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塵封往事
受了傷的束汶翎并沒有回文槡,也沒有去找風軒子醫治,而是借助碧鳶之力潛進了朝陽公主的寝室裏。卧室裏,朝陽側卧在床榻上閉目養神,她的眉宇松弛,毫無警惕,身體随着均勻的呼吸輕微起伏着,面頰較剛剛紅潤了許多。
汶翎解開腰帶,平攤在手心,不緊不慢地系在受傷的腹部止血。此時的她十分小心,生怕床榻上熟睡的朝陽。
汶翎理好衣服後,仔細得觀察着朝陽的反應。朝陽并沒有發覺房間多了一個人,沉浸在香甜的睡夢裏。汶翎小心翼翼的吸了一口氣,左手輕輕擡起,似有似無的清風吹起,她趁着朝陽沒有發現,随風飄行,貼着朝陽床榻旁的護欄後站定。
她緩緩地擡起一只手,輕輕地撫摸着朝陽的頭發。熟睡的朝陽像是一個缺覺的嬰兒,安安靜靜的躺在床榻的懷抱裏。
汶翎迅速地提起另外一只手,單手并攏,手刀橫向一劈,一小縷發絲落在了下來。
汶翎折好朝陽的頭發,收在胸前。擡頭瞬間,卻又忍不住想要伸手輕輕地撫上了朝陽的臉頰。手指剛一碰上,回憶便從朝陽的面頰傳遞給了汶翎。
一個掩面男子将朝陽抱在自己懷裏,急奔在平原上,朝陽虛弱地靠在他的懷裏。不遠處,一匹棗紅馬奔來,掩面男子一把把朝陽扔上馬背,自己也随即跳了上去。朝陽胸口的鮮血,順着馬背留到地面,他們走到哪裏,血就流到哪裏。
朝陽一下被震醒了過來,虛弱的她看向馬後,執着地盯着什麽。那是宋緋,也是前世的自己——紮尼朵瑪。
“朵瑪…姐姐…”虛弱的哈娜看着遠處的紮尼朵瑪,微弱地呼喚着。
“你受了傷,別亂動!”掩面男子塞了一顆藥丸在哈娜嘴裏,哈娜掙紮着推開藥丸,卻打飛了男子臉上的面罩,那張臉與宋緋一模一樣。喂完藥的男子一邊策馬,一邊緊摟着哈娜,緊張地觀察着哈娜的一舉一動。
哈娜吃驚地看着那熟悉的面龐,強忍着胸口的疼痛,惡狠狠地問道,“你!是你救我?!”
“別亂動!你知不知道你會死!”男子有些不悅地提高聲調。
“你不是要殺我嗎!?為什麽還要救我?!放我下去!”哈娜憤怒地說道,奮力想要掙脫男子的手,男子把馬停住,穩穩地抱住了她。
“我知道我說什麽都沒有用,但還請姑娘以大局為重。你的公主已經死了,即使你現在回去也是枉然,請你冷靜一點。”說罷,男子點住了哈娜,拿出了手帕替她簡單地做了止血,便繼續策馬前行。
“你是誰?”哈娜側頭,冷冷地看着救自己的男子。
男子抿了抿嘴,說道,“恐怕有點說不清,但我不會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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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宋緋?”哈娜皺着眉,壓低了聲音,沙啞地問道。
“我,是他,也不是他。”男子若有深意地說道。
男子頻頻回頭觀望,半晌,他們已經遠遠地甩開了宋緋一行人。他确定安全了以後,把哈娜抱下馬,從身後的藥包裏拿出一包幹淨的紗布,覆上不知名的草藥後,一把綁在哈娜的傷口上。綁好藥後,拿出剪刀,把紗布裏多餘的衣物小心翼翼地剪開,讓草藥完完全全接觸傷口。
“你到底是誰?為什麽要救我?”哈娜有些不悅地追問道。
“你很煩你知道嗎?也罷,我就告訴你。”男子一邊剪,一邊說道,“我叫宋峰,是宋緋的弟弟,是中原的另一個藩王。同時,也是宋緋的另一個存在。”
“宋緋的另一個存在?”哈娜詫異地看着眼前的人。
