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今天顧少卿下班回來發現客廳用簾子隔出來一小塊地方，裏面已經放上了新買的床，床上床單、被子都已經鋪好了。

林一千看到顧少卿回來了連忙上去說：“咱們分下來睡吧，我今天發現感冒了，也不知道是普通感冒還是流行感冒，我們工廠感冒的還挺多。我想了想還是和你分開睡，別傳染給你，你的病人金貴的很，特別是術後的，要傳染給你就麻煩了。”林一千說的真切，他想了很久才想出這個辦法，為此他最近兩天都脫掉棉外套騎電動車，終于不負所望成功流鼻涕了。

顧少卿聽他這樣解釋，雖然覺得牽強，但也接受了。他每天在醫院和成千上萬的細菌打交道，哪裏還在乎感冒病菌。可他正愁以怎麽的方式開口說單獨出去住，這樣解決的方式更好，他至少還可以看到林一千。就是潘經宇十分用心裝的客廳，顯然畫風有點突兀了。“行，我睡客廳，你睡卧室吧。”說完顧少卿準備去房間拿出自己平時看的書。

“不用不用，你睡卧室吧，我睡這裏。這張床有點小才一米二寬，我怕你睡不舒服。”林一千連忙出言阻止他。

“宿舍九十厘米的床，我睡了7年。你這樣我真不好意思了，哪有鸠占鵲巢的道理，別争了。”顧少卿不由分說地去卧室拿出來了自己的防藍光眼鏡和書。

他們從四月份就睡一張床鋪，突然分開，兩人都有點不适應。林一千一個人在大床上扭來扭去，他還記得兩人湊着頭盯着手機屏幕，在淘寶上千挑萬選後，才選中了這張床。現在他故意把顧少卿支走，心裏多少有點愧疚，胡思亂想了很久也沒有睡着。

顧少卿反而覺得輕松了不少，他覺得這樣很好，自己就應該一點點的退到合适的地方，合适的關系。

第二天起來，林一千的感冒嚴重了，他昨天晚上沒有休息好，現在頭疼欲裂，遲遲的起不來。

“林一千，該起床了，一會兒得遲到了。”顧少卿敲了敲開着的房門提醒林一千起床，卻遲遲沒有得到回應，他直接走近了床邊。。

林一千的嘴唇幹的起了皮，面色也蒼白無力，顧少卿摸了摸他頭果然很燙。他轉身去客廳拿醫藥箱，拿出體溫計給林一千測量體溫，過了一會兒拿出來顯示已經39.2攝氏度了。“林一千是不是很難受，起來我們去醫院。”顧少卿看他燒的迷迷糊糊的，怕他難受還是決定去醫院輸液降溫快一點。

林一千勉強配合顧少卿裝好衣服，顧少卿讓他多喝點溫水，可他不知道是不是燒的太厲害，一下水又喝急了，很快就全吐了。顧少卿趕緊帶他打車去了醫院，挂了急診，看完繳費拿好藥交給了輸液室。

這個季節醫院急診兒科人滿為患，小孩子輸液折騰，需要大人幾倍的時間。林一千前面還有幾個人在等待輸液，顧少卿的上班時間到了，他只得關照護士照應一點。

“林一千，你還好嗎，一會兒挂上水就會舒服一點。水杯我放你座位旁邊了，焖燒杯裏有白粥，你餓了可以讓護士幫忙打開先喝一點。如果想上廁所給我打電話，我會下來。我先去住院部了，照顧好自己。”顧少卿說完急急忙忙的走開了。

沒過一會兒，有個小護士走了過來：“你好，你是顧醫生的朋友呀，他關照我們照看好你，你有事就按鈴喊我們。”

林一千心道自己還真是瞎折騰，弄得誰都不安生。

顧少卿果然有時間就會過來看兩眼，再急匆匆的跑上去，弄得林一千非常不好意思。

Advertisement

“顧少卿，你別來了，我真沒事，現在舒服多了。”林一千趕他走。

“行，我上去啦！”顧少卿有一堆報告要寫，他也煩這個，措辭用字都要仔細摳，留下一個漏洞，獎金被扣是小事，萬一有醫患糾紛，就會對自己，對醫院非常不利。其實醫生也是普通人，可是病人總覺得醫生是聖人，是神人。醫生必須要悲天憫人、普度衆生，還要妙手回春。所以很多無能為力的事情，在家屬眼裏都成了醫生的過失。

顧少卿剛走一會兒，林一千就突然想去廁所，還好他習慣了自食其力，自己舉着吊瓶就去了廁所。可是千算萬算沒想到廁所牆壁上的挂勾脫落了，他不能放下吊瓶，只能一手舉着，紮針的那只手扯下拉鏈。結果動作幅度太大了，扯偏了針頭，很快水就不滴了，手面也腫了一塊包，只得趕緊去找護士重新紮針。

顧少卿再過來一眼就看到了林一千的手：“你怎麽換了手輸液？”

