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得知林未光不見蹤影, 是在發現看守的人許久未歸後。
林誠彬的人差不多要來接應他們了,李徊便去叫人把林未光領回來,哪知幾分鐘後竟然得知, 船上根本就沒有林未光的身影。
李徊登時就變了臉色,程仲明也沒想到會在要緊關頭突然來這出, 表情冷肅起來, 連忙差人去找。
結果要找的人沒找到, 反而從一樓角落裏發現了某個被箱子遮擋住的男人, 正是受命跟随林未光的人。
他是被人從後方砸暈的,好不容易昏昏沉沉地醒來,就被帶去見自家上司, 對上那張陰沉的臉,才恍然明白自己犯了怎樣的過錯。
他兩股戰戰,吓得險些就要跪下:“仲、仲老,林小姐去一樓甲板看景, 我就跟了過去, 沒想到被她給埋伏了……但她肯定跑不遠,就在哪兒躲起來了!”
旁邊的下屬也紛紛附和,他們仍舊篤定林未光在這艘船上, 不論藏得再隐蔽, 就這麽大的地方, 總會被揪出來。
李徊面色微僵,似乎在思考究竟怎麽回事,旁邊的程仲明卻做了個深呼吸,倏然問道:“她在外面都做了什麽?”
負責看守的那人思忖片刻,謹慎回答:“林小姐只是站着看海景而已,就算出聲, 她也是問我目前船行駛的位置……”
說到這裏,他忽然止住了聲音。
一個震撼的念頭浮現心頭,他登時驚起滿身冷汗,匪夷所思地望向李徊與程仲明:“咱們現在可是在海上啊!她難道……難道……”
話音未落,船身微微晃動,不知是浪打的,還是怎麽回事。
海風呼嘯,惹得人心頭惶惶。
就在此時,艙門忽然被急促叩響,一名下屬匆忙闖入,“仲老,不好了,有人強行登船!”
程仲明險些背過氣去,眼下的事還沒解決,便又來了新的,他霍然起身,冷喝:“冷靜點,急得像什麽樣子!”
然而緊接着,另一道男聲不緊不慢傳入耳中,帶着幾分溫和,像是極其禮貌的問候:“仲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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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踏着聲音,當事人也走進室內,眉目間情緒很淡,視線朝在座各位逐一掃過。
李徊看得心底生寒。
他以往見到這人,對方不論何時都是面帶微笑的,心緒藏得極深,仿佛沒人可以動搖他。如今,李徊終于見到他另一番模樣,一雙生來含笑的眼都冷如利刃,透出涼薄鋒銳。
李徊以為程靖森頂多只會派人過來,哪裏想到他會親自動身,倒真的感到驚疑,不由擰起眉。
——是為那些股權,還是為了那個人?
不待他細想,程靖森朝他看來,沒做表示,只微擡下颚,随後便有人迅速上前,将李徊扣住拖到旁邊。
李徊大驚失色,下意識掙紮,押着自己雙肩的手卻紋絲不動,他逃無可逃。
程仲明仍從容不迫地端坐在沙發上,見他們折騰,也不過輕搖搖頭,不贊同道:“老頭子我只是出來海釣,你不在倫敦忙你的事,這是做什麽?”
他并未慌神,雖然見程靖森也帶了人手過來,但這終究是他的船,程靖森想要動手,還得掂量着是否合适。
程靖森嘴角微微揚起,是抹極淺極淡的笑意,卻沒有令他的神色緩和,反而更顯淩厲。
他半分客套話都懶得說,望着程仲明:“你要是直接把林未光交出來,我還能讓你再多活幾年。”
此話一出,在場衆人皆是變了臉色,程仲明的下屬們瞬間緊張起來,敵視着對面的程靖森。
程仲明聞言,倒是無甚所謂地笑了笑,無辜道:“小丫頭不是一直在英國陪着你嗎?丢了來找我,算是怎麽回事。”
程靖森與他對視,二人目光相接,均無半分退意,程靖森眼神冰冷,忽的輕笑一聲。
“動手。”他命令。
雙方保镖霎時有了動作,程仲明近些年也是過得太悠哉,身邊的人自然不比程靖森那邊,不過多久,形勢便一邊倒去。
程靖森從始至終冷眼旁觀,不插手也不作聲,一人見他如此,便生出偷襲的念頭,伸手朝他襲來。
程靖森不為所動,一把扣住他手臂,略有些不耐煩地輕蹙起眉,同時踹在他膝彎,逼得對方跪倒在地。
那人慌了神,正欲爬起來,便被狠狠重新踩回地面。
程靖森連餘光都欠奉,将皮鞋鞋底在對方衣衫上随意蹭了蹭,那方程仲明已經被成功制服,牢牢摁住。
掙紮未果,程仲明這才終于變了臉色,冷聲呵斥:“程靖森!我是你長輩!”
