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尤則旭也是有點迷茫,不知事情怎麽就繞到了談婚論嫁的這一層上。理了理思緒,他又緊張地辯白起來:「王妃,我沒敢想過這事,我就是想……」

「你就是想在錦衣衛待着,我知道了。」玉引笑了笑,「但這事我總不能裝不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我不怕這樣跟你攤開說話。婚事成與不成咱們另說,和你留不留在錦衣衛沒關系。」

尤則旭面上的緊張終于松下來大半,磕巴了一會兒,颔首道了聲謝。玉引又道:「你自在宮中受了傷後就一直在府裏養着,回家一趟還是應該的。回去将手養好再說別的吧,便是急着去幫王爺,也不能帶着傷去。」

「是。」尤則旭完全放松下來,「我今天便回家,辦差的事,我等師父吩咐。」

至此,這事的走向有些超出玉引的打算,但至少也不算壞。

不過此時還是讓她心裏有些亂,越想越覺得,自己差點就做了樁惡事。

尤則旭挺優秀的一個人,讓她幾句話說得擔驚受怕成那樣。這其實并不是她想看到的,确實是她做錯了。

玉引便在卧房裏悶了一下午,明婧坐在旁邊跟她咿咿呀呀地瞎念叨都沒讓她提起勁兒。用過晚膳後夕珍來了,說了幾句之後,夕珍就喃喃地埋怨她:「姑母您……不想讓我嫁,我就不嫁呗,何必讓他那麽難受?」

玉引微滞,沒多為自己解釋,只問她:「他傷得很厲害?」

夕珍眉心緊鎖着,點了點頭:「我沒去看,但阿禮去了。阿禮回來後說直哭,說他手指上劃得一道一道的,全是血,最深的地方能瞧見筋骨……」

她的聲音越說越低,坐在玉引身邊拉了拉她的衣袖,又道:「我知道您不喜歡尤側妃,我也不喜歡,她最讨厭了。可尤則旭跟她不一樣……他是個挺好的人。」

玉引睇着她:「你喜歡他?」

「……也沒有。」夕珍搖頭,「我沒喜歡他,但也不讨厭。我從沒想過嫁給他,還覺得他和端柔公主若能成也挺好的。今天一聽說這事兒吧,我也……」

她撇撇嘴:「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感覺……就是壓根沒想過這事兒,您知道我感覺嗎?」

玉引點頭:「知道。」

她也是壓根沒想過這事。哦,她在王府裏當正妃,尤家的女兒當着側妃,倆人七八年了一直不對付,然後尤氏的侄子喜歡她的侄女……誰沒事想這個啊?

「但這事你想怎麽辦?」她攬過夕珍,拍了拍她的肩頭,「你說說你的想法,姑母聽你的。」

「我覺得……随緣吧。」夕珍說着嘆氣,「唉,我日後肯定會多注意他一點,如果喜歡,那就是喜歡了。如果還是不喜歡,那就是真的不喜歡。」

她這個說法,好像壓根就不是個辦法,但其實也是個最好的辦法。

從前她們都沒在意過尤則旭,沒什麽情分可言是自然的。現下突然知道了,多在意一點、然後随着緣分走其實挺好。

夕珍靠在她懷裏靜了會兒,忽地擡頭問她:「姑母,婚事我真的能自己做主嗎?」

玉引一愣,她認真地又說:「我知道,您的婚事都沒能自己做主,先帝一下旨,您就嫁進來了。在那之前,您跟姑父都沒見過面。」

「嗯……是的。」玉引笑了笑,也承認,「所以我和你姑父能過得好,是一件特別幸運的事。至于你們……能有機會讓你們自己做主,我會盡量幫你們辦到的。」

她這麽說,十三歲的夕珍還是憂心忡忡的樣子,滿臉都寫着懵懂少女為情所困的惆悵。

當日傍晚,尤家。

尤則旭已經許久沒有回過家,或者說,自上次被姑母逐出王府、又被家裏拒之門外後,他就再沒回來過。

他寧可睡在錦衣衛的鎮撫司裏湊合也不願意回來,有時候自己也說不清自己在較什麽勁,似乎只是無端覺得這樣很丢人而已。

這回會回來,是因為端柔公主的事情傳開後,家裏已往王府寫了不下十封信,叫他回來。他想他也該回家瞧瞧了,畢竟擔着錦衣衛的職,逢年過節大多不得空回家,也實在不孝順。

進了府門,他就被母親一把擁住:「則旭!」

母親已不如他高,這麽擁着他,頭反是紮在他懷裏。她聲音顫抖着,激動得一再只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尤則旭一壁撫着她的後背,一壁向她身後幾步外的人颔了颔首:「爹。」

「嗯。」父親點了點頭,「回來就好。上次你回來,我也不在。走,去跟你祖父問個安,上回那篇就翻過去吧。」

「是。」尤則旭應下,放開母親,母親這才注意到他纏着白練的手指,一把捉住:「你這是……近來不是一直在王府裏?怎麽還……」

「我自己習射弄傷的,跟王府沒關系。」尤則旭噙着笑抽回手,口氣輕松,「您別總擔心我在王府過得不好。姑母是府裏的側妃、大公子的母親,哪有人敢給我委屈受?」

——這話他能平靜地說出來寬慰母親,可實際上,說來自己卻有點心寒。

王妃那是跟他不沾親的人,又跟姑母是那樣的關系,可王妃看他委屈了,都還賠了句不是、讓他見諒。

而姑母那回打了他又把他趕走,他再回府,姑母一句軟話都沒用。

這也還罷了,他覺得姑母生氣也有道理,他一個小輩,本來也不該想着長輩反過來向他道歉。可偏偏這回,端柔公主的事一夜間就弄得全家皆知、全家都在為這件喜事激動,若說不是姑母告訴家裏的,他想不到還能有誰。

這讓尤則旭突然覺得十分諷刺。他拿姑母當長輩敬着,但姑母拿沒拿他當自家晚輩可說不好。她不來寬慰他或許并不是因為她還在生氣,而是她根本不在意罷了。

但她在意他尚公主的事,所以立時三刻告訴了家裏。

尤則旭硬生生地斬斷了這念頭,維持着笑意跟母親說:「我先去向祖父問安,晚點再去陪您說話。」

「哎,好。」母親連連點頭應下。彼時尤則旭可沒想到,更讓他心寒的還在後頭。

「你說什麽?」三五日後,玉引聽趙成瑞禀完話,目瞪口呆,「你沒弄錯?他可得有大半年沒回過家了,家裏至于這樣?」

「下奴絕沒弄錯,真是尤公子親口說的。」趙成瑞說着都皺眉頭,心下直說真沒見過這麽翻臉不認人的人家。

玉引便讓他細說,趙成瑞就一五一十地将過程全說了。他說他昨兒個不當值,便和幾個相熟的宦官出府逛了逛,這不是快中秋了嗎?各家商號都有不少為中秋而設的禮,相幹的、不相幹的都愛趁這機會賣賣月餅螃蟹桂花酒之類的東西。

「下奴去前門的便宜坊走了一趟,想瞧瞧他們那兒進的螃蟹怎麽樣。那便宜坊斜對過兒是個藥坊,下奴從便宜坊出來的時候,尤公子也剛巧從藥坊出來。」

趙成瑞說着就擡手比劃了個約莫一柞的長度:「尤公子脖子上添了條傷,得有這麽長。下奴一想覺得他這幾日在自家歇着,沒為錦衣衛辦差,這傷來的奇怪,就上去問了幾句,問了幾遍才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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