林一千只得解釋一遍經過。

“怎麽不喊我的？”顧少卿多少有點不滿，他關照了很多次有事找他。

“沒什麽事，我又不是小孩，我以前一個人不也過來了。”林一千說話的情緒很煩躁。

林一千說完，顧少卿徹底不說話了。林一千知道他是好意，可自己的話也不錯，他便不想矯情地再去解釋。

“我一會兒吊完水直接打車回去了，午飯我自己去醫院食堂打包點清淡的菜就行，你真不用操心了。”林一千讓他安心工作。

顧少卿道：“好”。他自己都嫌棄自己矯情，确實這麽多年林一千沒有他活得好好的，現在是自己帶給了林一千困擾，他說完也轉身回了住院樓。

林一千病好得很快，第二天就回去上班了。他發現顧少卿沒有那麽熱絡了，自己反而覺得這樣輕松，覺得這樣的距離挺好的。

“林一千，怎麽又有人找你呀，你最近在外面做什麽了。”總監又來喊林一千出去。

等林一千走到門衛，發現來人是那樣的熟悉，只是怎麽蒼老了那麽多。林一千看着他，并沒有說話，他想錢果然不是個好東西，還沒有拿到手麻煩又找上來了。

“林一千，我是你老子。”雖然來人面容憔悴幹癟，但是目光卻透着狠戾，聲音也非常洪亮。

林一千想自己現在應該不用再怕他了，他也沒有能力再對自己施暴了，現在的他不是自己的對手，可小時候的經歷還是讓他有點瑟瑟發抖，他必須鎮定：“不好意思，我不認識你？”

“混賬，連老子都不認了，你現在長本事了，你看我不打死你。”來人情緒已經十分暴怒。

“我已經十二年沒有見過我爸爸了，也許他早就死了，我不認識你，你怎麽證明你是我爸爸？”

“好、好，看老子打不死你。”來人開始動手往林一千身上揮拳：“你他媽有錢了，就不認老子了，這個白眼狼，我把你養這麽大，還不如當初喂了狗。”

林一千架起對方的手，平靜地說：“不管你怎麽說也沒有用，我勸你趕緊滾蛋。”

“讓我滾，沒門，除非你把三套房子給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拆遷拿了三套房子還有現金。”來人開始讨價還價，一副頗皮無賴的嘴臉。

“我不管你是誰，都和我沒有半毛錢關系。不過你消息還真靈通，可惜不好意思，我繼承有全部合法手續。”林一千看到他的嘴臉只覺得好笑。

“你不給我，你等着我弄死你。”來人繼續威脅。

“如果你想證明你是我爸爸，那正好我感謝你，之前還有很多村民的錢要還，加上利息應該有二十幾萬了，麻煩請你還掉。”說完林一千就頭也不回的進了工廠，也不管那人還在聲嘶力竭的叫罵。

“林一千，你老家拆遷啦，你小子牛呀，你發財啦！”保安聽到他們的對話，抓住了關鍵詞拆遷，他言語裏藏不住的羨慕。

林一千沒有理他，消完毒回到生産車間繼續工作了。

不一會兒的功夫，工廠又傳了個遍，吃午飯的時候幾撥人過來詢問自己，連好久不說話的飄飄也過來獻殷勤，他真是看透了他們的嘴臉。

等下班回去，本來病就沒有好得徹底，這一天又被他們一個個折騰的厲害，他直接關上房門睡覺了。

顧少卿回來，看到玄關鞋櫃裏林一千的鞋子，确認他已經回來了，又看看緊閉的大門覺得林一千是怕自己再打擾他，就又轉身出門了。他決定一個人去老街的小吃店解決晚飯，他又想吃牛肉粉絲，又想吃炒面，在收銀臺前面糾結了好一會兒，才選擇了排骨湯面。

吃完想了想又要了一份牛肉粥打包帶走，時間還早，就自己沿着街道晃蕩。走過和林一千經過的街巷，想起了林一千天馬行空的講解。

他走近将軍的紀念館，工作人員提醒他很快就要閉園了，只能讓他在中庭看看，後面就不要去了。果然進院門就看到兩顆參天的銀杏，整個院子都鋪滿了金黃，他想起初夏時林一千說等秋天再一起來看看，現在已經深秋了，銀杏葉子也差不多快落光了。也許他放在心上的溫暖，只是林一千的不經意，他不應該太過計較的，畢竟他已經得到太多了。

很快他就離開了，寺院已經閉門謝客了，他繼續沿着小秦淮河走，看着人群發出熱鬧喧嘩的聲音，以慰籍自己空落落凄涼的心。原來這就是愛情，求而不得時，整個人如同抓心撓肺般的難受。心時常被提上來擰緊，又沉下去摔碎。他又想到林一千對他的嘲笑，他現在真的覺得貼切，他現在就有一顆玻璃般易碎的公舉心。

等他回到家，林一千的房門還關着，他有點擔心林一千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可是他沒有勇氣進去了，他洗漱完也上床睡覺了。

林一千睡到半夜終于被餓醒了，顧少卿不喜歡留剩菜剩菜，每次燒飯都控制在兩個人的量，如果吃不完就會丢進垃圾桶，他有點擔心找不到吃的，打開冰箱居然有一個打包的餐盒，他看到印着的标志就知道是老街那家店了。他想顧少卿晚上肯定一個人去了老街吃飯。

他這才想起，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去過那裏了。他還是把粥拿去微波爐加熱，加熱完直接站在廚房吃光了。他發現顧少卿并沒有起床查看，或者他睡熟了，自己又回去了房間睡覺，只是這次沒有關上門。

其實從林一千打開房門，顧少卿他就醒了，他只是忍住沒有起來，沒有開口問詢罷了。他多年的醫生職業生涯要求他即便睡着也要保持清明，一個電話，或者敲一敲值班室的門要立即頭腦清醒開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