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

“哎, 我們家那小姑子呀,結婚前那可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鞋都不會做。你再看看現在,自己一個人帶三個孩子, 還得種三十畝地, 供着四個老人的口糧,老人孩子身上從上到下都是她做的, 家裏家外就沒有不會幹的……”

雪雁出門上廁所, 回來路過樓梯口的時候就聽到丁大嫂正在跟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姐在唠嗑。講她的不容易。

“她男人不管呀?”那大姐聲音又細又尖,一開口就是八卦的那個調調。

“管什麽呀, 一天到晚在外面鬼混, 錢混沒了回家不是罵就是打, 搶了錢接着出去混。也就是我們家的閨女本份, 換個人你試試, 不打翻了天哪。”雪雁聽着丁大嫂的聲音,都能想像出她此時撇嘴嫌棄的表情來,記憶裏這些年看過太多回她嫌棄李立海的樣子了,下意識的就能想起來。

“那怎麽不離婚哪?”那大姐果然就順着丁大嫂引導的方向問出來了。

“可別提了, 我們娘家人早都看不下去了。誰家閨女遭這個罪誰不心疼啊。早勸過了。這不是我那小姑子自己個兒不願意嘛。大姐你也見過她那男人,咱憑良心說,長的是不寒碜,當初嘴裏抹了蜜似的把我們家閨女哄騙去了,一門心思的跟他過日子, 她心又軟, 打完罵完服個軟說兩句好聽的,就過去了。再說還有三個孩子呢,為了孩子也得将就吧?這回那男人下了死手, 我們是說啥也不能讓小姑子再回他們家了。可是要了命兒了……”

“我怎麽聽說,你家大兄弟把那人腿打折了?”

“那是我小叔子。腿打折我看都輕了,別說人家一個娘肚子裏爬出來的看不下去,就我這當嫂子的,大姐,不瞞你說,我都恨不得撓他個滿臉花兒去。哪有這樣兒的啊。年前我小姑子到省城賣衣服,大冬天的一天一天的在外面站着,差點兒沒凍死,手腳都凍壞了,好不容易掙倆錢兒,全給他還饑荒了。還想咋滴呀?大過年的,進屋一句話不說就動手打。你說,誰家的閨女遇上這樣事兒誰不心疼啊?人家親兄弟能看得下去?我們家那位還憋着氣呢,要不是看他傷了的份上,說不定也得動手。”

“是,咱們女人過日子,有娘家撐腰,說話都硬氣。以前跟我家那口子剛結婚的時候也打架,有一回他喝多了,跟我動了手。也是我兄弟聽說了,第二天就到家裏,把我家剛做的椅子腿都砸折了,我家那口子在炕上養了半個多月才能下地。可自打那以後,他再就沒敢動過我一個手指頭。”話音兒裏都帶着得意。

“誰說不是呢……”

倆人又說了什麽,雪雁也沒有繼續聽,反正都是些婆婆媽媽的事兒,自己回病房了。

“嫂子,你跟人說那些幹什麽呀?沒的讓人笑話。”丁大嫂回到病房的時候,手裏還拿着熱水瓶,這是去打熱水的時候聊起來的吧?他們姑嫂沒隔閡,向來有什麽說什麽,雪雁就直接說了。

“笑話什麽?笑話也是笑李立海,關你什麽事兒!你當我那話是白說的?我哪有那個閑心浪費那個口水。你不認識那大姐吧?她可是咱們鎮上有名兒的傳百家,啥話到了她嘴裏,不出三天,你看吧,半個鎮子沒有不知道的。這回這麽大的事兒,能借着她的嘴傳出去,總比不知道被說什麽樣兒好吧?”

丁大嫂在中心校當老師,鎮上和附近屯子裏的學生,都在她學校上學,當老師的就這點兒便利,學生家長都是什麽樣兒,再清楚沒有的。那位大姐家的孩子幾年前也在學校上學,老師們都知道她的快嘴屬性。這次是她大閨女闌尾炎手術,她陪床,正好遇上了。不就借着打熱水的機會,聊上了嘛。目的就是讓她回去把話傳開的。要不然李家老五前一天滿屯子喊雪雁殺人了,還不知道傳出來什麽話呢!

