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最愛幹的事兒
李孝培似乎從這一幕感人的家庭劇裏察覺了什麽,目光一下變得促狹起來。她賊兮兮地看向端竹,卻又被端竹挑着一邊眉毛反看回來,她在席之沐那裏聽說了端竹天然呆的固有屬性,這便只好朝着熊梯的方向擠眉弄眼,用嘴型詢問,誰?
這回端竹可算反應過來,眼珠子咕嚕一轉,唇齒比出“LOVER”的口型,下巴也靈巧地揚向那扇緊閉的房門。李孝培一看,明白了,可明白還不如不明白。她失望地撇起嘴,像是幼稚園裏的萬年第一名突然得了個第二那般委屈又不甘。
郝君裔莫名其妙地瞄了她一眼,轉而生硬地對端竹笑道:“端竹,陪我去一下洗手間好嗎?”端竹對這種類似于“來打我啊”的要求自然趨之若鹜,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她跨前兩步,一把攙住了郝君裔的左臂。郝君裔初時并未意識到她這番動作的含義,就只是按着固有的路線走,然而走了兩步之後,她突然神色凝重地停穩,挺起原本佝偻的腰背,抻開原本彎曲的肩膀,站得比标杆還要筆挺。端竹疑惑地問她怎麽了。她則回以一個更加懵懂的表情,“我又不是老爺爺,你用不着這麽攙着我吧?”端竹心說,這還不是讓你給催眠的?可手終究是從郝君裔臂間離開了,“那你自己走穩。”
兩人開始像正常的成年人一樣比肩而行。郝君裔對李孝培的身家調查也随即展開。奈何端竹對李孝培的了解僅限于從咪寶口中聽來的那些,倒豆子似地傾吐完成,她便無可奉告了。
“一會兒等老二回來,你替我辦件事。”郝君裔在一個拐角處拉住端竹,“把六萬塊交給李主任,拜托她盡量不讓你小姨住院的風聲走漏。至于什麽原因你不用告訴她,只說病人家屬請求她對病人信息予以保密就行。”
端竹最近在自學法律,聞言便半懂不懂地問:“這算不算行賄?李醫生是席阿姨的女友,席阿姨是咪寶阿姨的朋友,我們不要害她為好吧?我想我去拜托她的話,她應該會答應的。不用錢。”
郝君裔硬是擠出一抹比哭還痛苦的笑意,伸手替端竹正了正格子襯衫的衣領,卻因衣料厚重而沒有察覺到端竹異于常人的體溫,“她不用錢,但她打點下面的人必須用錢。要不是今天我們只帶了三張卡,在ATM上現金只能取出六萬,就是給她六十萬都不算多。醫生收紅包暫時不算受賄,所以你也不用擔心害不害她的問題,只管拿着錢去就是了。”郝君裔想事周全,堪稱滴水不漏,她只沒想到,李孝培雖然很有醫生操守,甚至從不刻意過問病人姓甚名誰,在中心醫院裏人緣更是好得比錢還管用,但她下班之後最愛幹的事情就是——
“木木!我回來了!你吃過早餐沒?沒有的話我們一起來吃吧!我買了好多東西啊!”
好容易熬完一夜,李孝培整個人都還處在亢奮狀态。美女們的影像尚且清晰地留在她的腦海裏,但也只是這樣了——她是一個有理想有道德的女人,她不會對着虛無缥缈的幻象見異思遷。就算夜裏閑着沒事兒幹非要靠意淫解悶,她的性幻想對象一般也只有一個,那就是她的木木。至于“二般”,那個是水浒裏的某個女角兒,跟席之沐有異曲同工之妙,一說名字就要吓掉人的下巴,或笑掉人的大牙,在此不提也罷。
席之沐的上班時間比咪寶要晚,通常只需在午飯開始前到達會館就好,所以即便在早上的九點,她也還有資格賴在床上,抱着李孝培的枕頭,開着三千瓦的電暖氣,将聚了一額頭的汗水露出被窩晾幹,母豹子一樣眯着眼睛去看李孝培,“屋裏沒別人,不用嚷嚷我也聽得見。”
可李孝培一高興就要嚷嚷,她每天都很高興,于是天天都要嚷嚷,好在她的嗓音比正常女性稍細,也稍小一些,就算嚷嚷,聽起來也不很呱噪,否則若攤上個洪鐘嗓子,再加上個成年心滿意足混吃等死的狀态,別說席之沐,就是周圍鄰居也要揭竿起義了。
“聽得見說明你健康!你健康說明你快樂!你快樂說明我快樂!”她小步助跑,到了床前便噗通一聲騰躍上去。席之沐知道她要來這招,早在她助跑的時候就把個腦袋縮進被子裏去了。李孝培哈哈笑個不休地合身摟住個圓乎乎的被筒,像是樂瘋了一樣抱着席之沐一道左右翻滾。
藏在被子裏的席之沐明顯已是适應了這樣的待遇,屏息定氣靜若死人地任她胡鬧,直到她鬧累了,歇氣了,放手了,才露出半個腦袋,悶悶地問:“不滾了?”李孝培邊喘粗氣,邊笑嘻嘻地回答:“不滾了。”席之沐當即揭被,酥着一把剛蘇醒的嗓子,氣勢全無地喝道:“滾!”卻奈何李孝培沒臉沒皮,才不肯滾。
兩人在吵鬧方面從來是一拍即合,天作之合,百年好合,合得不能再合。席之沐在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裏連蹬帶踹地橫一條心要把李孝培踢下床,最後竟是被心靈手巧的李孝培搔腰撓腳地好生調戲了一番,笑得那叫個奄奄一息,幾乎都要背過氣去。一片混亂中,席之沐失手拍上了李孝培的鼻梁,李孝培“嗷”地一聲捂住鼻子,作楚楚可憐狀,作欲哭無淚狀,作傷心欲絕狀。席之沐心軟地停下掙紮要去探望,然下一秒便被李孝培合身撲住,李孝培問,地上?席之沐推她不開,只能答:床上。轉而趁着對方空門大開之際,一個巴掌,以山呼海嘯之勢翻扇過去,但打到李孝培臉上時,力氣也僅夠打死蚊子。“木木,打重一點嘛。”李孝培苦臉,“打重一點有情趣。”
