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聰明

近來汪顧過的比較愉快,雖然幾乎每天都會被趕到隔斷的另一邊去睡,可師烨裳由于睡眠充足,漸漸長了些斤兩,汪顧眼看着舒服,手摸着更舒服,悅目賞心之餘,她暫且放下了對抱枕的圖謀,每天晚出早歸,争分奪秒地與師烨裳共處——她相信日久生情,更相信愛是無限的。無論她對師烨裳,還是師烨裳對她,再愛也不為過。愛得越多越好。

年節行将到來之際,張氏由代理向經銷延伸的觸角已經長無可長,立刻就要探入零售行業。張氏子公司中三分之一在零七一年內發展出過去沒有的銷售部,點對點地直接為下游采購幹線提供服務。這一部分子公司為防相互競争産生內耗,各自對固有的優勢産品形成保護,同時放棄非優勢産品的市場,給平行單位讓出路來——成百上千份合作備忘一簽,這一批子公司俨然形成了一個沒有領導只有組織的子集團。張氏的執行高層樂見如此,便采取放任自流的管理模式,僅在必要時刻出面協調。而汪顧,一位本應在資本層面運籌帷幄的董事長,偶爾也會被稱為總裁,此時也按捺不住地躍躍欲試,随便挑了家子公司坐鎮,檢驗她那本剛開始積攢,現只有薄薄一冊,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完成的生意經。

某天,師烨裳無意中又說她是工作狂。早先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受環境所迫,不得已而為之。但這會兒再想起來,她不得不承認師烨裳目光之毒辣,堪比二噁英。可她到底是怎麽看出她不是普通小白領,而是一個超值小白領的呢?汪顧照鏡子,覺得自己臉上并沒有寫着個“賤”字,愈發的大惑不解,随求教師烨裳。師烨裳從鏡子中看了她一眼,雲:“女人的直覺。”汪顧想也不想,拍拍師烨裳的肩,當即脫口而出,“乖啊,別瞎胡鬧,你要也有女人的直覺,那天底下都沒男人了。”

當夜,汪顧找到了問題的答案:臉上沒有,不要緊。有些人是把“賤”字印在心裏的。譬如她本人。這種賤,絕不流于表面,卻賤得靜水流深、入木三分、高屋建瓴。汪顧隐約覺得自己超越了李孝培,于是仰躺在地毯上向“棺材”裏的人求證:“師烨裳!你覺得李孝培更賤還是我更賤啊?”師烨裳從被子裏探出頭,答案并沒有令汪顧失望,“就憑你問這句話就說明你已經大大超越李醫生了。”

二零零八年的一月二十二日,是個星期二,汪顧坐在會議桌前苦思超市進場策略。

再過半個月就是春節了,時逢銷售高峰期,如果這會兒進場條件還不能敲定,那便只能看着機會白白溜走,再等,就得等到五一,但市民在五一領到的過節費遠不如第十三個月工資和年終獎金豐厚,在這樣購買能力受限的情況下,初入超市的新産品除非大幅削價競争,否則很難拓開市場,是以春節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而高盧雞開的家家福便借此機會大發橫財,進場條件極盡苛刻之能事,好像中國人沒了它就不能活似的。

子公司高層為了省事,也為了保住董事長的面子,提議按照超市方面開出的條件走,因為作為初出茅廬的供貨商,他們暫時還沒有籌碼與姿态高架子大的家家福硬拼,雙方多次溝通不果,明擺着是沒有談判的餘地。然而汪顧誠乃苦出身,在工作上從來不要面子,她脫離本部,坐鎮于此殚精竭慮,本就是個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的實質,這便恨不能把簡單問題複雜化,複雜問題斯巴達化,真叫個有困難要上,沒有困難創造困難也要上。于是她斷然回絕了子公司總經理偷偷摸摸獻出的好意,并放出豪言,一定要讓B城的家家福反過來求她。

可...到底該怎麽辦呢?

汪顧左臂撐桌右手撓頭,一不小心撓到頭頂一顆上火憋出來的半熟青春痘,疼得她一氣兒的呲牙咧嘴,碰巧這時候手機還響了,她只好流着眼淚歡樂道:“師、師烨裳,您永遠都會在我最痛苦的時候出現——看我笑話兒。”

師烨裳在那邊一頭霧水,哭笑不得,“我只是想告訴你,午飯我不能跟你一起吃了。我今天得把職工福利年貨的清單定下來,有些不清楚是什麽,在等樣品,樣品來了有可能要試吃,幾十種食品輪着吃下來怎麽都飽了。你要是痛苦,就繼續痛苦着吧,也許一會兒我比你還痛苦呢。”

汪顧此前并不曉得師烨裳每年都要為國代職工挑選福利年貨,在她的印象裏,師烨裳的工作內容,應該和她是一樣的,甚至還是技術含量更高的事情,時下聽了師烨裳的話,她突然想起師烨裳的位置尚在執行層面,需要處理的公務瑣碎無比。

照林森柏的說法,只要師烨裳想管,她連女職員用什麽衛生巾,男職員用什麽安全套都能管得到,因為國代有一項健康補助,如果改發現金為發實物,那估計師烨裳都能管了人家飯桌——她要看誰不順眼,大夏天的給丫發一車皮臭豆腐,還怕健康不死他?