這個年代,名聲,至關重要。

“說我什麽到是無所謂,就怕傳出不好的,影響到我哥的工作。”丁大嫂的賢慧能幫到丁大哥的仕途,那要是自家出了殺人犯,自然也會影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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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大嫂肯定也是想到了這一層,才想方設法的把鍋往李立海身上甩。

“都這時候了,哪想得了那麽多。能把婚利索的離了比什麽都強。”丁大嫂才不承認自己的私心,只說盼着能順利的離婚,再不離,三天兩頭的這麽鬧,動刀動槍的,誰也受不了,攤上這麽一號親戚,可是要了命了。

“我哥呢?”雪雁找丁大哥,她比誰都着急。

“找他同學去了,還有你不是要個貸款單子嗎?給你弄去了。”

丁雪雁嫁給李立海五年,除了債啥也沒攢下,雪雁不指望分什麽財産,可也不想分他的債務。別的不說,光是這一次住院,就不少錢呢。

“那文強呢?”哥哥不在,又找弟弟。

“我在這這兒呢,咋了,姐?”文強拿着一小盆小米粥進屋,這是去打飯了。

“你幫姐看着點兒李立海,別讓他跑了。”人跑了,婚又離不成了。

“放心吧,跑不了。”再讓他跑了,那他得熊成什麽樣啊。

“那就好。”

都安排好了,沒想到還有什麽遺漏的,雪雁喝了幾口粥就睡下了。

折騰了一宿又加上大半天,又是打架又是走路,又是看傷的,也沒休息過,身上都酥了。總算是能放松睡一覺了。

這一覺就睡到了年初二的早上。

“你醒啦?”一睜眼,床邊上坐着蘇玉梅。

“大梅子?你咋來了?”一睡十幾個小時,時間長沒喝水了,雪雁的嗓子都是嗓的。

“你都住院了,我不得來看看嗎?差點兒沒讓你吓死。”

羅剛和大姨父當天晚上李家幾個人都出了手術室,穩定下為之後就回家了。在家待了一天,初二一大早上,羅剛跟蘇玉梅兩口子又趕來醫院探病。羅成是個實在的,也看不出來雪雁傷得到底多重,回家只說他二嫂臉上脖子上都是血,再加上羅剛問過大夫,也說差點兒沒命,羅家人都以為她傷得老重了。

“你去那邊兒看過了?家裏咋樣兒了?老太太咋樣兒了?”跟自家人那真是一句都沒提李家,可羅家來人了,禮貌上,雪雁也得問一句。

“老太太沒了,昨天已經埋了。”不只是雪雁不知道,李家幾個兄弟也是早上剛知道的。大過年的人死了,沒有在家放幾天的道理,屍體拉回家,買了副棺材,當天就出殡埋上了,除了本屯子的人,也沒聲張,沒往外報喪,住得遠的親戚都沒告訴。老太太好幾個兒子,孫子十幾個,也不缺人披麻戴孝,李四公當天就回去了,四個兒子,兩個顧着媳婦,老三顧着老二。都沒回去。也沒人來告訴他們一聲。

“沒了?”雪雁吓了一跳,這怎麽說沒就沒了呢?

“可不是。老太太不是老愛撅過去嗎?以前掐掐人中順順氣兒就活過來了。這回誰也沒顧上,耽擱了,我二哥也是,不叫他這麽作,能嗎?”都亂成一團了,可不是沒顧上嘛。

啊……

雪雁就不說什麽了。

“啥時候能出院啊?”蘇玉梅都替雪雁愁得慌,出了這麽多事兒,出院了也是一團亂麻,往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啊?

跟李立海打成這樣了,還能再過一塊兒去嗎?李大嫂盼孩子都快盼瘋了,結果讓李立海一下子打沒了,她能消停得了?這兩天住院,就差沒把李老大和李立海罵死了,那嘴就沒停過,連爹娘帶祖宗那麽罵,都沒法兒聽。李老大那臉上都讓她撓的沒好地方了。還一疊聲兒的罵李四公和胡香秀,也不叫公公婆婆,也不叫爸媽,就連名帶姓的罵。

這要是出院了,能讓她消停過日子嗎?

還有李四媳婦早産生下那閨女,因着月份沒到,手指腳指沒長好,手指有兩根粘在一起,腳指有三個粘一起,李四媳婦是個老實的,李老四可不是啥善茬子,以後指不定怎麽訛上他二哥二嫂呢。

想想這些個爛事兒,都頭疼。

還有自家的事兒,這回住院,都是羅剛交的費用,交了一千二百多塊了,這錢都還不知道跟誰要去呢!他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她也要愁死了都。

“過兩天吧。”其實随時都可以出院了,這不是得把重傷坐實了嘛。

“大梅子,咱倆好了這麽些年,我托付你一件事兒,行嗎?”雪雁拉着蘇玉梅的手,特別真誠的看着她。

“這是咋滴了?有啥話你就說呗,咱倆誰跟誰啊。”蘇玉梅讓她吓了一跳,這鄭重其事的,幹啥呀?

