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那心怎麽那麽狠呢?剛滿月的孩子,你就能扔得下?”雪雁媽一聽她的打算,就生氣。沒見過這樣兒的,剛出了月子就要把孩子扔下往外跑。
“媽,我不是心狠,我也是沒有辦法。我想趁着年前的旺季,多攢下點兒錢,等李立海回來,離了婚,我跟孩子不是還得過日子嗎?不離婚,早早晚晚我得讓他打死。離了婚,還能指望着他給我生活費嗎?還是他能給孩子撫養費?”做為一個老戲骨,雪雁可太會拿捏忍辱負重,被生活所迫的無耐該是什麽表情了。
這不是,雪雁媽一聽,又心疼閨女,眼淚都下來了,唉聲嘆氣的抹眼淚,到底說不出來再勸的話。
“姐,你要去特區嗎?我跟你一起去吧?”文強在邊兒上聽得心裏難受,也沒說出阻止的話來。人要是不自強自立,光指靠着別人接濟拉扒,到什麽時候都不行。他姐能這麽想方設法的掙錢,就算是離了婚,日子也不會差的。就是從小沒出過遠門,他是常年在街面上混的,知道出門在外多不容易,怎麽放心得下。就想着陪着走一趟算了。
“也行啊。反正年前也沒啥重活兒了,掙點兒是點兒。”雪雁想着大老遠的,從前到北,綠皮火車不知道得倒騰多少趟才能到地方,來回的搬貨還得有個人呢。她這個身子,再怎麽幹農活歷練出來一身的力氣,那也是剛出月子,搬搬擡擡的肯定不行,文強跟着也好。
“行,就這麽說了。我回去安排安排家裏的事兒,就來接你們娘幾個回家,然後咱就出發。”文強很痛快。
就這麽定下了。
雪雁想了一晚上,第二天還是去找了她公公婆婆,打算把兩個兒子留在公婆家。文強家的丁晴才半歲,雪雁娘回去也得幫着照看,再加上一個月科的孩子。兩個小子再去,丁老爹還得上班,就指望老太太和文強媳婦兩個人帶四個孩子,要把老太太累死了。
“雪雁哪,你這才出了月子,別折騰了吧?”婆婆一聽雪雁要把倆兒子扔給他們,自己要出門,就覺得不靠譜。
“媽,我不放心立海在外面。這麽長時間沒消息了,我怕他出什麽事兒。聽文強說,好像是去京城做大買賣了,我看看能不能幫幫他。”跟人家親媽這邊兒,肯定不能說要把李立海找回來離婚。自己出門,也不好直接說是出去掙錢,就找了個理由。反正丁雪雁一遇到李立海的事兒就腦殘,多不合理的事情都做過,這理由,也不是說不通。
“你也是,那京城那麽大,你上哪找他去?”婆婆也不是沒有懷疑。
“他跟誰走的我知道,以前他跟我說過,那人是京城人,家在哪裏我也知道。我就去找找,不亂走。要是沒在那人家,那我就回來。”這個也不算是假話,兩口子好的時候,李立海閑聊當中也提過他的個把狐朋狗友,是有這麽個人。
“那小雪怎麽辦?就直接戒奶了?”婆婆問小閨女。
“先吃幾天奶粉吧,她小舅媽也喂孩子,順便就喂了。”
凡事沒有兩全的,真不是雪雁沒心沒肺,不把孩子當人。總得生活吧!
婆婆一聽,小的不扔給她,暗暗的松了好大一口氣。光是兩個大的,還好點兒。已經大了,能自理了,還有老爺子老太太幫着看。她這一大家子,要是再給她扔下個月科的孩子,哪裏看得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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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老二,別跟他犟,他要不回來,你就自己先回來。你在家把地種好了,把孩子看好了,也是幫他。啊,那癟犢子牲性,敢下死手,別跟他一樣兒滴。”知子莫過母,婆婆知道自己兒子是什麽尿性,怕雪雁真找去了,再把雪雁給打死在外面,到底囑咐了兩句。
“我知道,媽。麻煩您多費心了。”別說什麽應該還是不應該。
丁雪雁是自己死活要嫁給李立海的,這幾年,公婆不管是出于忌憚丁老爹和丁大哥也好,還是丁雪雁自己處下來的,确實對她比其他的幾個媳婦幫得多一些。連祖公婆也是幫她看孩子的時候多。當然,也只她是男人不在家,全靠自己的。
文強的動作很快,第三天,就駕着馬車過來接人。把雪雁媽,雪雁還有小雪接回去。到家的時候,她們娘倆跟着老兩口住東屋,孫蘭英在家早已經把炕都燒熱了,飯也做好了。等見到雪雁從家裏帶過來的月子裏沒吃完剩下的十幾斤挂面和一百多個雞蛋,還有大半個豬腿,那就更熱情了。
只在家裏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到公銷社給小雪和丁晴買了十袋奶粉回來。這時候的奶粉是一種淡黃色的,帶着點兒奶香味兒的米粉,透明的袋子裝的,一塊錢一袋。就那麽一種,連選都不用選。一個月三到四袋。小雪飯量小,大部分肯定是丁晴吃的。一下子省了兩個月的奶粉錢,孫蘭英可高興呢!
