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去,霎時身子就朝樹下墜去。
“啊——”
聲音還沒有叫得出來,手腕上突然一緊,整個身體竟然停止了墜落。我擡頭看去,鬥篷俠伏在樹枝上,一只手已經抓住了我的手腕,然後他一用勁,我的身體就跟騰雲駕霧似的,倏地一下又回到了樹上。
“我……”我甩着被抓痛的手腕,尴尬地道:“剛才有只蚊子,我想拍蚊子……”這謊撒得連我自己都聽不下去了。
他點點頭,坐在樹上仍是一動不動,我再也不敢去揭他的鬥篷,坐在離他一尺多遠的樹桠裏面,沒過多久我的腦袋就有些迷迷糊糊,眼皮也不争氣地打架。
不知過了多久,身畔有人在叫我的名字,睜開眼睛一瞧,面前挂着一張粗犷的國字臉,先是吓得全身一個哆嗦,這才回過神來。“小王,你怎麽到這裏來了?”不只是小王來了,秋田縣公安分局的徐局長還帶來了幾個民警,大家把我團團圍住,仿佛在看動物園的大猩猩。
我趕緊朝自己瞧了一眼,這才發現自己坐在樹下,心中一驚,趕緊起身向樹上瞧去,只見滿樹碧綠,陽光在茂密的枝葉間跳躍,可是哪裏還有那鬥篷俠呢。
頓時,我心裏生出一種悵然若失之感。
小王忽地咦了一聲,蹲下身拾起一張紙,道:“這寫得什麽東西呀?”
我忙搶過來看,卻是昨晚鬥篷俠寫的紙條,遂一把塞到自己的口袋裏,又看了看自己的包,老天保佑還在身上。“小王,徐局長,你們是不是來這裏找我的?”我感到奇怪,昨日的那通電話我并沒有告訴小王我在黃溝村。
小王哎喲了一聲,嘴巴如機關槍掃射開了。“你怎麽搞的,大清早就一個人跑了,手機又關機,我都吓得不行,怕你出事,徐局長還派人在縣城裏找了一天。後來到淩晨三點鐘時,有個人給我發了一條匿名短消息,說你在黃溝村,讓我們來帶你回去。”
我一愣,毫無疑問,這個匿名短信肯定是鬥篷俠發的,他真替我想得周到,只是他為什麽不和我一起走呢。
“不會吧。小王,我昨天下午還接過你的電話呢。”我趕緊翻自己的手機通訊記錄,手機上只顯示了20多通未接來電,全部是小王打來的。
“哪有啊?你手機一直都是關機。”小王否認。
我徹底明白了,昨天給我打電話的所有小王都是假的,都是鬼冒充的,他們一次一次地騙我,就是想獨得我的身體還魂。
小王似乎有些不高興,道:“你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要來黃溝村可以叫上我一起嘛,你要是出了事,我怎麽回去向林隊交待,你們滇報還不活剝了我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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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我該怎麽向他說呢,難道我要說有鬼變成他的模樣,騙我來到了黃溝村。忽而瞧到徐局長,突然想起一件事,忙道:“徐局,前面的房子裏有兩具屍體,他們生前好像作過一起大案子。”
“在哪裏?你帶路。”徐局長目光一凜。
“就在前面。”我伸手指着前面的平房,目光及處,昨夜裏幹淨整潔的村落仿佛經受過了一場龍卷風的侵襲似的,此時破牆殘壁,屋頂的瓦片上布滿青苔,而一些潮濕的地方還長出一尺多高的野草。#####
055十年前的被害人
這和我夢中見過的黃溝村挺像,但細心地看,仍然還是有些不同,就像鬥篷俠說的,是顏色的不同。陽光刺眼,我不由手搭涼篷眺望,盡管一牆一瓦都是那麽殘破,一草一木都是那麽的瘦弱,可是在眼中卻異常的清晰,就像是單反相機拍攝出來的照片,不再是霧裏看花的感覺。
這才是現實中的黃溝村,一個無人村。
我在前面引路,找到了夢中躲雨的房子,不出我的判斷,果然有一具屍體。這個結果證明,其實我并沒有做夢,是真正來過了黃溝村。在另一間破舊屋子裏,又找到另一具屍體。
兩具屍體都被運回了秋田縣公安分局,法醫立即着手屍檢,我和小王則在公安部發出的在逃的重大案犯的通輯令中追查兩名死者的信息,通過指紋對比,終于查找到關于這兩人的資料。
兩人都是東北人,一個叫劉賤,一個叫賈也,2000年夥同同村安晉三輪奸一名十七歲的姑娘在逃,後至河南某地,搶劫一家商鋪,并将鋪主全家殺害,01年3月在威山鎮黃溝村又劫殺一名男青年,03年安晉三在戶縣被當地民警抓獲,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同年執行死刑。另二人一直在逃,下落不明。
“黃溝村?”我心念一動,忙道:“徐局,01年黃溝村發生了一起命案,您還有印象嗎?”黃溝村滅村慘案也是在01年,這兩起案件會不會有關連呢。
徐局蹙着眉,坐在沙發上想了半天,方道:“是有這回事,好像是有一名男青年在那裏被殺了。”
“那現在還有當年的卷宗嗎?”
