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唐大人你好

恒昱峥把玩着手裏的玉盞,看着眼前有些失魂落魄的親弟弟,眼中充滿戲谑。

“區區一個小秀才,居然讓朕的皇弟如此消沉,朕甚是不悅。不如差人将那不知好歹的小秀才教訓一頓吧。”

恒昱祺斜眼看了看他哥,啧了聲:“別鬧。”

恒昱峥笑了笑,換了話題,“這次真的是辛苦你了,朕沒想到山匪居然是假的,竟然有人瞞着朕做這種謀逆之事。至于重家……朕已經查明與本案無關,還重家一個清白。雖然重公子辦案有功,可是只有個秀才的身份不太好封賞……再加上他違逆皇弟你,幹脆就功過相抵了吧……”

“皇兄!”恒昱祺不滿了,責怪道:“情感之事本與他無關,是我一人造成如今局面,如何功過相抵?而且也是我利用了他……若是皇兄不打賞,那我便從私庫出了東西打賞好了。”

“哈哈哈哈哈。”皇上笑的前仰後合,半晌擦擦眼角溢出的淚水,嘆道:“難得見你這樣,雖然早就知道你護短,沒想到對那人也這樣上心……罷了,不就是一些賞賜,朕還是給得起的。”

他說完話,看向手中的玉盞,忽而又道:“那些人審過了,重家當家和主母确實是被害身亡,楊家早在四年前就與外匪勾結,但是如今那人已經身死,再往下便不好查了。成王盤踞一方勢力龐大,導致蜀地只知道有成王不知道有皇上。若是如此旁觀下去,朕這個江山,怕是坐不穩了。”

恒昱祺愣怔的看着院中花木,如今距他離開平陽縣已經過了三月有餘,迎春花開的正豔,金星燦爛。園中錦桃也綻苞吐蕊,米分紅妖嬈,空氣中溢出淡淡花香。

他想到離開平陽縣邀請重之瀾同行的時候,那人眼中一閃而過的嘲諷。

“大人,如今平陽縣山匪一案已經平定,萬望大人遵守承諾,讓小生留在故裏,操持家務。”

“瀾瀾,其實我……本大人,嗯……”恒昱祺難得語塞,心中郁悶,又有些惱怒。總覺得這個小秀才實在是敬酒不吃,可若是強迫,怕是終生難得一心了。

“若大人不嫌棄,可以稱呼小生之瀾,瀾瀾二字,小生如今是萬萬擔當不起了。”重濤一揖到底。

恒昱祺吃癟,臉色微紅,“其實本官并無戲弄你之心,若是并無好感,本官也不會與你親近。”

重濤唇邊含笑,道:“小生知道,大人為了這案子也是十分操心,小生極力配合,并無怨言。幸而大人不嫌棄,才讓小生得了這萬般好處。小生心中感激,卻又無以回報,他日若大人還有需要小生效力之時,小生則盡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恒昱祺愣愣的看着眼前這人,一襲青色書生袍穿在瘦弱的身子上,腰帶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他臉色有久病失血的蒼白,唇色淺淡,但是眸若燦星,裏面映出有些倉皇的自己。

一個弱不禁風眉目如畫的小秀才,一個身上盡是謎團的小秀才,怎麽就能讓他如此舍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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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阿福!”恒昱峥神色不滿道:“又在想那小秀才?”

恒昱祺苦笑着嘆氣道:“哥,是不是求不得的就會萬般不舍?”

皇上正色道:“你是王爺,怎會有求不得?”

恒昱祺一口喝下杯中冷茶,苦澀的茶水萦繞舌尖,他道:“你是皇上,也有求不得。更別說我一個小小的閑王,随得逍遙二字,但是哪裏能真的逍遙了去?”

他轉頭看向自己的皇兄,皇上在位幾年,威嚴更勝,但是卻也時常操心,那些大臣外戚沒有一個省油的燈,服與不服都在等着看這一國之君出纰漏。

“皇兄與元清潭也算是錦瑟和鳴,但是卻無法給元大人一個名分。與那皇後虛與委蛇,卻又不得不每個月安撫探視。雖說後宮不涉前堂之政,但是後宮那些女人身份背景怕是都并不好相與。皇上為這江山身不由己,總是不能為得一人心而棄了這江山吧?”