把奶粉放在,雪雁跟文強就搭了繡花廠往縣裏送貨的車進城。興隆鎮不能火車,最近的火車站就是青山縣裏的車站了。
八二年末,快過年了,北方往南去的人還不算特別的多,跟再過個兩三年,火車上都擠得人挨人,站着腳都挨不着地兒的情況還是有點兒差別的。至少在縣城的火車站,能買到坐票。
幾乎是從最北面往最南面走,想直達是不可能的。要先到京城,再轉到中州,再轉到粵州,再坐客車,才能到特區。所以,買的票是到京城的。八塊七毛錢。
在車上足足坐了三十個小時,才到京城。
路上肯定是舍不得買着吃,是雪雁在家裏提前蒸了二十個玉米面兒的餅子,又做了土豆茄子的辣醬,姐倆一路就是就着熱水吃餅子活着的。到了京城,買轉車的票,又是幾塊錢。不過這回,沒那麽幸運了,只買到一張坐票。中間還是京城的車站等幹巴巴的坐了十幾個小時等車。姐倆換着坐,又坐了兩夜一天才到中州。這都離家四天了,才走了一半。
上到下一趟火車的時候,又是一天以後了。這一次,又是三十七個小時的車程。想快都不行,就這一趟車。
好歹這次買到了兩張坐票。
連着坐了幾天的火車,雪雁的腳已經水腫得鞋都脫不下去。越往南越熱,幹脆直接買了個男士的拖鞋穿着,也顧不得什麽形象了。
“小夥兒,你先坐一會兒吧,我去抽根煙。”文強起身去抽煙,叫過道裏一直靠着他身邊的坐椅背站着的半大男孩,讓他坐。沒坐票的人就是這麽蹭座的,哪裏有空就坐一下。
“謝謝大哥。”少年很有禮貌,聲音很磁性。
本來爬在桌子上臉沖外看風景的雪雁,一聽到那聲音,總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就轉頭看向在她身邊坐下的少年。
嗯?
“你……姓尉遲嗎?”還是少年的樣子,她也不是很肯定。
“……你認識姓尉遲的,跟我長得像的人嗎?”少年皺着眉,沒有回答雪雁的問題,反問她。
“嗯,以前我們縣醫院有一位尉遲大夫,跟你長得有點兒像。”
“你是青山縣的?”這麽問,再加上一個并不太常見的姓氏,那還真是沒認錯人啊。
“是啊。你是尉遲大夫的子侄嗎?尉遲大夫現在還好嗎?他不是調回京城醫院了嗎?你怎麽在中州上的車呢?”
“不是,遠房親戚而已,我沒見過你說的尉遲大夫。”少年冷着臉,不願意多外的樣子,還把關系撇得清清的。
“哦。”
之後兩人就沒話了。
但是雪雁已經确認了,這就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人。
她根本就不認識什麽尉遲大夫。是在認識眼前的這個人之後,才知道他的父親尉遲大夫曾經被下放到青山縣。也是因着這一層算不上關系的關系,上輩子的她才會被眼前這人照顧。
那時候,他已經不姓尉遲了,改姓尉,尉君澤。華人影視圈男明星的天花板。從一個工廠小工到歌舞團的歌唱演員,再到影視歌三栖的巨星,再到自己做老板,投資電影電視劇。他的人生是無數人心目中的傳奇,也是無數後輩仰望的偶像。
那時候,她還是薛嫣,剛在大導演的電影裏做完群衆演員,又在另一個劇組找到了活兒。很倒黴,遇到的女三號是個木頭,根本不會演戲,是歌星客串的。偏跟她的一場對手戲是哭戲。歌星哭不出來,她每次都哭得稀裏嘩啦,一對比,越發顯得歌星木頭。那歌星不高興了,就故意一遍一遍的NG,一直到她情緒全無,哭不出來。現場導演把她罵一頓,歌星加碼說群演不行,沒法兒配,把她給開了。
是金子總會發光的,薛嫣雖然被開了。但是被在不遠處休息的尉君澤看到了。正好他在籌備第一部自己投資的劇。之後就找了她,在他的新劇裏做了女三號,也是那部劇,讓薛嫣在影視圈站住了腳,演技被別人看到,從些走上了演員路。後面的十幾年,兩個人也合作過兩次,只是一個男主,一個女N號,沒多少對手戲。但是他對她的知遇之恩,她從來沒忘過。
人生的際遇,就是這麽神奇。
如今,薛嫣成了丁雪雁,卻遇到了還是少年的尉君澤。
在一輛開往特區的綠皮火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