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白沙客棧(二)
但是此事卻在第二日出了岔子,玄冥子突然間不見了。
玄冥子為何會突然不見,這要從胡悅去他落腳的道觀找他說起,清晨掃地的小道說玄冥已經多日未回。因為他是個雲游道士,所以即便多日未曾回來也不會有人太過在意,只是他屋子內的東西卻沒人動過,占着房子別的道士也不好再住。
胡悅只能往回走,再尋其他的線索,一邊走一邊雙手抱着胸思考着。眼下已經找不到玄冥子的蹤跡,也就是說自從玄冥子進入白沙客棧之後便在沒有回到住處,那麽玄冥子昨日約胡悅喝酒,并且特意把此事告知胡悅也另有一番深意,而至于之後連楚珏都拿到了那張紙條,說明玄冥子的确沒有說真話,至少沒有把話說全了。那麽關于白沙客棧的事情就再也找不到人打聽了。
可是既然有人已經拿到過至寶,為何卻一點風聲都沒有?這也是一大疑點。而玄冥子卻特地告知,之後便了無蹤影,到底去了哪裏這和消息不走漏是否有關聯也不得而知。
胡悅嘆了口氣,擡頭看看太陽,想着時間不多只能先去和楚珏會面了,就在他決定之後,路上不知何時突然多出來一隊趕路的行人,他們穿着得非常的體面,但是胡悅走過他們身邊就覺得好像一車冰塊從身邊拖過一樣。他們來的突兀,完全沒有腳步聲。
胡悅停下了腳步,而那些人像是沒有看到胡悅一樣,徑直往前趕,那些人走路全部都沒有看着眼前,而是看着自己的腳下。哪怕是那個領路的都是如此。
胡悅想要開口攔住他們,忽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胡悅只感覺背後有人拉了自己一把,回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多日唯有回去的玄冥子。
玄冥子說:“別出聲,讓他們走。”
胡悅說:“可找到你了,這些時日你去哪裏了?”
玄冥子的臉看上去很憔悴,眼眶下都泛着黑氣,他的聲音也有些沙啞,他說:“我不能回去,回去了就和他們一樣了。”
胡悅揚了揚身子,他說:“你招惹了什麽東西?”
玄冥子說:“哎,多說無益,我現在只能指望你們了,所以你們千萬別出事,否則到時候三個人一起上路,倒也不寂寞。”
胡悅挑着眉毛說:“所以你承認你又把此事告訴了楚珏?你到底打的是什麽主意,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如果你有什麽隐瞞,我也實在不想再牽扯下去了,還帶着楚珏一起被你拖下水。”
玄冥子沉默了片刻,他說:“是你家相好來找我的。而他開出的條件就是把此事緣由告知他,随後他保我一命。我覺得此條件非常優厚,無法拒絕。”
胡悅哈地一笑,他低頭摸着下巴說:“那楚珏應該是知道此事的。明日就是丙日了,你只要躲過今夜,你就有機會了?”
玄冥子心虛地笑着:“就是如此,但是話雖簡單,至今無人能躲過啊。”說着他撩開了袖子,胡悅愕然看到在他的手臂上有一個類似人臉一樣的疙瘩,那張臉好似好在笑,玄冥子在手臂上畫了符咒,但是那個人臉依然像是活物一般扭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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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悅退了一步,警惕地說:“人面降……你怎麽會招惹到這種邪術。”
玄冥子說:“你也覺得是人面降對吧,事實上這不是人面降,這個東西就是我從白沙客棧帶回來的。只要拿了那裏的東西,出來的人都會身上附有這樣的人面邪術,之後便會被這人面控制,最後就像是失心瘋一樣跟着那隊伍走,任你道行高深,也無人例外。”
胡悅說:“但是白沙客站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經燒毀了,那麽再造的還是原本的客棧嗎?再說進出之人不會只有你一個人,如果真的鬧出什麽邪物,自然滿城風雨。但此時卻并沒有驚動其他人,也就你一個人中招而已,試問如果你是我,你會不會起疑心?”
玄冥子說:“你以為我給你的那張紙是為了考驗和你那位侯爺的猜謎能力?當初烏鴉之謎,我已經知曉你們的能耐,自然不會多此一舉。此題,不是我考的,而是這個客棧的帶出來的。凡是出了客棧的人都會随手帶走這樣的一張紙條。一開始并不多心,現在回想看來這是催命符。其中的事情太過複雜,導致我現在一時也說不清,但時間緊迫,已容不得我再多思量,只能覆手一搏,只是那個地方不管是老店重開也好,還是原址新建也罷。我的确在哪裏撿到了寶貝,而且同去的人之中也有人透露在那裏撿到了好東西。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我也不會落到現在地步。”
胡悅依然低頭不語,玄冥子焦急地捂着手臂,他難受地,開口說:“一夜,就這一夜,就看在往日的交情下,讓我和你們一起吧。”
胡悅說:“哦?理由?”