“對,我是他,他也是我。”宋峰話裏有話的說道,他剪好了廢布,在哈娜的身上加固一層紗布,繼續說道,“我是他另一層意識,他的一切我都能感受得到,我的也一樣,現在我沒有想法,也沒有感覺,不然,他一定會知道,并找到我們的。”
“你們是,雙胞胎?”哈娜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的人。
“算是吧,他出生在極陰的日子裏,那天陽氣最弱,他前我兩分出世,也是這個原因,他把最為重要的善之魄遺落在我的身體裏。人有三魂七魄,而他,只有六魄。”
“你…你身上有宋緋的魂魄?”哈娜極為驚訝地看着眼前的人,不可思議的問道。
“是的。”宋峰剪好了廢布,邊收拾邊說。
“這就是你救我的原因?”哈娜抓着肩膀,輕聲問道。
“對。人家都有一個善之魄,而我有兩個,所以我沒有辦法不做好事啊!呵呵。”宋峰收拾好藥包,戲谕地笑道。
“那你為什麽不救紮尼公主?”哈娜猛然擡頭看着他,幽怨地看着他。
“這不能怪我啊!你沒看出來嗎?你雖然受傷不輕,但還有的治,她沒得治了,她的喉管早就被切斷了,我即使救回來,也只是一具屍體而已!”宋峰禮貌地解釋道。
哈娜沉默了,她抓着肩膀,低着頭,安靜地流着淚。
“別哭了,日子還要繼續,我們走吧。”宋峰拍了拍哈娜的肩膀,讓她跟着自己。哈娜緩了緩神,跟他回到了宮殿。
而後的日子,哈娜被宋峰引薦給了中原的王,王和王後很喜歡她,便認為義女,更名宋朝陽,名正言順地成了宋緋和宋峰的皇妹。宋緋在一次陰差陽錯下,打碎了西域巫使進貢的金蠶絲,蠶絲那頭,聯系的便是朝陽。朝陽自從蓬萊那次死裏逃生後,心髒一直患有舊疾,宋緋也經常為莫名的心痛困擾。
宋朝陽經常與宋峰騎射對弈,宋緋找宋峰喝酒之時,恰巧碰見她。雖然很驚訝有人長得如此相像,但宋峰咬定這是父王母後多年前生的皇妹後,宋緋也就作罷。畢竟,父王和母後有太多秘密是他宋緋不知道的。
那一日,朝陽喘疾發作,宋緋也感同身受,難受得厲害。但他不知,那是金蛛絲的牽絆,并不是兄妹血緣親系聯系。而他卻一直堅信是後者,并執意把她接回自己的宮殿修養救治,今日轎裏吐血的一幕才得以發生。
洶湧的記憶沖擊了汶翎的腦識,她的手緩緩地離開朝陽的面頰,她看着熟睡的朝陽,欣慰地微笑着。
父女同心的說辭,無非是為了讓汶翎相信,朝陽便是哈娜,而事實卻真是如此。恐怕現在,只有宋緋自己以為,朝陽是他的僅小幾歲的同胞的妹妹了。
宋朝陽,就是哈娜。不是投胎,不是長相相似,而是,一個人。歲月在她的臉上像是停住了一般,并沒有給她太多的痕跡,除了額頭上偶爾付出的擡頭紋以外。
束汶翎默默地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不自覺地一陣鼻酸。這曾是她上一世的依靠,是她上一世唯一信任的人,是把生命托付給她的知己。而現在,自己卻什麽都做不了,任憑她飽受喘疾和心疾的困擾,靜躺在仇人的宮裏。束汶翎突然覺得自己很沒用,溫熱的眼淚跳出了眼眶。
眼淚順勢流向身體,流到腹部的傷口處,接觸到眼淚的傷口暈開淡淡的紅色,驟然一陣痛楚由汶翎的腹部蔓延開來,那種全身的絞痛感讓她無力承受,她拿出碧鳶顫抖地放在腹部,虛弱地念着咒語,離開了朝陽寝宮。
一陣風拂過朝陽的面頰,像是一切沒有發生過一樣。朝陽舒着眉,靜卧在床榻上,安心地休憩着。
番外一 秘境尋親