及至十點,席之沐不得不起床了,洗漱之後便有噴香的蛋花豆腐腦在等她。眼見李孝培系着條圍裙在餐桌前忙來忙去,她春心一動,疾步上前,捏着李孝培的下巴就是一陣狼吻,直把李孝培吻得心花怒放,兩腮緋紅方才作罷。
“裝什麽小媳婦兒,起來!”席之沐沖那位膩在自己懷裏撒嬌,雙手握拳抵在颚下,腰身扭動有如巨蛇,臉皮堅厚可塞城牆的總攻怒吼,邊吼邊往自己嘴裏塞肉包——這肉包還是前天晚上兩人都有空時,“你耕田我織布”那般分工明确地包出來的。嗯,本來應該“你耕田來你織布,你挑水來你澆園”,然而李孝培那厮過敏性鼻炎發作,動辄就是一個噴嚏把面粉噴得滿地都是,席之沐一氣之下奪過面團,一邊要殺人似地揉面,一邊惡狠狠地咆哮,“不用你了!你給我死去吃藥!”李孝培領命,立刻幸福地跑去吃藥,吃完藥又颠兒颠兒跑回來,死皮賴臉地從後摟住席之沐,四手聯彈那般默契的四手和面...和着和着就和床上去了。幸虧李孝培還惦記包子,床上勞動完,匆匆洗個澡,便回到廚房繼續勞動,并總算于黎明時将奇形怪狀的包子們統統送進了冰箱冷凍室。“再不起來我可走人了啊,一會兒沒人陪你吃飯你千萬別哭。”說着,席之沐又掂起一個肉包。這個比剛才那個大了一倍不止,決不是能整個塞進嘴裏的樣貌。可席之沐照舊仰頭大張了嘴,似乎就要蛇吞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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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孝培真是怕她噎死,這有前例可循,席之沐早起愛餓,在她這個老伴兒面前更不拿着捏着,吃東西的樣子且不說有多狼狽,反正确實是挺有那股子吞金自殺的氣魄的。“哦哦!我起來我起來!”李孝培說起就起,順便劈手搶下包子,“你一半呀我一半!”把包子攔腰掰斷,左手哺育自己,右手哺育他人,李孝培笑嘻嘻地看着席之沐叼住包子,這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又開始麻雀似地播報早間新聞,“木木呀!我今天看到了兩個大美女,一個是小火山,一個是大冰川,你說有不有趣?”
席之沐在她身邊坐下,伸手取掉她腮邊的包子皮,倒是沒覺出什麽有趣來——李孝培天天都會彙報自己又看見幾個美女,美得多麽神乎其技,美得多麽鬼斧神工。但今天這倆想必是真漂亮,不然依李孝培的性子,聊美女先聊人家短處的性子,絕不會這麽輕易就将人家缺憾之處一詞以蓋的。且還不是相貌上的缺憾。“又不是一個沒眼睛一個沒嘴巴,有個屁趣。豆腐腦給我——謝謝...你少吃點兒油條,一會兒叫嗓子疼沒人理你——還吃!”席之沐一瞪眼睛,李孝培把幾乎嚼爛的油條都給吐了出來。
“呸呸,不吃了。我喝豆漿。”說着,李孝培抻直胳膊取來一杯豆漿,啪地□□管去,先讓席之沐喝一口,“你不知道,那是兩姐妹,都長得挺像新疆人。高鼻深目,發色也淡,眼珠都是琥珀色的。老大高我這麽多,老二躺着,也不知道要比我高多少。”她清楚,只要不指名道姓不透露病情,身為醫生的本分也就盡到了。不過既然接受了端竹的拜托,她就還是說得再隐秘一點,把端竹也省略掉好了,可要讓她徹底不說,那是絕對做不到的。她每天下班後,最愛幹的事情就是跟席之沐分享《一日賞美心得》了!“倆人說話都跟正常人不太一樣,千辛萬苦也掩不掉官腔。小的還平常點兒,大的一開腔就是古稀之年的九門提督那調調。你說冰山美人兒像個老先生一樣打官腔這麽新穎的素材,還不夠有趣?”李孝培一面吃得滿嘴流油,一面還在手舞足蹈,“再說還是實打實的富二代呢!三更半夜的也能弄來一堆現金。給我,我沒要。不過他們人還是挺好的。沒架子。明天我要找個借口去觀摩小火山的手術,連趙田江都說明天可得把她臉蓋嚴實咯,不然都下不去手!”
席之沐對美女無感,對富二代倒是有幾分興趣,因為B城之內,能被李孝培稱作美女,而不是女孩的富二代,基本都與師烨裳有着或濃或淡的聯系——與師烨裳有聯系,就意味着與會館有聯系,與會館有聯系,就等于與她的工作有聯系。
她開始搜腸刮肚地想那二位到底是誰,但第三個包子都下肚了也沒想起具體人名兒,只是印象中,似乎真有那麽為數不多的幾位,确實是漢人長了混血臉。
李孝培必須遵守醫患保密協議,席之沐不好揪着她刨根問底,只得等上班時向咪寶求助。
咪寶聽了席之沐的複述,那還用想?
要是連她都得想半天才能得出答案,郝君裔就真該哭了。比消息走漏還該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