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聽完顧少卿的敘述，林一千沉默了一會兒。“你說完了嗎，我要去工作了，要來不及了。我四點半開始在肯德基打工，七點結束。休息一個小時去酒吧，然後去酒吧兼職到兩點。我還有一份本職工作，烘焙師，我最近負責一家門店的工作，六點半要到崗。我覺得你挺幸福的，想不通你為何套放棄生命，估計你可能是個傻逼！不和你說了，我要遲到了。”說完林一千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
顧少卿知道為什麽林一千看起來沒有一絲年輕人的活力了，他太累了。林一千整個人的感覺也不是活在陽光下，雖然是陰暗的沼澤，可是人家卻非常努力擺脫。聽完林一千一天打三份工他很觸動，他不知道林一千的故事，如果林一千願意講，他也會十分耐心的傾聽。
第二天他看到林一千在家還大為吃驚：“你怎麽沒有去面包房上班。”
“我今天請假了，我昨天打工的時候想了很久還是要和你溝通一下。肯德基和酒吧的工作不好請，我的本職工作人事還挺好說話的。”林一千也開始了一大段的自述。“我之前在門店工作的時候，我們操作間是全景透明玻璃的，我不忙的時候就喜歡盯在外面看。有一個老頭老過來買面包，可是他常常稍微觀看一下面包品相，就去打量衛生死角，或者盯着營業員待人接物了。他來過之後第二天常常店裏就會接到整改的通知，傻子才猜不出來他是幕後老板。”林一千說的得意洋洋，顧少卿看着他表示你繼續說，我有認真聽。
“後來店裏來了一幫外國客人訂蛋糕，營業員比劃了半天也說不清楚，我就過去溝通了，老頭正好過來看到了。我那時候只在面包房做學徒還沒有現在這麽忙，門店烘焙工作結束的早我回來也沒事情做，下班後就常常留在店裏幫前面銷售或者擦洗面包托盤。有時候老頭過來看到我就時不時的找我聊天，問我為什麽在這裏工作呀，英語說的好應該能找到更好的工作之類的。”
“我只有高中學歷，哪裏能找到什麽工作。之所以為什麽想來這家面包房工作，是因為這家面包房開了很多家門店了，每家生意都非常的好，我好奇成功之道，我想來探究探究，順便學點手藝。”
顧少卿不解：“你知道他可能就是幕後老板，就這樣直接和他說了最真實的想法嗎？”
“是呀，有什麽不能說的，不想當将軍的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雖然我們單位那麽多人都沒有見過老板的真容，可是一直流傳着他的傳說。其實他本職工作是政府公職人員，他有一次醉酒後去小區裏的一家面包房買面包。同老板說笑，誇贊人家面包好吃，但是店面太小。要不自己給他投資，讓他的店開遍全市區。店老板當真了，下次來的時候居然遞上了自己寫的企劃書。店老板一個小店做面包的師傅文化水平可想而知，我們老板其實也只是酒後醉話，但是老板居然同意了。然後憑着老板的關系和資金，開了一家又一家的門店，甚至有了一個專業的食品加工廠配送工廠。但是礙于他公職人員身份，除了後來擔任總經理的面包房小老板，誰也沒見過他。”
顧少卿挺佩服他們老板的，但是更佩服那個文化程度不高的烘焙師傅。他想了想問到：“所以你是因為想要一家自己的面包店這麽拼命嗎？”
“不是的，我們老板後來和我熟悉了說以後要給我一家店經營，我拒絕了。我拼命是為了還房貸，我不喜歡欠人家錢，欠銀行也不行。我們老板多少關照過高層照顧我一點，所以我之後學徒也并沒有受到太多的為難。其實我們工廠的師傅脾氣都差得不得了，他們多數文化程度不高，但是人卻狂得很。”
這間房子居然是林一千自己的，雖然只是簡單裝修，完全沒有裝飾，可是一個20歲左右的年輕人自己擁有一間房也很厲害了。