“我這次是鐵了心要跟李立海離婚了。孩子要是沒判給我,往後你好歹看在咱倆的情份上,照應一下我的孩子,行嗎?”孩子雪雁是一定會搶的,就怕有個萬一的。

“真決定了?”蘇玉海不确定的問了一句,看雪雁神色認真,打心眼裏替她松了一口氣,又問道:“我二哥同意了?”以她對李立海的了解,他怎麽可能輕易的同意離婚呢?特別是在雪雁還了三千塊錢的債之後,知道雪雁能掙錢了,還能放手?

“他同意的話,省點兒事。他不同意,那就麻煩點兒。我已經報官了,告他殺人未遂,等法院判也是一樣的。”法院再是勸和不勸離吧,總不能還讓她跟一個要殺他的人過吧?再加上丁大哥找了他同學使力,應該能起到點積極的作用的。

“能私了還是私了吧,經官多麻煩,還浪費時間。回頭兒讓我家羅剛和他大姨多給他做做工作,争取讓他同意不就完了嘛。”蘇玉梅有點兒領會到雪雁的意思了。

要說誰的話,李立海還能聽得進去一點兒的話,那就是他爹媽和他大姨了。他坑爹媽是真的坑,但是多多少少還是對慣着他長大的爹媽有一點點心。對他大姨就是又敬又怕了,小時候挨餓,都是找他大姨要吃的。犯事兒也是他大姨動手打他。習慣了,長大他大姨說話也比別人有用些。

雪雁跟他說這些話,肯定還是想讓她當個中間人,遞遞話兒。能順利離婚誰願意打官司呀。咋好事兒啊。不過人家那話裏也說了,不離的話,要告殺人未遂的,那可是得判刑,要蹲監獄的。她得把這個意思也轉達到了。

“嗯,謝謝你。”要麽說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氣呢。雪雁就用手使勁握了蘇玉梅,感謝的話就不多說了。

蘇玉梅也沒多待,留下十塊錢,說是還要趕着去商店給孩子買褲子,就走了。

“姐,吃飯吧。”丁大哥一直在外面跑,忙着找人安排雪雁離婚的事兒。文強到底是弟弟,照顧雪雁還是有不方便的地方,所以,這兩天,丁大嫂也沒回家,一直在醫院看護着。文強負責跑腿兒,交個費用,打個飯啥的。丁大哥有車,每天開車鎮上縣上兩頭兒跑,也讓家裏知道這邊兒消息,省得老人惦記。

“李立海什麽時候出院?”雪雁邊喝粥邊問文強。

“我去打飯的時候,聽到他同病房的說好像下午就能走了。他傷得輕,還有李老大媳婦,也下午出院。李四他媳婦和孩子還得再住幾天。”文強一天大部分的時間都盯着那頭兒着,對李立海的消息了解得很。

“那一會兒吃完飯你跟我去找他。”脖子的傷口已經結痂了,身上的力量也恢複得差不多,雪雁不想等出院再跟李立海磨叽。

“找他幹啥?你還想看他呀?”文強理解錯了,還以為雪雁是擔心李立海的傷呢。

“我還沒跟他提離婚的事兒呢。從他進屋到現在,我就沒跟他說過話。”進屋罵罵咧咧的就動手,然後就動剪刀見血了,一句話都沒機會說呢。

“啊,那行。”文強一聽是談離婚,就沒二話了。

吃完飯,雪雁把頭發梳了下,收拾得整整齊齊的。跟文強一起上到一樓的病房找人。

上天對李立海确實是很偏愛,既便是在這麽狼狽的情況下,萎靡的靠在床上喝粥,整個人看着都像在發光,很是有些萬人迷的氣質。

“你來幹什麽?”李立海看了雪雁一眼就當她不存在了,接着低頭吃飯,把不屑表現到了骨頭裏。

“來談離婚。除了孩子,我什麽都不要,你出院就去辦手續。”雪雁直奔主題,也不跟他廢話。

要說丁雪雁是個戀愛腦,還能被李立海這個愛搭不理的樣子吸引,那如今的雪雁可是一點兒感覺都沒有,還覺得做作得要死。在影演面前玩演技?呵呵了。姐姐什麽樣兒的男人沒見過?戲裏的霸道總裁,高富帥,小鮮肉,暖男,多了去了。

