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概是瘋了

周晨望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淩希。

脆弱、難堪、可憐、無助。

他蹲在浴室角落,以嬰兒的方式緊緊抱着自己的膝蓋,指尖太過用力,掐的泛白,後背不停抖動着,未擦幹的水珠順着淨白的背脊滑落下來,滴在地面。

“你怎麽了?”周晨望不敢上前,站在門口小心翼翼地出聲詢問。

客廳的光在浴室地面照出一個長方形的光源,或許是感覺到有人說話,也或許是再次看到了光,淩希發抖的沒那麽厲害了。

半晌,淩希一只手撐在地上,準備站起來,腿下一軟,眼看着就要朝着浴缸栽去。

周晨望眼疾手快沖上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淩希還是踉跄了一下,撲在了周晨望懷裏。

周晨望一只手攬在他的腰上,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鼻尖碰到了淩希濕潤的頭發,一股清爽的薄荷香氣瞬間充滿鼻腔。

淩希還光着身子。

感受着手下濕滑細嫩的肌膚,周晨望覺得渾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淩希大概也被這一場景吓到,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那個……你沒事吧?”周晨望出聲打破了尴尬。

淩希忙從周晨望懷中掙脫,以最快的速度扯下置物架上的浴巾裹在身上,低着頭小聲回道:“……我沒事,謝謝。”

他的臉仍有餘悸般的蒼白,耳根卻紅了一片,他用手擋着浴巾,不敢擡頭看周晨望,“我穿衣服,麻煩你先出去一下。”

“哦。”周晨望轉身離開,緊張的差一點同手同腳,順手準備關上門,聽到淩希在身後說,“別關門,浴室的燈壞了。”

周晨望腳步一頓,将浴室的門虛掩着留了一條縫,而後走了出去。

淩希穿好衣服出來,周晨望趴在沙發上玩手機,手機裏面傳來瘋狂的射擊聲,在淩希走近的時候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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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人坐在沙發一邊,周晨望長腿擱在茶幾上,淩希則坐的端正,拿着毛巾擦頭發,除了臉色不太好之外,一點沒有剛才瑟瑟發抖的樣子了。

周晨望鎖屏手機,轉頭看淩希,猶豫着問,“你剛剛怎麽了?”

“洗澡洗到一半,浴室的燈突然黑了。”淩希小聲說。

“你怕黑?”周晨望覺得神奇,淩希都二十六歲奔三的人了,居然怕黑怕成這樣。

淩希垂着頭,手中擦拭頭發的動作慢了下來,猶豫半晌,才開口道:“我有幽閉恐懼症,在密閉并且黑暗的環境下,會發病。”

周晨望聽說過這個詞,卻從沒有了解過,更是第一次親眼看着別人發病,想着淩希剛才的樣子,确實可怕,“這種病能治好嗎?”

淩希搖搖頭,“不知道,沒想過治療,反正也不是什麽大病。”

“有空還是去看看吧,萬一你一個人在家突然停電了呢,那怎麽辦?”周晨望突然想到,如果他今天和平常一樣在外面玩,淩希一個人在浴室洗澡突然停電,沒有人替他打開浴室門,那該多可怕,他會不會一直那樣充滿恐懼地等到天亮?

淩希擦幹了頭發,擡起頭對着周晨望無奈笑笑,“再說吧,我先躺一會,明天一早還要去醫院。”淩希說着站起身朝自己房間走,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周晨望,今天一天謝謝你了。”

他說完不等周晨望回應,便拉開門走了進去,輕輕的關門聲中,周晨望才後知後覺地開口,“不用謝。”

客廳還殘留着淩希沐浴露的清香,清爽的薄荷味在初秋的夜晚,讓人感覺到一絲涼意,周晨望看着自己的右手,上面似乎還有淩希的體溫,偏冷,卻仿佛灼燒了周晨望的手心,他還留意到剛才淩希擦頭發時候露在外面的一截脖頸,白白淨淨的,頭發上的水沾在上面,在燈光下泛着光。

察覺到自己腦海都在想些什麽的時候,周晨望整個人差點從沙發上栽下來,他心中警鈴大作,迅速沖到浴室,決定洗掉腦子裏這些不正常的思緒。

浴室燈确實壞了,漆黑一片,周晨望是不怕的,站在浴缸裏,用浴缸上面自帶的噴頭沖涼,漆黑的環境,視覺被剝奪,其他的感覺就會更加強烈,周晨望聞到了空氣中還未散盡的氣息,全是屬于淩希的,濕潤的,幹淨的,清甜的,是他沐浴過後的味道。

周晨望慌張從浴室逃出來,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

第二天周晨望起床時,淩希已經不在家了,他睡過的房間依舊整整齊齊,周晨望站在門口看了一會,才打着哈欠下樓吃早餐,該上班的人早已吃完走了,餐桌上只剩下一個周晨悅。

周晨悅喝着酸奶,看一眼周晨望,調侃道:“喲,臉色紅潤,滿面春風,看來昨晚又是一個愉快的夜晚。”

周晨望一口皮蛋瘦肉粥差點噴出來,他怒道:“你少看點小黃書,一天到晚滿腦子黃色廢料!”

“食色性也,人不好色好什麽?how are you嗎?”周晨悅說起俏皮話來一套又一套。

周晨望不想再跟這個“失足少女”鬥嘴,随便吃了幾口,就出門往公司去。一路上都在琢磨這個幽閉恐懼症,到等紅燈的時候用手機百度一查,上面寫着病因基本上跟幼年時期創傷經歷有關,周晨望又開始琢磨淩希幼年有什麽創傷經歷。

想着心事一路來到辦公室,周晨望前腳剛到,沈霄後腳就跟着進了門,一進門就直咂嘴,“周大少這是新婚燕爾啊,也不出來玩了,嫂子家教這麽嚴嗎?”

