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龍舟賽(下)
在衆人關注中,湖中游船頂層伸出一支長杆,杆身一抖,一面紅色的、繪有“尼山書院”四個大字随風展開。
西陵湖上有一瞬間的安靜,然後是震天歡呼聲分別自岸邊尼山書院所在之處與湖中赤色龍舟上直沖九霄。
岸上衆人臉上無不是笑,笑着還有些人流了些淚,他們也不分是學生、先生、仆役,互相搭着肩膀,歡呼聲漸漸彙成整齊的呼喊:“尼山書院!尼山書院!尼山書院!”
這喊聲舟上的人也能聽見,有些桡手興奮地拿木槳在湖面猛拍了幾下,把心中憋了許久的氣排解出來。
一旁金風镖局的人臉上帶着些失落,兩艘龍舟幾乎同時越過那條終點線,只不過在最後一刻,尼山書院忽然爆發出的氣勢壓住了他們,勝了他們。
“娘的,竟然給那群小白臉勝了,老子回镖局肯定要被他們笑話一整年了。”有個桡手看着尼山書院的人歡呼,聳了聳肩。其他人想到這兒也都苦了苦臉,拿起槳慢悠悠向湖邊行去。
尼山書院有個桡手看見,站起來沖着他們道:“怎麽,被我們這群小白臉勝了感覺如何?”
金風镖局的人也是豪爽,道:“今年是你們勝了,我們認輸,明年咱們再來過!”
“好,明年等着我們再贏你們一次!”書院的人也哈哈直笑。
拿起木槳再劃動龍舟,許多桡手已經沒了力氣,雙臂軟綿綿的直打顫,龍舟前進的路線也是歪歪扭扭。
湖岸邊有人忍不住了,撲通跳下水,往他們這兒游來。他們扒住龍舟邊緣,用自己游動推着龍舟前進。
縣裏其他看比賽的人都被這次的結果震驚許久,等回過神來也是只得服氣,給尼山書院叫好。看到書院人興奮得忘乎所以的樣子,只道畢竟還是些十多歲的年輕人。
待所有龍舟、游船都上了岸,縣太爺挺着肚子走上一個高臺。去年的舟王金風镖局派了一個人将舟王的牌匾擡了來,尼山書院則是由周先生帶着馬文才走上去。
馬文才一看,正巧,金風镖局來的正是龍舟下水那日他們在岸邊碰到的領頭人。
雖然镖局輸了,那人卻不失風度,笑眯眯地将牌匾交與縣裏的衙役。他對馬文才道:“恭喜恭喜,上次一見我就曉得你不一般,果然如此。”
馬文才拱手道:“客氣客氣,也是有你們這樣的強手,才有我們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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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太爺摸了摸胡子,不多說其他的,叫那衙役将牌匾交到馬文才手上。他一接過,站在臺下的書院衆又一次歡呼叫好起來。
這一興奮便興奮到回書院。
那舟王牌匾不大,周先生想了想,便挂在他客廳一側的牆上,不時便有學生要來瞧瞧。
馬文才還不能放松。他回到書院,叫上錢玉,開始最後算賬了。
縣衙那邊派了人,專門協助他安排的人在龍舟賽時收各種費用,包括小攤販擺攤入場費、高臺座位費、游船費。如今兩個人一齊帶着錢和賬過來,對賬再入到馬文才這兒的總賬裏。
兩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等到算錢時,錢玉才曉得為什麽,因為這收到的錢着實有些多。
馬文才卻一臉平常的樣子,畢竟之前最大頭的廣告費已經收了,這些錢算不上什麽。
錢玉對賬時,祝英臺與梁山伯也回到住處。他們二人都是舟隊裏的桡手,中午便同舟隊的人一起用的午食。
祝英臺一進門,就看見馬文才臉上挂着那副財迷的表情。再看一旁漲紅着臉的錢玉,他了然,看來這次馬文才賺了,而且賺了不少。
果然,見他們倆進門,馬文才立刻湊過來,跟他們報了一個數。饒是祝英臺也被驚到,比他預想的可要多不少。
梁、祝二人也或多或少投了一點錢進去,梁山伯單純是想支持下兄弟,祝英臺倒是覺得确實會有賺的可能。如今兩人都有種獲得意外之財的驚喜。
馬文才見他們兩一身疲倦,便将他們趕回房間休息。他可是叫銀心和四九早早備下熱水,好叫他們先泡個澡,順便按摩放松一下身上的肌肉,再稍微睡一會兒,恢複點精神。
而馬文才自己則是繼續同錢玉算錢。不光要将賬完完整整做好,算出盈利,還得分錢。
這中間請人的花費都只算在成本裏,要分錢的包括事先給他資助的同窗,提供“政策支持”的縣太爺,他還要适當拿出一部分,獎勵舟隊和為舟隊提供輔助幫助的學生們。
