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

林未光是十點的航班, 本以為自己會是先離開的那個,卻沒想到程靖森更早,定在八點。

雖說昨天得知消息時就已經接受了兩人即将分隔兩地的事實, 但真當這個時刻到來,終究是不大舒坦的。

因為程靖森要先一步離開, 二人作息時間有所沖突,所以當晚是各自回房睡的,林未光到底心性沒有完全成熟,确定關系後就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與對方待在一起, 分開片刻,都要覺得悵然若失。

她暗罵自己矯情, 談個戀愛而已,怎麽也變成這麽黏人的小女生,沒出息得很。

面上坦坦蕩蕩的是她, 總不好再後悔,林未光強行瞥去心頭不舍,逼迫自己阖眼入睡,卻沒能成功。

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不論如何都滋生不出分毫困意, 閉目養神了不知多久,她終于決定放棄,拿起手機看時間。

淩晨三點多,接近四點。

她昨夜躺得早, 卻不代表成功入睡,半夢半醒了大半個夜晚,終究還是沒能安心睡下,近些年來林未光失眠的次數屈指可數, 沒想到時隔這麽久,還能再度體會到這種焦躁難安的感覺。

她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十有八/九要通宵了,程靖森八點的航班,約莫七點就要動身,她盤算着,已然做好了熬到天亮的打算。

這樣想罷,她便無所事事地開始擺弄手機,想盡快消磨時間,待六七點鐘的時候起來,去隔壁見程靖森一面,向他讨個離別前的早安吻。

腦中正亂七八糟,耳畔忽然傳來敲門聲響,她原以為是自己熬夜熬出了錯覺,但接下來再度聽見,才倏然掀起眼簾。

對方敲得很輕,不疾不徐的,似乎料定她肯定能聽見。最初為了方便,林未光拿了兩張房卡,一張在自己手裏,另一張給了那人,因此她想都不用想,便确認了來人的身份。

但這個時間段委實離譜,她仍有些不确信,試探性地喚:“程靖森?”

話音剛落,卧室的門便被人從外面推開,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邁進屋內,果然是程靖森。

房間裏沒有燈光,只有夜間的自然光線,林未光将手機屏幕熄滅,眼睛很快就适應了環境,也看清楚不遠處的人。

程靖森已經是一身準備出門的打扮,發絲後梳,穿着襯衫馬甲,領口處紐扣松散幾顆,并不全然嚴謹端正。

西裝外套與領帶被搭在臂彎,他随意将其挂在門口衣架,邁步走到床邊坐下,俯首打量她。

林未光把埋在薄被下的半張臉露出,有些怔懵地望着他,像是沒反應過來。

“原本只是想來看看你,沒想到你還醒着。”他将她頰邊碎發撩開,指腹輕蹭了蹭,低聲問,“怎麽還不睡?”

林未光這才回神,含含糊糊地唔了聲,只道:“剛睡醒一覺,正打算繼續呢。”

程靖森聞言,眼底有些微促狹轉瞬即逝,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沒有作聲。

林未光被他看得心虛,有意轉移話題,于是問:“你不是七點左右才出門麽,為什麽起這麽早?”

程靖森不緊不慢地将拆穿她:“不是只有你失眠。”

見自己那點兒心思在他跟前完全不夠看的,林未光索性也懶得再掩飾,眨了眨眼,微微偏過腦袋,端詳身旁的程靖森。

時至今日,她才生出幾分虛幻感,從跳海那夜到A市重逢,期間相隔了七百多個日夜,而在這短短幾天,他們便排除掉所有不确定因素,消盡前嫌。

倒也不是覺得太快,只是過于順利了些,因為年少時期的經歷,她本就不是什麽安全感很足的人,得到什麽就想牢牢抓住,生怕一個不留神,便将對方失去。

雖然他們現在以一段嶄新的關系重新開始,但畢竟有兩年的未知橫亘其間,好似還沒來得及了解彼此錯失的經歷,他們就要再次分別。

林未光不知是不是深陷感情中的人都會容易這樣胡思亂想,她覺得這些嬌氣的小心思難以啓齒,卻又理所應當,只是不知該如何說出口,更不知該如何讓自己安心。

其實說白了,就是這異地早不該晚不該,偏偏趕上熱戀期,她并不想在這時候和對方分開。

她徐徐嘆了口氣,認命般揉了揉臉頰,阖眼道:“好吧,其實不是只有你舍不得走,我發現我也挺不想讓你走的。”

她這話說得別別扭扭,程靖森聽得有趣,開口時語氣也摻了幾分無奈笑意:“承認就承認,怎麽還捎帶我?”

