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過得很好

恒昱祺站在唐八房間門口,抻着脖子往裏面看了一會兒,表情有些糾結,不太敢進去。

唐七跟在他身後轉了轉眼珠子,輕聲道:“主子,先去看看那個刺客?”

“啊,好……”恒昱祺收回目光,跟在唐七身後走到對面。

唐八房間對面就是重濤的房間,如今房內一片狼藉,窗棂破碎,窗臺和房內還有一些血跡。刺客躺在院子裏,已經服毒自殺了。

“重公子應該是在房中與刺客進行過一番搏鬥,跳窗而出。唐八趕來的時候刺客下了同歸于盡的殺手,也被重公子刺中肩胛……重公子用的就是主子您的那把匕首。”唐七指着刺客肩頭的傷口道,“劉縣丞帶了人去大牢去下毒,想要把裏面的證人殺死,不過我們早就安排了好了,所以人贓俱獲。”

“唐八怎麽來的這麽晚?”恒昱祺語氣有些焦躁不滿。

唐七暗自挑了挑眉,道:“不是主子您說的,要逼出重公子底線嗎?”他看恒昱祺陰沉下來的臉,連忙轉移了話題,“重公子确實有些工夫,只是因為身體不好,施展不太出來。他從房內能與刺客周旋到院子裏,就已經很厲害了。還有,主子您看。”

唐七挑開刺客手臂上衣服,在他肩頭印着一枚圓形烙印,在火把的照亮下,那枚烙印清晰的顯露出來。

是一個屠字。

“屠龍會。”恒昱祺雙眉緊蹙,“屠龍會不是已經都消失了将近一百來年了嗎?怎麽又出來了?”

史料有記載,上一次屠龍會就打着興國标簽四處張揚,後來被抓了上萬人,光主要核心人物斬首用了十天,殺了一千多人,帝都城外的斬首臺被血沁透了,場面恐怖無比。

“是的,如今屠龍會又開始四處活動,但是都在暗處,并沒有像之前那樣打着旗號游走。屬下懷疑這是有人在背後做推手,借着屠龍會的名義替自己某私利。”

恒昱祺拿着扇子一下一下敲打着手心,火光映在他的臉上,昏暗不明。

“劉縣丞和楊秋海身上有沒有标記?”他問道。

“還沒有查看。”唐七道。

“去查,若是他們身上也有,就全城搜捕,所有身上有這樣标示的,殺無赦。”恒昱祺半斂了眸光,透出一絲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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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七道:“……不留活口?”

恒昱祺冷笑道:“在這個小縣城裏能有什麽大人物?估計都是一些喽啰,就算有核心,殺了也就殺了。”

唐七點頭,“是,主子英明。那……主子現在要去看看重公子嗎?”

恒昱祺明顯頓了一下,語氣有些局促道:“哦,啊……好,既然你提議了,本大人就去看看。”

唐七抽了抽唇角,第一次看見自己主子這幅樣子,覺得實在是,嗯,很有趣。

唐八已經把重濤的傷口都處理完了,看見恒昱祺進來,站起身行禮,“大人。”

“瀾瀾……嗯,他情況如何?”恒昱祺走到床邊,躺在床上的重之瀾臉色蒼白,仍舊在昏迷之中未醒。一頭烏發披散開來,被汗水濡濕,黏在臉上,看上去脆弱不堪。

“身上多處刀傷,最嚴重的在背心,差點傷及心脈,多虧重公子躲得快。不過他體內餘毒未清,原本身體就虛弱,再加上失血過多……不過幸好體內又冰玉丸護持,只要熬過這幾天就好了。”唐八面無表情的陳述,但是眼神卻透露出對自家主子的不贊同。

恒昱祺在床邊坐下,伸手撥開黏在重濤臉上的濕發,表情凝重,不知再想些什麽。

過了半晌,他問道:“能看出瀾瀾身法出自哪家嗎?”

唐八搖頭道:“屬下無能,未能看出重公子武學出自哪裏。只覺得重公子身法簡單而且娴熟,應該是經歷過無數次對戰才能養成如此的反應與習慣。若是有一日身體能養好,怕是也能與主子您對上幾招。”

“只是幾招?”恒昱祺握住重濤垂在床邊的手指,輕輕的捏在掌心。重濤手掌本就很軟,而且手上也不過是有些文人執筆留下的繭子,雖然被迫住在鄉下,但是仍舊被人養護很好,沒有受過什麽勞累。

這樣的一雙手,怎麽可能是練過工夫且經常與人對戰過的呢?