“應該有的,我讓小邱給你找找。”
我點點頭,這時門外沖進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神色慌張,面色慘白,徐局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小白臉,你慌什麽勁?”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叫小白臉,我不由仔細打量了幾眼,小眉小眼睛的,除了皮膚比較白外,半點和小白臉都沾不上邊。
“徐局,送進來的那……那兩具屍體……”他結結巴巴,下面的話硬是沒擠出來。
“屍體怎麽了?”徐局長瞬時也慌了。
“他們……”小白臉張大了嘴,一張臉憋成豬肝色,變成了小紅臉。
徐局長将他一把推開,撒開腿便向門外跑去,我和小王對視一眼,也趕緊跟了上去。到了法醫室,只見兩張屍檢床上各有一具人形白骨,骨骼完整。
頓時法醫室的幾人面面相觑,恰好小白臉這時也趕來了,徐局長抓着他道:“屍體呢?小白臉,你把屍體搞哪裏去了?”
“徐局,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小白臉哭喪着一張臉,我雖然心裏也着急,但看着這小白臉頗覺有趣,都快接近40歲的人了,怎麽還動不動要哭呢,要是他老婆看見會作何感想啊,不用說準是個“氣管炎”。
“随便說。”徐局長喝道。
“就是,就是我正在解剖屍檢的時候,屍體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小白臉。”我擠了過去,道:“屍體變成白骨一般需要多長時間?”
“這個不一定,根據溫度情況,有的半個月,如果埋在土裏的話,南方1年左右,在北方可能要三四年。”
我哦了一聲,其實這種情況對我來說已經不算是詭異了,這兩個惡賊在黃溝村早就自相殘殺了,可能因為黃溝村特定的環境屍身沒有腐爛,當改變了環境後屍身就加速腐化了,這事在小說中也經常出現。至于兩個惡賊為什麽會死在黃溝村,我揣測是因為滅村後變成了無人村,周圍也沒有人,易于這兩個惡賊躲藏。
警察沒有抓到他們,這兩個惡賊倒自相殘殺了,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們在黃溝村殺人,現在他們也死在了黃溝村。
我朝兩具白骨狠狠地啐了一口,這時小白臉也不哭喪臉了,看着我發愣。
“通知他們的父母來進行親子鑒定,如果确認親緣關系就可以結案了。”徐局長吩咐他身邊的一個實習民警。
“徐局長,你不會把白骨交給他們的家人吧?這兩個惡賊,應該把他們的白骨送到醫學院去做标本。”我有些不滿。
“好提議,我考慮。”徐局長哈哈大笑起來。
回到徐局長的辦公室不久,小邱便拿來了01年時發生在黃溝村的命案卷宗。我翻開看,命案被害人男性,23歲,身高178公分,體重偏瘦,于01年3月10日夜間21時在黃溝村被殺,致命傷是頸部大動脈被割斷,失血而亡,屍體被棄置薔薇花叢中。
卷宗內附有一張照片,照片裏面一名年輕男子倒在薔薇花叢下,他的衣衫上全是血,便連周邊的草地上也有幹涸的大片血跡。那男子雙眼圓瞪,臉上還有青色的瘀痕,看來在生前還遭受過毒打。想着這人年紀輕輕便做了深山之冤魂,同情之下便不免又多看了幾眼,再看之下我忽然發現這男子有些眼熟。
我拿着照片走到窗前細看,那男子雖然死狀恐怖,但眉目間甚是清秀,單薄,那感覺有些像,像……
我心裏撲通亂跳,難道一直苦苦追尋的田澄的消息就是這樣得到了嗎?我将照片捏得緊緊的,小王拍着我的肩,沖我擠眉弄眼。
“喂,大記者,發什麽呆?”
