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仲老壽宴的事告一段落, 林未光在柏林的日子也悠閑起來。

休整一日,林未光在宅子裏肝完幾套卷子,午後閑來無事, 拿起手機給謝仃發消息,騷擾她。

頂着七小時的時差, 她本以為短時間內不會收到回複, 誰知沒等幾分鐘,聊天框便冒出個文字泡來。

謝仃:【你通宵了?】

林未光看得一愣, 想起自己還沒告訴她出國的事,便回:【沒,我在柏林呢,咱倆有時差, 你才是通宵了吧。】

謝仃沒發文字,直接拍了段視頻傳給她,看起來像是在畫室,周遭光線稱不上明亮, 室內燈似乎沒有打開。

【你還挺敬業。】她編輯消息, 發送, 【國內天剛亮吧, 你在畫室泡了一晚?】

【深夜有靈感,白天我嫌吵。】謝仃言簡意赅, 【你出國不去玩, 來找我消遣?】

林未光拍了張桌面的照片過去,【這不寫作業呢,當代高三生配有假期?】

這條消息發出去後,謝仃過了會兒才回:【哦,我太久沒寫過作業, 忘了這回事了。】

林未光給氣笑了,一通語音電話打過去找她算賬,對面很快就利落接起。

“電話都打上了。”聽筒傳來謝仃輕笑,“就這麽羨慕?”

“羨慕死我了。”林未光轉了轉手中水筆,哼哼一聲,“我這還得靠學習搏出路,要是沒搏成功,就得等你賣畫養我。”

謝仃啧了聲,“連軟飯怎麽吃都想好了。”

二人又插科打诨了幾個來回,林未光無意再耽擱她時間,便打算結束這段通話。

按下挂斷鍵前,林未光忽然福至心靈,還沒考慮好該不該開口,就已經問了出來:“謝仃,你有喜歡過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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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她不等謝仃回答,又兀自嘆息:“算了,你這種酷妹以後估計是走包/養小男孩路子的。”

謝仃:“……”

“敢情是來找我做情感咨詢的?”謝仃挑眉,“你居然還有這種苦惱,打直球不是你最擅長的?”

林未光撇撇嘴角,“我這不是怕他拒絕麽,平時低頭不見擡頭見,怪尴尬的。”

“拒絕的概率比接受的概率高?”

“應該是。”

“那他厲害還是你厲害?各方面的。”

林未光思忖少頃,答:“他哪方面都比我厲害。”

謝仃陷入沉默。

“本來還想讓你來強的,那沒事了。”她道,不緊不慢,“那就等個合适時機把話挑明,大不了挑完就跑路,這有什麽?”

林未光順着她的話想了想,覺得有道理,合計着她跟程靖森也相處不了太久,随緣就好。

比他有錢的不好找,但說不定以後遇見個比他年輕比他好看的呢?

林未光成功自我安慰,挂斷電話後,她的心情與外面天氣一般敞亮,神清氣爽地離開卧室。

站在二樓扶欄向下望,客廳空無一人,林未光于是轉頭去了書房,果然找到了正閑來無事翻閱書籍的程靖森。

“叔叔。”她扒着門框,探出腦袋喚他,“我想出去玩,你有空嗎?”

程靖森半看她一眼,視線随即落在腕表,“待會我有場會議,晚點可以帶你出門。”

他倒是默認願意領她去玩兒了。

但林未光摸不準他口中的“晚點”是幾點,畢竟老男人工作起來沒完,天知道要她等多久。

反正不急于這一天,她眨眨眼睛,道:“我寫了一上午的題,累死了,那我先出門轉轉,很快回來。”

程靖森輕蹙了蹙眉,畢竟不是在國內,礙于安全問題,他本想拒絕,但對上小孩兒星亮期盼的眼,話就怎麽也說不出口。

“讓何恕帶你去。”他輕捏眉骨,做出退讓,“這裏不是A市,你心裏有數,別單獨行動。”

林未光發現他真是越來越好說話了,當即笑吟吟地比了個OK,腳步歡快地給何恕打電話去了。

程靖森望着她逐漸遠去的背影,小姑娘蹦蹦跳跳地來,歡歡喜喜地走,滿身蓬勃生機,到哪兒都發着光似的。

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哪來那麽多開心事。

他斂了目光,低聲輕笑,“小孩兒。”