程靖森行至他身前,單膝蹲下,語調謙和:“我再問你最後一遍,林未光在哪?”
程仲明并不覺得他當真會做出什麽事,當即嗤了聲,回道:“之前沒見你對那小丫頭上心,現在找不到人,才開始急了?”
程靖森無甚情緒地望了他少頃,唇角牽起一抹很淡的笑意,“看來你不想好好談。”
語罷,他随手抄起旁邊桌上的水果刀,指尖輕挑推去刀鞘,鋒利冷光乍現,直晃人的眼。
程仲明頓時僵住,難以置信地喊:“程靖森——”
話音未落,緊接着便被他的痛呼所盡數掩蓋。
那把刀已然穿透他掌心,牢牢砸入地面,鮮血溢進素淨地毯,顯得格外駭人。
程仲明疼得眼前發黑,喉嚨嘶啞,後背衣襟轉瞬間被冷汗浸濕,他幾乎發不出聲音來。
而程靖森卻面不改色地将刀抽出,以刀背輕拍了拍他另一只完好無損的手,意思極其明顯。
“現在呢。”程靖森語調溫和,“用不用我繼續教你怎麽說話?”
程仲明目眦欲裂地怒視着他,半晌忽然笑了,十分暢快似的,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那只鮮血淋漓的手。
他感慨:“程靖森,你也有今天。”
說着,他壓低聲音,克制不住地笑着:“但是很可惜,你的心上人,那小丫頭已經死了。”
當最後兩個字落下,程靖森極為明顯地怔愣了數秒。
他鮮少這樣明顯地情緒外露,就連神色都空白一瞬,程仲明見此,更是幾欲發笑,疼痛轉為語言的銳利,他再度刺激道:“那小丫頭就在海裏呢,你要再早半個小時,說不定還能給她找個全屍……”
他話還沒說完,程靖森便已将刀刃挪至他脖頸,語氣全然不似方才平靜,添了幾分狠意:“程仲明,她到底在哪。”
眼見着這個向來從容的人被激得徹底失去理智,程仲明很低地嗤笑出聲,道:“我可沒撒謊,是你在自欺欺人。”
“程靖森。”他笑容扭曲,“你再也見不到她了。”
程靖森呼吸一窒,望着程仲明的目光倏然陰沉。
然而就在此時,身後傳來匆忙腳步聲,緊接着便是道渾厚男聲,帶着幾分惱怒:“住手!”
來人是名中年男子,西裝革履,雖然風塵仆仆,仍不減眉眼間威嚴,正是始終隐于幕後的林誠彬。
這是全都到齊了,唯獨少了最關鍵的那人。
程靖森動也未動,懶得回頭打量來人,只将手中利刃在指尖轉了轉,刀背輕拍程仲明臉頰。
他神色和緩,不疾不徐道:“你真是老了犯蠢,搬救兵也不找個像樣的。”
說完,不理會程仲明的怒目而視,他慢條斯理地起身,從桌上抽了張紙巾擦拭指尖,好似才碰過什麽髒東西。
“程靖森。”林誠彬看了眼程仲明,委實沒想到他會将長輩弄成這樣,不由蹙眉,“他可是你叔父,你這樣像什麽話?”
程靖森輕笑,淡聲道:“我沒找你算賬,你倒上趕着來了。”
“程仲明嘴裏沒句實話,我只好采取別的手段。”他望着林誠彬,笑意不達眼底,“你想清楚再開口,我現在心情不好,沒什麽事做不出來。”
被一個小輩當衆威脅,林誠彬的臉色也不好看,但還是顧全大局,解釋:“林未光确實不在這裏,這件事沒有欺騙你。”
程靖森平靜地同他對峙,只說:“是麽,那今天誰也別走了。”
氣氛正僵持着,艙外再度走來一人,是何恕。
何恕匆匆瞥過幾眼亂糟糟的現場,顧不得思慮其它,大步流星地來到程靖森身邊,附耳說了幾句話。
程靖森聽罷,眼簾微阖,掩去眸底轉瞬即逝的顫動。他沒有作聲,渾身迫人氣勢卻收斂少許。
林誠彬不知這口氣是該舒還是該緊,謹慎地盯着他。
程靖森揉了揉手腕,神情并未有什麽變化,不再理會程仲明與林誠彬,只擡了下手,下屬便會意,跟着他往外走。
途經林誠彬身邊,程靖森腳步微頓,若有所思地掃他一眼,随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這場沒有硝煙的戰争終于結束。
回程路上,何恕繼續同程靖森講述不久前發生的事:“林小姐有位關系不錯的高中同學,姓向,是他告訴我林小姐沒事的。”
程靖森略有些疲憊地捏了捏眉骨,好似不放心,“他怎麽知道的?”
