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什麽東西?

師烨裳是個有信用的人,說是至少倆星期,這就一天不多一天不少地趕回來了。從她出發之日算起,正好倆星期。汪顧趕到會館時她還在發紅包。汪顧從人群中一眼分辨出她來,心裏頓時樂開了花——半月不見,個病秧子非但沒有因為勞累而消瘦,反倒隐隐約約地長出了二兩肉,往常雪白如宣紙的臉色也不知是凍的還是養的,總之是白得很單純了,不像早先那樣白裏泛着青,叫人覺得她那臉上随時可能凋下一兩片枯萎的花瓣來。

會館裏喜洋洋的氣氛在她身邊得到高度濃縮,她走到哪兒都能引起一陣擁擠的歡呼。紅包裏那兩百塊錢當然是連開房都不夠的小恩惠,但國代的員工一年裏也難得見她笑幾回,這就在一定程度上放大了恩惠的效果,甚至有人挺着膽子跟她逗起葷趣兒來。汪顧覺得她一時半會的還完不了事,便趕緊擡腳往會館外走,生怕被老同事認出,一會兒又要被醉鬼們調逗灌酒。

于此同時盛昌總部的三幢大樓裏也在沸反盈天地鬧着新年。郝君裔手上的煙一根接一根燃起,打她進樓開始就從沒斷過。郝君襲一見她來,立馬讓人從財務處取下兩只密碼箱,移交完成之後,小妮子腳底抹油,風馳電掣地溜了,留下大批的護駕人馬和大筆員工福利,明擺着就是個大江東去也,一去不回頭的架勢。

要說盛昌的員工相比國代那群成天生活在妖魔統治下的牛馬可是幸福得多。他們的BOSS,無論是郝君裔還是郝君襲,乃至郝君承,無一不是神龛裏供着的觀世音,笑,且常年的笑,笑得不明所以,笑得撲朔迷離,笑得叫人只覺全身心都浸淫在陰天的微薄陽光裏,從頭發根兒到腳趾頭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懶散舒适,同時一不小心就要深受菩薩感染有樣學樣,上到執行總長,下到清潔小妹,有一個算一個,即便沒學成彌勒佛,也學成狐貍精,最次最次都是笑面虎黃大仙之流,三棟大廈成日裏春風拂面茶香滿瀉哈欠連天,明明是私企,卻有着一派省政府辦公樓的風骨,實乃人間仙境,嘆為觀止。

然則,凡事都講究個物極必反,否極泰來,新年伊始,盛昌的員工們紛紛揣測郝君裔是不是本命年穿了條紅內褲,怎麽今天竟然精神得像是剛打過雞血,目光炯炯,舉止有力,說是發紅包,其實連紅包都省了,直接像發牌一樣把着嶄新的大紅票子唰唰往外散,這就逼得員工們必須一反常态地振作起來,群情激動得如火如荼,甚至屢有休閑成性,不善控制面部肌肉的人笑出了義憤填膺的猙獰效果,吓得郝君裔身邊的警衛統一把手按在電擊警棍上,唯恐一個不慎就要發生流血事件。

夜裏近兩點,汪顧開着林森柏的H2,載着師烨裳,繞過盛昌總部,再來到源通樓前。車內三人不約而同地沖源通花園內張燈結彩仿似要過春節般的喜慶陣勢行起了注目禮。林森柏趁通宵的燈會還沒開始,一個人攏着大衣襟領站在燈火通明處檢查燈謎的布置情況。燈謎紙條兩旁挂着款式新穎的電影始祖——宮燈。宮燈有六面,面面不相同:第一面是潘金蓮,第二面是張柏芝,第三面是西門慶,第四面是陳冠希,第五面是爛白菜,第六面是韓國地圖。汪顧告訴師烨裳,林森柏原本打算在第五面上印一坨冒着熱氣的野糞,可又後來覺得有礙觀瞻,這才改成了爛白菜幫子。師烨裳掏出雪茄,遞給郝君裔一支,雙雙點燃後降下前後車窗,不無遺憾地異口同聲道:“要說有礙觀瞻,還不如把第六面換成野糞。”

此時正玩得興高采烈的林森柏并不知道自己這第六面宮燈把人惡心到了,踮起腳來摘下一條燈謎,她大搖大擺地走到領獎處,把紙條按到桌子上,“嘿嘿,一口咬掉牛尾巴,告嘛。發獎!”她指着獎品架上一頂黑熊茸帽。

汪顧和郝君裔打老遠看見頒獎職員百般無奈地把帽子取下,拍拍,遞出,頓時前後腳地猛“呸”了起來——那頂帽子是林森柏傍晚時才當衆捐出來當禮品的,現在她又強盜般地将它搶回去,實在為人所不齒。唯有師烨裳,由于早知道林森柏是個什麽德行,對集體唾棄林森柏一事自然不感興趣,這會兒僅就翻了個白眼,依舊淡定地抽她的煙。

窗外好像又飄起了雪,師烨裳伸手去探,眼角餘光卻見林森柏抱着帽子,撒腿就往園區入口跑。不一會兒,她氣喘籲籲地跑到車前,攀着車窗站上踏板,搖搖晃晃地将帽子扣到坐在前排的師烨裳頭上,“送給你!”

