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秘境試煉已告一段落, 除了傅淵薛祁劍雲幼憐三人受傷比較嚴重,其餘人或多或少都受了點輕傷。
衣袍上沾染的一半妖血一半人血,讓段韶風身上的血腥味越發濃郁, 但在看他用潔淨術洗淨身體, 又換了套衣裳後,林紅深根本看不出來他有哪裏受傷。
“你身上的血不是你自己流的?”拂春峰上,林紅深詫異地看他一眼,而後不知想到了什麽,臉色白了白,“那難道是琴倚之的?”
他這完全是自己吓自己, 說完就扭頭朝身後看去。站在他背後的琴寂見他一臉緊張地望過來,擺了擺手表示不是。
也對, 面色這麽好, 一看就知道不是。
林紅深心底松口氣的同時, 人也漸漸淩亂了, 這血不是他們倆的還能是誰了……總不會傅淵那身傷是韶風弄出來的吧。
不對, 韶風如今的修為雖然算上乘,但還不至于将傅淵弄成這樣,何況他也沒理由……
看出林紅深心中所想,段韶風解釋:“不是別人的,這就是我的血, 只不過後來傷好痊愈罷了。”
“啥?”林紅深滿臉不敢置信,“流那麽多血說好就好了?話說之前你出秘境的時候就已經痊愈了吧?當時看你氣色就不錯……诶, 可你不是劍修嗎,什麽時候開始劍醫雙修了?”
既然這種傷都能治好,那傅淵說不定也能再作馮婦。
“要不你替你傅師弟看看,說不定他的靈脈斷裂還有回旋之地?”
當時林紅深說出這句話時, 還不懂段韶風蔑然的表情下掩蓋的是怎樣的情緒。
直到從雲呈離那得知,為了解秘境裏的情況,他曾詢問過傅淵,見他明明渾身是傷了,還什麽都不肯說,雲呈離愈發覺得其中必有蹊跷,便不顧對方意願,用法術調出了他的記憶。
如此一來,包括他對雲幼憐和薛祁劍說的話,想對段韶風和琴倚之動手,全一五一十地呈現出來。
雲呈離當場就扇了傅淵一巴掌。
如果不是他靈脈斷盡與普通人無異,鞭子早就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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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雲呈離反複看,卻怎麽也看不清傷傅淵的那個人的相貌。
不知是受到的刺激太大,致使傅淵記憶出現斷裂,還是傷他的人修為過于高深,導致無法窺探半分。
傅淵靈脈斷盡,已是廢人一個,薛祁劍近幾年也都無法修煉,并且因為這事受到外峰衆弟子排擠,也算罪有應得,相對會審之後的處罰會減輕。
但是雲幼憐……
雲呈離想到這就倍感頭疼。
他自诩身為無情道修者,對待自己的女兒已經盡到了該有的責任,小事上他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她進行容忍,唯獨這件事,證據鑿鑿……
會審的重罰是逃不掉了。
雲呈離已對她失望透頂。
由于這件事,讓雲呈離了解這些人的心思有多黑暗,加上先前雲幼憐誣陷琴倚之,致使連累段韶風诶了他一頓修為壓迫,雲呈離如今對待他的态度比之以往自然要好上不少,只不過段韶風對雲呈離還是行的宗主之禮,恭恭敬敬,卻又冷淡疏遠。
明白他性子執拗,雲呈離也沒說什麽,只告知他萬仙樓樓主婚宴在下月舉辦,讓他提前做些準備。
想起琴倚之曾跟他說過收到請帖一事,段韶風問:“玄天宗這次去多少人?”
雲呈離道:“萬仙樓這次給了五份請帖,我不會去,剩下四份分別給林紅深和宋欺霜,以及平時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兩名弟子。”
“黑忠跟白誠?”段韶風長眉一挑,問,“他們也去?”
雲呈離看出他語氣裏內涵的深意:“怎麽,覺得他們不配?”
何止是他們不配,宋欺霜連給我提鞋都不配,居然還跟我平起平坐。
“是您讓他們去的,還是他們自己提出的?”段韶風避而不答,繼續問。
“傅淵與幼憐已不可能再去,在林紅深與你之下,便是宋欺霜他們最有資格。”雲呈離道,“你似乎對宋欺霜抱有敵意。”
段韶風不置可否。
他對宋欺霜的敵意完全是從兩年前的濯漣峰上開始的,此前他還誇過這師弟玉樹盈階,将來必鵬程萬裏,如今看來,将來真是必死。連婚宴都要跟着琴倚之,真當我看不出你什麽心思?糾纏不休沒臉沒皮。
“你若不願意同宋欺霜前去,便不要去了,将請帖讓給別人,對于這件事我不會強求。”
“不,我去。”絲毫不覺得自己雙标的段韶風從九璇峰離開,一路回到濯漣峰。
長達十裏遠的山路,由于想到某種可能,他便沒有禦劍,全程用走的。就這樣毫無頭緒地走了半天,果然在濯漣峰結界外的某一棵大樹上,看到被水墨暈染散開了的衣料一角。
段韶風彎了彎唇:“又跑樹上躺着?今天太陽可不大。”
話落,上方的人沒有回應。
段韶風眉梢挑起,足下發力,三兩下躍上枝幹。甫一擡頭,正正對上一張如玉般恬靜的睡顏。
青年呼吸均勻,三千雪披散開來,如霧凇般驚豔美麗,落了霜似的長睫安靜地阖着,一手枕在腦後,另一手放在趴他腹部上睡着的裴雪身上,兩腿交疊着,俨然是個舒服惬意的睡姿。
心倏然砰砰直跳,段韶風怔愣片刻,再回神的時候,指尖已經觸碰到那柔軟又纖長的睫毛。
先前想碰卻又不能碰,這一刻在對方不知情的狀況下,應當……是可以碰的吧。
他心想。
似乎覺得不适,琴寂眼睫接連顫動兩下。只見有醒來的預兆,段韶風立刻抽回手,一臉嚴肅,然而那兩下顫完後,雪發青年卻又沒動靜了,反倒是趴他腹上的裴雪醒了。
惺忪的眼睜開,裴雪剛想嗷嗷叫,又忽然想起琴寂在睡覺,只好小聲逼逼:“你誰啊,來這裏幹嘛,是不是想對我貌美如花的哥哥圖謀不軌?”