“屬下只覺得十分不可思議,重公子體內一絲內力也無,而且骨骼也不像是曾經習過武的。若是主子不用內力的話,游走幾十招應該是沒有問題。”唐八在給重濤治療的時候反複的查看過,這幅身體單薄脆弱,別說習武了,估計重活都沒有做過,怎麽可能就會有習武之人的靈敏反應和能力呢?

“而且……”唐八猶豫片刻,仍舊說出自己心中疑問,“重公子的很多反應,好像是被訓練過。”

“訓練過?怎麽回事?”恒昱祺警覺。

“大人應該也有所耳聞,密探與暗衛都進行過各種訓練,例如忍耐力。若是普通人受了如此嚴重的傷,怕是早就痛的呻吟出聲,胡亂說話了。可是重公子一直牙關緊咬,一絲聲音也無。從昏迷過去那一刻開始渾身就進入了一種戒備狀态,這種狀态與我們曾經受過的訓練十分相似,所以……”

“你是說瀾瀾曾經受過暗衛這樣的訓練?可是,這與調查實在是太不相符。那楊姨娘不是也說過嗎?瀾瀾從小就在重府長大,基本每天都閉門苦讀,鮮少出門,對人情世故也不曾過問,所以才被他們設計。若是受過訓練,怎麽會發生這麽多事?”恒昱祺覺得這也太不可思議了,他一開始只是覺得重濤很有可能是被人指使,在他們必經之路上等着,然後尋找機會下手。

可是如今看來并不是這樣,重濤雖然很多地方謎團一堆,但是對他們卻毫無害人之心,偶爾出現的童真也着實令人喜愛。

暗衛?誰會在這種地方培養如此弱不禁風的暗衛?

唐八搖頭道:“屬下也十分迷惑,重公子與旁人口中所述實在是相差太多,簡直是換了個人似的。”

換了個人?

恒昱祺反複咀嚼這四個字,他的手指沿着重濤臉頰周圍摸索了一番,也沒有摸到面具黏貼的痕跡,而且他雖然被藥毒害過,但是臉頰上細細的絨毛卻無法騙人,這都不可能是戴了面具能夠出現的。

“沒有面具,也沒有經過藥物改變容貌,這些屬下都查過了。”唐八道。

重濤重之瀾,你到底是誰?

恒昱祺覺得這人身上的迷霧越發濃厚了。

“大人,藥來了。”一名小厮端了藥碗站在門口,不敢進來。

唐八接過藥碗親自嘗了一口,安心的點點頭,準備給重濤喂藥。

“我來吧。”恒昱祺伸手打算接過藥碗。

唐八有些遲疑,“主子,您……您給別人喂過藥?”

恒昱祺啧了聲,劈手奪過藥碗,不耐煩道:“行了,你們都出去吧,喂藥有什麽難的。”

唐八無奈,只好囑咐了幾句需要注意的事項,然後就被老七拽了出去。

“沒看主子心疼成那副樣子嗎?你還不趕緊走。”唐七啧了聲道:“走走走,跟我去辦事兒,重公子就讓主子自己照顧吧。”

唐八嘆了口氣,覺得自家主子這次不止是搬石頭砸自己腳了。他嚴重懷疑那重公子若是醒來,怕最不想見到的那人就是主子了。

恒昱祺捏着小勺子想要喂藥,可是重濤牙關咬死,勺子壓根進不去,藥汁都順着嘴角流了出來。

“是我不好,哎,你就不要生氣了嘛。”恒昱祺有些心虛,他拿着布巾把流出來的藥汁擦幹淨,自言自語道:“你也沒對我說實話啊,咱倆扯平好不好?嗯?以後你還是我的瀾瀾,我,我就是你的大人……唔,我是你的阿福好不好?瀾瀾乖,把藥吃了吧。”

然而重濤仍舊一動不動,呼吸微弱。

“你這是再逼我嗎?”恒昱祺放下勺子,手指輕撫着重濤的臉頰,“我親了你哦!”