“我沒有你想的那麽厲害，這個小區全是政府廉租房和經濟适用房，價格非常非常便宜。可能我身世也比較可憐，政府照顧我，我申請了兩年就搖上我了，感謝社區和政府的幫助。我還是慶幸當年姑奶奶看我可憐，爺爺也走了之後把我遷至他們社區方便上學，不然我農村戶口也申請不了。我姑奶奶年紀也大了，她的子女對她也不是很好，人還沒有走，全部在算計她的房産，弄得兄妹之間反目成仇，她人也可憐。這套房子的首付除了我打工攢了一點，我姑奶奶偷偷拿出來三萬，我感激她又怕她子女知道了又跟她鬧，便開始打三份工湊錢了。然後想着趕緊也把銀行貸款還了，就做了一年多了。”
“你這一年多一直過這樣的日子，不行的，對你的髒器損傷很大的，嚴重可能會猝死的。”顧少卿做了那麽多年的心外醫生，看的太多了。
“窮人哪裏有資格談保養身體，不過我很快就要結束這樣的生活了，快還完了。本來就貸了十幾萬，我還想湊點錢裝修一下，嘿嘿！等我湊到了，第一個把酒吧工作辭了，那些人我真的是受夠了，不是看上小費的份上我天天想抽他們。肯德基的工作我還挺喜歡的，天天有炸雞吃，可能是我小時候沒有吃過，怎麽這麽好吃。我的工作都管飯，我又不抽煙喝酒，回來的時間也少，每個月水電煤氣的開銷也不超過二十。對了，我工作還都提供工作服，我根本沒有什麽花銷，哈哈，我還挺驕傲。”
“你天天吃高熱量的食物也不好，身體代謝負荷不了，飲食還是健康一點好。”
“話題岔遠了，我今天請假是來勸你的，你來我家一個星期了，放棄輕生的想法沒有？”
Advertisement
林一千看顧少卿不說話，又急躁的說了起來：“哥們，你沒問題吧，你腦子是不是讀書讀傻了！你這什麽狗屁絕境，明明是高傲的自尊心過不去，就說讀書人的酸腐要不得。你前妻一家人不讓你做醫生就不做了，你熱不熱愛你的事業呀？救死扶傷多光榮，如果你內心真的不喜歡就不要做了，我替患者感謝你少幾個無良的醫生。”
“怎麽會不熱愛，從我十八歲入學學醫，已經整整十二年了，我小半輩子都撲在了上面，也打算一輩子從事的。可是我真的害怕前妻一家人撒潑無賴，鬧得人盡皆知。”
“你就不能離開那裏，換個地方，他們一家人算個屁呀，我就不信他們能只手遮天。你是在那個醫院得到了太多，不願意重來再來吧。如果你是被別的醫院重金聘請，你肯定很快适應環境。還是你怕重新去應聘，再付出一次努力，還是怕不認可或者是從最好的醫院出來瞧不起小醫院。你別欺負我無知呀，你們醫生不是有很多獎項榮譽，你有這樣的履歷不愁的，還是你貪戀大城市的繁華不願意走出來？”
林一千說的或許是或許不是吧，但是他真的是自尊心受挫才會想到一死了之。
“至于負債，實在走不了司法途徑，就找債主自己解決咯！你還年輕有能力還的，如果他們逼你太急，反正你連死都準備好了，他們一分錢也拿不到。既然大家心知肚明真相，何不商量一個金額，你慢慢還了他。你這個跟頭跌得挺重的，但不至于爬不起來要死。再說一句，即便你賴着不還，反正你一無所有他訴之法律也沒用。我們這裏工作挺好找的，有身份證就行，随便幹什麽也好。尊嚴又不是人家給的，你在乎個屁面子，尊重才是別人給的。如果你就這樣死了，反正我是挺看不起你的。”
顧少卿第一次被人灌輸一堆道理，而且這個人還比他小，比他活得明白。“你說的是，我知道了，我之後會回去整理一下，來這裏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不知道到時候能不能租你的房子。”
“當然可以呀，我們這個城市很熱情的，絕對熱烈歡迎。你回去的時候，告訴我，我休年假陪你一起去吧。回頭等你有錢了，記得給我車費。”
這一刻顧少卿才真的慶幸他來對了城市，他也體會到火車上那個姑娘說的他們這個城市溫暖的很。他沖着林一千笑了笑。
