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拆遷辦很快通知林一千,安置的錢和補償款已經全部落實到卡了,讓他回村裏來拿。他剛拿到卡,就又被一直守在這裏他父親拽了,讓他把卡交出來,林一千不肯,兩人很快就纏鬥在一起,最後還是工作人員把他們拉開。林一千來的時候打車并沒有讓師傅離開,他跳上路邊的車就走了。他回去後在ATM機查詢了餘額,有六十萬那麽多。還完村民的欠款,自己還剩一筆,應該可以給顧少卿先還了欠債。
他回去看到顧少卿,再次和他說了想法,顧少卿拒絕了他的提議。
“林一千,我知道你是為了幫我,我真的非常感謝,但是這個錢我想自己還,今年的工資加年終獎,應該能還掉一半了,明年過年肯定能還完的。”顧少卿和林一千解釋,林一千想去西區開自己的店,他知道他用錢的地方很多。
“行,随便你,忘了你工資和獎金高,你也看不上這三十萬。”林一千置氣道。
“一千,你知道的,我沒有這個意思,真的謝謝你了。”顧少卿只能更真誠的說着。
林一千可能真的是樂極生悲,他父親不知道怎麽找到了門店的地址。店裏剛開門一會兒,他父親就過來鬧,店裏營業員都是女生,受不了這樣的驚吓,待會兒客人來也影響門店形象,只能報警求助。
他父親聽到報警後情緒更加暴躁,簡直窮兇極惡,威脅林一千趕緊把錢交出來,不然不惜和他同歸于盡,大家都同樣有錢沒命花。
“我不可能給你一分錢去賭博的,我小時候就不明白為什麽媽媽會給錢給你,我反正不會。”林一千也不再否認他是父親。
“我養了十年,你給我六十萬不多。”父親無恥道。
“別人養了我十二年,那我是不是得給她七十二萬呀,行,你覺得是這個道理,我就認了。現在我還得再湊十二萬,所以沒有錢給你。”
“你個混賬,敢拿老子的錢。”林一千爸爸聽完更激動了,他甚至掏出了事先準備好的刀。
這個時候大家都更害怕了,自己躲進了操作間,只能焦急地等待警察的到來。
尚靜剛推開面包房的門,看到這一幕就立馬退了出來,她只想到去找顧少卿幫忙。昨晚兩人一直語音聊天,她問林一千今天怎麽會直接語音,他告訴她顧少卿值夜班。
昨天夜裏并沒有什麽事情,顧少卿難得值班一夜睡到天亮。起床整理好床鋪,他坐着等待交班,之後就可以回去了。
“顧醫生,你在不在?”尚靜邊敲門邊大聲呼喊顧少卿。
顧少卿打開門,看到是尚靜就有不好的預感,急迫的問她:“怎麽了,是不是林一千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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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去幫幫林一千,他和一個男人起了沖突,對方還有刀。”尚靜還沒有說完,顧少卿就跑了出去。
去面包房的捷徑他清楚的知道,雖然他一次也沒有去過那家店。他氣喘籲籲的跑到店門口,深呼吸後打開了門,發現林一千和他爸爸還在争吵,那明晃晃的刀子的卻很吓人。
“顧少卿你怎麽來了?”林一千看到顧少卿就知道是尚靜去喊的。
大概警察這個點也要面臨交接班,總之到現在還沒有來。
林一千父親看到顧少卿進來,情緒更加不穩定,他以為林一千喊來了幫手,自己更加勢單力薄,于是孤注一擲的把刀子直接捅向林一千。
顧少卿看到立馬驚出了冷汗,他趕緊上去抱住林一千的爸爸,束縛住揮舞着刀的右胳膊。他太害怕那明晃晃的刀紮進林一千身體的場景了,他剛剛看到林一千工作服劃破的口子,就已經覺得不能呼吸了。
林一千也趕緊過來幫忙奪下父親手裏的刀,哪裏想父親趁機左手掙脫了出來,接過右手的刀後直接調轉方向,劃像了顧少卿的胳膊,頓時白大褂就染上了血色。醫院開着空調,顧少卿穿的不多,白大褂裏只有一件襯衫和羊絨毛衣,林一千父親又是用了十足的力量,所以直接劃翻開了皮肉。