等賬對得七七八八,該分的錢也差不多分好,時間已過去一個多時辰。
梁、祝二人已經起床,在院子裏活動手腳。休息了一陣,精神好了些,但身體的疲乏卻更重。馬文才在這方面還不如祝英臺自己有經驗,也幫不上什麽,只能念叨兩句:“若是有我能做的,山伯與信齋千萬不必客氣。”
遣了六曲将一份賬冊副本和該分給縣太爺的錢送去,馬文才又叫三七請那些投了錢的同窗過來。
他将盈利當場一一給了,又打了收條,錢玉當場記在賬中。
這些人當初哪裏想到馬文才還真的能賺錢,還賺了這麽多,與梁祝一樣都只感覺到意外之喜。幾個人一哄,便鬧着一起用夕食。
馬文才推拒不得,幹脆把梁山伯和祝英臺兩人也拉上,畢竟他倆也是投資人。
筵席間,馬文才自然被奉為上賓,贏了龍舟賽又賺到錢的這幾個同窗高興之餘,便不停敬酒。
祝英臺曉得他酒量不大,偶爾幫他擋一些,甚至還代他喝了幾杯。
馬文才真是愧疚極了,祝英臺今天參加龍舟賽已經夠辛苦了,竟還要幫他代酒。祝英臺可是個女孩子啊,他一個大男人哪能受得了這個?暗地裏便對祝英臺示意,不必擔心他,照顧好自己要緊。
祝英臺突然想起來,馬文才可莫名其妙一直當他是女子,難不成現在仍舊是?他臉有些黑,忍不住琢磨怎麽恰當地讓他想明白,還要适當教訓教訓,省得這小腦袋再胡亂想些其他。
另一頭梁山伯又第一個倒下去。他本就有些累,酒量還不如馬文才呢。祝英臺再一轉頭,馬文才也眯起眼睛,臉上挂着一個傻乎乎的笑,顯然也有些醉了。
祝英臺哭笑不得,這跟他們義結金蘭那日簡直如出一轍。
他暗自搖頭,借口龍舟賽太累,要早些回去休息,将梁山伯和馬文才二人帶了回去。
梁山伯自然又得叫書童扛着,馬文才卻是祝英臺親自攙着。
馬文才意識迷迷糊糊,走起路來深一腳淺一腳,左手拽住祝英臺的手,大半體重都靠在他身上。
他腦袋恰好能搭着祝英臺的肩,這一路上嘴中喃喃着胡話,前言不搭後語,祝英臺都聽不明白。
他也沒有心思去聽。
馬文才的體溫隔着衣服傳到他肩頭與胳膊,白皙的手緊緊抓着他的手。那只手光滑細嫩,一看就是嬌養大的,從沒辛苦勞作過,也沒有像他一般自小練武。
伴随着馬文才的呓語,帶着些酒味的呼吸掠過他的脖頸,讓他醺醺欲醉,只盼望回去的路長一些,再長一些。
回到不厭居,祝英臺小心翼翼将馬文才送回房間,扶他躺在床上。三七還想幫馬文才換了衣服,被祝英臺攔住。
祝英臺笑着,卻不容他拒絕,道:“他今日喝多了,明早起來定會頭痛。你還不快去煮了醒酒湯來?”
三七想想,似乎确有道理,急匆匆跑去準備醒酒湯。
恰好梁山伯那邊鬧起來,恐怕四九一個人應付不來,祝英臺又把銀心差去搭把手,只剩他與馬文才兩人呆在屋裏。
馬文才喝多了有些難受,躺在床上還微微皺着眉毛。祝英臺輕輕将他眉間撫平,手指落在他頭上的穴位按壓起來。
馬文才立刻發出一聲舒适的喟嘆,嘟囔着:“好、好,對,繼續……”
祝英臺覺得他可愛極了,臉上不自覺帶上了笑。
馬文才哼哼了一會兒,又開始扯衣服,道:“熱,幫我把衣服換了。”
祝英臺手一抖,看了馬文才一眼。
馬文才并不清醒,揪着衣服下擺往上拽,想從頭上把外衫脫下來。
祝英臺連忙把他按住,幫他解起外衣。
馬文才被伺候慣了,閉着眼睛該擡胳膊擡胳膊,該翻身翻身。
可祝英臺是第一次伺候人,心裏還帶着些緊張和興奮,手上動作有些慢。
馬文才不耐煩,抱怨:“快點,怎麽這麽慢。”說得祝英臺是哭笑不得。
外衣脫完,馬文才身上只剩一件極薄的裏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一小片胸膛。
此時,他終于安靜下來,四仰八叉地躺着,睡得安穩極了。
祝英臺坐在床邊,視線描摹着他的五官、臉龐、身形,神情安逸。
他覺得自己好像也有些醉了。
他伸手将馬文才臉上的幾絲亂發撥開,手指在他臉頰上輕輕摩擦了幾下。
馬文才大約夢裏覺得有些癢,稍躲了躲。
祝英臺立刻将手縮了回來,心中砰砰直跳。
但馬文才并未醒過來。
祝英臺聽着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那聲音,仿佛響徹整個萬松嶺。
他忽然俯下身,湊到馬文才臉邊,嘴唇輕輕地,落在了另一張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