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牽個小手
郝君裔知道自己今晚要不簽這個名是睡不了的,于是只好苦笑着簽上自己大名。交回協議前,她調轉目光再看一眼協議中的最後兩句,又不由有些奇怪起來,“诶,小朋友,最後那裏,是不是寫錯了?這樣是我能跟你分手,而你不能跟我分手,你很虧的。搞不好我随時甩了你呢。”
端竹接過寫字板,很自然地勾起唇角冷笑,仍顯稚嫩的臉上早已不是過去傻純呆美,而是變本加厲地煥發了禁欲派衛道士的聖潔光芒,“因為倒數第三四句是霸王條款,所以後面讓你也霸王一下,免得你說協議不公平。”
郝君裔早就曉得世道不公平,但絕沒有想到已經不公平成了這個樣子,霸王都跟人講公平了,這日子真是沒法兒過了。鑽回被窩,她困懵懵地半暝着雙眼笑問:“那我要是現在就跟你說分手呢?”
端竹書桌上的東西都歸置好,很快折回,脫掉睡衣上裝,只穿一條黑色的吊帶小背心就在郝君裔身邊躺下了,“那你就準備好再簽一份一模一樣的。汪、汪、汪!”頂燈驟然熄滅,滿室濃郁墨黑。靜谧的房間裏,兩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平常也覺不出有多熱鬧,今天卻是喧嘩得不得了。端竹不想讓自己的呼吸聲吵着郝君裔睡覺便屏息幾秒,默默地等待,直到她熟悉了郝君裔的呼吸節拍,才放開氣管,與之同呼吸共命運起來。
在兩個呼吸聲合二為一後,房間裏果然安靜許多,郝君裔仰平身體,似乎是打算催眠自己了。端竹雖然跟人家簽了霸王條款,可心還是放不進肚子裏,在被窩裏握住郝君裔攤在身邊的左手,她強調,“今後你是我的女朋友了,不要耍鬼心思當反動派。”
郝君裔被她弄得沒轍沒轍的,只好仰起頭,張開嘴,擺出茍延殘喘的姿态,氣虛無力道:“知道了知道了,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作為一個壓力,我覺得自己很大。我已經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和不可逆轉性,所以快讓我睡覺吧我的女朋友,明天我還得上班,你還得做窗,做好了窗咱們就搬家,同居過小日子去、啊。晚安。好夢。”一個獨立的啊字,是沒有多少意義的語氣詞,但它完全可以承載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忍耐、退讓、愛護和包容。無論是女人還是男人都會愛上不停地對她或他用這種語氣說這個字的人,因為在這個字還沒被對方說出口之前,她或他,早已對說這個字的人,施展了自己的任性,或者說,愛。
愛有很多種,撇去親情友情師生情不談,愛情也并不是純粹得像一瓶蒸餾水一樣,認為愛情純,且必須純的人,大多都認為它是白色的,他們只忘了,早在初中,我們的美術課老師就曾教導過我們,白色,其實是所有色彩之中最為複雜的顏色。不要以為你能輕易玷污了它,它就純,你能輕易玷污它,只能說明你用一種顏色,喚起了它內底潛藏着的同一種顏色。這種顏色,哪怕只有鉛筆頭一樣大小,濺落白紙,那在看見這張白紙的人眼裏,白就不存在了,他只能看見這點小小的異色,紮眼的頑漬,污染了整一張白紙——在郝君裔心中,紙白不白暫且不論,可她眼裏,看見的,真的只有那麽一個小點。拿着感情的比色卡一格一格的比過去,這個小點對應的顏色叫做“亂倫”。紮眼,也紮心。看一遍就得想一遍,想一遍就得累一遍,好在她懶,懶得堅持些什麽,于是也就只想了這一遍。至于之後...