一塊幾丈高的巨石聳立在兩座對立而望的高山之間,模糊的一掌撫上石面,頓時巨石顫動,化作數丈巨瀑。瀑布透明清亮,露出一條狹長小道,一個身穿道袍的中年人好奇地穿入瀑布,進入小道。微弱的陽光射進小道打在中年人身上,晶瑩的水珠伴随着腳步聲嘀嘀落下。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廿二三步左右,小道忽然開朗,豁然一個熱鬧的村莊映入眼簾。中年人好奇地前後環顧,一步步地走近鬧市。一個年輕人從一旁小跑過來,手裏捧着一堆水果。他□□的手臂上一個扁扁的胎記映入中年人眼前,中年人仔細一看,胎記上方兩顆深紫色的痣點,如兩顆眼睛一般鑲在臂上。
“邱兒!”中年人頓時睜大了雙眼放聲喊了出來,對方像是沒有聽到一樣,和小販你一言我一語的談笑着。
“邱兒!!”中年人上前去抓年輕人的胳膊,卻被一陣無來源的氣流打了回去。
“邱兒!!”氣流化作強風,呼嘯着卷起中年人,中年人的呼喊聲撕裂在風中。眼前一片模糊的風影,中年人沒有了呼喊的力氣。
吳通躺在床上,天已大亮,他伸出雙手細細端詳着,剛剛的感覺像是在夢裏,而自己看見的一切卻又是那樣真實。難道,那個巨石秘境真的存在?他躺了一會兒慢慢起身,向大廳走去。
大廳裏,門生們早已晨起,早食也已做好,大家恭恭敬敬地站在桌邊等待着師傅吳通。吳通在主位上坐下,對周圍的人點了點頭。拿起飯碗吃了起來。門生們淺淺地鞠了一個躬,便也坐了下來,捧碗而食。
吳通吃了幾口,皺了皺眉,問道,“你們有沒有人知道什麽地方有兩座對立而望的高山,而那兩座山前隔着一塊數丈高的巨石?”
坐在最靠前的年輕人,眉頭輕蹙,虛了虛眼,想了想道:“莫非是蓬萊半島西側的居宜峰?”
吳通突然眼前一亮,緊攥着碗筷,疾問道,“你知道那兒?”
年輕人點了點頭,放下碗筷,輕聲說道,“徒兒外出游歷的時候曾到過那裏,距此地大約兩千多裏。”
“大約幾日能到?”吳通迫不及待地問道。
“正常行徑,大約五日左右。”年輕人想了一下,說道。
吳通突然抓住年輕人的手,急切地問道,“你還認識路嗎?”
年輕人一驚,連忙點了點頭。吳通突然站了起來,便喊便向門外走去,“來人啊!安排最快的馬車,即刻啓程,去蓬萊!”
年輕人從未看過吳通這樣,有些吃驚。他緩了一緩神,默默地跟了出去。
“張大哥!”言君戚捧着一堆水果,風風火火地跑向一個小販。
“喲!小戚,你來了啊!”被喚作張大哥的攤主笑呵呵地接過水果,“這山腰上的野果都快被我們吃完了啊!”
言君戚摸了摸腦袋,傻傻地說道,“不會!怎麽會呢!新舊交替,反正我們不吃,它也會爛的,你吃完了果核給我,我再埋回山裏,來年還會長新芽。”
“新芽結果,要過好多年呢!不如我在自家灑點種子,種點在院子裏?”張大哥接過水果,打趣道。
“也好!省得我在跑來跑去的了!嘿嘿。”年輕人傻傻地笑道。
“種不好的話,你還是得來啊!來,這是這次我家做的東西,你拿好。”張大哥從攤上拿了一塊木磚放在年輕人懷裏。
年輕人抱着木磚,有些詫異,“木磚?”
“你再仔細看看。”張大哥拍了兩下木磚,木磚突然晃了晃,從中間分出兩段,越拉越長,年輕人雙手一時打滑,木磚在空中打了個滾,再次落下時,已然一副長劍模樣。
年輕人抓着劍柄,新奇地打量着。“張大哥,你家又出新玩意兒了?!”年輕人把玩了一會兒,樂呵呵地問道。
“哎呀,反正閑來無事,就多做了些新玩意兒玩玩。反正木工活兒也不是天天都有。”張大哥一邊收拾水果,一邊說着。
“兄臺偃師功夫了得,只作木匠,豈不是可惜?”一個陌生的男聲從不遠處傳了過來,張大哥和言君戚不約而同地看向聲音的來源,一個道士模樣的中年人帶着一個同樣打扮的年輕人正微笑地看着驚訝的兩人。
言君戚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看着這兩個陌生人。張大哥笑呵呵地招呼着,“你們外面來的?有緣來此不帶些小玩意兒回去,那才真的是可惜啊!”
