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迦瀾篇】那些往事

男人癱坐在地上大力地咳嗽,酒醒了一大半,兩條腿還保持着剛才混亂的狀态在地上胡亂地踢蹬着,連帶着身上的肥肉跟着他的動作不停地抖動,看起來滑稽得可笑。

路宣沒有去看男人,一雙烏黑的眸子緊緊地鎖在慕瀾臉上,看着她憤怒的雙眼漸漸褪去紅色,在歸于平靜後浮現出一絲驚慌。路宣面癱的臉上難得展露出情緒化的一面,深邃的瞳孔裏第一次閃過幾分怒火。

“員工守則被你丢到哪裏去了?”路宣質問。

慕瀾的呼吸猛地一頓。

死亡事務所員工守則第一條,事務所成員不得做出有損陰陽兩界秩序的事,違反者被帶回往生界,并剝奪成員權利,不得堕入輪回。第二條,事務所成員不得濫用特殊手段傷害人類,違反者被帶回往生界,千年後方能返回。第三條……

連迦笑嘻嘻地湊過來,一手搭在路宣的肩上:“別生氣嘛阿宣,這不是什麽都沒發生嘛。”

“如果發生就晚了!”路宣一把扯下他的手,眼裏怒氣不減,“還有你,你在幹什麽!她失控你也跟着腦抽了嗎?你就不會阻止她嗎!”

連迦被他吼得有些委屈,嘴角扯了扯,卻沒有做出辯解。

慕瀾安靜地站在一旁,聽着路宣難得的用怒吼這種方式來說話,可見內心是有多麽生氣。想到這兒,慕瀾竟從心底裏生出一絲暗暗的意外和得意的情緒,能把路宣惹得這麽火大,自己還真是有本事。

慕瀾低頭認錯:“對不起。是我的錯,你別怪連迦。”

路宣怒意微斂,深深地看她一眼:“你別忘了,現在的你首要身份是事務所的助手,其次才是我們的任務對象。這次的錯我希望你不要再犯了。”

他蹲下身,伸出手在醉漢的眼前輕輕劃過,男人頓時的眼睛一閉暈了過去,幾分鐘後他又醒轉過來,眼裏一片迷茫,醉态仍在,完全記不起剛才發生了什麽。

三人隐去身形,看着男人跌跌撞撞地走回小樓房裏。

連迦突然驚呼:“路宣,你怎麽了?!”

只見路宣原本就蒼白的皮膚變得更加難看了,隐隐有些發青。他身上習慣性地穿着黑衣黑褲,襯得那張臉簡直可怕,就跟怨氣纏身的厲鬼一樣。

路宣擺了擺手:“沒事,篡改時間消耗了太多能量。”他并沒有多做解釋,連迦卻還是有些不放心,一貫玩世不恭的臉上帶着隐隐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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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瀾見他就快要支撐不住的樣子,也又有些擔心:“要不連迦你先送他回去休息一下,這裏我自己看看就行了。”

路宣放開連迦想要攙扶自己的手,對他們說:“連迦你跟着慕瀾,注意讓她不要做出過激的行為。我還有點事,脫不開身。”

語畢,他也不待兩人作何反應,一晃眼就消失在虛空中,留下連迦和慕瀾兩人面面相觑。

“路宣有些奇怪。”慕瀾皺眉,有些不确定的說。

連迦白了她一眼:“還用你說。老實跟你講,我認識他到現在,就沒見他講過這麽多話。”連迦雖然有點神經病,說話的語氣總是習慣性誇張,但是他說的話基本是可信的。

慕瀾扯起嘴角笑得不太自然:“也許他今天太生氣了。”

說到這兒,連迦也是一臉驚嘆:“可以啊,小阿瀾,你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出手真是快準狠,今天路宣要不是及時趕到,恐怕我都沒法在你手下把那人救下來吧。”

慕瀾沒有像往常那樣,翻個白眼作為對連迦習慣性嘲諷的話的回應,她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才擡頭看向那棟破敗的小樓房。

“那個人是我爸爸。”她開口。

連迦對她的一切都清楚,也知道她說這話并不是需要他做出什麽反應以示回應,她只是需要一個聽衆,一個可以作為她傾訴對象的人,認真的安靜的聽她把內心深藏已久的故事講完。那些事塵封在記憶裏很久了,漸漸腐朽變爛,卻從來不曾随着時間的消逝而風化殆盡,反而在偶然間被人提起時,還散發出惡心的腐臭味。

“從我有記憶開始,他似乎就是那副模樣。永遠都是一身邋裏邋遢的看起來從來沒有洗幹淨過的衣服,頭發亂七八糟的,長長了也懶得剪,胡子也不會主動去刮,滿臉的塵垢污漬,就跟要飯的一樣。”

