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媽,我餓了。你幫我熱點兒吃的呗?”
半夜,雪雁胸口脹得難受,醒過來。豬蹄湯還是有效果的,看樣子是要有奶了。肚子也餓得不行。喝了一肚子湯湯水水,六七個小時,早消化沒了。
“那把豬蹄湯再熱熱?”雪雁媽這幾天晚上都是囫囵個睡的,衣服都沒脫。早産的孩子生得弱,頭幾天,怕孩子有事兒,晚上她都不怎麽敢合眼。所以雪雁一說話,她就聽到了。
“也行。我覺得脹奶了,明天差不多能來。雞蛋也熱了吧,粥還有嗎?”跟自家媽,沒啥可客氣的。
“行。我看看。”雪雁媽就下地往廚房去了。
家裏有産婦,鍋裏放着水,火一晚上都不熄的,要保持溫度。買不起煤,都是燒木頭,睡前架了兩塊,一晚上就夠了。就着火熱飯,不麻煩。
“媽,給我把湯用碗剩出來,加點鹽吧。實在是喝不下去。再給我拿點醬,雞蛋我也咽不下。”求着親媽給放點鹽。
“少加。吃鹹了做病,以後咳嗽自己難受。”雪雁媽把鹽罐子拿到炕沿上,讓她自己看着加,但還是囑咐了兩句。
知道,知道。
她只是為了把東西吃下去,又不是跟誰堵氣,當然會考慮自己身體。
稍稍能感受到鹹味就停了,雪雁也不敢得瑟,她沒當過産婦,那點兒婦嬰知識又是個半吊子。謹慎點兒總沒錯。
大半夜的,直接幹掉了大半盆的湯,兩碗小米粥,六個雞蛋。吃完看了了看孩子,睡得挺安穩,自己也就躺回去睡了。
這個行為,上輩子是要被她自己吐槽死的。跟自暴自棄有啥區別嗎?
身材管理都不需要考慮一下嗎?
算了,産婦呢,不要跟命過不去。
再說了,人家丁雪雁天賦好,一米七的身高,才九十斤,胖上二十斤,也還是均碼身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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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來得及給自己做更多的心理建設,就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不是她心大,實在是這個身體耗損太過,太累了。
早上四點多,公公李四公就在外間廚房忙活,抱柴禾、燒熱水,打水。北方的冬天,四點多,還黑得很徹底呢。房子裏特別的靜,有一點兒動靜裏間就能聽到。
雪雁剛到了陌生環境,心裏本來就不踏實,很容易驚醒。等她公公忙活完那一套活計回前院兒,剛要再補一會眠,孩子又哭鬧,雪雁媽起來熱米湯,換尿布。忙活完這些,婆婆又過來做早飯了,一直就沒睡實。
早飯還是老一套。
吃完不久,脹奶,有了些奶水了。又要喂孩子。
之後就再沒法睡整覺了,奶水少,就要勤着喂,折騰的呀。雪雁一天就沒好好休息過。還一直餓,一直餓。就得一直吃一直吃。半夜也得起來喂奶。
這麽折騰了才一天,雪雁身心都就要崩潰了。
太折磨人了。再看那小丫頭,長得也不好看了,越看越像小惡魔,專門來懲罰她的。
白天的時候,兩個兒子也來後院看她還有妹妹。大的領着小的。
不得不佩服這年代的安全性。一個三歲的娃領着個兩歲的,就自己回家了,老人也不惦記,看都不看,全是散養。
老大李慕風長得是真好看呀,特別像他爸,還要再精致一點,看着萌得不行,既便是穿着大花棉襖花棉褲花棉鞋,還都帶着補丁,臉上帶着紅臉蛋,都有龜裂了,耳垂也有冷傷,也沒影響人家的顏值。傷也沒看他有什麽感覺,大概是習慣了。
老二李慕言長得比他哥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就是一普通的不怎麽漂亮的孩子。走路還不太穩呢。一身棉衣明顯是撿的哥哥穿舊的衣服,破破爛爛,臉上也是冷傷。
倆小子回到家,看了雪雁和小丫頭兩眼,在炕上玩了一小會兒,覺得沒意思,就又跑走,出去野了。
整個過程就老二跟雪雁說了兩句話,問她還疼不疼,問妹妹咋不起來跟他們玩兒。老大全程都沒說過話。連姥姥問他們爺爺奶奶家晚上冷不冷,吃了什麽飯,都是老二回答的。
白天還是婆婆管飯,吃也吃不好,只等着晚上親媽再給開小竈。
産後第五天,按這邊的習俗,直近的親戚朋友可以開始探望産婦和嬰兒了。還有專門的叫法,叫下奶。除非有特殊的原因,要不然都是在第五天上門的。
所以,婆婆這天來的更早,五點多早飯就做好了。說早吃完早收拾好,看有客人上門堵飯桌子。雪雁這一天唯一的工作,就是收禮,然後記下來,以後好照着回禮。
大姨婆跟她大兒媳婦蘇玉梅是第一個上門的。
大姨婆又給拿了五斤挂面,還有十塊錢,算是把禮走到明面上。蘇玉梅單獨又給了二十個雞蛋,五塊錢。
