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吃螃蟹

秋雨下了半宿,早起晨間果然寒沁沁的。雲獻起來的時候姜善不在屋裏,外間榻上也已經收拾齊整。他打開花幾邊的窗戶看,只看見後廊上滿地的落葉,角落裏栽了一株梅樹,眼下還不到開花的時候。

房門忽然被推開,姜善捧着臉盆巾帕過來,道:“你醒了。”

雲獻應了一聲,道:“你起得很早。”

“習慣了。”

雲獻走過來洗臉盥沐,姜善依舊伺候在左右,雲獻擡眼看他,“我從前雖總有人伺候在側,眼下卻也不是不能适應,你不必如此遷就我。”

姜善一怔,“一件小事而已,哪裏就有這麽多的講究。”

雲獻卻不依了,道:“我從不将你當做伺候的人。”

“我也沒有這樣想。”姜善抿了抿唇,将布巾遞給雲獻,自去裏間收拾床褥了。

雲獻愣了一會兒,忽然就笑了。

洗漱過後雲獻去換衣服,穿的是姜善給他做的那件雪青色的直綴。從屏風後頭走出來,雲獻很滿意的看到了姜善眼中的驚豔。

“怎麽樣?”雲獻問道。

姜善笑道:“好看。”

雲獻笑了笑,“衣服好看,還是人好看。”

姜善就不說話了,去桌子跟前擺膳。四五樣粥飯,七八樣小菜,整整齊齊的擺在桌子前。

姜善坐下來,端起粥吃飯,一邊還道:“吃完了飯,瞧着沒人你便挑小路回去吧,我這裏來來往往,人多眼雜的,不方便。”

雲獻點點頭,姜善問道:“你那鋪子,打算什麽時候開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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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幾日吧。”雲獻道。

姜善點點頭,“你尋些精致的物件,珠寶首飾胭脂香粉,拿來叫我過過眼,可好?”

雲獻看了看姜善,笑道:“好啊,不拘這些東西,旁的稀罕玩意兒我那裏也有。你想要什麽,便告訴我,我都給你尋來。”

姜善笑了笑,低聲應了。

雲獻去了,福康福泰瞧着人走了才敢冒出頭,往屋裏一瞅,只見收拾碗筷的姜善臉上還帶着笑意,便知他心情很好。

福康福泰上前替下了姜善的活兒,道:“師父,雲公子昨日在您這裏過的夜嗎?”

姜善看了他們一眼,道:“瞎打聽什麽!”

他說話輕飄飄的,不是訓斥的語氣,福康福泰更不怕了。

等收拾了桌子,外頭來了人,是王溶身邊的,說是姜管家要的東西到了。

姜善應了,接過東西,給了小幺兒三四百錢打發了。

“什麽東西,什麽東西?”福康福泰湊着來看。

姜善打開那個小紙包,只見人參阿膠燕窩之類,各色東西包的齊整,品相也都是上好的。

姜善從櫃子裏拿出兩匹緞子,一對福字金簪,把這些東西交給福康,叫他找個手藝好嘴巴嚴的廚娘,每日将這些補品炖好了送去清竹軒,名義上只說是姜善自己要的。

福泰眼巴巴的看着,問道:“補品好吃嗎?”

福康敲了一下福泰的腦袋,“難吃呢,跟苦藥湯似的。”

“那···那我不吃了。”

姜善失笑,道:“罷了,先叫做一道人參炖雞來,先時我在宮裏嘗過一道燕窩銀耳桂花粥,也是好的。都做了來,叫你們兩個嘗嘗。”

“欸!”福康興高采烈的應了。

又一日,雲獻那邊送了東西來,各色绫羅,精致的珠釵镯钏,上好的胭脂水粉。姜善一一看過,吩咐绫羅拿去裁剪衣裳,其餘各色東西收起來。

剛說着,福泰興致沖沖的跑過來,道:“好大的螃蟹!”

姜善出去看,只見院裏擱着兩簍大螃蟹,足有好幾十只,都新鮮着。

福康快步走下去,罵道:“叫喊什麽,生怕別人聽不見是不是!”

福泰被罵了也不生氣,只是憨憨的笑。

姜善看着這螃蟹,心裏有了盤算。

入夜,姜善吩咐廚下弄了一桌酒菜,将那些螃蟹都收拾了,或清蒸或酥炸或油炒。姜善又點名要了一道蟹釀橙,吩咐福康,等螃蟹得了,撿好的送去清竹軒,那道蟹釀橙一道送去。

那邊他又吩咐福泰,去請王溶。

等到上夜的人去了,王溶才施施然過來,一見酒菜齊全,不由得笑道:“好稀罕,姜管家這是設宴請我的?”

“不打量你配不配?”姜善笑罵,“不過是得了兩樣吃食,一個人無趣,找你來做個樂子罷了。”

“既如此,那我吃了這螃蟹,豈不還得給姜管家唱個曲兒,笑兩聲?”

姜善伸手去擰王溶,“好容易請你吃個新鮮的,這張嘴還不饒人!”

