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皇長子點點頭應了,皇帝給他蓋好了被子,便起身往正殿去:「朕去看會兒折子,你歇着。」
側殿并不大,幾步的工夫,皇帝便已出了殿門。正要往正殿走,眼見一宦官疾步跑來就停了腳,皺眉道:「怎麽這麽慌?」
「皇上……」那宦官趕忙也停了。他急得都沒注意到皇帝已然走了出來,還道人仍在殿裏,這話心呼好懸,吓得一身冷汗。
他躬着身禀道:「逸、逸親王妃進宮來了,來得很急。」
皇帝一愣,只問:「是要見皇後還是定太妃?」
「都不是……」那宦官的目光盯着地面,「王妃說要見您,說有要事,還說……失禮之處,請您恕罪。」
皇帝便不由自主地在猜是不是六弟那邊有了進展?沒做多想,當即吩咐請人進來,待得人到了跟前,才被這「失禮之處」弄得皺眉。
玉引一條茶綠色的裙子褶皺不堪,裙襕處被塵土染得都看不見花紋了,發髻也微見淩亂,鬓發被汗水貼在臉上,黑而細的一條。
「王妃你這是……」皇帝睇着她。
玉引跪地一拜:「皇上恕罪,妾身接了王爺的信,拿不準有多嚴重,只好趕緊趕過來……騎馬來的。」
皇帝:「……」
一命婦,自己騎馬進宮?沒聽說過。
他就讓玉引把信呈上來,玉引想起身卻發覺身上酸得像要散架,腿也不聽使喚,只得直接将信交給過來接信的宦官。
皇帝邊道了句「扶王妃坐」邊拆了信,從頭至尾認真讀了一遍,心裏卻犯嘀咕——六弟這信,怎麽寫得不清不楚的?
從信中的措辭及要求裏,能看出确實很急,但究竟有什麽急事,他愣是半句也沒說。
而且開頭還說了兩句家事。這不是搗亂嗎?真有急事倒是說個明白啊,或者直接讓人将信送到宮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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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疑惑地看向玉引,剛緩過氣兒來的玉引颔首解釋道:「妾身也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只是看王爺信裏說得急,掐指一算信在路上又耽擱了幾日……覺着或許今明兩日王爺便該到了,所以急着趕過來禀給皇上。」
玉引說着,起身一福:「看王爺這意思,是要禀事之後再立刻帶人離京。妾身想,如若王爺來時有別的大人正觐見、又或是夜裏……」
皇帝聽到這兒,可算明白她為什麽急得連儀态都不顧了。
他當即吩咐了下去:「逸親王若觐見,随時請進來。如是夜裏,也随時把朕喊起來。」
玉引松了口氣,卻顯然并沒有告退的意思。
皇帝眉頭微蹙:「王妃還有事?」
「皇上,妾身能不能……」玉引為這個私念而窘迫,又實在壓制不住這個念頭,遲疑了半晌,悶聲道,「妾身能不能在宮裏等一等王爺?瞧信裏的意思,他大抵是沒時間回府的,妾身很有些時日沒見他了。」
皇帝:「……」
他捂着嘴輕咳了一聲,覺得後槽牙酸的慌。
六弟跟這位王妃的感情,他大致知道一點兒——這倆人剛成婚不久的時候,他有一回去逸郡王府,想到書房裏坐坐、喝杯茶都不行,就是因為這王妃在書房裏睡着。
啧,六弟白日裏在書房忙他的事,都要把王妃擱在身邊,這是多膩歪?
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現在倆人的孩子都挺大的了吧?對,是挺大的了,都請封世子了!
這兩口子怎麽還這樣!
皇帝心裏頭哭笑不得,瞟了眼玉引,跟她說:「王妃先去陪陪定太妃吧,該收拾的收拾妥當再過來。六弟再快,估計一時半刻也到不了。」
哦……
玉引乖乖地福身告退,依言去向定太妃問安。
皇帝的意思她聽明白了,是讓她更衣梳洗之後再回來。她這副樣子待在乾清宮裏,确實不太合适。
而且她也不想以這個樣子見孟君淮。
他們都近兩個月沒見面了,她才不想讓他看見她髒兮兮的。
京城北郊,快馬直馳向城門,煙塵席卷中傳出一陣咳嗽,即有錦衣衛喊道:「等等,停一下!」
喊話那人說着說罷就下了馬,疾步踏上馬車,揭開簾子詢問:「殿下,您……」
「沒事。」孟君淮擡了擡眼皮,蹙眉說,「則旭,你別總叫人停,會誤大事。」
「您歇一歇吧!」勸話的人顯有些急,「咱就是慢一些,天明之前也必定入京了。」
「不,天黑之前必須入京。」孟君淮倚着身後的靠墊緩了口氣,跟他說,「你不用擔心,進了宮皇上自會傳禦醫來看我,到時我便多歇一歇。你可以先回府看看你姑母,或者去謝家跟你師父回個話。只一樣,若王妃問你什麽,你不許跟她說這事。」
孟君淮說着又一陣咳嗽,腹部的傷口被震得厲害,他捂着緩了會兒,信念一時有些動搖,卻到底忍住了沒松口。
他們是在去山東的途中遭了夜襲,錦衣衛傷了好幾個人,他被一劍刺中腹部,到現在傷都沒好。
原本,他們以為那只是山匪,後來卻意外地發現幾個殺手都是宦官。
孟君淮的頭一個念頭,便是這件事十有八|九與皇長子的病有關,否則他們暗殺他一個親王幹什麽?他就想趕緊将此事禀進宮去,卻沒想到自那日開始,暗殺接二連三。
對方顯然掌握了他們的動向。如是這樣,差人送信進宮便也不會太順利。
孟君淮苦惱了兩日,後來發現家書來往正常,便猜是對方不願讓京裏察覺異樣,所以不敢斷他與府中的書信往來。
所以他雖不想讓玉引知道這些事,也只得借她的手去傳這個話。
他想,現下事情該是禀進宮了吧。皇兄能趕緊得空見他就好,見完之後他立刻走,決不在京裏多留,決不讓她知道他受傷了的事。
尤則旭看他堅持便也沒別的法子,只得上馬繼續趕路。一行人半刻不停地往京城趕,進了城門又半刻不停地往皇宮趕。到宮門口時,剛好聽見子時的鐘聲。
早有宮人候在那裏,見他們來了,有兩個疾奔向乾清宮禀話,另幾個看見孟君淮時一驚:「殿下?!」
他們趕緊七手八腳地扶住他,又喊來了煖轎扶他上去,接着便也往乾清宮去。
乾清宮中,玉引等孟君淮等得魂不守舍。
她總時不時往殿外看,好像多看一眼就能早一點見到他似的,弄得殿裏候着的宮女都忍不住想笑。
後來,端柔公主孟瑜婧來了,去陪皇長子說了會兒話後就過來陪她,見她總往外看,端柔公主便說:「嬸嬸,我那兒有個望遠鏡,是西洋人送來的,拿來給您用用?」
被這麽個小姑娘打趣,玉引一下子臉紅得都不行了。
現下,她終于聽說他帶着人進了宮。
她不好直接去殿門口等,因為他肯定要先進去見皇帝,她坐也坐不住,就在側殿裏踱來踱去地打轉。
好像又等了好久,玉引聽到了腳步聲。
是錦衣衛的靴子踏出的聲音,人似乎不少,正一起往這邊來。
而後,她突然聽到了一陣猛烈的咳嗽。咳聲中,有人驚呼:「殿下!」
「沒事……」孟君淮擺擺手繼續往裏走,乍見有人從側殿沖出來又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