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愛(8)
電子音響起之後,南門撫坐着的沙發忽然就向下翻轉,将他倒進了地下的空間。南門撫在那一瞬間不可抑制地驚叫出聲,然後緊緊扒住了沙發的扶手。
但地下似乎并不危險,南門撫松開手,雙腳就沾到了地面。腳下一有實感,周圍就逐漸亮了起來。他擡頭看了看那個倒挂着的沙發,趕緊離得遠了點,他擔心着那東西萬一掉下來可是要把他砸個好歹。
他先是試着叫了叫萬如環和成玦的名字,在空曠的地下只聽到了細微回響,然後他意識到這應該是游戲情節的一部分,于是開始靜下心尋找線索。
視野中有着書桌和書架,除此之外就沒什麽特別的了,不遠處就有一扇門,不知是不是通往樓上。
南門撫走到書架前,裏面零零散散擺着些書,只有一本上頭冒出一個金屬尖來,拴着的流蘇垂在書脊上。南門撫于是抽出那本書,看到了那個做成樹葉形狀的金屬書簽。整本書都是空白的,沒有什麽內容,只有書簽停留的那一頁上存在文字。
“這棟房子裏的所有提示都不會說謊。”
“在宴會的終點,你會遇到兩條路。想要成功離開,你要将你的愛人帶往黑色的那扇門,自己前往白色的門。”
“黑色的門通往祭壇,白色的門通向出路。留下祭品,你才能贏得這場游戲。”
南門撫看着那些不友善的文字皺起了眉。這本來就只是個游戲,就算真留個人在這裏或許也沒什麽,反正是以脫身為目标,只要走了一個人應該就不算錯吧?
南門撫合上書,走向了唯一的一個出口。門邊有一塊顯示屏,與古樸的房間裝飾格格不入。走得近了,南門撫才能看到顯示屏上清楚地寫着:“按下按鈕,戴上頭盔。”
南門撫一頭霧水,雖然面前這看起來不像是什麽好東西,但既然是處在學校內的空間,一定不會有什麽危險。他于是遵照着指示按下了按鈕,下方就緩緩從牆壁內推出一個平臺。平臺上是類似機車頭盔一樣的東西,南門撫把它取下來,在自己的頭上戴好。
耳邊在這時傳來了像是講解的聲音。
“腦部儀器會讀取你的意識,請盡量将精神集中在自己的愛人身上。一旦情感達到一定的程度,門将會自動開啓。”
南門撫于是嘆了口氣站在原地,閉起眼睛凝着神思,漫無目的地思考起來。眼前滑過萬如環和成玦的臉,南門撫想道:快開門吧,快開門吧。
然後像是回應着南門撫絮叨着的咒語,“咔噠”一聲,那門鎖就彈開了。
南門撫沒想到這麽容易,他愉快地摘下頭盔,快速推開了門。
眼前是一條向上攀升的樓梯,樓梯盡頭的光亮似乎就來自于先前的宴會廳。南門撫幾步小跑上去,直到走近了才意識到,那裏有一道無形的玻璃門。
這時,身後又傳來落鎖的聲音,那扇地下室的門自己合上了。
成玦和萬如環适時出現在了南門撫的視野中,他敲了敲玻璃,成功引起了那兩人的注意。
脫了外套系在腰間的萬如環立馬趴到玻璃上,口中說着什麽,但南門撫卻沒能聽到聲音傳進來。
南門撫于是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聽不見。”
一邊的成玦好像看懂了南門撫的唇語,他拍了拍身邊萬如環的肩。萬如環略有些不自然地轉過頭去,聽到成玦說:“這扇玻璃雙向隔音,阿撫聽不到我們的聲音。”
南門撫覺得成玦理解了他的意思,他不知道是不是偶然,于是他再度敲敲玻璃,盡量讓字句變得短小精悍:“你能讀唇語?”
