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雲深篇】她在那裏
難得的一個晴朗的周末,事務所沒有什麽事,慕瀾跟路宣打了個招呼跑出去玩了,剩下連迦和路宣兩個人在屋裏大眼瞪小眼。
“到底是小孩子啊!”連迦忍不住感嘆。
路宣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反駁:“她比你大。”
“我就知道你要這麽說!”連迦看着路宣一臉嚴肅的表情,有些無語,“你能不能不要活得這麽累,老是一本正經的,你的人生很無趣诶!”
路宣木着臉不說話。
“說真的,阿宣,你這樣無趣的人,是不是在性生活上也很無趣啊?”連迦一臉壞笑地湊近他,用自己的肩撞了撞他的肩,“你一個星期打幾次飛機?”
“”
“切,你以為你不說話我就不知道了?”連迦不以為意,臉上始終挂着狡黠的笑,然後在路宣的面前伸出一根食指,很是得意的搖了搖。
路宣眼神閃了閃,盯着他得意的臉,說:“你很閑?”
連迦臉色不變:“是啊,是挺閑的。”
路宣聽出了他話裏的其他意思,卻沒說破,起身朝門外走去,邊走邊說着:“很閑的話就去找點事情做。”
語畢,也不看連迦作何反應,就徑直朝天臺上而去。
連迦在他身後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嘴角噙着的笑意漸漸淡去,他坐在沙發上環視了周圍一圈,屋裏的擺設跟普通人家裏沒有什麽不同,只是家具都有些陳舊了,到處都彰顯着時間的長久感。
如果慕瀾能夠看到連迦眼中的世界的話,也會很驚訝的,連迦所見的的事務所的樣子跟自己見到的一模一樣!
可惜的是她看不到。
連迦的目光落向窗外,那裏沒有海,跟記憶力那片蔚藍色的世界完全不同,他沒有騙慕瀾,他曾經确實是住在一間海邊的別墅裏,就跟被關在籠裏的金絲雀一樣,唯一能夠見到的天空就是那個狹窄的方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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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在,這個方框比以前所見的更小了。
他的視線落向不知明的某處,對着空氣喃喃道:“路宣啊,我想做的事情你會不知道嗎?”
路宣回到天臺上的那間小屋裏,習慣性地坐在那張桌子後面,拿出黑色的本子翻看着,卻覺得平日裏能夠讓他注意力集中起來的文字怎麽看怎麽覺得煩躁。明明是普普通通的白紙黑字,可是他卻在字裏行間裏看見的是連迦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他知道連迦想要什麽,可是,放在桌上的手猛地握成拳,用力之大,連骨節都微微泛白。
心裏有個聲音漸漸清晰:不能。
不能答應他。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閉着眼睛捏了捏鼻梁,平複了一下有些波動的心情,又才睜開眼,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筆記本上。
死亡事務所作為此岸和彼岸之間的一個特殊的存在,其實所做的工作無非就是亡靈引渡,将留在此岸的生魂帶回到彼岸,讓其轉入輪回,再世重生。
死亡事務所存在的歷史已經悠久到不可追溯其源,先後有無數的引渡人是事務所的老板,但在古代,引渡人的名字更多的是被“黑白無常”所代替。
所以其實民間傳說也并非完全不可信,畢竟你沒有死過,又怎麽會知道呢?
路宣時常在看的黑色小本子可以稱之為生死簿,上面簡單地記錄着靈魂的名字,性別和在死亡時的年齡及死因。每當把靈魂帶到事務所後,需要當着靈魂的面将本子上的信息念給他們聽,雖然這并沒有什麽用,畢竟靈魂是沒有記憶的,但作為一項規定,這已經成為了事務所必經的一個流程了。
如果靈魂沒有被帶到事務所,而是直接引渡的,那麽需要在名字後面做上符號以示記錄。
路宣看着本子上的“陸清、段竹”兩個名字,然後分別在她們兩個人的名字後面打了一個叉。
——“陸清,女,25歲,死因:利器所傷。”
——“段竹,女,22歲,死因:自殺。”
短短幾字,便是一生……
有這樣一種說法,大街上行人走路的速度跟這個城市的發達程度有關,越是行色匆匆,這個城市越是發達,畢竟人們總是要學着去适應越來越快節奏的生活方式,但作為休閑之都的C市,卻恰恰與之相反。街道上雖然來來往往的車輛很多,可是人行道上卻很少見人來去匆忙,大多數人都趁着這難得的好天氣,從家裏出來散散步,遛遛狗。
慕瀾走在街上,稚氣的臉上雖然故作老成,可是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卻出賣了她內心的好奇。她不知道曾經的她有沒有見過這麽繁華的地方,至少現在在她少的可憐的記憶裏是沒有的,包括在她出車禍的那條街,也沒有這裏熱鬧。
耳朵裏聽見的,是鳴笛聲,犬吠聲,人們的交談聲,小孩嬉鬧的、哭叫着的聲音:眼睛裏看見的,是牽着手的情侶,絡繹不絕的車輛,閃爍變化的紅綠燈,巨大的LED廣告牌,聳入雲霄的高樓
她随意地跟着人群走到一個廣場,找了一個長椅坐下。前面不遠處有一群孩子正圍着一個做糖人的師傅嘻嘻哈哈的吵鬧着,眼睛的目光卻始終停留在那些做工精致的小人上。她也目不轉睛地盯着。
那些小孩買到自己喜歡的糖人,高高興興地離開了。她還是看着。
那師傅瞧見,笑呵呵地問:“小姑娘,要買一個糖人嗎?”