柏林可供玩樂的地方很多,但林未光對賞景與美食興趣不大,她想讓何恕帶她去戶外攀岩。

當然,何恕在出行前肯定要事先請示程靖森,于是林未光這個想法才剛成型,便幹脆利索地扼殺在搖籃。

“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你最好老實點。”臨出門前,程靖森替她整了整外套領口,“戶外攀岩有什麽意思,你要找刺激,不如找我。”

“柏林電視塔怎麽樣?”他狀似随意地提議,語氣神态溫和至極,“我可以找架直升機吊你上去,随便你發揮。”

林未光:“……”

這是要玩死她啊。

于是林未光灰溜溜地放棄大膽念頭,乖乖跟着何恕參觀景點去了。

國內放着小長假,不代表海外游客多,客流量不比寒暑假,來往間基本只有當地人面孔。

林未光小時候也經常跟着父親往國外跑,大小地方去的挺多,但如今印象淡化,她瞧着這些新鮮事物還是有趣的。

何恕是個合格的導游,話少且精簡,全程跟在她左右,閑來無事搭幾句話聊天,時間竟就這麽不知不覺流逝。

一下午的時間,二人在就近名勝區轉了轉,林未光順便入手了個柏林小熊玩偶,手掌大小,當初在櫥櫃相中便買了下來。

她原本想買兩個的,可後來轉念一想也無人可送,程靖森斷不會接受這種幼稚小玩意,只好作罷,圖自己高興就行。

回程路上,何恕在前駕車,林未光坐在後座擺弄從景區順來的手冊,裏面介紹當地各處游玩攻略,她正好做個參考。

她英文不錯,看這些倒是無障礙,久了卻也沒什麽意思,便跟何恕搭話:“何叔,你們是不是在來柏林前,就想到壽宴會出事了?”

何恕不置可否,只道:“以前家宴都能相安無事,但你也知道之前的事,仲老手腳不幹淨,程先生只是借這個機會挑明而已。”

他想了想,當她問出這個問題是心有餘悸,又安撫:“當時事發突然,沒讓你做好準備,希望沒有吓到你。”

“還好。”林未光放下手冊,撐起下巴,“就是沒想到……你們居然會用這些手段。”

她指的是那個被折騰得不成人樣的男人。

何恕了然,微笑了笑,“在這個圈子裏,多的是這種不光彩,你從小生活的環境很安逸,不知道也是應當的。”

這話在理,林未光回想自己那十來年豪門生活,除了吃喝玩樂闖闖禍,壓根沒見過什麽嚴峻場面。

林家做的生意全是明面上的,不圖暴利只圖安穩,因此她對于商業上的事兒了解也只限于父親。

哪像程家這破事一籮筐,為了權勢争破頭的拿命揮霍,她也算是跟着長了番見識,至少清楚程靖森不但看着不像好人,本來也不是什麽好人。

不過她也不是。

“其實,你大伯和程仲明最近來往很密切。”何恕思忖少頃,還是決定告訴她,“雖然你現在正是學習緊張階段,但有些事也要先做到有數,你的路還很長,之後遇到的困難只會比想象中更多。”

“我知道啊。”林未光沖他揚起唇角,明眸善睐,“何叔,我是個目标很明确的人,權勢也好地位也罷,只要我想,總有自己的手段去争搶。”

分明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話,從她口中說出,卻莫名讓人信服,好像當真沒什麽是她辦不到的。

林未光身上從來都有種蓬勃向上的生命力,眼底永遠燃着不熄野火,即便經過摧折,也只會令其愈發灼熱。

這股勁兒是旁人所沒有,也模仿不來的。

是她獨一無二的。

天生的上位者。這是何恕的第一想法。

早在多年以前,他曾從少年時的程靖森身上看到這份特質,沒想到竟還有機會遇見第二個這樣的人。

何恕似乎明白,為什麽程靖森素來寡淡疏離,卻唯獨對這小姑娘有所不同。

強者相斥,然也相引。

何恕斂了心神,由衷稱贊道:“林小姐,你的确是個很特別的人。”

林未光毫不謙虛,壓根不問緣由,笑着應下這句誇獎:“謝謝何叔,我也這麽覺得。”

“不過,”她話鋒一轉,這才流露出些許這個年齡階段應有的稚氣,不滿地嘟囔道,“你們不要總把我當小孩子,我其實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麽。”