成玦點點頭。
南門撫頓時給成玦比了個大拇指,心裏來來回回把他誇了一圈,又說:“分別找線索。”
成玦點點頭,但還沒等南門撫轉身再次搜尋線索,就看到玻璃對面的人不知道在附近操作了什麽,然後拿起了一個和門後一樣連接着電線的頭盔來。
南門撫剛要說話,耳邊就響起了警報聲。電子音再度傳出,讓玻璃門兩側的人都聽了個清清楚楚:“機關開啓,開始倒計時。請地面人員迅速破解謎題。”
随着不祥的聲響,南門撫朝着聲音來源處的頭頂望去。斜向的天花板和樓梯平行,上面布滿了小臂長的金屬尖刺,密密麻麻排列在天棚上。
南門撫首先一個緊張,生怕那些刺掉下來。雖然他知道學校是安全的,但難免心跳加速起來。
頭盔早就交到了萬如環手上,門外的成玦似乎随時注意着南門撫,他察覺到南門撫面色不對,立刻敲了敲玻璃。
南門撫馬上回過頭來,盡量讓自己口型标準:“有機關,在上面。”
成玦随後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地下室過于陰暗,才使成玦沒能第一時間注意到天花板的變化。
南門撫看到成玦的表情也嚴肅起來,轉過身去和戴着頭盔的萬如環說話。
就這一會功夫,金屬剮蹭的聲音在耳邊突兀地響起,引得南門撫縮了縮汗毛直立的脖子。南門撫擡頭看去,正看到那活動的天花板向下前進了一些,又停了下來。
南門撫立馬又看向門外。這下在他們的角度應該也能清清楚楚知道,上面的機關移動了。
他随後意識到自己不能坐以待斃,他回到那扇重新上了鎖的門前,但無論怎麽去拽門把手也沒能再打開那扇門。他又沿着兩側不長的牆壁細細摸索觀察,不過一無所獲。
南門撫再次回到玻璃門前,他看到萬如環微微皺起眉閉着眼,頭盔上的電子燈閃着催人心焦的光。成玦則抱着手臂,時而看看南門撫的情況,時而看向萬如環。
天花板又下降了一些,南門撫低頭摸上了手腕上的封賦手環。
如果不是這玩意,也不至于太過無計可施吧,萬如環随随便便揮兩下鐮刀,這道奇怪的玻璃門也許就碎了。
雖然有些洩氣,但南門撫沒有放棄,在天花板下降的剮蹭聲中,他用力捶了捶眼前的玻璃門。不知那是什麽材質,除了沉悶的聲響,并沒有別的東西回應給他。
天花板如果再次下降,就會挨到南門撫的頭頂。于是他蹲下/身,同時看到成玦接替了萬如環,戴上了頭盔。
萬如環帶着十分焦急的表情,他俯視着蹲在地上的南門撫,又擡頭平視了一眼帶刺的機關,然後用力地捶了兩下牆壁也沒造成什麽效果。
南門撫看着他去拽箍在手腕的封賦手環,硬是沒能扯動那東西半分。然後他又仰頭去看帶着頭盔的成玦,不小心就與擋風鏡後的雙眼對視了。成玦恰好睜開眼,對他露出一個笑意,又再度閉眼,專心去破解頭盔的謎題。
南門撫此時正在納悶,怎麽自己那麽容易就把頭盔那關糊弄過去了,這兩個人加起來都硬是解不開。
頭頂上機關下落的時間間隔越來越短,成玦專心致志,南門撫的話就沒人能看得懂。即使是蹲着也沒法保證下一次天花板移動後自己不被紮穿,他只好不情不願地整個身子貼着臺階趴在地上。
直到這時南門撫才注意到自己正狂熱跳着的心髒,緊張感後知後覺湧了上來,南門撫覺得口中有些幹澀,他舔了舔嘴唇。
有封賦手環在,南門撫沒法通過占蔔來測算事件的最優解。他只好認為這應該屬于器械失誤,而自己很有可能就要成為事故中的犧牲品了。
天花板上的金屬尖将将要貼上南門撫的後背,他連喘氣都不敢太劇烈。他也沒敢回頭去看,但那近在咫尺的壓迫感讓他明白,這東西只要再次下落,毫無疑問就會把這裏變成血腥的兇殺現場。
南門撫欲哭無淚,十八年來幾個重大節點好像就于眼前緩慢地重現了。從進入學院還是稚子時開始,到分配了愛人的逾初日為止。出生後就進入了天賦培養學院的他,壓根想不起讓自己降生于這片大陸的父母是什麽樣子,但他卻清楚回憶起了世界法則中的一條:不贍養父母的人類違背了人性倫理,弱感恩态需被矯正。不關愛自己孩子的人類違背了人性倫理,弱親懷态需被矯正。
他一邊默念着刻進腦子裏的世界法則,一邊想,這就是解亡學教授說的人死前會出現在眼前的走馬燈吧。
寂靜的空間內傳來滴滴兩聲,面前的玻璃門轉瞬從下方沒入了地面。南門撫不知道機關還會不會繼續下落,但他連忙提起因緊張幾乎脫力的四肢,手腳并用爬出了臺階。
姿勢算不上優美,但南門撫沒工夫去在意那個,他雙腳發軟地扶着牆壁站起身來。劫後餘生的放松感讓他垮下肩膀,長長舒了口氣。
被汗水浸濕的頭發粘在皮膚,後背的衣料也因為冷汗貼在背上,南門撫忽然就被人抱住了。萬如環手臂上的皮膚實打實地挨在他露出來的胳膊上,把他勒緊得快要喘不上氣。
萬如環說了句粗口,然後又把南門撫放開了,他像是為自己的行為找理由開脫一般說:“愛這玩意真是神奇,我從來沒這樣心慌過。”
南門撫看向與萬如環形成鮮明對比,十分冷靜的成玦。後者正将頭盔取下,擱在與地下室內同樣的桌板上。
南門撫開口說道:“成玦,謝謝你。”
成玦搖搖頭微笑着說道:“小事,你沒受傷吧。”
南門撫點點頭,扯了把自己寬松的衣物,衣料空隙間鑽進了風,讓他的皮膚也好受了些。在安穩下來之後,南門撫卻想起了地下室中的提示。他于是帶着轉移思考方向的意味開了口:“學校怎麽會設置這麽危險的游戲,成玦要是速度再慢點我一定會死掉了,真是想想都後怕。”
萬如環皺起眉:“是不是機關出了問題,你要是真死在這種地方,我——”
随後他煩躁地捋了把頭發,沒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