玄冥子拉長着臉說:“老狐貍莫要趁火打劫,別忘了我是現在唯一去過白沙客站的人,雖然我也中招,好歹人還在。你不覺得這就是最好的理由嗎?”
胡悅打開扇子,他笑着說:“我可以不插手,現在抽手我覺得也不晚吶。”
玄冥子黑着臉道:“胡悅你可別太過分。”
胡悅露牙笑道:“既然玄兄要保命,那麽之前在白沙客站拿到的東西是否應該作為謝禮呢?”
玄冥子抽着眼角,他看胡悅笑得親切和睦,咬着牙說:“拿東西我是拿命換來的。”
胡悅歪了歪頭攤手道:“所以才用來保命啊。”
玄冥子說:“你不幫我,我去找楚珏。”
胡悅哈哈一笑,搖着頭說:“玄冥兄啊玄冥兄,你覺得我是狐貍,那楚珏可是成精的老虎,與虎謀皮?你覺得是和我打交道安心,還是和他打交道自在?”
玄冥子咬着牙,從懷裏掏出了一塊古玉,此乃一塊璜,通體潔白,猶如皓雪,只是在中心有一點微微的泛着青藍之色,色澤之美不亞于世間任何的美玉古璧,整塊玉猶如天成,渾然一體,內聚靈氣。
胡悅看着玄冥子手中的璜,他說:“伏陽璜,呵呵,好東西。這寶貝可以大量的儲蓄陽氣。關鍵的時候可以助人回魂還陽。”
玄冥子說:“如果我真的出事了,你可得把此物還我,這是我的保命符吶。”
胡悅看了一眼,極其不舍的此物的玄冥子,他笑着把玉藏在懷裏說:“客氣了客氣了,誰不知您玄冥子有着通天法力。自然如果我和楚珏在你之前出了什麽事,這東西自然就輪不到你消受咯。”
玄冥子冷哼一聲,跟着胡悅往回走。他說:“這這些時日我就靠你了,我們何時與楚珏彙合?”
胡悅合上扇子道:“丙日,寅時。”
玄冥子糾結繼續問下去:“之前的時間呢?”
胡悅指了指回路說:“回觀情齋。”
玄冥子說:“可有保護?”
胡悅又指了指自己說:“我親自護你周全。”
玄冥子抽着嘴角說:“那就有勞了好友了,希望你千萬年不要有死道友免死貧道的念頭來。”
胡悅又是一笑,笑如春風道:“怎麽會呢?我像那種人嗎?”
玄冥子像是沒了脾氣,塌着肩膀,跟在胡悅的身後,他捂着胳膊說:“不過,老狐貍啊…難道你就不想要打聽我是從哪裏聽說那個白沙客棧的?”
胡悅說:“不妨一說。”
玄冥子低頭細想道:“我知道這個客棧完全是因為一個偶然,但是偶然的緣由卻在你的身上。”
胡悅停下腳步說:“又是我?”
玄冥子被他那麽一問,反而也為之一愣,他問道:“還有其他事情?”
胡悅搖了搖頭說:“也不是,只是突然想起來一些事情,算了。你繼續說為何與我有關?”
玄冥子說:“因為那個人說,想請觀情齋之主前來小酌。我想着……你也許比較忙,那我就先代你去看看,哎,本以為借了你的光,沒想到是被你給帶衰了。”
胡悅說:“蒼蠅不叮無縫的雞蛋,好友啊,只能說你起了貪念,就不能怪因果了。”
玄冥子塌肩說:“那麽你把我用命換來的伏陽璜還給我啊。”
胡悅果斷地無視了他這句話,轉而說:“反正他們會來找你。那麽正好我們守株待兔,等着他們上門。自然線索也就來了。”
玄冥子鐵青着臉色,他看着胡悅說:“你拿我當誘餌?”
胡悅說:“拿不拿來用,他們都會來找你,還不如坦然面對嘛。”
玄冥子皺着一張臉,說:“如果我死了,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胡悅縮了縮脖子,好像真的有些怕了。他摸着脖子說:“你這手上的疼痛什麽時候最劇烈?”
玄冥子捂着手臂說:“據我推算。每到子夜,我這手臂就會開始劇烈疼痛。這個時候非常難捱。”
胡悅說:“子時……但是在紙條中所出現的時辰乃是寅時,也就是說約定之時在道友你病發之後。”
玄冥子說:“這代表着什麽?”
胡悅一邊走一遍說:“你前面不是說了麽,沒有人能夠熬到最後,也就是說無論如何最後都會被附在身上的人面所控制,那麽前一批的人也就清理幹淨了。之後的寅時便是新的一批。所以才沒有人透露秘密,任何人對于白沙客棧來說都是頭一批客人。”
玄冥子也是聰明之人,他馬上接上去說:“你的意思是,他們每一次只能接受一批人的到來。而我乃是重複之人?”
