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上了馬之後她又扭頭惡狠狠回了一句:「咱要是被人笑話,就是你的錯!」

「自然,那自然是我的錯,王妃你永遠是對的。」孟君淮邊笑邊一揚鞭,馬兒往前一跑,玉引控制不住地向後一傾,便栽進了他的懷裏。

她臉上一熱,只覺那繡紋蹭在臉上紮紮的,擡頭看看他,他也正低頭看下來,朝她一笑:「要是這一路都能這麽帶着你就好了。」

玉引羞赧地避開他的目光,往旁邊一瞧,能看到紛紛避讓的行人中有不少好奇地停下來看的。但她忽然不在意了,就這麽倚在他懷裏,嘆氣說:「我也想,但是有孩子嘛……沒辦法。」

然後二人都沉默了一陣。

他們好像從不曾把孩子視作什麽負擔,其實也确實算不上「負擔」。他們不必像尋常百姓家那樣擔心多添一個孩子就會面臨吃不飽飯的問題,孩子們都是從生下來就有朝廷的例銀的,就算沒有,單是他親王的例,再添十個孩子都不是問題。

只是現下,他們突然都有那麽點念頭,覺得要是沒有孩子就好了。

那樣他們能一起做很多事。比如……趁着只有兩個人的時候,天南海北的走一走,那多好?

孟君淮馭着馬嘆了口氣,低頭看看倚在自己懷裏的人,怎麽想都覺得還是對不住她,不管她在不在意。

她真的是從嫁進來就在為孩子操心。相較之下,和她同齡的祝氏嫁了十二弟,兩個人無憂無慮地柔情蜜意了起碼大半年。

可在他看來,祝氏哪有她好啊?他覺得她真是委屈大了。

「我這趟走多久,來日就抽多長時間只帶你一個人出門去玩。」他忽地道。

玉引被他突然嚴肅下來的口吻弄得一怔,擡頭看看,果然神情也很鄭重。

他深吸了口氣,又說:「我發誓。到時候孩子也大了,咱就把他們都擱下,放心地四處走一走。」

「別,哪能扔下他們呢……」玉引脫口而出的拒絕。說完之後想了想,居然很有點期待?

随着孟君淮離開,整個逸親王府一下子清淨了大半。

這并不只是感覺上的「清淨」,是真的清淨,主要是來拜訪的人少了許多。各府如有精于交際的女眷還能來玉引這兒走動走動,若沒有,男眷就只好止步了。

玉引自是喜歡這樣的清淨的。公事上清淨了,私事上,她就可以跟孩子們熱鬧去了。

阿禮阿祺最近都往正院來得很勤,她起初還擔心尤氏會不會不高興,後來聽阿禮說是尤氏讓他們常來。她雖有疑惑但也沒多去追問,畢竟她是嫡母嘛,府裏的孩子常往她這兒來是應該的,她非得問個具體情由,倒顯得小心眼。

玉引就時常把謝晟也叫進來,對外自是說讓他來陪陪弟弟們,其實當然還是為了和婧。

但男孩子們也都喜歡謝晟,跟和婧一起喊他「阿晟哥哥」。直至謝晟第五六回來時,阿禮進玉引房裏喝茶,随口跟珊瑚說:「給姐夫端一盞去,他教我們射箭,很累的!」

玉引聽言愣了會兒:「你叫他什麽……?」

「……他讓我們這麽叫的!」阿禮望着她,遲疑道,「不該這麽叫嗎?那我們改!」

玉引斟酌之後跟阿禮說沒事,就這麽叫吧。但是只限私底下這樣叫,在其他人面前不能提。

阿禮應了話就又蹦蹦跳跳地出去玩了,玉引自己在屋裏又懵了會兒後笑出來,喊來琉璃:「趕緊備紙筆,我給王爺寫封信。」

她立刻把這事寫了下來,邊寫邊想象孟君淮開了得是怎樣的反應。他肯定氣壞了,自己出門在外,準女婿哄着兒子喊他姐夫?這叫趁火打劫!