“好吧,我真的親了,你可別咬我。”他含了一口苦澀的藥汁,伏低身體,捏開重濤的牙關,舌尖探了進去。

藥汁被一口一口渡進對方口中,恒昱祺握住重濤的手,內力緩緩輸送過去,化開藥性,讓重濤蒼白的臉色浮起一絲紅暈。

“哎……”恒昱祺又嘆了口氣,表情無助,“瀾瀾,快醒來吧。”

重濤只覺得自己身體變輕了,他浮在一個虛無的空間裏,身體恢複成原來的樣子。高大,強壯,四肢修長,充滿力量。

這才是自己,那個軟趴趴的秀才是什麽鬼,若是現在的自己,那刺客也不可能會把自己傷成那副樣子。

他胡思亂想着,身體卻不由自主的漂浮,眼前猛然一亮,就發現周圍的一切都那麽熟悉。

這是他的家,他因為卧底已經離開五年的家,從此之後再也沒有能夠回去的家……

客廳裏還挂着他的黑白照片,父親和一名陌生男子正在對弈,一個只有兩三歲的娃娃趴在那名男子腿上,認認真真的看着棋盤。

廚房裏傳出妹妹和母親的聲音,已經做好的飯菜擺在飯廳的桌子上,令人垂涎欲滴。

重母從廚房出來,手裏端着兩個碗。一直碗裏放着炖的酥爛的肘子,另一只碗堆了滿滿一碗餃子。她把兩只碗都放在那張黑白照片前面,上了香。

父親與陌生男子停下下棋的手,連妹妹也一起走了過來。

“濤濤,今天是你的生日,你都離開媽媽太多年了,媽媽每天都在想你。不過濤濤是英雄,是媽媽的好兒子,所以媽媽知道濤濤一定會投胎去一個好人家,過幸福的日子了。爸爸媽媽都過的很好,你那些隊友對家裏也十分照顧,你小侄子三歲了,雅倩如今又懷了二胎,希望是個兒子,回頭随你的姓。”

“濤濤,家裏一切都很好,不用挂念。”

重濤看着他們,他想起自己走的那一年妹妹才剛結婚,如今他已經都離開這麽久了嗎?

重母淚流滿面,妹夫扶着她的手臂勸慰道:“媽,我想大哥這樣的好人,一定會被上天眷顧的,媽不要傷心了。”

“媽不傷心,哎……你大哥從小就是個調皮鬼,當年還被老師罵說以後不是省心的貨,要我們看嚴了。誰知道他後來上了警校,當了警察……哎,這都是命。”重母擦了擦淚水,在飯桌邊兒坐下,只是嘆氣。

“姥姥,我以後也當警察,消滅壞人,比大舅還要厲害!”小侄子手裏拿着玩具手槍,一臉正氣。

“好,姥姥等寶寶當警察的那一天,然後就把你舅舅最寶貴的徽章送給你,好不好?”

“好,姥姥一言為定!”

重濤覺得臉上濕漉漉的,他摸了摸,摸到一手水漬。

哭了嗎?他哭了啊……

這是上天為了安慰他,所以讓他看到的嗎?父母健康,妹妹幸福,家人都過得很好,他也就放心了。

爸媽,我……我過得很好,雖然這身子亂七八糟的,但是不愁吃喝,不過這裏有點兒亂,但是也還好了,也許以後兒子還能當個大家主呢。就算這身子以後不能生娃了,不過還是可以領養的啊,多領養幾個,統統姓重!

爸媽,兒子我現在是個秀才,過兩年去考個舉人回來,也是個老爺呢,見了當官的都不用跪,可威風了。

爸媽,放心吧……

兒子……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只要這次沒有死的話,他一定要遠離那些災難的源頭,就當個小地主好了。

他看到自己的身形在逐漸消散,變成光點,眼前也逐漸模糊起來。

爸媽,再見了。

“昏迷了三天,再不醒來怕是會出問題……”

“瀾瀾,你哭什麽?我都說自己錯了,你就不要哭了吧。”

“心脈已經沒有問題了,可能是重公子自己不想醒來吧。”

“瀾瀾,我再也不捉弄你了好不好?哎呀,快醒吧!”

“主子,凍将軍說要在年後把那些人押解進京,這幾天要防備對方會反撲。”

“瀾瀾,今天過年了……”

“大人,身上有屠字标記的找到五十四個,已經全部斬立決,家産充公,其他人全部發配了。”

“怎麽還不醒?要不要換個藥?唔,這藥怎麽比以往更苦了?不知道瀾瀾怕苦嗎?”

果然好苦啊,又苦又澀……

嗯?他嘴上貼的是什麽?卧槽,這家夥居然嘴對嘴給他喂藥?占便宜沒夠嗎?

“混……混蛋,滾開……”重濤覺得自己就算醒了,也早晚會被氣死。

第二卷:貢品調換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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