“那我繼續和你講那個老頭。老頭也挺累的，又要忙本職工作又有那麽多家門店要微服出巡，我看着他都覺得好笑。我估計他特別想知道員工的心聲，想了解年輕人的想法，我看着他累，就說你喜歡聊天咱改天單獨聊。我替他累的慌，自己道破了他的身份，他還不解哪裏沒有做好，後來我們慢慢溝通關系就變得好了。最搞笑的是，他還把兒子派去工廠做學徒，正好我那段時間在工廠，又被我勘破了，他知道了又覺得我厲害，哈哈哈，我是誰呀！”林一千說的神采飛揚，頗為得意，表情也豐富搞笑。顧少卿聽得認真，也十分好奇。
“剛剛說了我們工廠的師傅素質都一般，總監也是，但是收入非常可觀。工廠還有幾個大學畢業生來學徒的，他就老打擊人家讀書又什麽用，狂得我老想揍他。老頭的兒子出國留學回來，雖然其實人也混蛋的很，但是氣質長相絕對不俗，在工廠也挺低調有禮貌。但是他裝的那禁欲文質彬彬的樣子，非常礙總監的眼，總監常常找他麻煩。他早上來問總監打招呼，總監第一反應就是去看鐘表，沒有遲到才沉着臉勉強放過他。他有時候面包塑形做不好，總監也非常不客氣的拿了就砸在操作臺上。我看他被罵的最可憐就老幫幫他，所以關系就挺好。
“這樣你就看出來他太子的身份了？”顧少卿不解問到。
“嘿嘿，哪能呀！那小子在工廠估計也是他老子逼迫的，肯定有什麽約定。他在富二代裏人已經算不錯了，他離開工廠後，也從來沒有找過那些師傅的麻煩。我之所以看出來，其實是他去酒吧消費，我恰巧看到他，後來又看他開着那全城都沒幾輛的跑車離開，大概就知道了。現在我和他們父子關系都還算不錯，他們人都不錯，有空一起吃飯介紹給你。”
“他們沒有幫助你嗎，先借點錢給你，你之後慢慢還，好過這樣不要命的工作。”
“有的，我拒絕了。首先我想靠自己試試，其次我想銘記這段經歷。他們都挺尊重我的，從來沒有一點看不起我。老頭親切的很，其實他也不是很老，我喜歡喊他老頭。他怕我身體吃不消，還送了我很多營養保健品，我放在門店櫃子裏，每天都有吃。他一個人帶些兒子也不容易，他兒子雖然人混蛋了一點，但是人真的不壞，就是無心食品工廠的事業，駁了老頭的一番苦心。說了好久，我們出去吃飯吧，你來這裏這麽久了還沒有請你吃過飯，這幾天你怎麽解決三餐的。”
“我去門口生鮮超市買點東西自己做了，抱歉你這個月水電煤氣費用都要高了不少。我其實有出去逛逛，大致了解了一下方向，這裏道路好認的很，都是井字形的，我不要擔心迷路，心中只要記得大致方位，總能找回來。”
“那就好，出去吃飯吧我請客。”林一千又騎着他的自動車帶着顧少卿出門了。
林一千帶着他去了一家老字號飯店，主營各種小吃和當地特色飯菜。現在不是飯點，食客還是絡繹不絕。“顧少卿你想吃什麽，你自己看一下招牌。”
“你點吧，我不太清楚。”
林一千于是直接問收銀報了菜名：“你好，我一份砂鍋牛肉粉絲，兩碗米飯，一份香腸炒面。”
“一共26，怎麽支付。”收銀員問他。
林一千掏了口袋，數了零錢遞給收銀員。現在大多數年人都用手機支付了，林一千的手機太過破舊，除了通訊功能他都很少碰手機。
兩人坐定後，林一千又跑去拿了筷子，倒了兩杯大麥茶端過來。很快服務員就端了小吃走過來，林一千道了謝，主動幫着服務員從餐盤上把食物端到桌面。
“吃吧，非常好吃，我們分着吃，先米飯配粉絲，吃完分炒面。這紫菜蛋湯是免費的，但是料非常足是不是。”
顧少卿已經有很久沒有吃過這樣的一頓飯了，但是他也是窮學生出生，哪裏在乎這些，反而覺得溫暖的很。後來他們吃遍了這個城市的角角落落餐館，都沒有這一頓印象深刻，他和林一千之後也經常光顧這家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