我不理小王的揶揄,轉身向徐局長問道:“這個被害人的身份有核實過嗎?卷宗上怎麽沒有名字?”
“被害人身邊沒有證明身份的東西,我們也曾在報上登過尋屍啓事,但是一直沒有人來認屍,所以只能作為無名屍體處理了。”
“那屍體埋在哪裏?”我趕緊追問。
“後來我們将屍體送到殡儀館,怎麽,你發現了什麽嗎?”
我點點頭,看着小王道:“這個被害人很像昆城連環變态殺人案的兇手,其實,我們也是為了追查他的下落才來到秋田縣的。”
“你說什麽?你說這個被害人是田澄?”小王驚得跳了起來,一把從我手上搶過照片。“死人怎麽可以殺人?怎麽死了10年之久後還能在千裏之外殺人?”
小王連珠炮的發問使我也不知如何回答,趁着辦公室裏只有我,小王和徐局長三個人,便道:“你們相信這世上有鬼嗎?”
“當然不相信啦,眼見為實,沒見到過就是沒有。”小王快人快語。
我看着徐局長,這個徐局長看起來非常深沉,目光內斂,感覺像是經歷過什麽大事一樣,他一直沉吟,許久才道:“我相信,經過歷黃溝村案件的人不得不信,這世上有我們所不知道的東西存在。”
“徐局您……”徐局長的回答讓小王看起來有些意外。
從小王手裏接過照片,我再次細看,如同火焰一般美麗的薔薇花,在碧綠的枝葉間競相盛開,花團錦簇,而那花枝的下面,清秀的容顏,單薄的軀體,看着是那樣的凄楚,和鮮豔的薔薇花形成了鮮明對比。#####
056勾心鬥角
當即我們從徐局長那裏借來警車,直接趕往殡儀館,畢竟只憑一張照片我也不能斷定是否是田澄,而且也不能使人信服。當找到負責人打聽情況,不料對方立即記起了這件事,原來屍體還一直保存在凍櫃裏面。負責人叨叨,這具屍體放在殡儀館有10年了,一直沒有人來認領,公安局也一直沒有出具火化單,所以他們也不能私自火化,這一放就是10年,其中産生的冷藏費用有幾十萬元。
進入存放屍體的冷藏室,溫度陡進下降了幾十度,仿佛從大熱天裏一步跨進了冰天雪地,那滋味別提多酸爽了。我連打了幾個噴嚏,才适應了這從骨頭裏先冷起來的空氣。
工作人員拉開了最裏面的一格冰櫃,大約見我是個女子,擔心我害怕,只露出了死者的頭部。我走過去,只見從冰櫃中不斷冒出絲絲的白氣,工作人員解釋說那是水蒸氣,遇冷形成的。
“是他嗎?”小王站在冰櫃的對面問我。
我仔細瞅着,可能由于長時間的冰凍,死者的面部已經有些變形,我也看不出和田澄有什麽相似之處。“看不出來。”我如實相告。
從殡儀館裏敗興而歸,在路上小王接到了林大成打來的電話,說在楓林醫院發現了田薇,她的身體極不好,據說可能要進行心髒移植手術。為免打草驚蛇,林大成一直也未采取行動,只是暗中監視。照顧田薇的是一名50多歲的婦女,該婦女自稱是有人雇用來做護工。至于田澄,一直沒有出現。
和小王商量後,我們決定當晚乘飛機回昆城,徐局長忙安排車送我們到市裏。在深夜11點45分,我終于回到了昆城,闊別了三天,卻感覺離開了三年一樣。
在機場搭了出租車,本來我和小王不順路,但他擔心我的安全,便堅持先将我送回了學校。
洗了冷水澡便躺床上睡覺,忽然記起放在口袋裏的那張紙條,我趕緊沖到浴室裏,所幸衣物還沒扔到水桶裏面。
坐在床上,我讀着紙條上的字,說實在的,我對這個鬥篷俠極感興趣,希望能從字裏行間中發現一些關于他的蛛絲馬跡。昨晚在黃溝村,心情緊張,天色又黑,還沒怎麽注意這字跡。現在仔細看,鬥篷俠的字寫得很有力,一筆一劃之間充滿剛勁,一字如有千鈞重,無疑是練過書法的。不過,令我有些啼笑皆非的是,這些字裏面還偶爾夾雜着幾個繁體字,這弄得是什麽稀奇。
想到繁體字,我一下子記起韓霄來,韓霄似乎是使用繁體字,和鬥篷俠的字有點像。
韓霄會不會就是鬥篷俠呢?