玉引就邊寫邊樂,存着使壞的心思告了狀之後,還在後頭像模像樣地勸他說:「你別生氣啊,小孩子玩鬧而已。」

「再說,你就是生氣……現在你也管不到他啊!」

然則過了三四天,她就收到了回信。

這封信沒開頭沒寒暄,上來第一句就是:「讓謝晟那小子把《資治通鑒》全篇抄一遍,年底之前必要送來給我。」

玉引:「……」

她心說壞了,這回可真是對不起謝晟了。

再往下讀,接下來則直接換了話題。

孟君淮說:「查出端倪,正趕回京觐見。沒空另行禀奏,你速進宮回禀一聲,我進京直接入宮。」

她正心弦一提,又看到下一句是:「去乾清宮禀,莫與皇嫂多提。」

再下面的一行字跡隐有不同,好像是遲疑了一會兒才又寫下去的:「勞你兄長準備與我一道離京,人手不夠,需他相助。」

三句話加起來,顯而易見的隐情觸得玉引心驚膽寒。她凝睇着信紙愣了一會兒,放下信便往外去。

「娘子?」正往屋裏走的珊瑚一愣,「您要出門……?」

「我要進宮一趟,備車。」玉引邊說着邊跨出了院門。

然則她腳下又一定,想了想,改了口:「不,備馬。」

她就又往前走去了,院子裏,趙成瑞直接傻在那兒:「王妃會騎馬?」

被玉引弄得也有點發怔的珊瑚在他的話裏回過神來,一白他:「別廢話,備馬。」

乾清宮側殿。

皇長子喝完了一碗藥後擱下藥碗,看向皇帝:「父皇。」

坐在榻邊怔神的皇帝回看過去,皇長子道:「兒臣這兩日覺得好些了,就……不住在乾清宮了吧。不然父皇見了總是憂心,母後也一日幾趟的跑,兒臣覺得……」

「見不着你,朕就不憂心了嗎?」皇帝截斷了他的話,嘆了口氣,「你就安心住在這兒。父皇母後怎麽樣,你不必操心。」

皇長子張口想争辯,看了眼父皇的神色,又把話咽了回去。默了會兒,道:「兒臣不孝。」

皇帝神色黯淡地搖頭:「生老病死都非凡人能左右,不是你的錯。」他邊說邊端起桌上的一疊芝麻酥糖,示意皇長子吃一塊。待得皇長子拿了,皇帝将碟子放回桌上,又勉強地笑了笑,「你就好好養着,不就是暈過去幾次?也未必就是什麽大病。等你病好了,給你好好辦了大婚,各府都有貴女等着,到時喜歡哪家的姑娘,你自己做主。」

「嗯。」皇長子應了一聲,心裏悶得厲害。

其實單從大婚推後這一事,他也知道自己的病必是不好治的。因為早就有朝臣提過,說或許該照舊把婚事辦了,算沖沖喜,可父皇沒答應。

他偶然聽到過身邊的宦官私底下嚼舌根,說這大概是怕皇子妃嫁進來就守寡。

這話他自然不愛聽,但也覺得,這樣才是對的。他也不想京裏的哪個貴女嫁給他就守寡,嫁進宗室的人想改嫁,又沒有民間那麽容易。

父子間沉默了須臾,皇長子強自一笑:「父皇您去忙您的吧。一會兒……一會兒瑜婧要過來,說功課裏有幾處不懂的地方,想讓我給她講講。」

「她是想跟你說說下嫁的事吧。」皇帝直截了當,皇長子微愣。

皇帝苦笑:「那天給她挑的驸馬,她不喜歡,父皇知道。你們兩個都太懂事,有話偏愛自己悶着……其實不用這樣。」他握了握兒子的手,「一會兒她來,你就跟她說這事沒定,她若自己有喜歡的人,可以來跟朕說;若一時沒有,朕也不急着把她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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