“離婚?我為什麽要離婚?”李立海聽到雪雁要跟他離婚,才把頭擡起來,認真的看了雪雁一眼,嘴角扯出來一個輕蔑的笑。

真是想不明白,就這個死樣子,丁雪雁到底是看上他什麽了?怎麽會有人對一個看不起自己的人愛得死去活來呢?真是腦子鏽掉了。

“是我要離婚。”雪雁站在床邊,居記臨下的看着他,眼神一點變化都沒有。

李立海靠着皮相坑蒙拐騙的人,向來最會看眼色,雪雁的眼神裏,除了冰冷和絕決,他看不到半絲以往對他的依戀。

這讓他意識到,雪雁是認真了。把手裏的飯盆放下,下意識的挪動了兩個身體,往牆上靠一點,也認真了。

“我不同意。”怎麽可能同意呢?離婚了,以後他還去哪裏弄錢玩樂去?他爹媽誰管?

“不用你同意。我就是來通知你一聲。你主動簽字最好,不簽也沒關系,咱們法庭見。”雪雁一點兒不讓。

“法庭見?你吓唬誰啊?我是吓大的?上了法庭,孩子你就別想要了。我兒子都姓李。”李立海常年在外面混,吓不住的。更重要的,他了解丁雪雁,一個沒什麽見識的農村婦女,知道什麽法律?還不是丁大哥在後面給支的招兒,真上了法庭,她怕是連一句話都說不全。還來吓唬他?

“行,那就等吧。就這樣。”雪雁說完就走,不想多說,也沒什麽要說的。

她走了,李立海跟個沒事兒人一樣,拿起飯盒接着吃飯。

李三兒從始至終當透明人,這時候跟他哥說道:“二哥,二嫂幫你還債的那錢,是貸款。”他也說不清楚自己為啥突然想到了這個事情,就是心有靈犀似的想到了他二哥可能是為了錢,他得提個醒。

“貸款?她說你就信?”李立海才不信呢。

“為啥要撒慌?那時候你又沒回來。”李三兒想不通。

“……她要是有外心,還能跟你們說實話?”這是李立海的理由。

“有外心?她能有啥外心?有外心為啥要幫你還債啊?三千塊錢呢。”都有外心了,還幫你還錢?得多犯賤?再說這麽些年了,誰不知道丁雪雁都魔障了,還能有外心?她要是有外心,你趕這麽橫?

“收買人心呗……”理由可多呢。

李三:“……”

誰的心,那麽貴呀?有地方賣去不?他想賣,快窮死了都。

哥倆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李三兒也是夠夠兒的了,照顧他二哥這兩天,要讓他煩死了,吃飯最少得打兩外菜,還得有葷有素,喝水還不喝白開水,得喝汽水。人家病號都喝小米粥,他非得要大米粥。沒事兒還得抽兩根煙,卷的煙還不行,還得跟他買成盒的。最煩人的是,光動嘴,還不拿錢,他兜裏就沒帶錢,要不是羅家表哥跟留了二十塊錢,都得喝西北風了。

當天下午,李大嫂和李立海都出院,但是雙方都當對方不存在,李四公又趕着馬車進城來接,李大嫂根本就不坐,說是怕半路翻車摔死。人家早就找人給娘家送了信兒,她弟弟也趕着車來接,她直接就回了娘家,臨走她弟還打了李老大兩嘴巴,也沒讓他跟。

李四公只接到了李立海。

“二媳婦兒,別跟他一樣兒的。大夫說哪天出院了嗎?我來接你。”李四公到雪雁的病房來看她。

“爸,這是我最後叫你一聲兒爸。我跟李立海過不下去了。離婚離定了,就這樣吧。”雪雁跟李四公攤牌,不可能再回去的。

“大叔,雪雁還得再住一段時間呢,大夫說了,差一點兒要了命,我們也怕再抻着傷口,一時半會兒可不敢出院。出院我們就回家了,省得勞煩你,怪麻煩的。”李大嫂就在病床邊呢,一點兒面子沒給留,拿話擠兌李四公。雪雁住院兩天了,從頭到尾,送,沒他李家什麽事兒,是人家羅成送的。住院了,一家五六口子都在醫院,就隔着兩層樓,沒一個說來看一眼的。還是羅家,羅剛和蘇玉梅兩口子來看過。壓根兒就沒把雪雁當人,沒放在眼裏,接什麽接?這會兒顯着你了?丁家又不是沒人了。