我被這個猜想弄得幾乎神不能自持,看着紙條上的字,越看越像是韓霄的字跡。鬥篷俠一直不說話,會不會就是怕我聽出他的聲音來呢,而且他還很害怕我看到他的樣子,這似乎說明我是認識他的。
一晚上翻來覆去,我嘴裏叽哩咕嚕,倒騰着韓霄就是鬥篷俠的事,如果韓霄真的是鬥篷俠,那他可真是個奇男子了,我秦大記者的眼光,不得不說,天下無敵,真毒,一眼就相中了人中龍鳳。
清晨起來,頭又暈又疼,眼睛也脹得厲害,布滿血絲,這是昨夜沒休息好的原因。我洗了冷水臉,匆匆趕往報社。在報社的大門前遇到了提着早餐的陸冰,她一見我便嚷起來。
“系花,你是什麽時候變成國寶了?好大的兩個黑眼圈喲。”
我啐了她一口,和她一起上二樓,到記者部門前方記起自己現在的工作部門是在靈異夜編輯部,只得讪讪地下樓去。
編輯部裏一派清閑的景象,金晴正在和小馬鬥嘴皮子,陳貴中摳腳,我輕手輕腳從門口進來,卻還是被方秋秋瞧見了。
“喲!大記者回來了,我說吧,過了截稿日就該回來了。”
方秋秋明嘲暗諷,我心裏明白,他們是對我有所不滿,我來編輯部是接手王青的工作,結果什麽事都沒做,反而把自己份內的工作分給他們做,自然就有怨言了。
“賺編輯部的錢,幹記者部的活。”
“不會做記者的人不是好編輯。”
我左耳進,右耳出,編輯部這小集體最愛搞拉幫結派了,又都是文人,本來相輕,總之,秦大記者的雅量還是很大的,就當他們放屁,難道我還能跟個屁計較麽。
在座位上我開始吃早餐,小張家的油條真是煎得酥脆可口,再配上一杯雲記的豆漿,便是最經濟實惠的早餐。
這時,窗外的天色陡然間陰了下來,天空中烏雲迅速堆集,如小山包似的壓下來,隐約能聽見雷聲,桌面上擺放的文件被風吹得呼啦直響。我起身去關窗戶,六月底的天氣就是這樣,說變就變,和女人變心一樣,沒有道理可言。
關了窗戶就必須開空調,但方秋秋說她感冒了,堅持不讓開空調。我以前聽王青講過,辦公室最不容易相處的就是方秋秋,凡事總愛占個理。
此時我方才明白周社長的詭計,他大約是想把我弄到編輯部來受折磨的。
雨一直沒下,天陰了半個小時後,光線又突然放亮,向窗外一看,大片的烏雲挾着閃電之勢如潮水一般滾滾向東而去,俨然天放晴了。我滿臉無語,這天氣變化,簡直和男人翻臉一樣容易。
我趕緊開了窗戶,陳貴中的腳,讓這個編輯部揮斥着一種焖鞋墊的味道,也不知辦公室的人是怎麽活下來的。
10點鐘的時候汪師祥來到了編輯部,我們走到外面,我和他講了在秋田縣的事情,他倒沒怎麽驚訝。他說田澄一直沒有現身,林大成和楓林醫院協作準備利用田薇進行心髒手術移植時引誘田澄現身,然後一舉将其抓獲。