“顧少卿”,林一千驚叫了出來,趕緊奪過父親手中的刀。“顧少卿,你他媽腦子壞掉啦,用外科醫生的手去奪刀。”林一千罵的又兇又急,手是外科醫生全部的職業生命。
很快警察也來了,準備帶走持刀傷人者。這時他父親突然拼了命的往門外跑,準備橫穿馬路越過綠化帶跑去對面,只是上班高峰期,道路上車輛飛馳而過。警察趕緊喊話:“停下停下,我不再追捕你了,你趕緊停下再說。”
“砰”巨大的撞擊聲響起了,林一千的父親被撞出去十多米遠。林一千徹底吓傻了,他再怎麽也不會想到這樣的結局,畢竟他也是給過自己溫暖港灣的父親。
他終于不計前嫌的大喊:“爸、爸……”馬路上來往車輛也停了下來,他趕緊跑過去查看情況。
“林一千,林一千,你沒事吧,等着我去喊急救。”顧少卿轉身跑去醫院急診喊來擔架。
面包店也亂成了一鍋粥,很快店長就上報給了總經理,總經理請示後通知門店今天停業,配合警方調查。
林一千和顧少卿來到搶救室門口焦急的等待結果。林一千徹底慌了,他後悔了,是不是他同意給錢就不會出現這樣的結果。
顧少卿試圖安慰他:“林一千沒事的,沒事的,你別這樣,這不是你的錯,這只是意外,甚至是他咎由自取的結果。”
林一千依舊非常自責,他很想發脾氣,他只能沖着顧少卿:“你走行不行,讓我靜一靜行不行。”
顧少卿看他這樣哪裏敢離開,依然陪他坐着。
“你滾呀,我讓你滾呀!”林一千不管不顧的大叫了起來。
顧少卿尴尬的起來準備走開,尚靜聽到消息後飛奔過來,和顧少卿擦肩而過。等顧少卿再回頭,林一千已經哭倒在尚靜懷裏。他加快步伐離開了,這時候才覺得自己傷口疼的厲害,心疼的更厲害。
“顧醫生,趕緊來包紮一下吧!”護士喊顧少卿趕緊來清創縫合。
沒有用麻藥直接縫合,直到完成,大家也沒有聽到顧少卿哼一聲。很快看到老頭和潘經宇也趕了過來,陪在了林一千身邊,他就回科室和醫生交班了。
“顧醫生,怎麽搞的這個傷口要不要休幾天呀!”同事看到顧少卿問到。
“沒事,幾天傷口就能愈合了,我這邊要趕緊把手頭的工作病例檔案整合好,後期還有病人交接的問題要處理,我不上手術就行了,別的工作都不耽誤。”顧少卿陪着查完房就回去了。
其實他有點擔心林一千的情況的,可是他不敢再開口過問了,他怕林一千再激動的發火。回去沒事做,他想把東西先收拾好,本來以為不多,收拾整理後發現光書本就有一箱。他把書打包好喊快遞過來取,結果快遞一聽說寄到西藏偏遠的地區,直接拒收了,快遞小哥讓他去郵局。
他又找出拉杆箱把書塞進裏面拖着去了附近的郵局。工作人員告訴他可能一個月都到不了那裏,那裏已經大雪封路了,顧少卿告訴他沒事,自己可以等,這樣他到那裏後甚至多了一份期待,挺好的。
回到家,整理了自己的物品,幾套衣服和鞋子,衣服去那裏可能太單薄了。他只得趕緊網購,又花了半天購置齊裝備。給債主發去消息,告訴他等拿到獎金,自己會一次性給付十萬。他貌似又沒有事情做了,躺在床上,想了想又去銀行取了一筆錢,他要留給林一千。這大半年來,他從不肯要自己的房租。他不能就這樣走了,他又想了想提筆給林一千寫了一封信,之後就再也沒有事情做了。
從白天等到黑夜,又從黑夜等到白天,他甚至百無聊賴的吟起了詩:“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天亮後他就提前去了單位,這時候相熟的人告訴他,昨天他一起送過來的傷者搶救無效死亡了。他立馬又擔心起了林一千,打去電話過去被摁斷了,之後就關機再也打不通了。
想着那麽多人陪着林一千,他确實也不需要自己,就算了。之後顧少卿每天都在等待着離開,他也等着林一千回來,自己能和他道個別。可是直到農歷新年他也沒有回來,他索性就去醫院替同事值班了,反正他孤家寡人,不要耽誤了別人團圓。
明天就要出發了,今天下午舉行了歡送會,顧少卿聽的不仔細,但是左不過是那些翻來覆去提到的榮譽。他不關心這些,他想今天下班再去看一看運河,再去看一看老街,吃最後一次牛肉粉絲和香腸炒面。