師烨裳愣愣的,轉頭去看汪顧。汪顧一瞧她腦袋上多了個黑茸茸的圓柱體,猛然萌煞,口水橫流。直到林森柏上車後踹着司機靠背提醒開車,她才回過神來,随即越俎代庖,不住嘴地沖林森柏道謝。郝君裔難得煥發青春,見此狀況便也鬧着要林森柏送她一頂英國皇家衛隊的黑熊帽子。林森柏壞笑着贊她活潑,但話到最後就變了味道,“你再活潑點,乖乖給我當女婿來我就也送你一頂大熊帽子,不!送一打!”郝君裔聞言,莫名其妙地追問林森柏打算怎麽生個女兒。汪顧怕林森柏壞端竹好事,急忙幹咳提醒。林森柏聞咳,登時反應過來,然後嗷地長嚎一聲,把自己縮回椅背中,氣鼓鼓地不再說話了。

四人回到新屋時,火鍋已經準備停當。牛羊豆腐之類的暫且不說,衆人光看見一個個被雕成了含苞花骨朵的大小馬鈴薯整齊地擺放在碟子裏。林森柏毫無預兆地大喊起來,“錢隸筠!本小姐教你雕花可不是讓你拿來雕土豆的!這東西能往火鍋裏放嘛你也不想想!笨、笨、笨、笨、笨死了!”在一旁的師烨裳早已和汪顧摟作一團笑了個不可開交。

咪寶其實不傻,她也知道雕花土豆是不能往火鍋裏放的。可她哪兒曉得自己一時心血來潮溫習手藝卻會引來這麽澎湃的學習浪潮呢?端竹和幾個女仆隊員一直讓她教雕花,等把她們都帶出師,一筐子土豆也都怒放了。她用雕壞的土豆炸了一堆小金磚似的薯條,趁林森柏沒回來偷偷跟一票女眷分吃幹淨。端竹想起當初林森柏帶她去清剿M叔叔時的美好,便一五一十地向咪寶講述了林森柏為非作歹的故事,她本意是要表達她對垃圾食品的懷念和對林森柏的熱愛,可咪寶對此并不了解,邊吃薯條邊順着端竹的話,像所有勞動婦女一樣将配偶滴裏嘟嚕地罵了個通透——火氣到這會兒還沒消呢,林森柏居然還挑着時候騎上頭來了。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林森柏,你鬼叫個啥,來來來,老娘帶你去看看,看看是不是下到鍋裏就不能吃。看看我是不是笨、笨、笨、笨、笨死了。”咪寶走到林森柏面前,突然伸手擰住她的耳朵拖着她往餐桌邊去。

汪顧看咪寶頗有幾分席之沐的架勢,趕緊拖着師烨裳後退後退再後退,以防婦婦相争傷及無辜。郝君裔閑在一邊看熱鬧,端竹見她這副精神抖擻的樣子,疑心她今晚又要找借口吵架,于是從兜裏掏出一盒五支裝的特制煙,默默地塞到她手中,以糖衣炮彈的方式先行止住了她那要瘋的苗頭。而,倒黴的林森柏,在噎死噎活地吃掉一朵蒸熟的土豆花之後,終于承認了自己的武斷,并不由得涕淚橫流道:“你蒸就蒸,放那麽多鹽幹嘛呀,齁死我啦...水,水~”她沒留意咪寶剛才故意往那要喂她的花朵上撒了半袋子食鹽。

一陣鬧騰很快過去,六個餓了十四個小時的人紛紛落座,整盤的牛羊肉撒進鍋去,屋子裏迅速騰起一股濃濃的膻氣。等各人都把胃裏的下水口填住,師烨裳首先起身敬酒,酒辭當然不外是感謝林森柏和咪寶一個主外一個主內地幫她弄好了這麽大間屋子,感謝郝君裔和端竹百忙之中抽空前來為她暖屋,感謝閑雜人等不辭勞苦地為她這啊那...林森柏才不聽信花言巧語,她話剛說完,林森柏就跟她擡杠道:“光說不練是假把式。你感謝我們,那好,香槟放下,咱喝花雕,三兩的杯子,一人一杯,今晚你打一個通關,我們就受了你的謝。”此言一出,應和者無數。可只有師烨裳心裏清楚,林森柏這是要報她“婚禮”上的一箭之仇了。

花雕雖說度數不高,可酒性均勻,越喝越烈,在場除她們六人之外還有林森柏特意搬弄來的女仆隊伍,二十五人一人一杯,一個通關就是七斤半,即便酒量如她,喝醉的風險也很大。

Advertisement

要放往常,她喝醉倒也沒什麽,天天醉,她都醉成習慣了。可今時不同往日,她得把握着自己不在酒後胡言亂語。汪顧早就明說無論如何不分房,萬一她醉得不省人事又把汪顧當成了張蘊兮,那...念及如此,她不自覺地撇頭望向汪顧,汪顧也看着她,不過是看着她頭上忘記摘下來的黑熊帽子,過了幾秒,汪顧噔地一拍桌子,邊起身邊催促,“哎喲,我說那個笨死了的人是你才對,戴着這麽頂大帽子你能吃飯嘛?趕緊跟我上樓換衣服,順便把帽子挂起來,明天我去買個香爐,咱每天早晚給它上三炷香,紀念林董排除萬難把它送給了你。”說着,汪顧拉住她的手就往樓上走。桌上人面面相觑,還以為她們是要借故溜走。

主卧設在頂樓,除樓梯之外占了一整層,幾乎被林森柏弄成一個小型的木雕藝術品博覽館。汪顧開門之前故弄玄虛地讓師烨裳閉上眼睛。師烨裳眼界寬,料想再折騰也不過是間卧房,心裏實在不抱什麽憧憬,但她還是順着汪顧的意思合起眼來,任由汪顧推着她往前走了有十幾步,又聽耳邊“锵锵”兩聲人工配樂,她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居然是一個華麗而巨大的雕花柳木盒子。

師烨裳雖不明所以,可粗粗溜一眼之後,她也有了感想:這口棺材好大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