“你也是,跟我還客氣什麽?搞這些行式化的東西,咱倆什麽關系。”
李立海比羅剛大兩個月,雪雁是嫂子,因着兩個人都是外向的性子,向來跟蘇玉梅關系處得最好。要不然她不會挺着大肚子拼死命的去幫着羅家幹活兒,蘇玉梅也不會把自己閨女的奶分出來一半幫她喂孩子。
“咱倆好是咱倆好的,老禮兒不能落下。我生曉靜,你去下奶我說啥了嗎?”蘇玉梅嘴上說着,手也不停,直接上了炕,把孩子抱起來喂。
雪雁也就不跟她再客氣,這是真閨蜜。
“下禮拜我家殺豬,給你留個後腿,好好補一補,長點肉,你說你瘦的這個樣兒,能有奶嗎?孩子也跟着你遭罪。對了,我都給忘了,成子這幾天打了不少鳥,都給你凍着呢,豬蹄吃完了拿那個炖湯也能補。”邊喂奶,蘇玉梅還是碎碎念。
她說的成子,是羅家的二兒子羅成,智力上比普通人差一點,二十二了,也沒娶上媳婦。其實他遠沒到傻的程度,就是長得憨,人還過于實誠,顯得傻。雪雁嫁到李家溝這幾年,時不常的給他點吃的,撞上他衣服壞了啥的随手給補一補。那孩子就把她當親姐一樣,總幫着幹活兒。雪雁生孩子,他沒錢買東西,就天天在外面打鳥,多少也算是肉。
雪雁就安靜的聽着,也不反駁。
兩個老太太在炕稍唠家常,也不管她們。
第二個上門的,是住在隔壁,雪雁來了兩天,卻從來沒見過的李立海的大嫂。
“雪雁哪,家裏就這麽點兒東西,別嫌棄少啊。快過年了,雞蛋都賣了買年貨了。前幾天兒我媽找瞎子給我看了,說來年就能懷上孩子,我跟你哥也沒啥別的能耐,就會種地。地還少,一年出不了二百塊錢,還得攢着點兒養孩子,實在是沒多餘的……”
拿了五個雞蛋,兩塊錢的禮,嘴上還一套兒一套兒的。
“嫌棄啥呀,嫂子你咋盡說見外的話。我身上不得勁,不起來陪你說話兒啦。”雪雁應付回去。
大嫂也不在屋裏待,到廚房幫着婆婆切酸菜土豆啥的,雪雁娘家一邊肯定要來人的,得留飯。
從頭到尾,沒說看一眼孩子。
這個時代,又是農村,結婚四五年了還沒有孩子,那是要被人笑話的。大嫂就是這個情況,去醫院看也沒啥毛病,就是一直沒孩子。有人勸說不行抱養一個吧,誰勸跟誰急,也就沒人提了。天天做夢都是能懷上孩子,盼孩子的心全村沒有不知道的。
兩廂一對比,她死活要不上,雪雁這邊剛結婚就兩年抱倆,這又生了三胎,她都要嫉妒死了,一點兒好臉沒有,連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緊接着老三老四的媳婦也來了。
也不知道三個人有沒有提前商量過,後來的兩個弟媳婦,都跟着大嫂走。一人五個雞蛋、兩塊錢。
老三家有孩子,老四家剛結婚半年。一個說養孩子費錢,地少掙得也少。另一個說剛結婚還沒掙來。話裏話外也是地少,掙也掙不來多少。
說來說去,這三個就是拿話點雪雁呢。無非就是爺爺奶奶老兩口的地給雪雁種了,她們不平衡了呗。平時就到處說公婆和祖公婆偏心眼,李立海打雪雁的時候,一個院子裏住着的大哥大嫂都當沒看見,攔都不攔。兩個弟媳婦,也都是一路的貨色,平時老婆婆多給哪家孩子一口吃的,都能扯着嗓子指桑罵槐的在院子裏罵半天。
如今的雪雁能把她們那點東西看在眼裏嗎?跟她們計較還不夠掉價兒的。還是一樣以身子不舒服為由,應付兩句就算。
然後那兩個也去廚房幫忙了,把個半間的廚房擠得滿滿當當。不是她們樂意幫着幹活,不過是怕人家笑話罷了,做個表面功夫。
之後同屯的人,陸陸續續的上門。一個屯兒的,怎麽都能扯上點兒親戚關系,加上雪雁平時人緣确實也還不錯,就都來走個禮。更主要的,其實是沖着她丁副鄉長親妹妹的身份。都在鎮上過活,誰能保證自己有一天不會用得到人家呢。用的時候現交可來不及,這會兒結個善緣總比現用現交強。
你一塊我兩塊的,外人拿東西的少,一般都是直接給錢的。也是都知道,這年頭下奶就那麽兩樣東西,不是雞蛋就是挂面,人人都送也吃不完,還不如直接給錢實在。
快十點的時候,丁文強駕着馬車,拉着他媳婦和丁大嫂過來了。
丁大哥和丁老爹上班走不開,都沒來。
丁大嫂大手筆,給了二十塊錢,還拿了十斤挂面來。
文強媳婦掏了老半天兜,拿了有分有毛的零錢湊出來的兩塊錢。屋裏還有大姨婆和屯裏的幾個嬸子在呢,她來這麽一出兒,直接給文強鬧了個大紅臉,雪雁媽也尴尬的不行。文強起身就去外面,找了斧子,劈柴去了。雪雁媽和丁大嫂特別默契的開始給孩子換剛換過沒多久的尿布。
忙起來,省得尴尬。
當事人可一點兒沒覺得,大喇喇的跟屋裏其他人搭話,唠起來了。
原本人來人往的,就鬧騰的雪雁頭疼。再一看這些個魑魅魍魉,這都什麽跟什麽呀?
都他娘的什麽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