“自是當然。”吳通的大徒弟章念走了過去,笑了笑,便挑了起來。
吳通緩步走向言君戚,一雙眼睛帶有些許的濕潤,他走到言君戚的面前,和藹地看着言君戚。
言君戚不解地看着他,皺了皺眉,嘗試性地喚着他,“前輩?”
吳通突然抓住言君戚的手,掀起衣袖,盯着胎記癡癡地看着。“前輩?”言君戚驚訝地提高了音量。
吳通有些失态地放聲哭道,“邱兒,舅舅對不起你啊!”
言君戚詫異地抽回手臂,傻傻地看着眼前淚流滿面的吳通,“你…你…”
“我是你舅舅!”吳通抓住言君戚的雙臂,激動地說道。
“舅舅?”言君戚有些懵了,他愣愣地看着眼前失态的長者,很是措手不及。
“邱兒,跟舅舅回去,舅舅慢慢和你解釋!”吳通拉過言君戚的手臂,提議他跟自己回去。
言君戚搖了搖頭,向後退了一步,“不行!我師傅讓我等她回來,我不可以在這個時候離開,她會擔心的。”
“你師傅?”吳通慢慢恢複了常态,平靜地問道。
言君戚木木地點了點頭。
吳通抖眉一凜,“不用了,她若知道你找到了親人,一定會欣慰的。我留她書信一封,你先随我回去。”
言君戚看着面前慈愛的中年人,有些說不上來地親切,可一想到文清幽,又不由地皺起了眉頭,結結巴巴地說道,“可是,我答應過師傅…要等她回來。”
“你的師傅是誰?”吳通嚴肅地問道,他對侄子重複強調的這個師傅有些好奇。
“我師傅姓文,名清幽,是我在這裏最親的人。”
“哦?!文清幽!?是她!”吳通的眼裏升起了久違了的欣喜,“她沒有死?!”
“您認識我師傅?”言君戚詫異地看着眼前這個怪異的中年人,有些驚訝。
“那是當然,鼎鼎大名的文清幽,何人不知,何人不曉啊!只是我沒有想到,她居然沒有死,還做了你的師傅!也罷,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你也不需要知道。”吳通微微嘆氣,搖搖頭,輕言道,“你不用擔心了,你師傅知道你是我的侄子,她不會有顧慮的。”
“可是我答應過她的事情,一定要做到!我可以跟你走,但我要親耳聽到她同意!”言君戚一板一眼地說道。
吳通看着有些呆板的言君戚,輕聲笑道,“你呀!這份傻氣和你父親當年真是一模一樣!”
“父親?”言君戚有些憧憬地喚着這個名詞。吳通将面前的小男孩明顯的變化看在了眼裏,“是的,你父親。如果你肯現在跟我回去,我會把所有關于你父母的事情全部告訴你。”
“他們,還活着嗎?!他們過的好嗎!?”言君戚一把抓着吳通的衣袖,充滿期待地看着他。
“想知道的話就跟我走。我可以保留你在這裏的名字,但你必須認我這個舅舅。我會将我畢生所學全部教授給你。”吳通一字一句嚴肅地說道。
言君戚雙眼微紅,微微濕潤。聽見父母兩字,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雙腿一軟,驟然跪地。他顫抖的雙手撐着地面,激動地看着吳通,沙啞的聲音依然失了真,“舅舅!我全都聽你的,我全都聽你的!舅舅…”
“別這樣,”吳通一驚,伸手扶起言君戚,幫他拍去身上的灰土,和藹地說道,“我會給你師傅交代的,邱兒,現喚何名?”
“言君戚。我叫言君戚!”言君戚緊緊攥着周通的衣袖,像個孩子一樣跟着他。
吳通向木匠張借了紙筆,洋洋灑灑地把事情的原委在信中交待清楚,并将信件交給了木匠張,讓他轉交給文清幽。木匠張應允後,言君戚乖乖地便跟着吳通二人,離開了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