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雲深篇】父親兒子

“今日,一組登山團隊在攀登斯藍峰時發生意外,兩名隊員不幸罹難,另有三名隊員受重傷現已被送往當地醫院搶救。據悉,這組團隊創造了團體攀登斯藍峰平均年齡最小的記錄,隊中年齡最大者25歲,最小者僅14歲。該團隊隊長蕭鎖雨,曾在13歲時成功登頂珠峰,是登頂珠峰最年輕記錄保持者。這次意外中,蕭鎖雨也不幸重傷昏迷,目前在S省第三人民醫院搶救”

連迦關掉了電視。

“你看這個幹嘛?”慕瀾疑惑地看着他,“下一個任務對象?”

“我要吃。”連迦盯着她手中拿着的糖人,答非所問。他盯着糖人時眼裏似有碎光在閃耀,一張奶白色的臉也因着光芒顯得靈動萬分。

“這個?”慕瀾沿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自己手裏的東西,得意地挑了挑眉,舉起來在他眼前搖了搖,然後猛地一收手,“不給。”

連迦眼裏的亮光霎時黯淡,有些氣急敗壞:“你這人對我真不友好!”

慕瀾木着臉沒說話。

連迦捂臉朝屋外跑去:“路宣,慕瀾又欺負我!”

“”

慕瀾決定以後也要繼續欺負他……

這裏是S省最大的一家綜合醫院,擁擠的人潮,充斥在每一處角落。刷得慘白的牆壁,在明晃晃的燈光下,映射出每一個人臉上愁雲慘淡的神情。消毒水的氣味在空氣中蔓延,穿着白色大褂的醫生護士戴着口罩穿梭其間,一片忙碌的景象。

“林醫生,加護病房的那位病人醒了。”一位護士查房回來,手裏還拿着查房記錄,邊說着将查房記錄遞給林放,一邊不着痕跡地偷偷看着他。林放是今年初才來這家醫院的,據說是院長花了重金從國外挖過來的人才,現在是這家醫院外科室主任。

——“病程記錄。患者,蕭鎖雨,男,18歲。患者緣于5小時前發生滑墜,致全身多處疼痛,局部皮膚青紫,即時昏迷左側6、7肋骨骨折并氣胸,左髋關節脫位脊柱生理性彎曲,左下肢踝關節骨折,雙下肢無浮腫,生理反射存在,巴氏征、克氏征、布氏征病理征未引出。頭顱大小正常,無畸形,左颞頂部稍腫脹、壓痛”

林放眼睛快速地掃過上面的字,然後将記錄冊放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反身将搭在椅子後背的白大褂取下來穿上。他的身材修長,從肩,到背,到筆直的腿,每一處的線條都恰到好處。他穿衣的動作很流暢,常年握手術刀的手保養得很好,指節分明,皮膚白皙,散發着如玉的潤澤。

他側臉的線條深刻,高挺的鼻梁,輕輕抿起的嘴唇都讓他看起來有些冷漠,他低頭的時候劉海會輕輕搭下來,微微遮住眼睛。小護士站在他的身側,偷偷地看着他,滿目柔情。

“許婉,你在這兒幫我看一下,我過去看看他。”許婉是小護士的名字。

Advertisement

醫院裏,醫生護士方便稱呼,一般都在名字前加個“小”字,有人叫她小許,有人叫她小婉。只有林放,從來都是連名帶姓地叫她。甚至在醫院裏,也只有院長有資格叫林放“小林”,其他人也都稱“林醫生”。

這個人冷漠得連在稱謂上表示親近都不願意。

許婉有些失望,卻還是點點頭答應他。

林放并不關心她的感受,拿起桌上的記錄冊就朝ICU病房走去。

病房裏很安靜,只有呼吸機和心電圖機間或發出的一點聲音。蕭鎖雨躺在病床上,還戴着氧氣罩,額頭上纏着一圈繃帶,臉上有着一些擦傷,右臉頰上有些淤青,腫起高高得一塊,看起來有些狼狽可笑。

身上的登山服早已經脫下來,換成了藍白條紋的病號服。醜死了!他的眼睛瞥見自己身穿的衣服,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卻一下子扯到臉上的傷口,嘶得痛叫了一聲。

“呵。”林放站在房間外,看着他的樣子,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蕭鎖雨擡了擡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轉向自己身上。他試着動了動手指,發現還能動,才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氣。然後眼睛再瞟了一眼被吊起來的裹着石膏的左腿,目光微微一閃,卻又仿佛毫不在意地移開。

“你的腿沒事,只是骨折了。”林放走過來,站在他的病床側,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跟你一起受傷的那兩個人運氣比你好,至少沒像你一樣搞到要住加護病房。”