“滾蛋!”周晨望罵道,“最近集團好幾個收購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讓我負責其中一個大型制藥廠的收購,我最近都泡在廠子裏,哪有空跟你們浪。”

沈霄在沙發上坐下,十分自來熟地打了內線電話要秘書小姐姐給他泡一杯上好的摩卡,“我還以為新婚之夜夜不歸宿,被動家法了呢,話說那天沒事吧,那個叫淩希的有沒有仗着嫁進你們家就開始張狂?”

周晨望不解,“他為什麽要張狂?”

“他們那個圈子裏的人不就這樣嗎,千方百計嫁個有錢人了,就開始到處炫耀,什麽party啦,酒會啦,極盡奢靡。”沈霄說。

周晨望微微蹙眉,“淩希不是這種人。”

“哎呀這就開始護短了。”沈霄憋着笑,“既然他沒辦,那我來辦一個得了,你好些天沒出來喝酒了,大家夥也想再見見你家這位,今晚老地方。”

周晨望道:“你大早上來我辦公室就為說這個?”

“我是路過順便上來看看已婚男人的生活,說好了啊,今晚上不帶家屬不許去。”沈霄接過摩卡,對秘書小姐姐甜甜地道謝。

“那我不去了。”周晨望白了沈霄一眼。

“啧,這麽緊張幹什麽,我們又不會吃了他,你老不帶他出來玩,大家夥還以為你們不像新聞報道的那樣恩愛呢。”沈霄故意說着這樣的話。

周晨望知道這肯定是另外幾個人的意思,他們想私底下見見淩希,讓沈霄來做說客,周晨望心想,既然結婚了,是應該帶他見見自己的朋友,于是便道:“我下午問問他,他外婆身體不好,如果他走不開,那就沒辦法了。”

淩希接到周晨望電話時,是驚訝同時又意料之中的,他知道周晨望的朋友遲早會好奇他這個人的存在,他只是沒想到周晨望居然會打電話來詢問他,他以為這一天到來時周晨望或許會直接通知他,也或許會回絕那群好友,周晨望卻在電話裏問他,有沒有空。

被這樣正式的詢問,淩希反而不好拒絕,而且他扮演的是周晨望伴侶的角色,這種場合應該出席。

“可以。”淩希站在病房外,“外婆已經轉到普通病房了,今天醒了之後精神還不錯,晚上護工在這裏,我有時間。”

“那我下班後到醫院來接你。”周晨望說。

“你把地址發給我,我自己過去吧。”淩希像從前一樣回答。

周晨望卻不高興起來,“我們不一起出現,他們會誤會的。”

“好吧。”

挂斷電話後,淩希站在病房外,靠着牆,手裏摳着破舊的手機殼,他總覺得周晨望近兩天對他的态度明顯好起來了,這除了讓淩希有些許不适應外,更多的是輕松,跟一個正常人交往總比跟一個炸藥包交往要舒服的多。

希望周晨望的朋友也都是正常人。

晚上六點,周晨望的車準時停在醫院門口,淩希拉開副駕駛車門,就聞到了一股香甜的糖炒栗子味兒,周晨望探着身子從後座拿過一袋糖炒栗子放到淩希的手中。

淩希:“?”

周晨望邊開車邊說:“晨悅打電話要我給她帶的,我順手多買了一袋。”

淩希剛好餓了,他随手掰開一顆,吃完後點頭誇贊,“還挺甜的。”

“是嗎?我嘗嘗。”周晨望眼巴巴朝這邊看過來。

他開着車,淩希只好幫他剝了一顆,周晨望以為他要喂自己吃,頭還沒探過去,淩希就已經把剝好的栗子塞進了他握着方向盤的右手中。

周晨望忙收回腦袋,将栗子一口吃下,“嗯,挺甜的。”說着用餘光看淩希,問他,“晚上想吃什麽?”

淩希不解,“不是和你朋友有約嗎?”

“他們約的是酒吧,得晚一點才能過去,我們先去吃個飯。”

“那……不回去吃嗎?”淩希問。

周晨望心裏有着自己的小九九,他想認識這麽久了,除了那次“被迫營業”和淩希吃過一次飯,兩人再沒有單獨吃過飯,于是便說:“張媽做的菜我早吃膩了,不想回去吃。”

他這一問倒是把淩希問住了,淩希很少在外面吃飯,上京市有什麽好吃的地方他一概不知,“你決定吧,随便吃點就好。”

“我吃飯從來不随便。”周晨望想了想,撥了個電話,讓秘書給他定了個私房菜館。

挂斷電話,周晨望側頭對淩希笑道:“這地方做菜還不錯,我好久沒去吃過了,今天剛好有位子,帶你去嘗嘗。”

周晨望長得好,鼻梁高挺,臉部輪廓分明,雙眼皮深邃明顯,一雙眼睛更是狹長迷人,可是卻長着一對小小的虎牙,中和了他容貌的攻擊性,平添了一點可愛和張狂。

夕陽餘晖照進車內,淩希注意到周晨望的鼻子旁邊還有一顆小小的黑痣,他笑得燦爛,淩希被這個笑晃了眼,手中下意識又掰開了一個栗子。

軟糯的栗子在口中散發着香甜,車窗外火紅的晚霞大片大片地鋪滿天邊,路邊翠綠的樹木随着車輛前行快速倒退着,淩希撐着頭看着窗外的景色,視線中有兩只小狗在追逐打鬧。

窗外充滿生機的一切讓淩希覺得被外婆的手術壓抑這麽久的心情總算有了片刻的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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