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派對的主持意外的不是海倫,是一個沒見過的年輕女孩,看樣子剛大學畢業的樣子,長得挺漂亮,我戳戳小婉說,“哎,海倫姐居然沒上?”海倫作為公關部的經理,聽說大學裏就主持過大大小小的比賽晚會,她風頭出慣了,一遇到這種事就撲上去,新老大上任如此拉風的場合,她居然甘願退居二線,真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好像向執行長嫌她太老了。”

小婉說得輕描淡寫,但是這着實是個讓人大跌眼鏡的理由,海倫雖然年紀确實不小,近35了,但是她保養的很好,也非常有古典氣質,為公司做了這麽多今天居然會被個毛頭小子以這樣的理由砍掉,難怪她準備的時候看上去異常暴躁,我還以為是她太緊張了。這讓我想到鄭執行長的遭遇,到今天都沒有再見到他,聽說傷心去度假了。向柏餘真是好樣的,這一來可算是掀起大風浪了,聽說他那日口中的“改革”也傳的沸沸揚揚,大家都怕這小祖宗突發奇想要裁員之類的,步步為營。

我勸過他們別那麽擔心,看目前的情勢,要是他真有這個動作,要裁的第一個人十有八九是我。

向柏餘說話的時候沒有傳統的念稿,我甚至懷疑他有沒有提前準備過,但顯然,他比任何提前準備的人說的還要好,為了照顧現場的外賓,他是英文說的,流利優美的美音脫口而出,虧得進這間公司面試考核标準之一是英文水平要高,我從前四六級水平本來是肯定不行,後來在前公司上了個英文培訓班,幾個月的高強度訓練才讓我今天勉強能聽得懂部分向柏餘的高端詞彙。但是聽着還是很痛苦,這個時候那些剛畢業的大學生就顯出了巨大的優勢,如一旁坐着的小婉,神态自若,聽得津津有味,末了還激動的抓着我的手,用很崇拜的口吻對我說,你聽到了沒,他說的簡直太好了。

我沒覺得有多好,一是沒怎麽理解他說的什麽,二是這種致詞向來是嚴重的官僚主義色彩,三是看小姑娘被帥哥迷得神魂颠倒,讓我嚴重懷疑她的這種評價的真實性,很大的可能就是個人情感色彩嚴重。

說完就是不停息的掌聲,向柏餘眼神沉斂,掃了掃下面,看到我們這裏的時候,目光好像停了停,小婉立即變得再度亢奮起來。

接下來還有一個外賓致詞和內部員工代表致詞,都是純英文,我強撐着不睡着,終于挨到了開吃的時候。但是即使到這個時候,我也得不到什麽太平,五分鐘後我意識到,這個派對不是用來吃的,是用來喝的。後來我的記憶不太清晰,只記得喝了活到現在最多的一次酒。

第二天我是被鬧鐘吵醒的,頭前所未有的昏漲,還好昨天有先見之明先設好了鬧鐘,不然今天一定醒不來。現在是早上六點半,顧易森還沒有回來,而我也想不起來昨天是怎麽回家的。胃有些難受,我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然後開始洗臉刷牙換衣服。因為臨時整理起東西,所以我很匆忙,攔了輛出租車就往程瀾家趕,到那裏時程瀾已經在樓下門口,往車裏裝東西。

“小叔,加南來了。”程瀾對着門口喊了一聲,然後我看到扛着帳篷的齊晟走了過來,帳篷架子很重,但是他步伐很輕松好像肩上的是棉花一樣。他放下帳篷,和我打了聲招呼,然後很自然地接過了我腳邊的行李,放到了後備箱,再把帳篷也放進去。

