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事情就是這樣。”

劉玺嚴肅地說完, 車內氣氛凝重得可怕。

阮池垂眸整理一遍思緒。

沈星父親婚禮開始時原本一切相安無事, 後來那個女人突然過來,不知道和他說了些什麽,沈星控制不住,對她動了手。

兩人剛好站在一張白色桌子旁, 好巧不巧,她肚子撞到了桌角。

等沈星的父親和聞聲而來的賓客趕到客廳時,血已經流了一地, 襯着潔白的婚紗, 觸目驚心。

沈星父親立即開車前往醫院,不少親戚朋友都跟着一起過去了,原本熱鬧的婚禮頓時變得空蕩蕩。

劉玺給他打電話時,沈星正獨自一個人,語氣聽起來毫無情緒, 只是哪裏都透着怪異。

最後結束是沈星挂的電話, 大致說了下事情始末,劉玺當時拿着手機激動地追問了一堆,沈星只避重就輕說了兩句,接着輕淡的丢下一句‘挂了’。

通話便被切斷,等劉玺再打過去, 就是無法接通。

“其實…”

劉玺看着阮池沉思的樣子,有些猶豫的開口。

“沈星高一請假的那個月,是在做心理治療。”

阮池撥通沈星電話時,在略顯嘈雜的候車大廳, 周圍充斥着生活的熱鬧,他那頭卻安靜得可怕。

電話裏面風很大,好像吹得他衣角飒飒作響。

“你在哪裏?”阮池冷靜的開口問,沈星沉默了許久,方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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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臺。”

阮池抿了抿唇,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空氣中某點,聲音很輕。

“你還好嗎?”

“不太好…”

“那…”阮池還未說完,就被對面徑直打斷了。

“阮池,你來陪陪我好不好…”

他就像個受傷的小孩一樣,脆弱又可憐,在那頭向她求助。

語氣是從所未有的示弱。

阮池仰頭,抑制住眼眶的濕潤,看着頭頂高闊明亮的燈光,眨了眨眼,穩住聲音。

“好,你在那裏別動,等等我。”

阮池爬上醫院的天臺時,已經是半個小時後。

電梯人很多,一層又一層的停頓,阮池掌心的手機已經被捏得發汗。

一推開門,風迎面而來,漆黑的夜空,挂着幾顆星星,城市燈火點點生輝。

天臺很空曠,巨大又老舊,牆壁刻着字,在模糊的光影中看不太清楚。阮池巡視一圈,在裏面角落看到了沈星。

他穿着白襯衣,蹲坐在那裏,頭埋在雙手中,抱着膝蓋。

牆壁和圍欄形成了九十度死角,他蜷縮在裏面,沒有任何存在感,就像是從這個世界脫離開來,毫無生氣。

阮池走過去,叫了他一聲,在空曠的天臺,有淺淺的回音。

“沈星…”

蹲在那裏的人緩緩擡起了頭,劉海下,一雙眼睛濃黑空洞,眼角泛着紅。

他看清阮池的臉之後,眸光顫抖了一下,緊接着,面對朝他伸過來的手,身子往後退。

“髒…”

“我好髒…”

沈星用力的在衣服上擦着自己的手,低頭喃喃自語,阮池撲過去,緊握住了他的手,盯着他雙眼。

“不,很幹淨,你看,上面一點東西都沒有。”

阮池扣住他的手指,交纏上去,緊緊握着放在沈星面前,他目光落在上面,動了動,接着慢慢的安分了下來。

“阮池——”

沈星突然傾身抱住了她,肩膀顫抖,臉陷在她的脖頸間,痛哭出聲。

“我不知道她懷孕了…”

“不然我不會推她的,怎麽會這樣…我變成了和她一樣的人。”

“我是一個殺人兇手。”

肌膚上傳來濕潤,溫熱的淚水被冷風一澆灌,頓時黏在了衣服上,透着絲絲涼意。

阮池極力穩住情緒,聲音放得又輕又柔。

“不,你不是故意的。”

“沈星,那只是一個意外。”

阮池安撫地順着沈星的背,輕輕拍着他的肩膀。

“你冷靜一點,好好想一想,她今天為什麽突然要找你說話,是不是故意刺激你的,有可能你現在的樣子,剛好是她最想要看見的。”

“沈星,你不能被自己打敗。”

靠在她身上的人一點點平靜下來,悲恸的哽咽漸漸消失,阮池雙腳傳來了麻痹感,沈星終于松開了她。

“我知道了。”

沈星低着頭,劉海遮住了眼睛,眼眶底下紅色若隐若現,他吸了吸鼻子,聲音沙啞。

“阮池,跟我一起回家好嗎。”