慕瀾說起這些的時候,眼裏的厭惡很明顯。

“以前媽媽還在的時候,會幫他洗衣服,催促他去剪頭發刮胡子,心情好了還會親自幫他修剪頭發。但是她心情好的時候很少,因為她有做不完的家務事,而我的爸爸,他唯一感興趣的事就是喝酒。

“家裏随處可見的,是他喝空了的酒瓶,有些是完好的,有些就只剩玻璃渣了,我小時候光着腳亂跑,被劃傷了很多次後就再也沒有這樣做過。他喝完酒後,脾氣就會很暴躁,會打人,媽媽被他打過很多次。我記得有一次她的頭上被玻璃瓶劃破了一道很大的口,血流不止的樣子把我吓壞了,我尖叫着要叫醫生,但是媽媽阻止了,因為看醫生要花很多錢,而我們家裏,那時已經很窮了。

“我媽媽她是一個妓、女,但是遇到我爸爸後就從良了。但是因為出身不幹淨,我爸爸喝醉了總是罵她,也順帶着罵我。他什麽都罵,罵我媽是婊、子,罵我是野種,還叫我們滾。我媽受不了他的辱罵,就會反擊,然後就是永無止境的争吵。

“終于有一天,我媽受不了了,在我爸又一次叫她滾的時候,她真的滾了,再也沒有出現過,那時我才五歲,所以我現在都已經想不起我媽媽她長什麽樣子了。”

說到這兒,慕瀾停頓了一下,臉上沒有了那種厭惡,而是看淡萬物後的一種平靜,她說:“其實我不怪她。”

連迦對于她的話沒有任何反應,始終安安靜靜地站在她旁邊,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與他平時咋咋呼呼孩子氣的性格有些不太一樣。

慕瀾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麽呢。”

連迦擡起頭:“你說你不怪誰?”

“我媽媽。”慕瀾說,“她只是被我爸爸打怕了,所以選擇了一個對自己有益的方式,去逃離那個地獄。她沒有帶我走,也許是因為她覺得我爸爸不會拿我怎麽樣,也許是她忘了還有我這件事,又或許,是她自己都自身難保了,也就無暇顧及我了。”

連迦卻突然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其實就是在怪她,別否認了。”

慕瀾沉默了。

“因為沒有帶你走,讓你留在家裏飽受折磨,她的離開成了你一切痛苦和絕望的根源,你怎麽可能不怪她呢?”

連迦這個人,總是喜歡用一副無所謂地态度說出殘忍的真相,真是可惡的讓人想狠狠地揍他一頓。慕瀾垂下眼,眼裏态度不明。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說話。

良久,慕瀾才擡眼看他,眼裏情緒有些複雜:“你說的對,我就是在怪她。憑什麽她可以就這樣一走了之,絲毫不顧及我的死活?這樣不負責任的人,也配為人母嗎?”

連迦臉色微微變了變:“阿瀾……”

慕瀾沒有理他,徑自接着剛才的話說着:“我媽媽走的那天,我就躲在房間裏偷偷看着她,但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想起過,她還有一個女兒的存在。那天晚上我爸爸他又喝醉了,在客廳裏睡了一天,我在房間裏坐了一晚上。

“其實那個時候我對離開這個詞并沒有概念,因為很多次他們吵架後,我媽媽都會跑出去過一晚上,第二天又會回來,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可是那次不一樣,我隐隐覺得我媽媽跑出去後就不會再回來了。後來,她就真的沒有再回來。

“第二天我爸爸踹開我的門,問我媽媽去哪兒了,我說她走了,然後他就扇了我一耳光,接着跟瘋了一樣地打我,踹我,嘴裏還不停地罵着‘婊、子’‘賤、貨’,其實我不知道哪些詞是什麽意思,可是我看的出來他在打我時眼裏深深的憤恨。那天我的肋骨斷了兩根,滿臉都是血。是鄰居聽到動靜,才跑過來拉住了他,還把我送進了醫院。

“後來就是一切黑暗黑暗生活的開始。他還是每天喝酒,喝醉了就打我,家裏的錢都拿給他買酒了,沒錢了他就去賒賬,後來賣酒的老板不賣給他了,他就去偷東西。他把我關在房間裏,不準我出門,也不給我飯吃,鄰居看不過去會偷偷給我送點吃的,後來,鄰居也搬走了,就沒有人給我吃的了。

“我餓得受不了的時候,就只能跑去喝水。還是餓,就趁着他出去的時候用水泡着冷飯吃,後來我慢慢的摸索着自己做飯吃,但每次只敢弄一點點,因為怕他發現。長期的營養不良,我的身體出了問題,最明顯的,就是生長激素缺乏,我的容貌身體永遠的,

她停頓了一下,說:“停止在了十三歲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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