嗨,管它的呢。自從她懂事一始,她就知道她的命途不是自己的了,紮空玩些得心應手的,不費吹灰之力的,譬如閑來無事當當老師,消遣消遣弟妹也就罷了,其餘時間,哪兒需要往哪兒去,理想這東西,當個門面裝裱,足矣,反正她的理想就是一棵榕樹,痛苦正是那榕樹上的氣生根,理想有多大痛苦就有多密,與其一面為實現理想付出艱辛的勞動,一面又要忍受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和痛苦,那她不如通通放棄。呵呵,所以啊,一念到想要插手她命途的人如此之多,她又怎麽還會介意多一個人來安排她呢?何況還是這麽個可愛得異想天開的小鬼,被她安排出來的命運,不知道得有多新鮮。
睡眠中的時間總是過得比飛還快,但睡不着的時間又總是過得比爬還慢。
端竹不是林森柏,她長了心肺的,剛表白,面上雖不顯山露水,心裏卻是擰成了九轉大腸——要是光轉都算了,還大腸套中腸中腸套小腸地一層層套個沒完沒了,如此這般,怎是一個擰字了得,又喜又悶地睡不着,她幹脆就在被窩裏把着郝君裔的手,偷偷摸摸地玩兒開了。
話說郝君裔經過這麽一番驚心動魄的表白,自然也不可能很快睡去,她只是靜靜地等待着她的睡眠而已。端竹握住她的手時,她本不覺得有啥不對,和許多正常女生一樣,她倆有時去逛街也會牽個小手的,但這一次,這一次的牽手概念明顯不同以往,郝君裔能清楚地感覺到端竹的手正輕松而有力地握在她的手腕上,指尖是順着手背與手掌接壤處的凹槽貼着床單刺探入內的,掌心貼着她的手背,尾三指把着她的脈搏,淡淡的濕意從兩人皮膚接觸的地方滲漏出來,被窩溫熱,濕意自然也是溫熱,一點點滑膩卻令觸覺更加敏銳。
端竹牽着郝君裔的手——正确地說,這甚至夠不上牽手的定義,因為她牽住的只是手腕——久久不動。她知道自己的皮膚白皙,但并不蒼白,而郝君裔的皮膚偏黃,有小麥般的健康顏色,兩種顏色的縱橫交疊,在光線充足的白天裏,能夠透露許多暧昧情愫,即便在烏漆抹黑的被窩裏,端竹也能自行想象那副畫面。
由于曠日良久,抑制劑的餘毒已經在郝君裔體內清除得差不多了。她現在不會嗜睡,不會失眠,只是睡眠時間比常人要長,不過脾氣并沒有回升到服藥前的水平,身體挺好,就是一直不大有精神,好像三魂七魄缺了一二,同時也僅僅是缺了一二而已。端竹覺得她這人活得有些...怎麽說呢,哦,對、是有些窩囊。不像一個風華正茂意氣勃發的年輕人。想到這裏,端竹就有些不舒服了,但令她更不舒服的是郝君裔的脈動,一下一下,一下一秒,跳得那麽緩慢又标準,簡直像塊表,于是她忍不住問:“郝君裔,跟女朋友牽手,難道不應該興奮得心跳加速嗎?”