皇上搖搖頭道:“求不得在于取舍,就算是朕想要放手,怕是你元大人也不願意。他既然想要看到一世明君,朕就給他一世明君。今世還不了,來世再還。”

“小秀才想要‘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我卻不敢給出承諾,只能待皇上坐穩這江山,再去取舍,希望那時候之瀾還能……算了,求不得,哎……”恒昱祺也說不明白自己此刻心情究竟是為哪般。

喜歡,确實是真心喜歡;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喜歡究竟能維持多久,是一月一年,十年半載,還是一生一世。

諾不敢輕許,最怕負重諾之人。

“對了,皇兄剛才說什麽來着?”他轉了話題。

“朕再說成王……當初父皇心軟,如今倒是給朕安插了個強敵,若是這跟釘子不提早拔除,怕是要釀成生靈塗炭的大禍來。”皇上給自己倒了杯茶,茶色碧綠,一陣風吹來,兩三香軟落入杯中,輕輕搖晃。

朝代更疊每次都是踩在屍山屍海之上,坐上這個位置了自然會體恤自己子民,可是沒坐上這個位置的那些野心勃勃之人,怕是不會去考慮這些事。

恒昱峥許了諾,便要承這個諾。他擡頭看向西南方,表情晦澀不明。

“成王一直有野心,當初若不是皇上追随者衆,加上先皇親筆口谕和讓位之诏,再加上西南那年出了天災,怕是會動蕩至今。這延緩出來的幾年讓皇上修養身息,但是對于成王來說也在休養生息。屠龍會當年幾乎被屠戮殆盡,但是不代表不會死灰複燃。只要有機會,他們就能在弄出第二個屠龍會,第三個屠龍會。”恒昱祺沉吟道:“我聽說今天在朝堂之上,又吵起來了?”

逍遙王為了展示出自己纨绔的一面,很少去點卯。皇上寵愛這唯一的胞弟,便也随了他去,但是朝堂上發生的事,該知道的一樣都不會少。

“北方有栎将軍把守,皇城之中有朕的暗衛,你的師傅,以及凍将軍,如今看來最是安全不過。西南那邊暫且不說,如今各地都在争相說什麽有聖物出現,左一個祥瑞,右一個祥瑞,把朕當三歲孩童糊弄。若是真有那麽多祥瑞,怎麽就不能把成王這個禍害祥瑞了去呢。”恒昱峥冷笑的抛下手中玉盞,任憑玉盞歪倒,茶水四溢。

“不過一個小小的平陽鎮,還算是在朕眼皮子下面,就鬧出如此大的禍事來,那些拿着俸祿的大臣各種推诿。之前你用唐煜身份觐見的時候也看到了,不少人還覺得那是你為了升官發財,特地弄出來妖言惑衆呢。”他越說越氣憤,恨不得把朝中那些不幹事兒的家夥統統誅了九族。

恒昱祺哈哈大笑道:“皇兄有什麽好擔心的?若是看誰不順眼,找幾個借口下放了就是,多吃點苦頭就知道站在朝堂上有多好了。”

“哪有這樣簡單,這盤根錯雜的關系網,怕是連朕都弄不明白。”

“皇上。”一個小太監貓着腰遠遠的走了過來道:“元大人求見。”

恒昱祺哀嚎一聲,慘叫道:“這老狐貍來做什麽?每次看到他就有一種會被算計的感覺。皇兄,我先走一步。”

“王爺止步。”元清潭繞過掩映的假山花叢,笑意盈盈的拱手道:“逍遙王還請止步,臣有要事相商。”

恒昱祺幾乎跳了起來,怨道:“上次你說有要事,便把本王忽悠到那平陽縣,害的本王成天提心吊膽,生怕出了纰漏。如今你又說有要事,這次想把本王弄去哪裏?哎呀呀,元大人,元大哥!本王願稱你一聲嫂子,快不要再弄什麽要事給本王添堵了。”

他連連給元清潭作揖拱手,一身繁複錦袍也壓不下他如今的壞情緒,只想落荒而逃。

元清潭對那聲嫂子并不抵觸,他與皇上之事怕是早就被人傳開,再加上他如今身份背景與心計,也沒人敢說什麽,就連後宮皇後也因他不會生育影響到自己子嗣地位,便睜一眼閉一眼去了。

畢竟皇上寵誰,也不是皇後能夠置喙的,更何況皇後也知道,元清潭是皇上的左膀右臂,皇上在位也讓她位置超然,所以連帶後宮對元大人的不滿都被皇後一手按下,無人敢提。

這也是皇上對如今皇後最為滿意的一點。

元清潭親手為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盡,潤了喉嚨笑道:“怎麽?難道王爺不想再見到你家瀾瀾了?”

