預料,先她一步壓制住她想要擡起的小腿,同時膝蓋抵進她兩腿之間,避免她再亂動。
那人略有不耐地啧了聲,“老實點。”
聽到熟悉男聲,林未光緊繃的身子徒然松懈。
安分下來,她這才借着零星光線看清身前的人,是程靖森無疑。
正要開口抱怨他為何不出聲,她耳邊便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似乎有人找過來了。
程靖森顯然也聽見了,眉間輕攏:“你引來的?”
再逃跑也沒有時間,林未光心一橫,騰不出空檔跟他解釋,徑直伸手環住他脖頸,傾身貼過去。
程靖森單手撐在沙發椅背,重心被她帶得略微下移,彼此距離倏然拉近。
他輕眯起眼,望着她。
林未光顧不得太多,将臉埋進他頸側,讓自己整個藏入男人懷抱之中。
“幫個忙。”她壓低聲音說。
程靖森不為所動,似乎并沒有配合的打算。
林未□□急,壓着跟他理論的念頭,沒好氣道:“程靖森你行不行!”
聞言,程靖森終于有了反應,他輕笑一聲,若有所思地俯視她。
“林未光。”他拍了拍她臉頰,語氣随和,“你好樣的。”
語罷,他伸手将自己領帶扯松,指尖挑開兩顆紐扣,随後撈過她腿彎,将她狠狠帶向自己。
局勢瞬間反轉。
林未光始料未及,下意識踩住沙發邊緣,想重新尋找着力點,卻被程靖森順勢托住了大腿。
她穿的是五分褲,這會兒褲邊墜到腿根,男人掌心的熱度便直接附着在肌膚上,火燒火燎般。
林未光頭皮發炸,擡腳踹過去的心都有,卻只能瞠目瞪他。
程靖森氣定神閑地同她對視,握住她大腿的手稍加使力,懲罰她方才出言不遜似的,她頓時全身都跟着顫了顫。
“小朋友,演這種戲,你要聽我的。”
呼吸交織間,她聽見他這樣說。
有種錯亂荒唐的暧昧。
林未光盯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五官,心跳失去控制,在胸腔劇烈敲打,有什麽情愫自心底綻芽生長,陌生且柔軟。
他們似乎毫無阻礙,唇與唇之間不及兩寸,失控又可控的微妙距離。
雜亂腳步聲愈發逼近,已經停在門外。
鬼迷心竅般,林未光做出個自己都無法理解的舉動——
在房門被推開的那一刻,她湊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衆所周知,見色起意=饞身子≠動心
感謝訂閱,這章評論都有紅包,老規矩下章依舊零點更,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