今日的天氣格外奇怪,一會兒陰一會兒晴,到19點鐘時雨終于落了下來。窗外火蛇晃動,窗子被震得嗡嗡作響。我躺在床上,翻出了鬥篷俠寫的紙條,這紙條上的字越看越像韓霄的字跡,甚至我還感覺到他們的身材也差不多。
可是如果鬥篷俠就是韓霄,他為什麽不肯以真面目相見呢。
門上響了兩聲便沒有了,我側耳傾聽,門外有輕輕的腳步聲走過。這幾日飽受驚吓,我立即警覺起來,從枕頭下面抽出了刀,別說這把刀看起來不起眼,還是有些點用處的。
我握着刀柄,将刀身置于胸前,閉上眼睡覺,沒一會便有些迷糊了,忽然窗子上發出了一聲尖厲的響聲,我赫然被驚醒,翻身坐起相看,宿舍裏空蕩蕩,除我外便無他人了。複又躺下,過了一會,窗子上又發出了響聲,像誰用刀子在刮玻璃一樣。#####
057一半真相
“是誰?”我喊了一聲。
沒有人理睬,我握着刀,趿起拖鞋走到窗前,窗子上布滿了雨滴,外面除了遠處的幾盞燈光外,便是黑乎乎的一片。
我只當自己神經過敏,準備回到床上,這時我忽然發現桌子上有一朵深紅色的花朵,待走近一瞧,居然是朵薔薇。我大吃一驚,上前一把抓起那朵薔薇,打開窗子不由分說就扔了出去。
屋子裏仍舊彌漫一種奇異的說不出來的花香,剛開始淡淡的,然後漸漸濃郁起來,我的頭開始有些暈眩。“田澄,我知道是你,你快出來。”我握着刀,在屋子裏揮舞。
“田澄,我知道你不是人,你早就已經死了,被人殺死在黃溝村,我已經找到你的屍體。”
人和鬼相鬥,首先氣勢就不能弱,神鬼怕惡人,只要我表現得比他還兇惡,他就不敢惹我。
我安慰着自己,手中的刀在空氣中亂戳亂刺,忽而腦後生風,瞬間一只冰冷的大手便扼在了我的脖頸上,我被掐得幾乎翻白眼。趁着尚存的意識和鬥志,我盡力将身軀右移,在我和那人之間留着一個空檔,随之手一反,刀便朝後刺了過去。
在這瞬間,一縷濃重的花香急劇地往鼻端收縮,仿佛有一只蟲子爬了進去,眼前一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眼睛一睜開便有強烈的光線射進來,痛得我趕緊又閉上眼睛,但霎時我又醒悟過來,這裏好像不是宿舍。一個鯉魚打挺,我徑直彈跳起來。面前山高林密,溪壑縱橫,倒像是遠在千裏之外的秋田縣深處的大山。我摸着脹痛的腦袋,依稀将昨夜的事記起來。
這時遠處走來了一群人,我眯起眼去看,待他們來得近了,頓時我就吓壞了。那其中的一個人,正是黃溝村的村長,這說明我又回到了黃溝村。
我想着要躲藏,可已經來不及,很快一群人便走到了我的面前。但令我意外的是,他們好像沒有看見我,連眼睛都沒向我望上一眼,便匆匆地向前走去。
這又是個什麽情況?