慕瀾的眼睛亮了亮,随機像是反應過來,面露尴尬地搖了搖頭。
她沒有錢。
師傅笑着沒再說話,又繼續低下頭繼續忙着自己手中的事。慕瀾手肘放在膝蓋上,用手撐着下巴,眼睛卻轉向廣場中央那個巨大的LED顯示屏。上面正在播放着時下正火熱的一部偶像劇,劇中的女主角長着一張柔柔弱弱的臉,此時哭得梨花帶雨,引得男主角心疼地安慰她。
廣場上很多坐着休息的人也或多或少地在看着,慕瀾沒看過開頭,此刻看得有些雲裏霧裏,摸不着頭腦。
眼前突然有人伸手遞了一個東西過來,慕瀾一驚,回過神來,才看清是那師傅拿了個糖人正舉在她面前。
她一愣,連忙擺手:“我、我不買。”
師傅手未放下,笑看着她:“拿着吧,叔叔送你的。”
她遲疑着接過來,這是一個白色的綿羊,樣子精巧漂亮,她只看一眼就喜歡上了,拿在手裏,左瞧右看,愛不釋手,也舍不得下嘴咬一口。
師傅見她喜愛的樣子,眼睛裏有些懷念:“我女兒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也很喜歡我做的糖人,每次做出來,她都舍不得吃,有時候天氣太熱,糖都化了,她也舍不得扔。”
慕瀾沒有告訴他自己的實際年齡其實比看起來大很多:“您的女兒現在不喜歡吃了嗎?”
師傅搖了搖頭,神情有些悲傷:“她十年前離家出走後就再也沒回來過。”
慕瀾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那您不是已經十年都沒有見過她了?”
師傅說:“剛開始的那幾年我确實沒有見到,現在能見到了。”
“她回來了?”
師傅搖了搖頭,擡手指了指屏幕上正哭泣着的女主角:“她在那裏。”
慕瀾其實認識這個演員,她雖然不怎麽看電視劇,卻跟很多女生一樣有着八卦的心理,在事務所裏沒事幹的時候,她也會看看電視上的一些娛樂新聞。忘了說,連迦一直跟慕瀾吐槽,這都什麽年代了,事務所裏連臺電腦都沒有,唯一的電器就是電視,做個生平記錄還得手寫,真是太不與時俱進了!
當時慕瀾擺着一張老成的臉,說:“其實還是有其他電器的,比如電燈。”
氣得連迦臉色鐵青,三天沒跟她說話。
這個女演員叫雲深,是這幾年火速蹿起迅速上位的一個小花。其實用火速不恰當,畢竟之前她也在許多電視劇摸爬滾打地當了幾年的龍套,直到受到一個導演賞識,在一部大火的劇裏演了女二號,才走進觀衆的視野。
雲深是這個師傅的女兒?慕瀾有些驚訝,據她所知,雲深是個孤兒,是由于一個偶然的機會才踏進演藝圈的。
“我每天都會來這兒賣糖人,因為只有這裏我才能見到她。”師傅在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有些難過。慕瀾沉默了,她決定瞞下雲深對外所說的自己是個孤兒的事實。
如果眼前的這個男人知道了自己的女兒說的話,該會有多難過啊。
“挺好的,”慕瀾看着自己手中的糖人,低聲說,“她說不定也會看到你呢。”
師傅笑着,沒有戳破她善意的謊言。
兩個人一起安靜地看着屏幕上的電視劇。
電視劇還沒播完,師傅接到了一個電話,慕瀾注意到他的手機不是現下很流行的觸屏手機,而是一個破破舊舊的,手機殼上面的漆皮都掉的快差不多的老式按鍵手機。手機鈴聲是一個很清亮的男聲:“爸爸,快接電話!爸爸,快接電話!爸爸”
男人接起電話,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嘈雜,她只斷斷續續地聽見了幾句話:“鎖雨昏迷在醫”
慕瀾見他臉色瞬間巨變,挂斷電話,很抱歉地沖她說:“我的兒子出了點事,我要趕去醫院一趟。”
原來這個師傅還有個兒子。慕瀾想着,沖他點了點頭:“好的。叔叔再見。”
師傅趕忙把自己的小攤子收拾了,最後略帶遺憾地看了一眼大屏幕,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