一路上就只有我和程瀾的聲音,露營的地方不遠不近,一個半小時的路程,齊晟開車,一直很沉默,偶爾程瀾會問他累不累要不要喝水之類的,齊晟會微笑的搖頭。我一直都覺得齊晟是個非常溫和的人,雖然話不多,但是絕對是個不錯的人。我還記得那個時候剛進大學,我是第一個到宿舍的,我爸媽幫我把大包小包扛到五樓,而第二個到宿舍的是程瀾,後面跟着的是齊晟。我爸媽以為齊晟是程瀾的哥哥,很熱情地和他打招呼,說這個小夥子對妹妹真好,然後一直面部表情嚴肅的程瀾有點尴尬的解釋說那是她小叔。

反正後來的情況就是我只見過程瀾媽媽一次,是個打扮非常華貴的婦人,請我們全宿舍吃了一頓大餐,整頓飯程瀾都是黑着臉的,我們都以為程瀾和她鬧矛盾,都很積極地和她媽媽聊天,想緩和她們的關系,後來證明我們太天真了。之後她媽媽沒有出現過,程瀾第一次發高燒、從樓梯上摔下去骨折還有替我背黑鍋要被處罰等等事情,都是齊晟出面的,在我印象裏,他從來都不會罵她,每次來都帶很多好吃的給她,我那時依稀知道他不是她親叔叔,只是覺得有這樣一個假小叔也不錯。

齊晟當過很多年的無國界醫生,算算他現在應該三十好幾了,但是看着依舊風度翩翩,他的身上有特別的氣質,我曾經開玩笑對程瀾說,“白衣天使就是不一樣诶”。齊晟對程瀾的好在我眼裏習以為常,同樣的,程瀾這麽性子清冷的人頻繁因為齊晟而情緒起伏也讓我慢慢從驚訝變得泰然。但是我每每提到,程瀾總是把話題岔開,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又實在沒有立場說什麽。

我和程瀾都屬于野外生存能力非常差的,基本上靠齊晟把一切都打理好,如選擇露營地點、支帳篷、生好火,我們才能開始體現用處。我比程瀾略微好一點的地方是會煮煮東西,火上一鍋子的湯,裏面什麽都有,香氣撲鼻。大家都有些餓了,程瀾急着想吃,齊晟怕不熟吃了拉肚子,堅持要等到徹底煮沸才每人分了一個碗,給我和程瀾先舀了一碗湯,自己再開始準備其他的食物。

我們白天主要是去登山,中午吃的是山上小餐館的野味,缺乏鍛煉的都市人爬了一天的山,立刻就顯出了缺陷,圍着火我和程瀾都敲着腿,程瀾平常比我宅多了,所以還有些腿抽筋,抿着嘴唇,有些難受的樣子。齊晟讓她先去帳篷換上晚上睡覺穿的寬松的衣褲,放松身體,然後幫她細細的捏小腿,很專業的樣子,直到程瀾伸了伸腿,說“好多了”,齊晟才微笑地把毛毯蓋在她腿上。

晚上我和程瀾睡大帳篷,齊晟睡小帳篷,我們倆睡不着,然後開始說悄悄話。我和她說,齊晟這人真不錯,穩重不啰嗦,也不像顧易森一樣冷冰冰的,對你多好。我以為程瀾會像從前一樣白我,沒想到她很認真地聽了,然後數秒後,拉了拉我的衣袖說,“當初你和顧是怎麽在一起的,後來又怎麽分掉,重遇?你以前說得模棱兩可,反正睡不着,你就講講完整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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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沒有想到程瀾那麽自然的把話題扯到我身上,我發現自從和顧易森再在一起後,我很少想過去的事情,偶爾想到竟覺得有些不真實。程瀾基本不會八卦我們的這些事,但是最近不知道是什麽事觸動了她的感情線,讓她開始好奇起來。“那你聽好了,今天情場老手(囧)岳加南小姐,就要和你科普一下我的曠世之戀了(囧)。”