沈星在江北市有自己的房子,他高中的時候就搬出來了,離醫院很遠,出租車開了快一個小時,抵達時,他已經靠在阮池肩膀上睡着了。

天臺上兩人站起來那一刻,阮池勉強穩住了身子,沈星卻支撐不住的倒在了她身上。

不知道他在這裏蹲了多久。

阮池環着他的背,沈星把頭放在她肩上,緩和了好長時間,方才慢慢恢複行動。

從下樓到上車,阮池都一路牽着他,沈星扣着她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到了…”阮池輕聲叫着,沈星動了動,慢慢清醒。

“好。”他揉了揉眼睛,和阮池一起下車。

沈星住的地方是一片小區,高檔豪華,綠化環境對比周圍高出了一截,門衛安保做的很好。

房子裏面裝修的也很精致,木質地板,大陽臺,飄窗,整體風格清新又溫暖。

“這是我媽媽以前住過的房子。”沈星解釋。

阮池了然的點點頭。

“難怪。”

他看起來很累,渾身都透着疲憊無力,就連說話走路都是疲乏虛弱,好像之前的種種耗費了他所有力氣。

沈星進門之後,給阮池找了雙拖鞋便去了浴室,阮池在房子裏轉了一圈,坐在沙發上打開手機。

上面已經有無數條短信和未接來電了。

阮池先給劉玺回了條信息,告訴他一切都好。

回完之後,她才來得及和秦文請假,高鐵上信號很差,連電話都接不進來。

此時已經是十點,剛下晚自習的時間,阮池調整好狀态,想好理由之後才撥通了他號碼。

阮池說臨時有事,秦文沒追問什麽,只叫她記得按時完成作業。

沈星還沒出來,阮池想起他應該沒吃晚飯,于是在廚房裏轉了一下,裏面設施一應俱全,只是冰箱裏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她幹脆叫了個外賣。

在教室時走的有點急,阮池書包裏只塞了幾張沒做完的試卷,一個人在客廳空蕩蕩的很安靜,阮池想到剛才秦文的囑咐,索性拿出試卷慢慢做了起來。

沈星這個澡洗得有點久,阮池寫完半張試卷時電話響了起來,是外賣員,被擋在小區外進不來,阮池叫他稍微等一下,她馬上下去。

浴室水流嘩啦啦的響,阮池想了想,直接拿起茶幾上的鑰匙出門。

取了外賣經過小區樓下便利店時,阮池又順便進去買了水和生活用品。

再次回來已經過了十多分鐘,阮池拿出鑰匙打開門,被站在客廳中央的沈星吓到。

他臉色沒有一絲笑意,濕漉漉的頭發還在往下滴着水,打濕了身上的棉質家居服,眼神緊盯着她,暗沉沉,眸色漆黑。

“你去哪了?”他聲音很低,還帶着沙啞,不滿地質問她,像是發怒的前兆。

“拿外賣,順便到樓下便利店買了點東西。”阮池舉起手裏的袋子,解釋,神色有些無辜,沈星聞言松懈了一點。

“下次出去要和我說。”

他語氣強硬,說完,又垂下眸子,聲音輕了下來。

“我以為你走了。”

“哪怕走了,我也會和你道別。”

阮池說着,把手裏東西放在餐桌上,看着那個依舊站在原地盯着她一動不動的人,無奈走過去拉着他的手過來。

“你不餓嗎?我快餓死了。”

“錯了。”

“什麽錯了?”

“你應該說不會走。”沈星執拗的看着她,語氣認真,阮池望進他眼裏幾秒,笑了。

“好好好,我會永遠陪着你的。”

沈星方才心滿意足的坐下來吃飯。

阮池沒有帶洗漱用品過來,好在都有一次性的,但衣服只能穿沈星以前舊睡衣。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緩和,他的情緒像是平靜下來不少,除了整個人有些低沉安靜,看起來已經和往日無異。

只是臨睡前,阮池才發現是自己想多了。

整個房子燈火通明,溫暖明亮的卧室,被套床單幹淨整潔,柔軟,散發着淡淡的香味。

看得出是有人定期過來打理。

舒适又清爽。

沈星躺在上面,卻不敢閉上眼睛。

天花板潔白單調,他盯着那裏,一動不動。

“沈星…”

阮池躺在他的旁邊,空氣持續安靜,兩人肩并肩,相隔不過幾厘米。

她忍不住叫他。

“嗯?”

木然如雕塑的人緩緩動了動,卻沒有側過頭來看她,目光依舊落在慘白的天花板上,眼裏沒有一絲神采。

“你在想什麽?”

“不知道,亂糟糟的。”

“憤怒,呻.吟,尖叫,血,惡心……”他茫然呆板的吐出一個又一個的詞語,勾勒出一幅殘忍至極的畫面。

阮池呼吸一窒,心髒有些緊縮,喘不過氣來。

沈星耳邊有着尖叫聲,呻.吟,驚呼,眼前閃過一張張慌亂的臉和女人得逞的笑。

隐約好像聽到了嬰兒啼哭。

最後這一切,都扭曲成一只無形大手,緊緊拽住了他,一點點往下拖去。

他低頭一看,底下是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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