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太孫
過了三伏天,轉眼便到七夕,天氣不似從前炎熱了,府裏人玩鬧的心也都起了。古習俗,七夕前後,兒童裁詩,女郎呈巧,婦女穿針望月。那些女孩子們,有用荷花戴在頭上做雙頭蓮的,也有聚在太陽底下投針驗巧的,一同玩鬧嬉戲。
七夕這幾日,城中尤其熱鬧,車馬不絕,幾乎徹夜不休。王府中的女眷不能輕易出府,便在王府裏熱熱鬧鬧的過節。
挂滿了燈籠彩線的乞巧樓早早的紮起來,雕刻成各種模樣的花瓜,用油,面,糖,蜜制成的笑靥兒,各色點心裝了二三十捧盒。又有甜瓜白桃,水鵝梨,小紅杏,時令果子也裝了二三十盒。
姜善與王溶早幾天就開始安排了,三天的戲酒不停,七夕這天傍晚掌燈時分,在花園設上銀屏帷帳,桌椅酒席,夜宴就開始了。
不多時,三位姑娘結伴而來,頭上金銀珠翠雖不多,卻都恰到好處,顯得俏麗又活潑。三姑娘端舒,是四公子的胞姐,李側妃所出。五姑娘端錦,王妃所出,世子和二公子的妹妹。六姑娘端慧,張夫人所出。
她們三個,年歲都小,最大的三姑娘今年才十四,因而這三位姑娘在一起玩,時而吵的厲害,時而好的跟一個人似的。
晚些時候,王妃同側妃并幾位夫人,一道都過來了。因為今日的宴會王爺也會來,故而她們都打扮的十分隆重,個個綠雲鋪錦,珠翠滿頭,丁香鈕結芙蓉扣,直教人看花了眼。
等她們落座,姜善王溶一齊上前請安,他們退下後,管事娘子上前,接着才是婆子丫鬟在下頭磕頭。
過了一會兒,王爺同幾位公子也都到了。王溶自二公子出來眼睛便不錯眼兒的盯着他。姜善撞了撞他,道:“收斂點兒。”
王溶收回目光,眼裏都是甜蜜。平心而論,王府的這幾個公子裏,二公子最為俊俏。世子持重,總是很嚴肅,四公子今年才十二,還是個孩童模樣。唯有二公子,年少風流,俊美非凡,生了一雙既多情又薄情的眼。
宴會開始了,姜善王溶這樣的管家,雖說不算男人但畢竟有別,便單在下頭設了一席,兩個人一塊坐喝。
“依我說呀,咱們府上三位公子,屬二公子心思缜密。你別看他總是一副纨绔樣子,有些事情我料不到的,他都想着。”王溶說起來一臉欽慕,“我像他這麽大的時候,要有他這個腦子,得少挨多少打。”
姜善端了小酒盅,道:“我看你現在也沒什麽長進,二公子風流,你都不為自己打算的嗎?”
王溶不喜歡聽這些話,道:“那又怎麽了,他面上看着風流,對我卻是真心的。”
“他既對你真心,你何必那麽防備着那些丫鬟?”姜善道:“即便不提那些丫鬟,日後二公子娶妻又該如何呢?”
王溶不高興的給自己倒了杯酒,道:“你總有諸多顧慮,咱們這樣的人本就是有今天沒明天,我今天高興便罷,管明天是死是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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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善自知多言,倒了杯酒與他賠罪,一來一回,王溶面上重又回轉過來。坐了一會兒,二公子朝王溶看了一眼,王溶會意,悄悄的離席。
姜善問道:“做什麽去?”
“我不是同你說過,今日是七夕,二公子說好帶我出去玩的。”王溶道:“若是有人找我,或是主子問我,你好歹替我圓過去。”
姜善點頭,道:“我省的。”
王溶去了,有些管事娘子上來敬酒,姜善喝了幾盅,便覺得有些不勝酒力,觑了個空,姜善也從席間離開了。
月朗風清,姜善走了一會兒,在池塘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下。清風拂面,帶來一陣荷花香。宴會的笑鬧聲有些聽不真切了。
姜善撫着胸口,好半晌才緩過來,一錯眼,瞧見枝葉掩映着一個人影。
“誰在哪?”姜善出聲詢問。
那人走出來,身着小厮的服飾,面容普通,很快走到姜善面前。
“你····”姜善仔細端詳他,問道:“我怎麽沒有見過你,你是哪裏當值的,在這裏做什麽?”