“你靠吃零食就混一頓飯啊?知不知道精澱粉和白糖奶油是人類的三個大敵?嗯?不行啊,一會兒你先跟我去吃飯,等挑年貨的時候你每樣咬一小口就行。”汪顧那股子狗皮膏藥牛皮糖的勁兒又頂上來了,師烨裳照例是拿她沒辦法,只好答應。

收線之後,汪顧繼續撐着額頭想對策。午飯前,本部來人問她年節撥款是否與去年一樣,還帶了一份預算單讓她過目。零六零七年的單子她都是溜一眼就簽了的,當時是因為覺得這事兒年年辦,早有定勢,職工養成的習慣,往古了說叫企業傳統,往新了說教企業文化,若草率改變怕會擾亂民心,但這回她受師烨裳影響,打算跟師烨裳同甘共苦一次,反正她閑着也是閑着,總經理既然呈上數字要撥款,那她總得了解一下錢都發到哪兒去。

張氏旗下各個公司加起來共有職工三千人六百多人,年終除獎金之外統共要發放價值四百餘萬的福利物資,這是去年的情況。今年因為行情好,物價指數大幅上漲,理應加碼。汪顧從來就只對師烨裳大方,左思右想,她決定加到整數,五百萬。可再一想這是半個千萬了,她又變得猶豫起來。

毫無疑問,張氏的年終福利是十分豐厚的,這點沿襲了中國商人的傳統習俗:在古代,開商鋪的人一是怕光有錢沒有物會讓員工想不起東家的好來,二是覺得把現錢兌換成柴米油鹽會顯更得東家慷慨,于是各家東主年年都會替員工置辦一部分年貨,至于具體辦什麽會依照各地風俗挑選。張氏自古行商,自然明白大批量采購所能帶來的實惠。汪顧看前兩年貨單都是同樣的東西,心知早些年大概也不外是這些玩意兒,她有過改革創新的想法,然而大部分員工在置辦年貨時已經專門留出空缺,就等公司發出來的東西填補,于是她的想法沒有得到過落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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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顧這會兒就扶着腦袋想:怎麽才能創新呢?年年用一樣的東西過年,不膩味麽?

想着想着,她就看到了辦公桌上,家家福散發的年貨宣傳彩頁。

“啊哈!”汪顧突然一拍腦袋,一個電話打回自己的辦公室,囑咐葉婕翎立刻召集所有正在與家家福談進場條件的子公司負責人,“跟他們說,全面停止與家家福的談判,公司負責人兩點回總部開會,張氏各個子公司分家這麽久,今年也化零為整一回!”

中午守着師烨裳吃完飯,汪顧趕回張氏大樓,兩點整,各位相關負責人齊聚一堂。汪顧拿起一份家家福開出的入場合同,笑道:“大家是不是都在為這個東西頭疼?”席間大多稱是。

汪顧心想是就好,不是還麻煩呢,轉而又将合同丢到桌面上,與一堆格式統一的合同摞在一起,“會後,這些合同通通燒掉。咱們也來嘗嘗團購的甜頭。”席間立刻有人質疑汪顧說他們現在需要的是賣出而不是買入,團購與他們沒有關系,他們既不需要,也不希望總部插手他們的進場事宜——其潛臺詞,便是不願讓張氏總部來分一杯羹。

“誰說沒有關系?”汪顧挑眉反問,“今年總部的福利貨品預算是五百萬。員工無論如何都要買年貨過年的,往常是張氏團購後向職工發放,确實享受了一部分優惠,但如果今年我們将這五百萬換成家家福的儲值購物卡,你說他們還會不會在進場條件上極力苛刻我們?還有,總部的工會每年都會向董事會申請勞保物品專項撥款,零六年是三百萬,零七年是三百六十萬,今年很可能會是四百多萬。一直以來都有職工建議不如将物品折換現金,可大家也都知道不發現金是出于什麽考慮,專款專用嘛,防止克扣和貪污。但購物卡按人頭和等級發放,既不存在貪污的問題,又能切實地解決員工對物品的選擇需要。至于損失的那一點團購優惠,我們完全可以從進場條件上找補回來。現在等于是總部給了你們一個談判的籌碼,犧牲總部利益将你們擰成一股能在談判桌上說話的力量,總部只享受大股東的應得紅利,并不是要算計你們進場之後的蠅頭小利,你們何樂而不為?”汪顧将身子仰進椅背,十指交纏置于腹間,翹起二郎腿,她開始閉目養神,“我該說的都說完了,你們誰有意見或堅持不同意總部插手的,大可以拿着你們那份刀子一樣鋒利的合同,從這個團隊裏退出去單幹,我不攔,也不會給誰穿小鞋,只要你們不肉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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