“他直接給我打的電話,而且有林小姐發給他的短信作證,我還想再追問,但他好像并不知道更多的內情。”
程靖森沉默少頃,忽然問:“你說,那孩子姓向?”
“是的。”何恕給出肯定答案。
但回答完,他便愣了下,忽然明白過來事情的來龍去脈,“難不成……”
“早有預謀。”程靖森道。
他是笑着說出這四個字的,卻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在內,恨極一般。
何恕從未見過程靖森這樣失态,隐約清楚其中緣由,只覺唏噓不已。
太多的難以預料了。
何恕清了清嗓子,該報告的還是得繼續:“我讓人去找了,書房那份股權轉讓書的确已經被人拿走。”
“另外,還有一件事,我也是剛剛得知。”何恕停頓半秒,道,“林小姐早就在幾個月前,就已經提前修滿學分,順利畢業了。”
程靖森已經得知自己被算計,再多出幾件事來,于他也沒什麽所謂了。
他微阖上眼,竟是很輕地笑了聲,眉目間滿是無可奈何的倦意。
“……沒心沒肺的小東西。”
與此同時。
林未光裹着謝仃丢來的羽絨服,整個人還濕漉漉的,接連打了三個噴嚏。
“你他媽是真瘋。”謝仃停好快艇,将她拉上岸邊,罵她,“這什麽天氣你跳海,你想死?”
“我這不是怕會被發現麽。”林未光撇撇嘴,現在還沒能緩過勁來,“快艇動靜大,我不能讓他們發現有人接我,不然咱倆都得被抓回去。”
謝仃無語地看着她,好像想反駁又不知道從何反駁,只得擰着眉啧了聲。
“我也不問你那麽多。”謝仃道,“看你也不像有時間解釋的樣,把你送到這然後呢?”
林未光開口,正欲回答,卻在下一瞬望見了不遠處駛來的車輛,是輛黑色賓利,車牌號熟悉,正朝這邊接近。
她狡黠一笑,示意謝仃回頭:“喏,來了。”
賓利停在她們跟前,一名中年男子從駕駛席下來,衣着端正嚴謹,面容冷峻威嚴,但在看到林未光後,他目光軟化些許。
“向叔叔。”林未光對他打招呼,“好久不見。”
向峻岳剛要說什麽,才發現她顯然剛從水裏出來,登時大驚:“怎麽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車裏有暖風,趕緊上來!”
林未光點頭,三言兩語同他解釋了謝仃的身份,向峻岳颔首,讓她們上車再說。
鑽進車內,瞬間隔絕外界冰冷空氣,冷熱交替,林未光有些不太舒服,但被她壓了下去,沒表現出來。
“向叔,麻煩你了。”她率先開口,“我剛從程仲明的船上跳下來,他們可能很快就要往這邊查,我們邊走邊說。”
向峻岳二話不說,當即發動車子,駛上寬闊道路,直奔機場方向。
“我也是上船後才知道的,程仲明跟林誠彬聯了手,我被李徊接過去,現在這個時候,林誠彬估計已經到了,發現找不到我。”
林未光言簡意赅地概括着截至目前發生的所有事,完全不避着身邊的謝仃,坦然道:“我手裏現在有20%的股份,程仲明和林誠彬都被我騙了,要反應過來,估計還有段時間。”
說着,她懶洋洋地往謝仃肩膀倚,謝仃掃她一眼,沒動,聽見這些話也沒有流露半分驚訝。
林未光的計劃向峻岳都知曉,可如今這些兇險事跡,被這個與他兒子同齡的小姑娘輕松敘述,他不由皺眉,“你這孩子……太冒險了。”
“我不對自己狠,難道要等別人對我狠嗎?”
林未光不置可否地笑笑,掀起眼簾望向窗外,街景迅速向後略去,她則在馬不停蹄地向前奔。
一往無前。
她逐字逐句道:“林誠彬欠我的,該還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次再見就不是小朋友,是林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