回來後他把信和錢塞進信封,放在了林一千的床頭。他這個月還是每周給林一千換一次床單被套,他內心還是覺得他會回來的吧!他看着信封,想了想又打開添了幾句,與上次提筆寫時隔快一個月,兩次寫的字跡粗細都有差異,大概不是上一次那只針管筆。
第二天一早,顧少卿就拖着行李箱去了醫院,到時候有大巴送他們去機場。他猶豫了片刻,還是帶走了上次自己撿來的那本相冊,他和林一千這大半年來,還從來沒有拍過一張照片。
大巴行駛到面包店門口,顧少卿盯着窗口看得仔細,果然沒有那麽多巧合。最後他真的平靜了,平靜的看着街景,平靜的看着車駛離這個城市……
林一千已經一個月沒有回家了,他借住在老頭家。父親出事後,他內疚自責,他不願面對,還好有他們父子陪着自己,還有尚靜。他們幫他一起料理了後事,之後又一起過了年,他努力的讓自己笑了出來,雖然笑的勉強。
他每天都去門店工作,結束後也會在店裏幫忙收銀,店長說都給他算加班費。
他想過去看看顧少卿,可是他膽怯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對他發那麽大脾氣,實際上那也是他第一次那樣發脾氣。他不敢問顧少卿怎麽樣了,他後來才想起來顧少卿那天也受傷了。其實他以為顧少卿會先來面包店找自己,可是對方并沒有。尚靜以為自己和顧少卿吵架了,之後再也沒和自己提過顧少卿。他最近常想等自己的心情再好一點,他就和尚靜提出交往要求,她真心的照顧自己,擔心自己,她都感受得到。
尚靜下班過來了,她現在常常會過來找自己。“顧少卿,你今天怎麽還沒有回家啊,顧醫生今天走了,你可以回自己家了。”尚靜說話的語氣輕松。
“顧少卿,今天去哪兒了?”林一千不解的問。
“去西藏啦,要去一年。你不知道嗎?”尚靜說完才知道原來林一千對此一無所知。
林一千真的慌了,為什麽顧少卿沒有告訴過自己,為什麽不說,他甚至有了怒氣。
他轉身離開收銀臺,和店長,和尚靜分別打了招呼就離開了。一開始他腳步還平靜,漸漸的又加快了步伐,最後幹脆飛奔了起來,他攔下出租車回了家。
他甚至有點不敢打開自己家的門,猶豫了好久他還是旋轉鑰匙打開了鎖芯,再推開門。這個點平常顧少卿都會在準備晚餐,聽到他回來會從廚房探出頭和他打聲招呼,就又回去做飯。
他期待看到這樣的畫面,可是只有空蕩蕩的房子。自己昨天回來是不是就可以和他道個別,還要道個歉,可是現在他都沒有機會了。顧少卿的床鋪收拾的幹幹淨淨,連一張紙都沒有落下。
被子和枕頭整整齊齊的放在櫥櫃裏,床單和被套也洗幹淨疊了整理。他想顧少卿至少提前兩天就收拾幹淨了床鋪。這幾天天陰,床單被套一天時間曬幹不了。或者,還是自己離開家後,他就收拾幹淨了東西,睡在卧室裏。他覺得顧少卿不會這樣,應該還是第一種情況,可是又覺得自己現在想這些完全沒有任何意義。
他又轉身去了卧室,卧室的床單被套肯定換過了,不是自己走之前的那套,他走近才發現床上沒有一絲睡痕,原來顧少卿至少傻坐着等過兩個天亮。他看到了床頭的信封,厚厚的一沓,不用也知道是錢。他轉身走去衣櫥,發現也收的一件不剩,連夏天都短袖也帶走了,畢竟他也要在等待上四季,之後都用得到。
林一千坐在床邊,想了想又躺下了,再也沒有人要求他換了外衣再上床了,可是他卻一點也不高興。
電話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老頭。“林一千,你怎麽還沒有回來呀?”
“我回自己家了。”林一千回複。
“你怎麽突然回去了,也不和我們說一聲,顧少卿剛走你就肯回家了,你們到底鬧什麽矛盾了?”老頭繼續問到。
“你也知道他今天走?”林一千抓到了重點。
“對呀,他給我發了短信,還讓我們照顧好你。”
林一千挂了電話,原來只有自己不知道,為什麽,為什麽不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