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一學期過去,寒假我去他家門口等他,等了大半天,沒有見到他的影子,卻看到他的姐姐,逃也似的從屋子裏跑出來,她和照片上一樣美,甚至更加漂亮,但是樣子卻是狼狽的,眼裏好像還有淚水。

我當時只是稍微有些驚訝,直到看到顧易森也跑了出來,四下張望,我終于忍不住沖到他前面,抱住眼前這個日思夜想的人。我們分別并不久,才一個星期,我卻覺得像過了一年。然後,他當時的回應卻讓我感覺心寒,後又是憤怒。他先是身體僵硬了一下,再然後推開我,我急急問他怎麽了,他說了兩個字,“你滾”,這是他對我說的第一次帶有那麽強烈的情緒的話,我怔住了,倒退了兩步,不可思議地看着他跑遠的背影,沒有一點點留戀。

後來一整個寒假,我都沒有再見他,也沒有再找他。我覺得我們應該算分手了,盡管沒有正式的告別。但是告別只是一個儀式,真正的分離根本不用這些。

可是,他不知道,我有多麽想他。我第一次瘋狂地盼望開學,希望日子過得快一點,盡管這種行為讓父母覺得不可思議,讓于一穎把我罵的狗血淋頭。我心裏是怨着顧易森的,真奇怪,我明明都沒有做錯什麽,錯的明明是他,可是弱勢的一方卻是我。

好不容易熬到開學那天,等了一天他都沒有來找我,我終究是坐不住了,便去他班裏找他,結果讓人驚訝,他們班長說他已經不會回來讀書了,他已經被T大保送了,我這才曉得,他之前參加了全國物理競賽,拿了第一名。

這件事應該發生在我們起沖突前,可是他對我閉口不提。我的腿有些軟,我第一次真切的感到絕望,并且清晰地意識到,我們真的完了。我忘了那天是怎麽回去的,但一定是夠狼狽和失魂落魄,要是真的以這副姿态回家,被盤問的概率是百分之一百無疑了,好在事情的轉機就出現在了眼前。家門口的小巷,有點暗的路燈下,萬分模糊的人影,我卻在第一時間認出來了。我從未那麽想尖叫,那麽情緒失控,以至于顧易森用力擁抱我的時候,我涕泗橫流,大罵他混蛋。他一句話都不說,把臉埋在我的發間,一下一下撫着我的發,直到我平靜下來。

我們莫名其妙和好了,他只說家裏發生了一些事情,姐姐那天很難過,讓他有些暴躁,之後她離家出走雲雲,他急瘋了……說的不詳細,但我選擇理解。我覺得我鬧不起來了,因為我慢慢開始習慣他的存在,無法再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苦。他和我很真誠地說對不起,甚至是九十度鞠躬的,我被他逗得破涕而笑,逼他發誓說再不這樣。他說好,然後極淡地微笑。

他可能也想我,雖然我真的無法弄清楚他究竟瞞着我多少事,為什麽瞞着我。他就像一個黑洞,讓我看不到盡頭,卻又克制不住的被吸引,再也出不來。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的志願從南京變到了上海,只為了與他一起。現在想來依舊是件神奇的事情,一個人的人生竟能這樣因為另一個人輕而易舉地改變方向。由于被提前錄取,顧易森不再需要苦讀,因而有足夠的時間來輔導我的功課,我們的見面地點大多在市圖書館的報刊閱覽室,那裏夠安靜,也夠隐蔽,主要都是些年過半百的老人,完全不需要擔心被熟人撞見什麽的。

那時晚上我要夜自習,我們見面的時間僅限于周六周日,在一起也是學習,我在做題目的時候他在提前看建築專業的書,我累了就愛偷偷看他專注的側臉,從他旁邊的位置,能清晰看到他纖長的睫毛。每次被他發現我開小差,總免不了被冷冷地瞪,然後我委屈地繼續奮戰在書海。很辛苦很辛苦,但是我從未覺得如此的安心、平和。

“呵,怎麽了,忽然笑得那麽甜?”向柏餘遞了塊毯子給我,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太陽沒了,開始變天,讓人感覺涼飕飕的,但是關上車窗又太悶。

我接過毯子,把笑容保持着:“沒什麽,想到了一件好玩的事。”我本是半真半假的随口一說附和他,沒想到他當起真來,偏要纏着我追問到底,我被他弄得狼狽不已,直接甩手,“說了你也不了解,你這個人真的是……神煩……”我想了想,只能用網絡語言來形容他了,倒也貼切。

“什麽意思?”他一臉茫然,顯然這個人是大半個美國人,對中文的掌握程度和語感差的要命,更別說這種新興詞彙了。

不過不知道也好……“如果執行長打算在中國長期待下去,還是快點适應到這個世界來吧,不然連這個都不知道可能會被人認為年齡大大超過實際了呢。”我拐着彎嘲笑他,偷瞄他的表情,倒是很專注,一臉受教的樣子。

我忽然覺得有點心虛,在祖國欺負一個“外國人”,真是太不厚道了。

車子已經有很久沒動了,我探出車窗一個腦袋,發現前面後面都堵得水洩不通,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過,照這個趨勢下去,我們很有可能誤機。我問向柏餘飛機什麽時候,他說是11點30,我看了看表,已經是10點15了,雖然現在離機場不遠,但是時間也夠緊的了,要是真的耽誤了,那責任一定是在我的遲到。我委婉的向向柏餘表達了我的擔憂之情,結果他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還反過來安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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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焦急的等待後,好不容易到了機場,領登機牌,過安檢,都沒有看到其他人。我在候機廳發短信給部長,問他們在哪裏,結果不到三秒,他就回了我五個字“你在說什麽?”。我又愣了數秒,恍然意識到事情不對,但是我又不敢确定,用手肘輕輕碰了碰向柏餘的,“我們,真的是公司所有部長級幹部都去的吧?”