“那就再養幾天兒,養好了再出院。這錢是你媽給的,買點啥吃的補補。”李四公沒有更多的話說,本來也不是嘴巧的人,從兜裏拿出來一個用手絹包着的小包,直接入在床邊上,站起來就走。

“你把這錢拿回去吧。我不用。”這回的事情花出去的錢,搞不好最後都得落到老兩口的身上,本來就沒有錢,還有一個兒子打着當棍呢,自己又不差他那幾個錢,何苦欠這個人情呢。

雪雁給文強使眼色,文強拿着錢直接追出去,強塞回給李四公了。從始至終,那手絹包沒打開過,也沒人看那裏面有多少錢。

雪雁接着在醫院泡病號,等着公家單位上班,能走各項手續。

李四一家三口又住了一周才出院的,中間雪雁去看望過,發揮了影後級演技,做出傷得很重,強撐着去關心産婦和孩子的樣子。還給留了二十塊錢和奶粉。兩口子已經收到消息,知道雪雁要跟李立海打官司離婚了,加上本來出事也懶不到雪雁身上。冤有頭債有主,他們對雪雁态度就還好,恨李立海是恨李立海,各論各的呗。

文強在李立海出院第二天就回家了,雪雁的傷是咋回事兒丁家人心裏有數兒,她自己完全可以自理的。丁大嫂留下也是做個樣子的。他得回去盯着李立海,不能讓他跑了。

光是自己盯着還不算,不發動了他的哥們兒,各個村屯的都有,李家屯的也有。幫着他盯。他是下了狠心,沒離婚之前,李立海要是再想跑,他就再把他另一條腿也打斷,看他還怎麽跑。要是經官了他還犟着不離婚,他就打到他離婚,文的不行就武的,還沒治了呢!

雪雁這邊歲月靜好的“養病”,功夫都是用在暗裏,也都是丁大哥在跑的。

李家可沒這麽消停。

李立海一接回家,李三兒可算是解放了,一分鐘都不多待,回家跟媳婦兒繼續過他們的小日子去了。

李四公跟胡香秀是恨不得沒這麽個兒子,李老爺子更是一眼都不想見他。也都不管他。直接把人送回後院他自己的房子就不管了。兩個兒子還留在前院沒給他送回去,到了飯點兒做了飯給他送一份兒,就算是仁至義盡了。

還是胡大姨,讓羅成到樹林地裏砍了個小樹給做了個拐仗,好歹能讓他拄着出門方便,還讓羅成每天來一趟,幫他收拾一下。

“離了吧,我讓剛子打聽了,有醫院的證明,人家告也有理由。丁家還有人脈,真在背後動點兒手腳,判你十年八年的,你怎麽辦?”丁大姨看李立海的時候,就勸他。

“離啥呀,離了孩子怎麽辦?她那心怎麽那麽狠呢?自己找着掙錢道兒了就想走了?也不想想孩子沒有親媽,日子咋過?”胡大姨來了,胡香秀也到後院來,聽到她姐的話,她先不幹了。

“你現在說這些有啥用?人家已經要離了,還看你願意不願意啊?要說,咋地都是離,還不如咱們主動點兒。雪雁那孩子不是個沒良心的,咱們痛快點兒,還能讓她念個好兒。往後你對孩子好點兒,她能不領情?當媽的,就沒有能不管孩子的。有孩子在,她對你們肯定差不了。你要是非得動硬的,真把剩下這點兒情份也耗幹淨了,成仇兒了,能有什麽好處?”胡大姨苦口婆心。

“有孩子在手裏,她能咋滴?”李立海這是要拿親兒子當人質的架式。

“竟說胡話。那不是你兒子啊?虎毒還不食子呢,你還要拿親兒子威脅孩子他媽?我說句不好聽的,你要是判了,孩子一個你都別想留下。要是私了,再怎麽滴,孩子是李家的根兒,她一個人也帶不了仨孩子,咱怎麽也能留一個吧?別在這當口兒犯傻,不值當。人進去,就啥都沒了。再說,丁家在興隆鎮這些年,那是多大的勢力,咱們惹得起嗎?以前是雪雁給撐腰,她要是不說話,不說丁老大,就是丁文強,你惹得起?不離婚,他就是小舅子,小舅子打姐夫,打死都沒人給你做主,你怎麽辦?”胡大姨分析所有的厲害。