胡悅啧啧搖頭道:“如果道兄你運氣好,也許就能成為重複之人。不過……”
胡悅說:“他們是以何種方式挑選人的呢?”
玄冥子道:“這我也未有頭緒。 ”
胡悅搖了搖頭,他說:“依然模糊暧昧,現在我們也只能等,等到約定的時間,成為下一批進入白沙客棧的人。而至于道兄,你就加把勁吧!”
玄冥子捂着手臂,他咬着牙看着胡悅,但是也沒辦法,現在的确只能相信眼前之人。
但是胡悅卻沒那麽輕松,他不單單感受到了從玄冥子身上散發的寒氣,玄冥子自己絲毫沒有發現,從他的身上不斷的有一種氣息流動而出。就連周圍的樹木都因為他身上的這股氣息而卷曲了起來。
胡悅雖然和玄冥子說話之時非常坦然,但是那樣的氣息對所有的生物好像有一種麻痹的作用。這種麻痹的感覺很不好受,就像是身邊有一灘又潮濕又冰冷的水。而他手臂的怪面卻在兩人說完話之後,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而胡悅二人卻都不知曉。
胡悅把玄冥子帶入觀情齋之後,便鎖上門,他讓玄冥子安坐在床上,玄冥子随後便盤腿而坐,調整呼吸,閉目凝神。雖然玄冥子也是有本事之人,但奈何手臂上中招,身上寒氣集聚,他也開始受不住,嘴唇也開始發紫。全靠着一身的修為壓制着。
胡悅嘆着氣說:“可別說我小氣了。”說完他從木箱內拿出了一個小盒子,随後取出一直香爐。點燃之後空氣中彌漫着一股令人安神的香氣。
胡悅坐着窗邊,點着手指想着此事中的怪異之處。時間過得極快,轉眼間便已到了夜間,期間二人居然都沒有吃一點東西,而且也沒有覺得有任何饑餓之感。全靠這盤香維持着,而最讓人壓抑的就是,黑漆漆的一篇之中,胡悅依然能感覺到屋外還有什麽東西在。只是礙于屋內的熏香,不敢闖入。
不久後,屋外傳來了更夫的打更聲,胡悅看着已經進入冥定的玄冥子,他這才起身輕緩地走了出屋子。
屋子的外面居然不知何時站着一排人,這些人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腳下,那些人的身上都有着類似于玄冥子手臂上的人面肉瘤,而最可怕的是,那些人的眼神都非常的怪異,他們都露出着一種滿足的笑容,這種笑容在這些人的身上顯得妖詭萬分。
一排人圍在屋外,仿佛并沒有看見胡悅,或者說他們根本沒有辦法感知外界。但是卻能夠保持着一致的行動。
胡悅隐約發現這裏遠遠不止這些人,還有其他人的氣息隐藏在了黑暗之中。而最詭異的是此時刮起了大風,天氣頓時寒冷得像是隆冬臘月一般。
胡悅彈了彈肩上的枯葉,他翹着嘴角,就像往日去船舫教坊一般。他從那些表情詭異的人身邊插身而過,直接往門口走去。
而那些詭異的人就像是木偶一樣,并沒有阻攔。胡悅并無停留,他走出門,屋外吹過一張紙,胡悅随手一攔,紙上寫到:賢弟停步,此事不同以往,不可再探。
胡悅哼了一聲,擡步就要走,忽然又是一陣風,吹來另一張紙:賢弟不信愚兄?
胡悅依然往外走,随後又是一張紙:為一個道士值得冒如此之險?
胡悅終于停下了腳步,他對着四周說:“楚兄既然那麽挂念我,何不出手相助?”
有一張紙飛過:我出面一定會被賢弟你牽着鼻子走。這等蠢事我幹了不少了。
胡悅啧啧搖了搖頭說:“那楚兄是想要看着我涉嫌而不顧咯?楚兄舍得?”
遠處傳來一聲嘆息,随後走出了一個人,一身月白華衣,月光灑在他的身上仿佛透着一層光暈,他緩慢地走向了胡悅,那人開口道:“舍得乎?舍不得?舍不得自然只能來。賢弟把我吃的死死得啊。”
胡悅開懷一笑,兩眼笑成彎月,他說:“好說了好說了。”說完就要走。
但是楚珏手中玉尺一轉,伸手攔住道:“但是這事,我卻有不得不攔你的理由。”
胡悅斜眼看着楚珏,楚珏說:“此事賢弟插手恐有災禍。”
胡悅說:“為何人人都說我有災禍,這到底是好意提醒,還是有心咒我。”
楚珏難得露出嚴肅的表情,他皺眉道:“聽我一勸。”
胡悅看着他,搖了搖頭說:“和裏邊兒的說好了,此事完成,好處全歸我。楚兄富貴險中求吶。”
楚珏見他如此,閉眼道:“那裏沒有你要的東西。”
胡悅擡頭看着楚珏,他終不再笑語,開口道:“你知道我要找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