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玉引噤聲,輕蹙着眉頭聽着他的心跳,手指撚着他中衣的系帶,喃喃說:「我希望你們一個都別去,都好好在京裏待着,讓我想見便能見。」

他又一哂:「這可不像從謝家貴女嘴裏說出的話。」

「這跟謝家有什麽關系?」玉引嘆着氣打蔫,「要是有亂臣賊子、內憂外患,為國獻身我謝家當仁不讓,當皇長子這事……我不是說該放手不管,只是覺得生老病死都是命裏必然,我不想你們為他的命讓自己有閃失。」

在他接下這差事的時候,她也沒想到尋個醫問個藥還得受這麽重的傷啊?

「……你聽我說。」孟君淮攬着她喟嘆,「這回還真是‘亂臣賊子’的事。」

「什麽?」玉引一驚,頭猛地離開他的胸口,看了看他卻猜不出任何端倪,便問,「什麽人?」

「宦官。」孟君淮搖了搖頭,「暫不好說是不是東西兩廠,但是是宦官。」

玉引喉中噎住,頃刻間對他的安危更加擔憂,攔着他不讓他去的話卻反倒一個字都說不出了。

「你……你多加小心。」她的心慌與憤慨全寫在臉上,「家裏有我呢,你好好辦這事,怎麽也不能再讓東西兩廠死灰複燃。」

孟君淮嗯了一聲,摟着她拍了拍:「我都有數。睡吧,明日必還有的忙。」

二人便不再說話,疲憊侵襲間很快就沉沉睡去。這一覺,不止玉引睡得香,孟君淮也睡得格外安穩。在外面時,他偶爾想到她便會驚醒過來,可睜開眼身邊從來沒人,他再入睡便總要煩亂一陣子了。

翌日清晨,二人剛醒過來,就接了個驚心動魄的旨——皇帝讓他先從傅家開始查起。

那是皇後的娘家。

「皇上這是……」玉引怎麽想都覺得這沒道理,「皇後娘娘怎麽可能害皇長子?那是她親生的兒子。」

孟君淮看了看她,告訴她說:「要查的不止是傅家,還有端柔公主府。」

皇長子的母族和親妹妹的府邸?

玉引只覺這太匪夷所思了。尤其是端柔公主府,那是因為瑜婧即将賜嫁才賜下去的府邸,瑜婧一個月中有兩三日住在那裏就不錯了,大多的時間都在宮中陪皇後。

總不能是皇帝為皇長子的事急糊塗了。

玉引疑惑之下反過來一想:「難不成……」

孟君淮點頭:「八成是。」

是為了讓他日後查別處時能夠順利。皇後母儀天下,若她的娘家遭查都未有異議,便輪不到旁人說查不得。

「可這太折損清譽了……」玉引光是想想都覺得心驚肉跳,「總會有人說她被疑過毒害親子,接着便會有人道‘無風不起浪’,這名聲傳出去……」

「皇兄不會讓她受屈太久的,待這事過去,總會慢慢講明白。」孟君淮說罷就叫了人來,「讓謝繼清帶一個千戶所查傅家。端柔公主府那邊,叫尤則旭去。」

端柔公主府。

孟瑜婧匆匆忙忙地趕到時,府裏已經被錦衣衛翻得底兒朝天了。

其實她也沒什麽可慌的,只是別人「搜查」到了自己府裏,她總得過來看一看、裝一裝樣子才像那麽回事。

于是她入了府就回了自己的閨房,尋了本書來讀,琢磨着等錦衣衛們走了,再接着回宮陪母妃。

她就抽了本醫書來看。近來有空時她讀的基本都是醫書,總在想萬一其中哪一句能救兄長的命呢?就算她再讀也比不上宮中禦醫,但是,萬一呢?