不一會,村裏又來了一群人,他們在經過我時依舊視若無睹地走過。這次我留了心,跟在他們的身後,沒多長時間便到了一處山坡下面。
那裏圍着很多人,似乎發生了什麽事,衆人七嘴八舌地說着。我躲在一旁,想要走上前去但又不敢。雖說有10年規則在,但也像鬥篷俠說的,鬼是最自私的,沒準裏面就有一只不想遵守規則的鬼。
我正在尋思,突然村長向我的方向看過來,然後便向我走來,我只道是被他發現了,不料他徑直從我身邊走開。這個情況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好像村長并不能看見我。我大着膽子走一個老婦面前,伸手在她眼前晃過,她完全沒有反應。我故計重施,又試驗了幾個人,結果一樣。
頓時我就放下心,擠到前面的人群中去,當看清裏面的情況時我不禁呆住了。一個全身是血的男人卧倒在薔薇花樹下,雙眼爆突,面上滿是青紫的痕跡。我一瞅見的他的樣子,心中大恸,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在叫着,這是田澄。
确實是田澄,怪不得現在的田澄看起來只有二十幾歲,因為他是二十三歲就死去了。
“祖墳裏死了一個外人,真不是什麽好事。”
“還是兇殺死的,不是好預兆。老祖宗就留下話來說,祖墳見血光,會有滅村之災。”
“黃溝村的風水會被他破了的。”
衆人議論紛紛,這時有一個大約六七歲左右的小女孩走了過來,我瞧着她,這姑娘一張瓜子臉,下颌尖削,一雙大眼睛就像黑葡萄似的。我一眼便認出來了,這是田薇,她和現在相比只是身形發生了變化,雖長成了大姑娘,但那張臉就沒怎麽變過。
她抱着一床紅色的棉褥子,我頗覺詫異,不知她要幹嘛。忽地她便蹲下身來,将棉褥子搭在了田澄的屍體上,然後慢慢攤開蓋好。
“死丫頭,你幹什麽?”一名三十歲的女人沖了出來,一把擰住田薇的耳朵,罵道:“你把你弟弟的棉褥子給死人蓋,你是想咒你弟弟死嗎?還是咒我們家絕戶?”
田薇幾乎被她揪得身體都提起來,她捂着耳朵,眼淚嘩嘩地往下垮,但這并沒有打動女人的心,女人罵得更厲害了,什麽“賠錢貨”“吃裏扒外”“不要臉,連死男人都要”,罵聲不絕于耳。旁人都勸女人算了,女人仍是不依不饒,口水亂噴。
“說,你為什麽把你弟弟的褥子給死人?”女人狂掐着田薇的胳膊和後背。
我看着這女人太不像話,趕緊過去阻止,不料手卻從她身上穿過,好像在我面前的只是一團有顏色的空氣。我沖她大喊,女人毫不理睬,只顧打罵田薇。
原來,在這裏,沒有人看見我,也沒有人能聽見我的聲音。
田薇哭得十分凄慘,抽抽咽咽道:“這個叔叔睡在這裏,給他褥子蓋不會生病。”
女人聽了更生氣,大罵道:“放屁,他是個死人,生什麽病。你是不是想男人想瘋了?”女人狠狠地掐着田薇,從脖頸到大腿全部都掐上一遍。
我輕輕吐出一口氣,原來田薇和田澄就是這樣結緣的。我轉過頭再去看田澄,他原本暴怒的雙目不知何時已經閉上了,頓時我又是一驚。但過會就釋然了,也許正是田薇給他蓋被的舉動,化解了他心中的怨氣。
女人擰着田薇的耳朵罵罵咧咧走了。
就在這時,眼前光線突變,我眨眨眼,發現自己卻是在一間屋子裏,窗外夜色漆黑,冷雨敲窗。我不免心頭一陣驚疑,環目四顧。
“你該明白了吧。”屋子中響起了冰冷的聲音。
我趕緊在屋中尋找,屋裏并沒有其他人存在,但是有一縷花香在空中飄逸,過了一會,沙發上漸漸出現了一團灰色霧氣,再過一會,霧氣凝聚成人形,田澄的樣子就完全顯現出來。#####
058有的人讓鬼有了愛
“你果然是鬼。”
“不是。我是半鬼半妖。”
“薔薇妖?”
“薔薇妖,薔薇鬼都行。”
“那麽說,黃溝村的村民都是你殺的?你為什麽要殺他們?”我咬牙切齒。
田澄挑着眉毛,一臉不屑地道:“等你做了鬼就會明白了,鬼是最自私的,他們千方百計想要複活,重回陽間,為了這個目的他們什麽都會做。”
我呸了一聲,道:“我就算做鬼,也不會像你們這樣,為了自己能夠複活去殺害別人。”
“別說的這麽大義凜然,鬼和鬼是沒有區別,你看我和黃溝村的村民所做所為有不同嗎?”
我一愣,确實沒有不同,田澄殺村民是為了自己能複活,黃溝村村民要我的身體還魂。難道人做了鬼,就連道理良心都抛棄了嗎?