何恕知曉她的意思,近來也察覺出程靖森與她之間的不對勁,便以為是二人因這個問題産生分歧,不由無聲嘆息。

一個直來直往,一個懶得解釋,為難的不還是他這個中間人。

“程先生其實是想保護你。”他斟酌片刻措辭,緩聲道,“不單是你的人身安全方面,還有經歷,有些不好的事情既然可以回避,就沒必要讓你知道,畢竟你們兩個人從小的生活環境完全不同,對他來說稀松平常的事,換作你很可能就覺得難以接受。”

“林小姐,丢掉林氏千金的身份後,你會發現許多事情并沒有想象中那麽輕而易舉。你父親出事後,接下來的五年你只生活在福利院,固定環境下,能讓你感受到的磨難是有限的。”

何恕頓了頓,似乎覺得過分說教确實沒必要,該懂的小姑娘都清楚,遂繼而道:“你們這樣的人,即便回歸普通人的身份,也是與他們不同的,往後你脫離校園,就明白了。”

“你的心态很難得,如果可以始終保持下去,那再好不過。程先生不跟你說這些,是有他的顧慮,有些事既然可以避免,那就不用去經歷。”他輕嘆一聲,像是想起什麽,語氣也有些沉,“畢竟沒有光的地方,一旦踏進來,就再也出不去了。”

林未光心氣高,慣不會去服誰,但何恕待她溫和有度,她潛意識裏是将他視作真正長輩的,因此對于他說的這番話,她也有往心裏去。

“……我知道。”她抿了抿唇,垂下眼簾,胸腔滿是複雜情愫,“但他從來不開口,我最氣的是這點……算了,說到底我和他也不是多親近的關系,就是我自己跟自己怄氣罷了。”

何恕聞言,開口正欲再說些什麽,然而目光掃過後視鏡,卻發現異樣之處。

林未光也感知到氣氛忽然凝重,迅速收斂起多餘情緒,沉下臉色,擡首朝後方望去。

只見一輛深黑轎車緊跟其後,因為此刻道路寬敞,并無其他車輛,所以對方的目的性極其明确,就是他們。

先前二人在閑聊,沒注意到這茬,也不知已經跟了多久。

林未光登時心生寒意,不由自主聯想到壽宴當晚包廂發生的事,畢竟國外安全不抵國內,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她咬牙啧了聲。

何恕像是明白她在擔憂什麽,出言安撫道:“放心,就算程仲明膽子再大,也不會搞得這麽惹人注意,那邊不會有槍/支。”

林未光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不用何恕提醒,便自覺扭頭利索地系好安全帶,示意他按想法行事即可。

何恕也十分幹脆,二話不說,當即狠踩油門開始提速,打算在前方彎道處将對方甩開。

後方那輛車見被發現,索性不再不緊不慢跟随其後,也加速追了上來,大有車頭碰車尾你死我活的架勢。

還是個不要命的。

林未光額角微跳了跳,不知為何總覺得哪裏不對,她這時反倒希望自己的第六感別那麽準,不然出來玩一趟把命給斷送異國,實在虧。

然而她這想法剛冒出,變故橫生,在他們即将過彎時,一輛車竟逆向沖來,速度絲毫不減,車首相對!

對方顯然早有預謀,何恕始料未及,忍不住抛去素養低罵了聲,攥緊方向盤緊急掉頭,試圖反向脫出包圍。

可已經迫近彎道,哪還有掉頭可能,車子一頭撞在路旁圍欄,淩空翻轉。

林未光事先系好安全帶,因此沒有摔得太過狼狽,但頭還是在劇烈變故中狠狠撞上車柱,疼得她眼前全是跳躍黑點。

砰然一聲悶響,她分不清是安全氣囊彈出還是車子相撞,整個人頭腦昏沉幾欲作嘔,手死死攥緊副駕椅背。

心跳險些要震破耳膜。

車身翻轉,她壓根分不清自己到底朝向何方,腦袋暈眩,呼吸急促得幾乎要喘不過氣。

“媽的……”林未光狠啐一口,猛掐掌心讓自己迅速清醒,掙紮着解開安全帶,去摸索車門把手。

有溫熱液體滑落臉龐,遮擋住視野,她下意識擦拭,垂眼去看——

滿手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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