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迦瀾篇】雲淡風輕
慕瀾在說起這些經歷時,臉上風輕雲淡,像是在說着與自己無關的事情。她甚至能毫無芥蒂地将這個她畢生痛恨的男人稱作“爸爸”。
在連迦看來,慕遠這個人面獸心的畜生,怎麽能擔當得起這樣一個稱謂,可是慕瀾卻仿似不介意,甚至在提起他的時候,臉上都沒有絲毫的憤怒,只有平靜。
怎麽可能不痛恨呢?
剛才在見到慕遠的那一刻,慕瀾那副恨不得殺了他的表情不是早就說明了問題嗎?那麽現在這副平淡的神情又是怎麽回事?
慕瀾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略帶嘲諷地一笑:“叫他爸爸,不是代表我不恨他,而是相比于他之後對我所做的事這些打罵勉強還留有一絲溫情。這之後的事,我甚至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來稱呼他,叫他畜生我都覺得是對畜生的侮辱。”
風卷起少女的發絲,輕柔地拂過她蒼白的臉頰,少女在微風中眯着眼睛,紅潤的唇抿出一絲弧度,下巴微微收緊,露出英朗的線條。她穿着紅色的連衣裙,裙擺在風中輕輕飛揚。陽光下,少女的身姿呈現出一種淩亂的美感,美好的就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人。
連迦沖着她笑了:“我聽出了你的痛恨呢,小阿瀾。”
慕瀾擡手将頭發別在耳朵後面,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接着說吧。其實我很樂意聽你把這個故事說完,雖然我已經全部都知道了,但是從當事人口中講出來應該更有味道呢,不是嗎?”連迦微側過頭,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表情。
慕瀾面無異色,眼睛黝黑得看不出有什麽情緒:“連迦,你真是個變、态。”
連迦對這個評價毫不在意,無所謂地聳聳肩:“一直都是呀。”
慕瀾的目光從連迦身上移開,看向小樓房緊閉的大門,面帶思索,眉頭緊鎖。良久,她才輕輕呼出一口氣,像是已經整理好了情緒,緩緩道:
“慕遠總是偷酒的事情被發現了,他被賣酒的老板叫人打了一頓,渾身是傷的回來。他惡狠狠地盯着我的時候,就像一只兇惡的狼,我很害怕他,可是我沒辦法反抗他。因為只要反抗,他就會打我。後來,他又想喝酒了,但是已經沒錢了,想去偷又偷不了,他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慕瀾已經不再稱呼慕遠為爸爸,直接用名字代替他。她說到這兒的時候,情緒開始起了變化,仔細聽,那是絕望和無助,以及對自己的無能為力和對慕遠所作所為的怨恨。
“我不知道他是從哪裏找來的那些人,一個個肥頭碩耳,就像一群滿身肥肉渾身發臭的豬。但是他們很有錢,能給慕遠大量的,足夠他買很多酒的錢。慕遠就把我跟他們關在一起,自己跑出門,也不去管我的死活。
“那些男人喜歡十幾歲的女生,他們來脫我的衣服。我想逃,可是他們綁着我的手,我掙都掙不開。他們趴在我身上的時候,我惡心的想吐,我想推開他們,但我什麽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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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瀾的眼淚奪眶而出,身體在她說出這些往事的時候微微地發出顫抖。連迦伸出手抱住她,輕柔地撫摸着她的頭發,一遍又一遍地說着:“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其實連迦并不是真的想要聽這些,可他知道,這些事是慕瀾心底裏的傷疤,只有等她親自将這些傷疤揭開,她的傷才有可能痊愈,她的心結才有可能解開。
慕瀾靠在連迦的懷裏失聲痛哭,淚水将他胸前的衣服打濕了一大片。她其實已經好久沒有這樣哭過了,以前的她,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她連一個可以哭訴的對象都沒有。她壓抑了這麽久,現在,她終于能放肆的哭一場了。
“他們一個接着一個,我好痛,我真的好痛!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為什麽——!”
連迦沒有說話,只是憐惜地撫摸着她的頭發,一下,又一下。
良久,她哭累了,安靜地靠在他懷裏,沒有動作。
“回去吧。”慕瀾說。
“不進屋裏去看看嗎?”
慕瀾搖頭:“沒什麽好看的。”
連迦點頭:“也好,反正他也快死了。”
“你說什麽?!”
連迦道:“我說慕遠快死了,肝硬化。怎麽,你心痛了嗎?”
慕瀾臉色一白:“怎麽可能,我只是……有些驚訝。既然他都快死了,那我更沒有理由進屋子裏去了,等他死的那天再來看看好了。”
連迦失笑:“那另一個地方呢?”
“什麽?”