郝君裔閉着眼,随着呼吸的吐納緩緩答道:“已經加速了。”
端竹心想,你騙鬼。但轉念又開始反省自己,認為是自己的牽手技術不夠好。
古老的哲人曾經寫過一本牽手秘籍,叫《如何才能把小手牽好》,是手抄孤本。郝耘摹偶然得之,翻看兩遍,覺得廢話連篇狗屁不通,于是便将它當成一件古董垃圾,丢給了郝連事。郝連事當時在廣電總局挂職,平時不和諧之物看得多了,只翻一頁便看出了這書中明目張膽袒露着的低俗猥亵淫穢□□。他本想燒了它,可念到是手抄孤本,又是古董,并不會流傳開來,這才放心地拿它墊了書櫃底子,心說喂蟲也好。端竹在入住郝家之後,幾乎把郝家的藏書都看了一遍,其中自然有這本教人怎樣牽小手的□□。端竹閉着眼睛仔細回想書中內容,可由于那書實在太過淫亵,文筆堪堪賽過小二水平,以至讀過之人一放下就要吐,于是端竹怒了,她決定憑借腦中殘留的零星印象加上她自己的智慧聯想展開她神聖的牽小手計劃——她把右手從郝君裔手背下抽出來,深吸一口氣,準備與之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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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君裔本是快要睡着了的,正暈暈乎乎雲裏霧裏的當口,端竹的手一抽,手背一涼,她便恍然覺醒,很不如意地哼了一聲之後,打算再睡之時,手心裏突然傳來一陣鈍癢,同溫的觸感順着她掌心上川字紋的中間那一豎慢慢游移,上下巡游,力道時輕時重,像是在尋找一個滑膩幽深的入口。郝君裔的左手神經質地抖了一下,但那觸覺并未消失。黑暗中她半睜開眼,偏過頭去看端竹。但端竹仍然閉眼睛仰躺,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癢癢。”郝君裔哭笑不得地吐氣,卻沒把手縮回來。
端竹不輕不重地在她掌心撓了兩下,淡淡答:“撓了。”
沒有人比郝君裔更了解端竹的脾氣,抗議不成,她只好放棄,但放棄之前,她還是想弄個明白,“你幹嘛呢?能告訴我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嗎?”
端竹的語氣充滿了不耐,“牽手。”說完她便張開五指,強硬地按平了郝君裔的手掌。
郝君裔真是想笑,可是她怕笑了又會興奮失眠,唯有極盡忍耐地憋住,橫一顆要死也得先睡覺的心,再次阖起眼睛,一動不動。
兩手交疊的動作當然也不叫做牽手,郝君裔竟不由有些緊張起來——也不怪她,畢竟手是用來反抗的工具,大凡人類,手要是被嚴絲合縫地壓住了,心理上,其實是和身體被壓住沒有什麽兩樣的。偏偏端竹光是壓住還不過瘾,五指一偏再一扣,兩人就真正是十指交纏了。
“嗯,這才叫牽手。”郝君裔乏力道,心中真是松了口氣,“你要想牽就這麽牽着吧,別動。再動我又該睡不着了。”話音在濃黑裏翻開,手上果然靜了一會兒,可在這一會兒之後,覆蓋着郝君裔手掌的溫度突然流失了——端竹似乎更喜歡流連于她的掌心。仍要回去找那個莫須有的洞。
都說十指連心,此言不虛,在掌心有一下沒一下的戳撓,輕易就能令人心癢。郝君裔心理鬥争了一通,終于忍無可忍抓住端竹的食指,幾乎是抖着嗓子哀求道:“癢...”端竹充耳不聞,仍要繼續她那一番牽小手的事業,手指有些費力地在郝君裔的抓握中抽動,像是帶着某種暗示那般,一次次緩慢而有力地頂上郝君裔敏感的掌心。
郝君裔對這種節奏再熟悉不過,頓時就把牙根咬緊了。她怕自己會情不自禁地意淫,旋即在腦中背開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空即是色...
過去一小會兒,端竹做了一個深呼吸,“你現在心跳快有一百了,說明我這小手牽得不賴。”
她一邊說,一邊側躺了身子,左手蓋在郝君裔赤裸的小腹上,緩緩下滑,及至腿間,猛一下探進了郝君裔合攏的雙腿之間,在軟滑的內褲兜裆部,果然找到豆粒般大小的一處溫潤滑膩,“老流氓誠不我欺。你可以睡覺了。”說完,她立刻抽回兩手,将它們交握在腹間,平躺,平湖無波道:“晚安。”
郝君裔饒是一身好定力,不過有些無奈而已,聽完端竹的晚安,她幹脆背過身去,心平氣和道:“別以為只有你一個人聽力好,也別以為我在故意數你心跳,可你那心跳震耳欲聾的我想數不清都不行。剛那一分鐘你猜你跳了幾下?”
端竹比她還心平氣和,老和尚念經一樣張開嘴,問:“幾下?”
郝君裔呵呵輕笑,“一百四。我不用猴子偷桃都知道老流氓誠不你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