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林未光眼底浮現轉瞬間的得意。

她輕晃了晃被握住的手腕, 笑吟吟地望向身邊男人,道:“口是心非這毛病可不好啊,叔叔。”

“自作多情也是毛病。”程靖森知曉論貧嘴無人可敵她, 幹脆不接茬, “閉上你的嘴。”

老男人臉皮薄,林未光無奈聳肩,依言收聲, 不再接着打趣。

見程靖森要替她将箋子挂上枝頭, 她才懶洋洋地出聲提醒:“叔叔, 那你記得把它挂高點。”

怕他不明白其中深意, 她特意解釋道:“我聽他們說,箋子挂得越高, 就越靈驗。”

程靖森身高腿長, 稍稍擡手,便将木牌挂上高處枝丫, 那處,不似下方枝幹間擁擠, 周圍木箋很是分散。

收回手,他側目掃她一眼, “我倒不知道,你還信這些。”

“還好吧,心誠則靈嘛。”

林未光眨眨眼, 往他跟前湊去,“叔叔,我可是很認真地在替你祈願呢,禮尚往來,你不該給我也刻一個?”

小姑娘原來在這兒等着他。

刻個牌子而已, 程靖森不以為意,他雖然不信這些,但既然小孩兒高興,倒也沒什麽所謂。

想罷,他便也拿來一塊木箋,端正地刻下“林未光”三個字。

當事人好奇地湊過來看,發現這字比自己弄的好看多了,不由尴尬地輕咳兩聲。

“我就随口一提,你還真就給我寫箋啊?”她猶疑着問,“你不是不信這些嗎?”

“那又如何。”程靖森懶聲道,漫不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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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手,将刻好的木箋懸挂高處,目光沉靜,“反正在這一刻,沒人比我更希望你平安。”

林未光微愣,陷入緘默。

——程靖森果然是個老混蛋。

她心想。自己也是沒出息,三言兩語就被對方吃的死死的。

鼻尖隐隐發酸,林未光略牽起嘴角,笑意幾不可察。

她喃喃道:“我也是。”

在她下筆雕刻他名姓的廖廖數十秒,她最心無旁骛地去喜歡這個人,祈願他一切安好。

心誠則靈,她是個很壞的小孩,心思不純,也沒做過什麽善事,但仍奢求神明能看一眼她,眷顧她的期望。

不為她自己。

“希望真的能靈驗吧。”林未光擡起頭,望着那兩枚緊挨着的木箋,沉默片刻,忽然問,“程靖森,有人為你做過這種事嗎?”

她鮮少直呼他姓名,程靖森朝她投來一眼,道:“沒有。”

“那我是第一個啊。”她聞言,展顏而笑,仿佛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真好。”

程靖森覺得她這份喜悅來得莫名,“好什麽?”

林未光眨眨眼,似乎預見到他會這樣問,不緊不慢解釋:“你總是替我做打算,也該輪到我了。”

程靖森并不作聲,端詳她片刻,移開視線,很輕地笑了聲。

“野心挺大。”他說。

“當然。”林未光彎唇,感慨道,“況且你只看到我做的,并不知道我有多在乎你,我這可是真心實意,不帶半點敷衍的。”

這話聽着總覺微妙,程靖森輕敲了下她額頭,警告:“別演。”

林未光不服氣,嘟囔着問:“你怎麽知道我在演?”

“我很清楚。”她擡頭,定定仰視他,“我一直都知道,我什麽時候是真心,什麽時候是做戲。”

少女目光灼灼,帶着純粹鮮明的光,其中熱意幾乎翻湧着将人炙烤。

程靖森忽然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同這孩子對視。

他不着痕跡地錯開目光,面上分毫不顯山露水,好似無動于衷。

“林未光。”他低喚,“夠了。”

林未光難得聽話,沒有叛逆的與他對着幹。

她只是對他笑笑,坦然道:“好啊,那我不說了。”

随後,她便擺擺手,轉身朝人群聚集方向而去,聲音遙遙傳到耳畔:“我去裏面看看,叔叔,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哦。”

程靖森沒有應聲,卻也沒有動作。

他立于原地,神情淡然,望着少女漸行漸遠的背影,直到徹底消失在重重人海。

他注視着那個方向,眼底深邃沉靜。

——似乎本來就該如此。

她是無數生機與可能,她有明亮前路,有該回去的地方,他不能為了一己私欲将她留下。

他們本該有各自的生活。

本該天各一方。

短暫的七天寒假結束後,全國高三生迎來最後沖刺階段。

林未光也在這個節骨眼上專注起來,不再想其它有的沒的,整天除了刷題就是整理筆記,十分忙碌。

ALevel對她來說并不難,她從小接受的教育為她奠定紮實基礎,再加上後天勤奮,雖然費了些功夫,但還是順利拿到了3A。

如今只剩下高考和雅思,她算了算日期,決定參加三月份的雅思考試,成績出來後,如果達标,便去遞申請。

因為學業上的事情實在太忙,林未光暫且斷了與李徊的聯絡,表明自己要閉關專心備考,争高考這口氣。

李徊表示理解,不多打擾她,只偶爾叮囑她再怎樣也要顧及身體,好像真正關心她似的。

林未光沒空陪他演,單是應付培訓班和考試,她就有些焦頭爛額了。

不過身邊有個現成的知識提取器,她也不至于太頭疼,隔三差五便抱着題去問程靖森,對方也耐着性子同她講解。

林未光英語不錯,是獨身在海外能與陌生人無障礙交流的程度,但卻苦手理解,實在莫名其妙。

這晚,她問完題,邊改錯邊郁悶地嘟囔:“早知道會這麽累,當初我就讓你送我去國外讀高中了。”