我剛一問完,就被推到了排隊的人群中,和向柏餘中間瞬間就隔了幾個人,一直到了飛機上就座,才得到機會明确了一下我的問題,覺得我的心要跳出來了。他沖我露出迷人的笑容,語調溫柔:“我很想回答你是,但是事實是,只有我們兩個。”

我瞪大眼睛,差點叫出聲來:“你幹嘛騙我?”我無法為他的做法找到合理的解釋,從這個人出現的那一刻,一切都很古怪,仿佛一直盯着我一樣,我現在唯一感到的就是毛骨悚然,他英俊的面容在我看來也變得猙獰了。“你到底想做什麽?”

如果這不是在飛機上,我的音量一定會秒升,而此刻,我壓低聲音,卻還是抑制不住顫抖。向柏餘把手放到我肩上,試圖平複我的心情,他溫婉一笑:“這麽緊張幹嘛?我又不會把你賣了……北京那邊,我在拓展地盤,和我爸沒有任何關系,我想讓你和我去看看,其他人行嗎?”本來一件有點詭異的事,被他一解釋居然完全通了。其他幹部都跟随董事長多年,怎麽會幫他?而我,和他年齡相仿,若幹年前又沒有跟着董事長上刀山下火海地打江山,他找我似乎說得過去。

“如果你想挖牆腳,外面人才多得是。”我撇了撇嘴,對他這種行為依舊不齒。

“我知道你很好,你也一直很努力,更重要的是,你責任感很強,敢沖,我需要這樣的人。要挖人當然從自己人開始挖。”他的第一句話說完,我已經有些愣了,長到這麽大,不是沒有人這麽說過我,但是是說客套話奉承的親戚居多,第一次有人用這麽真誠的語氣這麽直接地誇獎我,我一時不知道怎麽回。

向柏餘不等我發愣,又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如果我直接和你說……看現在,我都能猜到這個反應了,你會答應嗎?我是真心請求你的幫助,但不管怎麽樣,我騙了你,所以,對不起。”

他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還別扭的話未免顯得太過矯情。飛機起飛前我給顧易森發了一條信息,囑咐他一些事,然後就關機了。我還是決定不要告訴他這段插曲,反正我和向柏餘也只是單純的上司下屬關系,告訴他他反倒可能會多想。

向柏餘安排的倒是很周到,從下飛機到酒店入住,都有專人接送,一些繁瑣的程序都免了,省了不少的事。我住的房間在他隔壁,放好東西後,他來敲門說去吃完飯吧。其實現在還不晚,但可能是奔波了一天,不免覺得餓了,就答應了。

吃飯的地方是一家很大的西餐廳,很有情調,來的卻都是情侶,很多老外,時不時轉頭就能見到熱吻的,我一時感覺尴尬,幸虧向柏餘面色如常,我才慢慢平靜下來。向柏餘切牛排、喝紅酒的樣子都很優雅,一派紳士的樣子,顯示出了良好的教養。這點和顧易森很像,唯一不同的是,他在席間一直和我讨論我那塊的專業問題,他沒有學過,所以問題很多,我有些猝不及防,無法協調吃飯和說話。顧易森習慣“食不言寝不語”,吃飯特別安靜,久而久之,我也戒除了大學時養成的邊吃邊叽裏呱啦噴唾沫星子的習慣,乖的不得了。

慢慢的我的回答就有些敷衍了,向柏餘該是看了出來,因為他也不問了。吃完最後一口後,我用餐巾擦拭嘴角,然後看到他忽然笑開,我疑惑看着他,以為自己臉上沾了什麽奇怪的東西,結果他搖頭。“有沒有人和你說,你吃飯的樣子特別像一只小貓,溫順、乖巧。我和很多女孩子一起吃過飯,她們都喜歡一邊吃一邊叽叽喳喳,很熱鬧。就是特別溫柔文靜的,也會為了避免尴尬而不停找話題。”

我倒是沒想到他這個比喻,聳了聳肩:“我習慣了啊。”

“怎麽說呢……就像是古時候的大家閨秀……”他憋了好久才說出這個比喻,真是辛苦他了,同時我也被這句話逗笑,“承蒙過獎。”

向柏餘又是不解的神情,問我:“這又是什麽意思?”

于是我和他解釋,順便普及了一下平時常說的一些對他來說難以理解的話,說完他恍然大悟,更加佩服我了。我有些飄飄然,從未覺得自己成為如此牛掰的人物,當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一個原本這麽強大的人崇拜。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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