“季淩的家。”
“……”連迦感到懷中的慕瀾身子一僵,卻沒有說話。他低頭看了看,才注意到慕瀾緊咬着嘴唇,臉色蒼白的難看。
半晌,她才輕聲說:“等過幾天吧,我累了。”
連迦點頭沒說話,彎腰将慕瀾抱起來,兩人的身影瞬間消失在虛空之中。
兩人離開後的空地上,憑空出現一個身着黑袍的男人。他有着一頭跟連迦一樣的金色碎發,面容也俊美異常,一雙幽藍色的眼睛就像有魔力的寶石一般,只看一眼,就能将人的心神全部吸引過去。
他望着那灰敗的樓房,自言自語道:“真是精彩的故事啊。”
他面帶思索,像是想起了什麽久遠的往事,勾唇一笑,美豔的像只妖精,霎時萬千粉黛黯然無色。
他身形一晃,從所站立的地方消失,只落下一句話,慢慢消散于這無人的虛空。
“今天又錯過了,連迦。下次見面的話,你會有怎樣的表情呢,真是期待啊。”
他說話的語氣跟連迦一樣,尾音微微往上揚,帶着興奮與微微的嘲諷。 。。。。。。
夜色深沉,将最後一點星光也隐匿了。到處都是一片寂靜,偶有一兩聲蟲鳴,也都在無聲的夜裏顯得格外微弱。
慕瀾還穿着那條裙子,光着腳縮在沙發裏,望着窗外如墨汁一般的夜空出神。
連迦坐在她旁邊的沙發上,懷裏抱着一只不知從哪裏弄來的虎斑貓,有一下沒一下的逗弄着那貓的爪子,那貓咪被他逗得不耐煩,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怒睜着,不斷發出“喵嗷”的叫聲。
路宣不知道上哪去了,一直不見蹤影。
整個事務所裏安靜的厲害。
良久,連迦有些受不了這份安靜,開口道:“你對季淩還有感情嗎?”
“......什麽?”慕瀾回過神。
“我說,對季淩這個人,你到底是怎麽想的?”連迦其實并不是一個八卦的人,可是看到慕瀾這個樣子,他還是有些擔心。
“沒什麽,”慕瀾似乎并不想多談,“反正不管怎麽說,他都成為一個過去式了不是嗎?更何況,我……已經死了。”
連迦将貓的爪子放開:“你難道不對他的生活好奇嗎?這可是你愛的男人,你等他等了這麽久……”
“連迦!”慕瀾打斷他的話,神情不悅,“我現在不想談他。”
“好吧,”連迦聳聳肩,“當我沒問。”
又是一陣詭異的沉默。
慕瀾覺得剛才的态度有些不好,想着能不能說點什麽來彌補一下這尴尬的氣氛,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連迦一臉無所謂地樣子似乎對這個小插曲也沒放在心上。慕瀾在心底微微嘆了口氣。
“你呢?”她決定還是說點什麽。
連迦問:“什麽?”
“講講你的故事吧,”慕瀾頓了頓,又道,“在我離開前,也能多了解你一點。”
連迦嗤笑一聲:“小阿瀾對我的故事這麽感興趣嗎?好吧,那我就大發慈悲地講給你聽好了。”
慕瀾:“……”
那并不是一個很精彩的故事,連迦也不是一個擅長講故事的人,他說着那些過往時,臉上的表情平平淡淡的,更像是一個聽書人。
連迦比慕瀾小兩歲,但比起慕瀾,他的童年簡直幸福太多了。連迦出生在濱海市的一個富商家庭,父母都是商人,他還有一個哥哥,叫連希。
連迦是個混血兒,他父親亞倫斯是M國人,二十多年前來C國做投資時認識了連迦的母親連珂,一見傾心,對她展開了猛烈的追求,很快兩人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一開始連迦的外公他們對連珂找了個外國人有些不滿意,但是亞倫斯說自己可以把工作的中心放到C國,以後的孩子也可以跟母親姓,他們也就沒有再過多刁難。
兩人很快結了婚,三年內連珂生了兩個孩子,連希長得比較像亞倫斯,金發藍眼,連迦則是金發黑眸,跟母親更像一點,因此亞倫斯相對的對小兒子更疼愛一些。
因為連迦喜歡看海,亞倫斯還專門在濱海城的藍星灣海灘買了一塊地,請人修了一棟海邊別墅作為連迦7歲的生日禮物送給他。
一家人的生活過得和睦圓滿,然而好景不長,厄運之神将手伸向了這個家庭。連珂和亞倫斯乘坐的去往M國的飛機在途中燃油洩漏,飛機墜毀在太平洋,全機組139人無一人生還。
噩耗傳來時,連迦的外公急火攻心,心髒病突發,在被送往醫院的途中離世,外婆承受不住接二連三的打擊,在外公去世的第三天,自殺了。
而這一切發生的時候,連迦才12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