“狼崽子,你記性不好呢吧。”段韶風眯起眼,更小聲地說道。
似是覺得有趣,“我就是要對你貌美如花的哥哥圖謀不軌,你又能怎樣?”
“不能怎樣,但他畢竟是我主人,我随便質問質問你,顯得我也是個護主的忠誠好靈獸。”裴雪哼唧。
段韶風發現自己這會兒聽不得“忠誠”二字,能瞬間想起黑忠白誠,一想起他們,就想起宋欺霜,一想起宋欺霜,他就心煩,一心煩,他就還想吻上眼前這個人,可如今他在休息,舍不得打擾。
“……琴倚之。”糾結一陣後,段韶風還是決定把人叫醒,睡樹上像什麽話,何況還是睡他峰內的樹,“醒醒,和我回去睡。”
琴寂沒反應。
段韶風蹙眉,正要上手把人扛回去,裴雪突然“嗷嗚”一嗓子,震天動地,琴寂一個激靈,倏然睜眼,習慣性地翻身就要從樹上滾下去,被人掐住腰托了起來,琴寂眼眯開一條縫,徐徐擡頭,恍惚中對方精致的下巴與夢境中的景象重合,看得他目光微微失神。
好像,但并不是……果然還是不一樣。
“什麽不一樣,你在說什麽?”頭頂傳來段韶風帶着疑惑的聲音,琴寂半睜着眼搖了搖頭,就着這姿勢靠在他懷裏,含糊道:“沒什麽,好困,要麽放我下來,要麽讓我靠一會兒。”
聽到這話,對方安靜了會兒,而後放輕聲音問:“還困麽,我抱你回雅室睡?”
琴寂疲憊地點了點頭。
裴雪龇牙咧嘴,滿腔敵意,段韶風蔑然瞥他一眼,正要把這狼崽子嘴巴封上,琴寂若有所感地擡起手,在裴雪毛發上輕輕摸了摸。
他連眼都沒睜,像是随意摸了一下,原本還兇巴巴的狼崽立竿見影地消停了。
被揉地舒舒服服的裴雪睜開一只眼又閉上,心想真奇怪,它跟這個人明明只在秘境中見過一面,除此之外沒任何交集,這由內而生無端的厭惡和排斥感是哪來的呢?
同樣,段韶風也覺得跟這玩意兒氣場不容,但眼下重要的不是這個。
将琴寂結結實實抱起,低頭看他安靜睡在自己懷裏的模樣,忍不住彎了彎唇角,禦劍飛進了濯漣峰結界。
琴寂的嗜睡不是天生的。
從四百年前就這樣了,那段時間他綁定過的一個系統被進行了銷毀。銷毀原因不明,琴寂便下意識認為它壽終正寝,被自己活活熬死,但到底是不是這樣他也不知道。
系統被銷毀後,每每遇上最初穿書世界中的反派,他就不受控制地犯暈犯困。
雖然無傷大雅,但次數多了到底不好受。
原系統告訴琴寂,再過不久,被他養大成人的反派就能引雷劫飛升。
繼主角之後的第二個飛升的修士。
任務即将完成,琴寂如釋重負。再接觸屬實沒什麽必要。
于是幾乎天天在一起的師徒倆,變得很少再見面了。
以至于閉關前,琴寂最後一次見到對方,也是印象最深刻的一次。
那時身為反派的顧祈暮,因傷及同門弟子而遭到門派長老鞭笞,詢問其原因只說“他們辱罵師尊”,但具體罵了什麽怎麽都不肯說。那群弟子看他不說,自然也不會承認。
顧祈暮後背被抽得鮮血淋漓。在長老走之後,那群弟子見他似乎沒有反抗之力,什麽腌臜之話都說得出口,青年已不是少年,聽得青筋暴起,在下殺手前的瞬間,想起師尊教導過的話——
也就是一瞬間的猶豫,被路過的澄斂君看見這幕,讓他罰了跪。
澄斂君作為星珩君的師弟,對待星珩君自然是畢恭畢敬溫和有禮,可在一衆小輩眼裏就是古板不通情理的戒律堂掌刑。
分明看到了少年血肉模糊的脊背,也絲毫不動容地讓他找個地方跪上一天一夜。然而夜晚正準備回房歇息,無意中聽見弟子們的議論,又撐傘跑回去,指着他鼻子怒罵:“誰讓你跪你師尊這的?!”
大雨如注。
少年擡頭看向面前緊閉着的飛閣流丹,雕梁畫棟,背影有些孤零零的。他從白天跪到晚上,再從晚上跪到暴雨的深夜。
目光靜如湖面,嗓音微澀:“是師叔你讓我随便找個地方跪着,全世界待我好的只有師尊一個,我不找他哭,莫非找你們這群愚不可及之人傾訴?不覺得臉太大?”
被這厮狂妄的言語驚到了,澄斂君暴怒地取出鞭子,就要往那被雨混着血的背上抽下,緊閉的大門豁然大開。
一襲白袍蕩出雪一般的寒涼。
——“祈暮,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6-24 01:26:41~2020-06-25 22:08: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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