王溶忙求饒,“好了好了,是我錯了!姜管家看在這一桌酒菜的份上,好生擔待吧。”

姜善這才罷了,放王溶入席,福康福泰只露了個臉便撿了酒菜自去外頭吃。

姜善先給王溶倒了杯酒,兩人碰了個杯,此後便拿了螃蟹掰着吃。

“你這螃蟹哪裏來的,好生肥嫩。”王溶掰出來蟹黃,沾着醋吃下,一邊贊不絕口。

“上回同你說的,那個幫了我忙的人送來的,說是他自家的。”姜善吃得慢,看起來不如王溶吃得香。

王溶聞言,眼睛立刻亮了,“這麽說,你倆還有後文呢!快說與我聽聽。”

“送了他一回謝禮,這才有了些來往。”姜善道:“螃蟹攏共也沒有多少,我一人吃不完,又不擱放,剩下十幾只,你拿了去吧。”

王溶笑道:“瞧瞧我這連吃帶拿的,成了什麽了?”

“得了便宜還賣乖。”姜善嗔他一句,問道:“前幾日聽說李側妃發了好大的脾氣,是什麽事?”

“為着點首飾釵環之類的事。”王溶道:“前幾日,李側妃去齊王府的赴宴,興許是穿着不如人家,鬧了個沒臉。”

“我說呢,王妃回來後也不大高興。”姜善狀若無意道:“說起來,這回賜下的貢品,确實不如從前的,我瞧着都不像樣。”

“誰說不是呢,”王溶道:“也就齊王,他家管着江南織造,有的是好東西。”

姜善搖搖頭,“這要回回如此可怎麽是好,臨近年關,有的是宴會呢。”

王溶也皺起了眉,這确實是件事,主子不高興,他們都落不了好。到這會兒,王溶覺出些意思來了,他看向姜善,問道:“怎麽,你有法子?”

姜善起身開了櫃子,拿出幾樣東西來,放在燈下,叫王溶看。

“你瞧,這匹緞子,比李側妃才上身的那件如何?”

王溶擦了手,對着燈仔細看了看,道:“刺繡比那件衣裳精細呢。”

“不單是衣裳,金銀首飾也有。”姜善一樣一樣叫王溶看了,王溶點頭道:“都是精巧東西,不必貢品差。”頓了頓,他又問道:“這些東西,哪來的?”

姜善指了指桌上的螃蟹。

王溶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殷勤設宴請我,原來是為了你那個相好。”

“什麽就相好,說那些有的沒的。”

“喲,害羞了不是?”王溶越發拿話臊他。

姜善道:“你只說幫不幫就是了。”

見他惱了,王溶笑道:“放心好了,什麽時候你牽個頭,我從旁替你說和,保管沒有不成的。只是····”“只是什麽?”

王溶捂着嘴笑,“只是什麽時候你倆成了好事,可得包個大紅包謝我!”

姜善罵了他兩句,道:“吃你的螃蟹去吧!”

這邊哥倆兒吃喝笑鬧,零零碎碎說了些事情。那邊清竹軒,姜善吩咐送來的吃食擺了一桌,雲獻對月飲酒,陰影裏,坐着一個人,耳邊的紅寶石反射着光芒。

他對着賬本劃拉算盤,“這可倒好啊,還沒開業,東西先送出去不少。公子啊公子,您可真是做生意的奇才。”

“你懂什麽。”雲獻慢悠悠道。

“我有什麽不懂的?”慕容浥道:“姜善要那些東西是要給王府裏頭的夫人小姐們看的,自然是要好的。但我就不明白了,你每月劃下那一筆錢,做什麽使?”

“自然是給他置辦東西啊。”雲獻一樣一樣數過來,“衣裳自不必說,入了冬,皮草也要準備起來。香料是我早應了他的,不能反悔。玉能養人,與他也相稱。還有合浦珠,今年合浦珠比往年還要好,有一盒淡粉色的很稀罕,不知道他喜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也值不少銀子呢,往後安身立命,總少不了銀子。”

“公子倒思慮的周全。”慕容浥想了想,有些期待,“姜善還沒做什麽,就有這樣的待遇。似我這般整日為公子奔走的,想來待遇也不差吧。”

雲獻看了看他,眼中有些微妙的不情願,“既如此,再給你加五兩銀子的月俸。”

慕容浥磨了磨牙,雲獻與他講道理,“如今正是才起步的時候,什麽不要錢,能簡省一些就簡省一些。一月五十五兩銀,五品官員也不過如此了。”

慕容浥把算盤一推,“我算是知道為什麽會有如此多的貪官了。”

雲獻不理他,那邊三秋回來了,雲獻問道:“如何?你師父可有空過來?”

三秋看了雲獻一眼,猶猶豫豫道:“師父宴請了王管家,吃的也是螃蟹,想來是沒有空閑了。”

雲獻臉上的笑意瞬間收斂,慕容浥又樂颠颠的拿起了算盤。

作者有話說:雲獻:手裏的螃蟹忽然就不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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