“可是你殺了那多人,你還不是半鬼半妖。”
“我從來都沒有期待複活,我只是想要報仇。我的血被薔薇根吸收,魂魄因此依附于薔薇之上,但我的魂魄太弱,只有利用村民之血才形成了如今的草木之體。”
“殺害你的人已經死了,他們也死在黃溝村。”
“我知道,他們是我殺的,我引誘他們進入了黃溝村,令他們兩個自相殘殺,将他們的魂魄困在黃溝村,永世不能投胎。”
“你既然已經報了仇,為什麽還要再殺人,那些女孩子都是無辜的。”
“我不想殺人,但是我沒辦法。草木之體畢竟不是人體,根莖終究一天會腐朽,只有再用血才能讓我繼續保持人形。
“你已經死了,你的仇也報了,你為什麽不去投胎,還要留在這世上。”我簡直無法理解。
“因為小薇,她的心髒不好,沒有我她活不下去。”
“你不是說鬼都是自私的嗎?你怎麽又不自私了?”我諷刺他。
他大約看出我在嘲諷,許久才道:“那是因為,有的人讓鬼有了愛。”
我忽地默然了,不知怎的,我為這句話感動了,一個人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讓最自私的鬼有了愛。可是,這些不是田澄殺人的理由。他為了複仇,殺死所有的村民,現在為了田薇,又再殘害無辜的人。
何時,愛這個字眼也成了罪惡的借口。
“你讓我知道這些事,總有目的吧?”我冷笑道。
“當然有,為了讓你死個明白。”他也笑起來。
“你要用我的血澆灌你的腐朽之根是嗎?”我咬着牙。
田澄搖搖頭,道:“你又錯了,我要你的身體,這世上獨一無二的還魂之體。”
我一愣,立即明白過來,道:“原來你也想用我的身體還魂,你以為這麽好要走嗎?我不願意。”奶奶的,真是捅了鬼窩。
“你還是錯了。小薇明天就要做心髒移植手術,醫生說成功的希望不大,所以你的身體我要留着給小薇用。她的身體太弱了,需要一個強壯的身體,你的身體正合适,雖然我不太喜歡你這張令人讨厭的臉,但是為了小薇只好将就了。”
我聽得大怒,頓時破口大罵:“我看你也別将就了,以後天天對着我這張讨厭的臉,我看你的爛根會越來越爛。”
田澄臉上也變了色,起身要過來打我,但手揚在半空中一直沒下來,過了會他自言自語道:“我不能把小薇将來的臉打壞了,雖然這張臉如此地有讓我痛扁她的欲望。”
我簡直氣得嘴角歪斜,以後我這張臉要終日對着這個半鬼半妖才真叫惡心,我決定好要立即給自己毀容,讓田澄日後只能面對一個醜八怪叫小薇。
田澄走了過來,對着我吹了一口氣,霎時一縷薔薇的濃香沁入鼻端,我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面上麻癢麻癢的,我倏地驚醒過來,扭頭一看,在我的身畔躺着一個人,風吹得她的頭發絲不斷打在我的臉上。頓時我便坐了起來,這才看清躺在床上的是田薇,田澄坐在她的旁邊,臉上露着些微笑,目光極是溫柔,一只手在田薇的臉上撫摸,他溫柔地撫摸她的眉毛,替她理順額頭弄亂的劉海。
田薇一直沒有動,仿佛睡着了一般,胸脯許久沒有起伏,我下意識地去觸碰她的手指,她的皮膚微涼。
“她死了嗎?”我駭到了,這麽說是心髒移植手術失敗了。
田澄立即擡頭瞪了我一眼,冷冷道:“小薇永遠不會死,要死的是你。”
我一愣,身子便仿佛受到刺激一樣,竟從床上跳了下來,我直奔門外。但沒跑出幾步,雙腿發軟,竟在門口跪倒下來。
“小薇必須活着,所以你就必須死。”他微笑着,擺弄着壁燈上的一枝薔薇,沒一會他的手中便多了一條白色的蟲子,那蟲子有五六公分長,小拇指般,和平時看到的菜青蟲差不多。“這是從薔薇花蕊裏長出來的蟲魄,這種蟲子最喜歡食人的生魂。”
“你幹脆一刀殺了我好了。”
“殺了你就功虧一篑了,你身體若是死了便是毫無用處,所以只能先用蟲魄吃掉你的生魂,這樣你的身體還是活的,只不過是沒有靈魂,我再将小薇的魂魄打進你的身體,小薇就可以複活了。”
原來田澄早就把一切都籌謀好了,我怒極,道:“你不會得逞的。”