當然,內心深處,也不是不擔心,萬一丁家遷怒,以後羅剛想往走的時候,人家一句話就能斷了他的路。現在結個善緣,沒壞處。再說了,強扭的瓜不甜,就李立海這麽個作法,雪雁要是死了心,就不跟他過了。人家往娘家一待,離不離的,家不也沒了嗎?

“她也傷我了,能告得了我?”李立海有點兒不确定了。

“哎,也是該着。你這傷看着重,大夫不也說了,只是輕傷。她那傷,看着沒咋滴,可是地方兒不好啊。大夫給開的診斷,剛子是親眼看過的。還是你先動的手,這個當天派出所就來人問過,咱也做不了假了。”派出所來問的時候那也是有技巧的,當時家裏正在辦喪事,老人孩子都是六神無主還沒回神的狀态。都是照着實情說的。都是上歲數的人,本本分分一輩子,見到警察腳都轉筋,更別說讓他們想到幫着李立海說慌了。再說,還有孩子呢,小風都三歲多,會學話了。人家清清楚楚的說了,是他爸先打的他媽。孩子不知道為啥要調查,只會實話實說。有孩子的話墊底,大人更沒法兒不說實話了。

“那我也不能這麽便宜了她。讓她帶着我的孩子去跟別人過逍受遙日子?美得她?我孩子不能管別人叫爹。”李立海被他大姨說得猶豫了,但還是嘴硬。

“你跟大姨說說,到底是聽誰吹的歪風?讓你覺得雪雁給你戴了綠帽子的?”胡大姨都無語了,她過後也知道李立海為啥一回來就一身的邪火,這會兒又一口一個跟別人過,這是從哪聽到的話兒呀?是不是傻?

“馮屯老趙家的大小子,在省城見過她,說她穿得妖裏妖氣的,跟人家跳舞。還跟別人去過家屬院,那能是啥好事兒?她那錢還能是怎麽來的?”還真是有名有姓的能說出來爆料人來,李立海可硬氣呢。

“哎呀,我咋說你好呢?老趙家的大小子都臭大街了,他是咋跑的,你不知道吧?你問問你媽。他是跟他小舅子的媳婦睡到一起讓他丈母娘抓了個正着,他小舅子拿刀要砍他,才跑的。那種人說的話你也能信?雪雁回來就跟我家剛子媳婦說過,她在省城賣衣服了,是跟文強一起幹的。還說年後帶着剛子媳婦一起去,要像你說的,是掙的那種錢,她敢帶別人嗎?你信不着你自己媳婦兒,我可是信得着我兒媳婦。

再說了,丁家那樣的人家,丁老大不怕丢官啊,能讓他妹子幹那行?丁文強一天在大街上混得人五人六兒的,要是讓人知道他姐幹那個,他還能出門兒?我說你小子是不是傻了?啊?你少跟我這兒扯犢子,當我不知道你有幾根毛兒呢?你不就是想立威,想占個先兒嗎?想拿住人家,讓人家覺得理虧了,錢就好要了是吧?我話就說到這兒,你愛聽不聽。有能耐你就蹲監獄去,跟我有啥關系。”胡大姨也是氣得不行了,理由咋那麽多呢?說來說去,還不是錢鬧的。

“那就讓她給贍養費吧,要不然就攤饑荒,媽,你跟我爸還有多少債?都給我,我跟她分攤。”李立海就是不松口。

胡大姨起身就走了,把門摔得哐當響。

“別別別,用不着你。老二,你可別提這個話,她那邊兒還有三千貸款呢,我們可沒欠那麽些。到時候咱得賠上。”胡春秀吓壞了,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還指望他幫他們還錢?那是不可能的。就是想着從雪雁那兒卡點油兒出來給他自己,他們老兩口的錢還得自己還。這要是真攤了債,那邊兒欠那麽多貸款,那不是越分越多?