元大人聲音清潤溫柔,說出來的話卻一點都不溫柔,直接捅了逍遙王的心窩子,讓他撫胸痛呼道:“當初便不應該讓你們知道!”

“那小畫本屬下都收集了不少了,如今又有了改良,說重之瀾為了平陽縣安寧委身于唐大人,盡畢生功力滅了山中妖魔,如今身體孱弱不堪,原本還有唐大人憐愛,可惜妖魔爆體而亡之前消了唐大人記憶,讓唐大人抛棄了那可憐的重之瀾。如今重公子身邊不少人虎視眈眈,想要一親芳澤采那玉露之菊的人不少呢。”元清潭想起凍将軍交給他的那些畫本,整個人都笑的恨不得從椅子上跌落下來,于是派人去平陽縣收集了不少,平日裏就靠這些東西解悶了。

總覺得比京城裏那些寫自己與皇上之間各種暧昧情愫的畫本好看多了,畢竟是遠在山野,民風略開放啊。

“清潭,莫要在戲弄朕的弟弟了。”皇上輕聲笑道:“阿福初次入情障,每日惶恐不安坐卧不寧,整個人都憔悴了呢。”

“哥!!”恒昱祺哀嚎,皇上不喊皇兄不喊,開始喊哥哥了。

“別喊朕,剛才是誰在跟朕說話的時候走神的?”皇上開心打趣。

逍遙王扶額哀嘆,覺得自己的地位還不如一個元大人。

“好了,不鬧了,清潭你有何事?”皇上一本正經問。

元清潭看了眼皇上,行禮道:“皇上還記得月餘前那貢品被劫之案嗎?”

“記得,朕也記得此案已破,雖然牽連不多,但是貢品被毀壞殆盡。”破案說是一群殘兵流寇為了生計打劫了貢品,其中還有一名官員進貢的所謂聖物,是一條通體雪白頭頂頂着紅斑的巨蟒。但是貢品不過就是一些茶葉特産,被那些流寇分了吃了,蛇倒是當成靈物給放生了。

“運送貢品官兵雖然不如鐵甲軍如此精良,但是也應該是挑出來的精銳,居然被一群流寇殺死……雖然貢品也有找到殘留,可是臣查了那殘留的茶葉,發現……這茶葉之中摻雜着其他茶葉,品相已經不屬于貢品之列了。”元清潭從懷中掏出兩只紙包,拆開來擺在桌上。

一只裏面放的是往年貢茶,另一只則是被人帶回來的證據。

乍一看兩份茶葉品相差不多,但是仔細嗅嗅,在放在水中煮開,便察覺到其中不同了。

“臣懷疑,有人私換了貢品,但是又怕皇上怪罪,所以出了這麽一招。如此之來,皇上仁厚不會去對當地官員試壓,只是找出犯案之人便罷了。可是那犯案之人,真的是犯案之人嗎?”每次說道正事,元清潭表情都十分嚴肅,年輕的帝師,如今的太傅大人神色凜然,周身氣勢襲人。

皇上雙眉緊蹙,道:“愛卿是說有人換了貢品,卻用次品代之,但是怕最終暴露,最後把責任推卸給那些所謂的流寇身上?”

“原本臣也是如此想,但是皇上有沒有想過,貢品是被誰替換了?當地官員有沒有參與?替換下來的貢品去哪裏了?臣去問過了,押運官員并不知貢品被換之事,只以為自己遇到了窮兇極惡的流寇,導致貢品被搶被毀。可是臣心中總是覺得,這其中并不可能是如此簡單的事……”元清潭總覺得這件事越是細究,就越令人迷惑,其中謎團就越發的多了。

“那就派官員去查啊,這種事……”恒昱祺覺得這貢品隔個幾年就會發生一次被搶劫事件,被窮逼急了的人什麽都敢做,更別說有的地方官員為了上貢之事恨不得刮地三尺,禁都禁不住。

元清潭似笑非笑的看着恒昱祺,作了個揖,朗聲道:“所以臣鬥膽,懇請神探唐大人再次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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