田澄冷哼一聲,瞬間捏住了我的下巴,喝道:“張嘴。”我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嘴,這時他将那條蟲子塞到了我的嘴裏,然後擡高我的下巴,手指在我的喉嚨裏撫過,霎時我便感覺有一個滑溜溜冰涼涼的東西進入了胸腔中。
在這瞬間,一種被噬咬的疼痛傳遍身體的每一個毛孔,每一寸肌膚,這種感覺像被是成千上萬只螞蟻在撕扯血肉,一點點地,我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快被掏空了。
我抱着胳膊在地上打滾,翻來覆去,但沒有任何方法能緩解那種疼痛,漸漸地我的身體蜷成了落鍋的蝦公。汗如雨滴密密麻麻地濕透了衣衫,濕漉了發絲,在掙紮後我終于無力地躺倒在地面。
疼痛依舊在繼續,在腦袋裏,在心尖上,也在血管裏面,将我擺成了一個人類無法達到的畸形姿勢。#####
059死裏逃生
田澄背對着我坐在床沿,用着他溫柔的聲音道:“小薇,很快你就會醒過來,你會發現自己有一個強壯健康的身體。嗯!以後我們再也不會分開,誰也不能分開我們,就連死亡也不可能。”
“小薇,不管要殺多少人,我都要一直陪着你,陪着你變老。”
他旁若無人地訴說着綿綿情話,我聽着簡直怒不可遏,如果田薇借用我的身體活過來,那田澄勢必會繼續殺人保持人形,決不能讓他的陰謀得逞,我也決不可以讓自己的身體被田澄所占有。
忽然不知從哪裏我得到了一股力量,這股憤怒的力量,疲軟的雙腿終于能夠站立起來。我看着大開的窗子,飛快地朝那裏沖過去,然後翻過了窗臺,這時我聽見身後田澄撕心裂肺的聲音。
“不要——”
眼角的餘光中我瞥見田澄要過來抓我,我縱身向前一躍,只聽見衣衫下擺被撕裂的聲音,我的身體已如一只斷線的風筝,向地面飛速地墜落。這時一個黃澄澄的東西從口袋裏落了出來,我盯着看,啊!那是我的懷表。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它,可是它遠比我下降的速度要快,我沒有抓住。我嘆息一聲,仰頭看着寂靜的夜空,天上有好大好亮的星星,這種多的星星似乎很久都沒有見過了,而且看着還好近,好像一伸手就能摘着。
多麽美的夜色啊!
這瞬間我忽然理解了,鬼為什麽迫切希望能活過來,因為在死之前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人世間最美麗的風景,這個風景叫留戀。
恍惚間我聽到了一聲清脆的丁當聲,然後身體越來越熱,後背有如火烤,這表示我快接近地面了,下一秒就會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那時一切都會煙消結束。
如果我變成了鬼,我會不會也想活過來呢?那是真的好想活過來呀。
頓時我又好想哭,我一定會死得很難看,明天的報紙上就會登載我死亡的照片,是誰說跳樓死亡是世間最優雅的死亡,在空中盡情展現優雅的風姿,體驗在風中穿梭的感覺,可是落了地後腦漿迸裂,屍首不全,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我來不及擠出眼淚,瞬間身體猛地一震,似乎已落到一個堅硬結實的地方。然後我的目光觸到了一片黑色,在風中飄蕩的黑色鬥篷,還有在黑色鬥篷下的濃重陰影,以及那抿起的緋薄嘴唇。
——鬥篷俠。
我看着自己,又看看他張開的雙臂,這才意識到我在他的懷中。
風不斷拂動着他寬大的鬥篷,仿佛也想要探究他藏在鬥篷裏的容貌似的,我凝視着他,心情激動萬分,有千萬句話要說卻不知從何說起,忽地氣血上湧,喉嚨口一股腥澀味湧出來,我哇地一聲,頭向前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