蕭鎖雨戴着氧氣罩沒法說話,背對着光,他也看不清林放的表情,他只是将目光快速地從林放身上移開。

那個态度很明顯,他很不耐煩。

林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醫院已經通知了你的親屬,哦對,就是你父親,算算時間,”他擡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間,“應該快到了吧。”

蕭鎖雨的眼睛有些微微睜大,仔細看的話,還能從他的眼中看出一絲難堪。

而很顯然,林放看見了。他的嘴角微微勾起,說不上是笑容的表情,但看得出來他的心情很好。

林放彎下身子,胳膊撐在蕭鎖雨的枕頭旁,在他的耳邊輕笑了一聲:“善良的父親會怎樣對待叛逆的兒子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他的氣息那麽溫熱,刺激得他的耳廓瞬間就變紅了。

蕭鎖雨外強中幹地瞪了他一眼,眼底的不耐煩更甚。林放隔着氧氣罩,看着他的嘴唇微微張了張,他認出那是一個“滾”字,但他對這種毫無威懾力的字眼毫不在意。他直起身,在氧氣罩上落下一個淺淺的吻,深情而肅穆的樣子像是虔誠的教徒在朝聖。

“我會再來看你的,”他朝門外走去,轉身的時候,他輕聲說道,“你出意外的事情上新聞了,蕭暮雲應該也會知道的。”他說完,也不看蕭鎖雨驚異的表情,徑直走出病房。

林放回到辦公室,許婉果然還在那兒坐着,只是辦公室裏還多了一個人。

“林醫生,這位是患者的家屬。”許婉指了指那個坐在沙發上,臉色灰白的男人,“他叫蕭莘,是蕭鎖雨的父親。”

蕭莘看見林放,激動地站起身,臉上焦急的神色一覽無餘,他幾次張了張口,卻顫抖着嘴唇說不出話來。林放走過去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肩,又朝許婉交代:“隔半個小時去給他換一次藥。再觀察一天,如果沒什麽意外的話,明天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

許婉點了點頭。

“你先出去吧,我要跟病人家屬談話。”

許婉神色黯然地走出辦公室。為什麽,為什麽就不能更親近我一點呢?

“醫、醫生,我的兒子他怎麽樣了?”蕭莘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在發顫。他已經五十多歲了,十年前失去了女兒,就剩這麽一個兒子,如果兒子也出事了,他該怎麽活?

林放看着眼前的這個男人混濁的眼睛裏充斥着痛苦和擔憂,抓着自己衣服的手在不住的顫抖,眼裏劃過一道暗色的光。

“他沒事。”林放抓住蕭莘的手示意他松手,然後看着皺成一團的袖子,強迫症又犯了。手指不住地在皺褶的地方撫摸着,想要把皺着的衣服弄得平整。

蕭莘看着他的動作,頓時有些尴尬,手足無措地想要道歉:“抱、抱歉啊,醫生。”

林放面色無波:“沒事。你先坐下,我們談談。”

“好的。”

林放見他坐下,好整以暇道:“患者現在已經醒過來了,生命體征正常,保險起見,我們需要再觀察一天。”

蕭莘頓時又激動地站起身:“真的太感謝你了。”

“你先別激動。”林放頓了頓,又道,“他的傷勢不算太嚴重,明天應該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好好修養的話,幾個月就能痊愈。”

蕭莘聽聞,臉上又擔憂又心疼:“這個孩子,我跟他說過,登山這種事太危險,叫他不要去,他就不聽勸。你說他要是聽我的話,哪還用遭這罪啊!”

林放不置可否。

“醫生,我能去看看我兒子嗎?”蕭莘問。

林放點了點頭:“當然可以,不過請你先跟護士去換上無菌服。”

說着,他去門外把許婉叫進來,讓她帶蕭莘去蕭鎖雨的病房,自己一個小時後還有一臺手術,就待在辦公室裏休息。

林放是在一年前認識蕭鎖雨的,那時他還在R國的一家醫院工作,是一個普通的神經外科醫生。R國有一半國土處于極圈內,擁有極為漫長的冬季,卻也有着很多獨特的美景,其中塔斯特冰上酒吧街和堪納山的雪景更是聞名于世界。

酒吧街上大多都是露天酒吧,坐在沙發上,一擡頭便是璀璨的星河,星光與霓虹交相輝映,勝卻世間無數的美景。他被好友傑尼拉去一家新開張的酒吧,這家名叫鐘情的酒吧跟其他酒吧沒什麽不同,冰制成的吧臺,舒緩的藍調音樂,冷色調的燈光,踩着溜冰鞋在客人中來回穿梭的服務生,大同小異的金發碧眼的美人

他無趣地縮在沙發上,看着傑尼邀請了一個又一個女人跳了一段又一段的冰上舞,他換了個姿勢繼續縮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