那人沒有說話,只是擡起了眼,直直的看着姜善。他的眼睛十分的平靜,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或許當他臉上做出任何表情的時候,眼睛依舊可以保持平靜。
姜善心思不知道飛去了哪兒,那人忽然對他笑了笑。姜善一驚,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絆在石頭上,眼見就要往池塘裏倒。
那人趕緊拉了姜善一把,免了姜善掉進池塘裏的狼狽。
雲獻握着姜善的手腕,因為久不見天日,姜善的手腕很白,腕骨很硌人。在他手腕內側,有一枚紅痣,小小一點,偏偏鮮豔的不得了,平日裏都掩在衣裳裏面。
等姜善站穩,雲獻就把手松開了,他站在月色下,笑起來依舊是風華無雙。
“姜管家怎的如此不小心?”
“你······”姜善看着面前這人陌生的面孔,只覺得違和。
雲獻抄着手,道:“同我來。”
說罷,他便轉身走了,似乎一點都不擔心姜善會不跟着。
姜善猶豫片刻,跟了上去。
繞小路回了清竹軒,雲獻拿了盆去打水,姜善瞧見了便道:“我來吧。”
雲獻轉頭看他,他避開雲獻的目光,自去打了水,準備了布巾。
雲獻挽了衣袖,慢慢的把臉上的東西洗掉,很快他俊美無雙的臉便重新顯露出來。姜善沉默的站在他身側,與他送水遞帕。
“這是易容,”雲獻拿過巾帕,跟他解釋,“慕容浥的拿手絕活。”
姜善一愣,問道:“公子同慕容浥······”雲獻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我與慕容先生,一見如故。”
姜善便不說話了,雲獻能讓慕容浥為他做事,那是他的本事。
雲獻收拾好了自己,在廊下置了方桌茶水,邀請姜善坐下。
“說起來,姜管家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與姜管家應該更親厚才對。”雲獻看向姜善,眼裏笑意溫和,如月華流動。
姜善回過神來,道:“公子說笑了。”
“看,你總是這幅樣子,恨不得拒人與千裏之外。”雲獻臉上頗為受傷,“我有心想同你相好,卻總不知從何下手。”
美人嗔怨,眉目含情,只叫月色見了都要退三步。姜善早先吃的酒暈上了臉兒,他心裏感嘆,不怕美人美,就怕美人美而太自知。
雲獻逗弄了他一回,自己笑的開心,眼角眉梢肆意而多情。
姜善欲要起身告辭,雲獻抓住他的衣袖,撐着頭,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公子。”姜善出聲。
雲獻依舊不放開,他撐着頭,看着姜善,道:“你知不知道我名中的‘獻’字是哪個字?”
姜善不明所以,道:“獻,宗廟犬,名羹獻。意為祭祀宗廟所用之犬。”
話音落下,姜善就知道自己說錯了。他說的獻,是太孫端獻的獻,而非男寵雲獻的獻。
“我的名字,是我爺爺親自取的。”雲獻道:“我本以為這是他對我擔大任祭宗廟的期許······”“公子!”姜善急急的叫了他一聲,打斷了他的話。
雲獻停下來看了他一眼,忽的笑了,“我就知道,姜管家是個難得的聰明人。”
姜善沒有說話。
雲獻笑了,他松開姜善的衣袖,道:“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知道,你與我,我們應當是一樣的人,我們心裏都藏着秘密,我們都背負着一些東西,我們都有想要去改變去撫平的憾事和傷疤。”
姜善眸光一閃,“你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
“不管你在想什麽,”雲獻道:“我可以幫你,甚至我可以替你去完成任何你想要完成的事。”
雲獻笑意和煦,眼中從容不迫,成竹在胸,讓人對他的話産生不了一點疑心。
任何我想要完成的事,姜善心裏萦繞着這句話,這簡直像一個美好的不能再美好的夢。
“姜管家,”雲獻聲音緩慢,“你要好好想,想好了一定要來找我。”
姜善渾渾噩噩的走出清竹軒,路上碰到了一個婆子,婆子道:“姜管家,您在這呢,前頭您那兩個徒弟正找你呢。”
姜善恍然回神,只覺得腦袋一下子冷了下來,那些個蠢蠢欲動的念頭都被他重新壓下去。他謝過婆子,沿着小路走去。
雲獻在騙他,毋庸置疑,只要姜善回過神,肯定會選擇離他遠遠的。他說那些話來混淆姜善的思緒,興許只是不想姜善問他有關易容的事。又或者,他不想姜善問他易容的這段時間去了哪裏做了什麽。
真是個壞人,姜善生氣的想。
姜善剛剛走出清竹軒,慕容浥便從竹林掩映中走了出來,他看着姜善離去的身影,道:“你倒不避諱,什麽都告訴他。”
雲獻吹了吹茶沫,“他早晚會是我的人,告訴他又有什麽關系?”
“公子這麽自信?”
“我說過,我們是一樣的人,”雲獻笑道:“他一定會同我站在一起。”
作者有話說:求收藏求評論求海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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