其實真的不是什麽曠世之戀,至少是萬萬比不上現在的偶像劇的浪漫情節的。顧易森比我高一屆,但是我在初三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他的大名。我們那裏的初高中只有一牆之隔,初中是私立的,不僅是要考進去的,而且一年的學費非常昂貴,但是也因此,教育質量非常高,學生基本都能升上市內數一數二的高中,隔壁的一中就是最好的。我不是個讀書非常用功的人,總是定不下心來,所以我想要不是上了個好初中,是萬萬考不到一中的。

顧易森念的是普通初中,我本是不該這麽早聽說他,可當時初中食堂的飯菜非常難吃,我和于一穎便經常會在中午趁看那扇牆的門衛不看到時偷偷溜到一中去。當然,不是為了去一中食堂,我們沒有那裏的飯卡,而且聽說比我們學校的“有過之而無不及”。一中是高中,中午的時候學生會訂外賣,所以大門看的很松,我們由此可以出去打打牙祭。我就是在那個時候第一次看到顧易森。

我們跟在一群去校門口取外賣的高中生後面,到達校門口,發現很多人圍成一團吵嚷着什麽。于一穎不喜歡看熱鬧,但是我不一樣,基本上是什麽事情都喜歡插一腳的,便拉着她擠進人堆。接着立馬就吓壞了,三四個人把一個人按在地上拳打腳踢,那人的臉已經看不清了,全是血,不停地哀嚎着。我猜想周圍還有幾個人也是一夥的,在一邊甚至還拍手叫好。圍觀的人那麽多,竟然沒有一個人阻止,于一穎偷偷把我拉出來,在我耳邊說“這樣下去不行,會出人命的,我去叫人。”一中的門衛保安都是嗜酒的人,中午喜歡喝兩杯,常常會消失個半個小時,于一穎讓我站遠點,然後自己就跑開了。

我平時牙尖嘴利,要真遇上什麽事是什麽用處都起不到的,于一穎不一樣,她的女王氣場非常強大,就沒見過她不淡定過,而且總能冷靜地找到合理的解決方法。我一個人站在一邊,過了很久都不知道怎麽辦,那群人像瘋了一樣,只休息了幾分鐘,又繼續踢打起來。我看圍觀的人個個都面露興奮之色,除了一個人。高高的,身形挺拔,垂着眸,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只是攥緊了拳。我也不知道着了什麽魔,忽然去拉了他一下,小心翼翼地說:“同學,那個人會被打死的。”

那個人,也就是顧易森,轉過來看我,表情沒有什麽變化。我有些失望,覺得自己确實是幼稚了,難不成還指望這個陌生人單槍匹馬殺入重圍嗎?但是似乎只是幾秒鐘的事,他不知從哪裏拿了一把椅子,抄起來,狠狠往地上砸,椅子頓時四分五裂。一邊的我吓得跳了起來。這一砸效果很好,一聲巨響打斷了暴力行為,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這裏。

然後我下意識地轉過身子,看到的是剛剛趕到的目瞪口呆的教導主任、保安和于一穎。後來具體發生了什麽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我和于一穎偷出校園本來是要被罰的,但由于後面的“重大立功”行為,戲劇性地被通報表揚。我問于一穎那些人怎麽樣了,她說,“好像都被記兩個大過,帶頭的幾個要退學,那個砸椅子的也被處分了。”我當時立馬就緊張了,覺得都是自己的錯,恨不得馬上沖到一中去幫他作證。

于一穎阻止了我的行為,輕描淡寫地說,他們好像是一夥的,只是他沒動手而已。至此,我對顧易森有了第一印象:壞。但是“腹黑”這個詞還不為我知,而且我覺得“壞”也非常恰當。

我和顧易森在一起後問他這件事,發現他壓根就不記得了,把這麽重要的事情忘了,讓我很想掐他脖子,結果顧易森看着我炸毛的樣子慢條斯理地說:“哦,我一直以為第一次見你是在那場籃球場上。”我終于閉嘴,那是我第二次見他,卻是為了別的男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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