“實話實說嘛。”林未光嘟囔道。

她正欲再說什麽,還未張口,程靖森便略微側身,擡手将被子掀起些許,躺了進來。

些微涼意湧入這方窄小天地,夜色将二人籠罩其中,寂然地彌漫着。林未光愣住,不等她有所反應,就見這位擅作主張的枕邊人翻了個身,與自己四目相對。

林未光怔住,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會這樣,程靖森倒是從容不迫,伸手攬住了她,掌心覆在她後頸處,很輕地揉了揉。

落入熟悉懷抱,原本紛亂的思緒趨于平靜,她沒說什麽,順勢湊得更近,将自己整個塞入他懷中。

二人之間的距離驟然縮短,近得不能再近,林未光放緩了呼吸,有些依賴此刻靜谧安好。

程靖森的手臂搭在她腰側,只略一颔首,便同她眉貼着眉,眼對着眼。

夜色沉寂,林未光不能清晰地看到他神情,卻能感知到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輕柔而溫熱,很是平緩。

被這縷氣息拂過的肌膚泛起一絲酥癢,貼着直往心髒游走,她像是預感可能會發生什麽,下意識輕阖上眼。

她以為程靖森會吻她,但那個人最終只是在她額間很輕地碰了碰,沒有多餘行為。

“睡吧。”他低聲道,“天亮之前,我在這裏陪你。”

林未光原本想再堅持一下的,但身前這人的懷抱就是她的絕佳舒适區,被這麽哄了兩句,乖乖合上雙眼。

不知過去多久,她忽然含糊不清地喚了聲:“叔叔。”

嗓音綿軟懶怠,程靖森當是句夢呓,未曾放在心上,随後卻聽她繼而道:“你要等等我。”

說完,她便控制不住地小聲打了個哈欠,本就意識混沌,也來不及等他答複,便呼吸平穩地睡了過去。

程靖森不願打擾了懷中的人,故而沒有作聲,只一動不動地任她抱着,許久才緩緩閉眼,将額頭抵在她發間,珍重而謹慎。

接近七點時,程靖森才衣冠楚楚地從樓上下來,何恕與司機早已候在酒店外,見了他,齊齊問好。

何恕拉開後座車門,目光無意間掃過他眉宇,不由微微愣住,問:“先生,你沒有好好休息嗎?”

程靖森神色如常,略一擺手示意無妨,“不礙事。”

見此,何恕約莫也明白些許,于是沒有再問,也坐進了副駕,讓司機開車駛往機場。

沒能休息好,程靖森有些頭疼,他輕按了按額角,望着車窗外漸行漸遠的街區,眼神平靜。

何恕到底在他身邊辦事多年,知曉他雖未表現,心底卻是挂念着的,不由感慨時歲變遷,有些事果真從開始就注定了收尾。

思及此,何恕忍不住問:“您要是舍不得,為什麽不把林小姐帶在身邊呢?”

程靖森聞言,只笑了笑,收回視線,淡聲:“雄鷹展翅高飛,才算雄鷹,如果能綁在身邊困養,那是金絲雀。”

他道:“她有這份能力,又足夠堅定無畏,那就随她去,沒必要打破她這份特質。”

她從未掩飾自己的野心,也向來對得起她那份理想與抱負。

他放她獨自成長,豐滿羽翼,成就她自己,而無需任何人成為她的翅膀,即使他也不例外。

她本該如此光芒萬丈。

何恕了然,無聲嘆息,沒有再多言。

天色敞亮,日光逐漸從雲層後傾瀉而出,明朗清冽。

他們都在不斷向前。

程靖森離開後不久,林未光也起床收整,準備動身。

不舍歸不舍,私事與公事她還是分的清,很快便将那些情緒擱置腦後,着手準備返回曼城的事。

程靖森陪了她大半個夜晚,沒有正兒八經休息,上飛機後肯定是要補覺的,于是她便沒有與他聯系,打算晚些時候再說。

九點,她與褚聞前往機場,在貴賓室等候片刻,正式踏上了回曼城的航班。

公司要處理的事情算不上多,但畢竟日後有段時間她本人不會在位,許多工作需要與總監和員工進行交接部署,料理起來還是要頗費一番功夫。

落地後,林未光沒有回家,直接前往公司,讓褚聞通知各部門召開會議,正是關于A市海灣景區項目的問題。

曼城是她勢力的主軸,她凡事做到親力親為,一場會議從早開到晚,會議室進進出出,沒有消停過,終于在暮色漸沉時簡單收尾。

林未光睡眠不足,又高強度工作了大半天,褚聞都忍不住勸她悠着點,但她還是在例會結束後才離開公司。

回到家時,她懶得動彈,索性點了份外賣充當晚飯,迅速更衣洗漱,忙不疊回卧室調整作息。

接下來的幾日,工作量便沒有起初那樣繁雜,再過段時間就能徹底撒手,林未光閑來無事便去騷擾程靖森,大事小事都要去他跟前晃悠晃悠,刷存在感。

程靖森慣着她,生意再忙,也騰出時間耐心回複,順帶為她指點工作上的迷津。

這日,距離她回曼城已經過了一周,林未光手上堆積的公事愈減,閑暇時間也空出許多。

程靖森近兩天就要回A市,她倒是還得過段時間,沒那麽快能過去見他,只得憑着手機與他聯絡。

但二人終究隔着時差,又各自忙碌,聯系并不及時,大多數時間都是留言式溝通。

林未光今天會議結束得早,五點多便從公司離開,褚聞開車,她坐在後座,百無聊賴往窗外看。

恰逢夕陽,餘晖暈染天際,她不經意擡眸,視線停頓少頃。

這副光景并不十分罕見,充其量令人駐足欣賞片刻,但落在她眼底,卻不由自主想起了另一個人。

林未光思忖半秒,拿出手機找好角度,将夕陽完好留存,随即發送給程靖森。

做完這件事,她敷衍地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為,覺得可能這就是睹物思人。

——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還要發信息跟人分享,她真是太無聊了。

下一瞬,提示音響起,林未光彎起唇角。

——他居然還回她了,他更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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