對于她這說法,程靖森不置可否,“你對自己要求太高,在哪都會這麽累。”

林未光想了想,覺得在理,便嘆了口氣:“真麻煩,ALevel剛過就要雅思,再往後還有高考,沒完沒了的。”

“半年多時間走到這步,你已經做的不錯。”程靖森輕敲她額頭,叫她收斂浮躁,“小朋友,別太貪心,留點遺憾無傷大雅。”

久違地聽到那聲“小朋友”,林未光微怔,筆尖也随之頓住。

“……我不想留遺憾。”她抿了抿唇,道,“我本來就不剩多少時間,除了努力,我沒有其他能付出的東西。”

“程靖森。”她喚,掀起眼簾看向他,“我很貪心,既要對我來說的最好,也要其他人眼中的最好。”

她目光灼灼,滿是少年人的張揚意氣,程靖森同她對視少頃,很輕地笑了聲。

他說:“很久之前,你就做到這點了。”

林未光噢了聲,“是嗎。”

“那,叔叔。”她開口,語氣并不正經,卻也稱不上玩笑,“你有在未來裏為我留位置嗎?”

程靖森沒有回答,只淡淡看她一眼:“你才多大,跟我談未來。”

就知道這人又會拿年齡說事。

林未光聳肩,本沒指望會得到答案,因此也沒有繼續追問。

——反正等到高考後,她就要跟他坦白。

反正大學後不會常見,表白也不虧,至于結局如何,并不在她考慮範圍內。

畢竟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該去做。

雅思成績出來的那個月,應淮迎來了高考誓師大會。

高三全年級師生齊聚一堂,學生代表上臺發言,帶領宣誓。

林未光穿着校服,站在無數學生中,忽然發現自己其實只是渺小的一個,大家都在努力,都在掙紮着向前。

“在這最後的沖刺階段,我們在此鄭重宣誓,迎戰高考……”

林未光站在臺下,擡起頭宣誓,燈光碎在眼底,她後知後覺生出幾分茫然。

仿佛從此刻開始,他們這些無憂無慮的少年人,逐漸與青春時代背道而馳,與時間賽跑。

演講進入尾聲,她聽到學生代表字句铿锵——

“祝你,祝我們,凱旋而歸,前程似錦!”

不得不說誓師大會的确有鼓舞人心的力量,接下來的高考倒計時中,整個高三年段最後的松散氣氛也消失殆盡。

林未光也開始全力備考,拿到雅思成績後,她便向倫敦政經和愛大遞交了申請,但不論通過與否,高考都是人生重要的一道坎,她得好好邁過去。

就這樣,兩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

迷迷糊糊地拍了畢業照,迷迷糊糊地參加完畢業典禮,迷迷糊糊地與同窗道別,最後也不知怎的,就正式踏上了考場。

時間真是太快了。

在高度緊張狀态下緊繃了大半年,指尖觸碰到試卷的那一刻,林未光反而沒有想象中那樣緊張。

考試期間,程靖森在家陪她,也不詢問考的如何,從容淡定得林未光幾乎以為他不知道自己正在高考。

直到最後一天,她臨出門前,被他喚住。

她疑惑側目,只來得及看到他平整領口,随即發頂便落了份力道,很輕地揉了揉。

她聽到他說:“加油。”

——這就是林未光整天份的開心。

高考進入收尾階段,氣氛顯然與第一日的緊張不同,考生們大多輕松起來。

畢竟都對自己這三年來的水準心知肚明,如今即将有個總結,反倒釋然。

最後一場考試,林未光是第一個做完試卷的人,當她将視線從答題紙上擡起時,周圍仍是簌簌書寫聲。

她檢查完答案,看了眼考場時間,還很充裕。

考生們逐漸完成了大題,随着時間分秒流逝,明顯能察覺到氣氛中隐秘的湧動。

林未光心情平靜,在考試結束前的最後一分鐘,她盯着時鐘,目睹秒針緩緩移動。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離校那天,李茜對他們說的話——

“肥大單調的校服,在将來或許會成為你最懷念的衣服,穿漂亮衣服的機會有太多,而校服只能穿短暫幾年。”

“好好珍惜坐在教室裏的時光,這個看似充滿離別和傷感的學年,其實也最富有朝氣。”

時間在不停向前,沒人會始終停在原地,他們都在被推着往前走。

直到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她大腦中似乎這有什麽東西倏然松散開來。

林未光有些怔懵,心頭情緒飽脹,她卻覺得自己很空。

林未光心想,她鮮少感覺到可惜,那麽少年時代,大抵是自己最深的遺憾。

遺憾命運如此安排,她再也沒辦法回頭作為一個普通小孩成長,遺憾歲月過于匆忙,她只能與他們相伴短暫一載。

遺憾,他們遲早該各奔東西,天各一方。

林未光原以為,自己的青春早在十三歲那年就已經畫上句號,十八歲只是個意外的破折號。

但她沒想到,當她正式踏出高考考場的那一瞬間,心情會那樣難以言說。

這時她才明白,自己的少年時代,徹底結束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是我寫的太隐晦了嗎 上一章老程偷親了小朋友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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