沒有一個人站在自己的一邊,都勸自己乖乖簽字離婚省得惹麻煩。李立海心裏有動搖,也有不服氣。

這氣他得找辦法出出去。

你不是想離婚嗎?我就拖着你,拖死你。你不是想告嗎?我讓你找不着人,我看你上哪告我去。

養了十來天,腰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他就想跑,拄着拐杖,大半夜的往出走。

都沒敢往興隆鎮上去坐車,就怕讓丁家人看到。而是往另一邊離得更遠的紅崗鎮上走,那邊離李家溝三十多裏路,還有一個特別小的火車站,每天有兩趟最慢的每站都停的火車經過。

大冬天的,又是一條腿,一瘸一拐的,走了大半晚上加上一個白天,第二天下午了,才将将趕到紅崗鎮火車站。

“嘿,上哪啊?”

剛進售票廳,文強的聲音就傳過來了,吓得他當時就坐地下了。

“想跑?我是不是說過,你跑的話,另一條腿也別想要了?哥們兒今天連輪椅都給你帶來了。你選吧,是用鐵鍬砍,還是用磚頭砸。”文強跟兩個哥們兒一起,把人拖到人少的地方,一手拿個鐵鍬,一手拿個誇頭惦着,讓李立海選。

“強子,強子。你放過我這一回。咱這就走,回去跟你姐離婚,行不行?我簽字,我簽字。你說咋滴就咋滴,行嗎?放過我這一回。”李立海秒慫,文強會跟他動真格的,他一點兒都不懷疑。

“放過你?那怎麽行。你簽了字兒,再收拾你可就明不正言不順了。”文強說着手裏的磚頭就下去了,一點兒沒留手。

這年頭兒就是這樣,民不舉官不糾。也确實跟胡大姨說的那樣兒,小舅子打姐夫,用是給人家姐姐撐腰的情況下,那真是打成啥樣都沒地方說理去的。當然,也沒理。

打完了,把人拖到輪椅上,直接送到衛生所,包紮好。文強才又找了輛車,拉着他,直接往青山縣走。

到了縣裏直接給壓到婚姻登記的地方。

收到他哥們兒的信兒,知道李立海往紅崗鎮跑的時候,他出發攆人之前,就給丁大哥送了信兒,讓他拉雪雁到婚姻登記處等着了。

“我要老二,就這一個條件。”臨簽字之前,李立海還是留了一手。

“不行,我淨身出戶,什麽都不要你的。孩子都歸我。”雪雁不同意。

“那我就不簽,你弄死我都不簽。就是坐牢,我也認了。我就是坐牢,我就不信法院能把孩子全判給你。”李立海死鴨子嘴硬就不松口。

來來回回拉踞了兩個多小時,雪雁不想放棄任何一個孩子,用了人家的身體,孩子就是她的責任,就得受着。

李立海就是不松口,腿疼得汗把棉襖都打透了,也不松口。軟話硬話丁家哥倆兒都說了,全都沒用。

法院那邊兒早都打聽好了,真要告,說到底是家庭矛盾,李立海就是判了,也判不了幾年,孩子更是不可能全都判給女方。這年頭兒在處理離婚的時候,就是這麽操蛋。你能怎麽辦?

“簽吧。”最終,雪雁到底把字簽了。

“孩子撫養權給你,我養,這總行吧?”心裏怎麽都是過不去,想起來,上輩子也遇到過很多,夫妻離婚的時候,孩子判給男方,但是親媽舍不得孩子,把孩子帶身邊養的。

“行。”這次李立海答應得很痛快,有撫養權,他什麽時候想要就能要,又不用他養,那感情好啊。而且,正是因為雪雁對孩子這麽執着,他心反倒是落地了,有孩子在手裏,那還弄不出她手裏的錢來?

終于,雖然并不是很滿意吧,婚總算是離掉了。

雪雁自由了。

之前準備的醫院的診斷,還有丁大哥特意找人做的日期寫到了年前的貸款單子,全都沒用上,白忙活了一場。

“也不能算是白忙活,沒有那些個東西,李立海也不會那麽容易就簽字。”丁大哥順便教育弟弟妹妹,所有的工作都不會白做,都是有作用的。

“就是小雨,我覺得李立海沒憋好屁。我怕他以後借着孩子生事兒。”文強挺鬧心,沒完沒了呢。

“沒事兒,車到山前必有路。婚不也離了嘛。以後總有辦法的。”雪雁反過來開導文強。

當然不會告訴他,再過上半年,就要開始最嚴的一次嚴打了。

到時候,除非李立海改邪歸正做個規規矩矩的好人,要不然,把他送進去可太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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