讀了三兩頁時,她忽而聽見宮女在外怒斥:「你幹什麽!這是我們公主的閨房!」

瑜婧皺了皺眉頭,揚音問了句「怎麽了?」,外頭一靜。

很快,宮女挑簾進來,繞過屏風跟她說:「那掌事的非說這兒也得搜,我跟他說了這是您的閨房,他不聽。」

瑜婧覺得好笑,沒說叫人進來,而是自己走了出去。

外面幾個錦衣衛一抱拳:「公主。」

她看看為首那人的服色:「區區一個總旗,就敢搜本宮的閨房?」

「公主恕罪。」尤則旭抱拳說,「臣是奉命行事。」

「命你辦這事的人,沒告訴你這旨意究竟是怎麽回事麽?」瑜婧睇着他,隐有不滿,「還是你疑本宮真會害兄長?」

「臣知道這旨意的用意所在,也不敢懷疑公主。臣只是覺得……萬一呢?」

他公事公辦的口吻弄得孟瑜婧惱怒又想笑,她打量了眼前這錦衣衛好一會兒,有點好奇:「那若你搜完,本宮就去找六叔告狀呢?」

「公主您何必……」尤則旭道。

孟瑜婧聽言只道他退縮了,輕一哂就要回屋繼續看書,孰料,轉而聽到的下一句話卻是:「您自己就足以辦了臣。」

她不禁蹙眉,再度看向他。

旁邊的宮女都聽不下去了,指着尤則旭道:「哎你這人怎麽這麽軸呢?你不知道皇長子是我們公主的親哥哥啊?」

「得了,讓他查吧。」孟瑜婧睃着尤則旭,美目淺含着笑意,末三個字說得頗具嘲諷,「萬一呢?」

良親王府。

祿親王進了正廳就擦冷汗,問良親王說:「七哥,六哥也給您帶話了吧?您說皇兄這是什麽意思?怎的查上咱們兄弟了?信不過咱?」

這兄弟二人接管東西兩廠也有些時日了,最初時大感是個燙手的山芋,管得久了倒也适應下來,但現下突然聽說錦衣衛要來查,起因還和皇長子的病有關,二人就又緊張起來。

良親王心裏也沒譜兒,琢磨了會兒,搖頭:「應該不是。若皇兄真的信不過咱,六哥哪還敢提前知會咱們?如此看來,大概也就是例行公事?」

他說着語中一停,轉而又續了句:「再說,不是連皇嫂家裏都查了嗎?」

這麽說也有道理。

錦衣衛究竟為什麽突然開始徹查京中的宗室貴族不太清楚,但頭一個查到的并不是他們兩個親王,而是皇後娘娘的娘家傅家,還有皇帝獨女端柔公主的公主府。

所以他們可能真不用太緊張?

祿親王稍松了點氣,沉吟着又道:「那咱有沒有什麽要提前準備的?」

「這有什麽可準備的?」良親王一睃他,「你西廠有什麽怕讓六哥和皇兄看的東西嗎?反正我這兒沒有。」

祿親王一瞪他,忙說「我也沒有」。

這話題就算到此終了,二人又聊了些東西兩廠的其他事宜,倒已沒有最初那幾個月時讓人頭疼的大事,只有那麽一樁麻煩在兩邊都有,而且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小。

「唉,人心不齊啊。」祿親王提起這事兒就嘆氣,「以前這是撈錢的地方,宮裏的宦官都想和這兒搭上關系。現下可好,從前搭上關系的都怕招惹是非,一個個都想趕緊尋由還鄉,而且還都想通過我這兒開口放人走……七哥您說我一親王,天天開口把宮裏的宦官放出去,這合适嗎?」

「唉,你西廠都這樣,你自己想想我東廠現下什麽樣?」良親王搖頭,「反正這事啊,咱不能管。皇兄讓咱解下東西廠,為的就是不能讓宦官再坐大,該撇清的關系都得撇清了,別理他們就是。」

二人也都知道,這「別理他們」,說着輕巧,辦起來可沒那麽容易。不說別的,單是有人天天上門求見,聽着也嫌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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