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圓(7)
春遇節的夜晚照往年沒有任何不同,在望春玉蘭的香氣中,三人在成玦的提議下,走向賣炸魚丸的攤位。
在會場入口處,萬如環看到了坐在桌邊大哭的時鹿,和握着她的手安慰她的顧晚。對此,成玦只是輕輕一瞥,而南門撫則是小小地感嘆一句:“那個女孩哭得真兇啊。”
萬如環視線盯了那邊幾秒,随後心情頗好地笑了一聲,就把目光轉了回來。如果不去和那兩個女孩熟識,武賽獲勝後就沒有理由請她們出演舞臺劇了。萬如環想,如果這樣的話,可能她們倆也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炸魚丸的攤位前并不是去年那個有過一面之緣的學長,不能看到南門撫因為他們的對話而變得呆滞的傻表情,萬如環對此感到惋惜。
他們吃過了魚丸,在各式各樣的攤位前轉來轉去,就到了散場的時間。如同往常一樣,萬如環和成玦先把南門撫送回了宿舍,之後各自回去。
不過,站在南門撫宿舍樓下的兩個人,一時都沒有邁開腳。萬如環是記得的,接下來他們會同行一段路,然後成玦會告訴他,頭盔謎題是如何被破解的。
萬如環感到一陣惡寒,他為了掩飾自己不自覺抖了下肩膀的動作,率先走了起來。
成玦十分自然地走到萬如環身邊,保持着和他一致的步伐頻率說道:“今晚上空氣不錯,我和你走一路吧。”
萬如環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看了眼身邊的人說道:“怎麽,怕羅妙妙那小姑娘出來給你兩槍?”
“誰能想到她那麽記仇呢。”說到這個,成玦露出了些無奈的笑容,“要殺阿撫也就算了,連我都不放過。”
萬如環想也沒想,直接說道:“不放過你最好,沒了你我和南門撫就沒什麽阻礙了。”
成玦轉過頭來,看着萬如環說道:“難道不是殺了阿撫更好?你可別說你沒動過心思,殺情敵什麽也改變不了。”
萬如環表情僵硬了一下,他不動聲色地繼續向前走。在這一年中,他從頭到尾就沒有表現出對南門撫的殺意來。但奇怪的是,在去年裏,越是表達出來想要殺南門撫的意願,實際上就越做不到。反倒是今年,不去提起那些違抗愛的想法,愛就不會常常冒出來牽制他的行動。
過了不久,萬如環開口了:“我可是四天賦,南門撫配不上我,我想殺他很正常。”
“确實很正常。”成玦附和了一句,随即改變了話題,“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麽破解了頭盔?”
來了。萬如環吐出一口氣,有些煩躁地說,“要講就快講,別賣關子。”
成玦把視線放回前方,慢悠悠地說道:“做了個實驗,我想的不是阿撫。”
再次聽到這個答案,萬如環比想象中還要敏感地冒出了一些冷汗,他欲蓋彌彰地嗯了一聲。
成玦又說:“我以為你會生氣,或者像之前一樣來和我打架,但你看起來不怎麽意外。怎麽,優等生猜到我是在想誰了?”
萬如環有些焦急地小聲吼道:“不用再說了。”
成玦笑起來,看向腳步愈發快起來的人:“我還沒說是你,正常人都不會用情敵來試探愛吧,不用這麽緊張。”
萬如環後知後覺地放松了一下,他意識到有很多事情在這一年中是改變了的,或許成玦也會說出其他的答案來。于是他放松了繃住的肩,故作不在意地問:“是誰?”
成玦停了下來,語氣輕飄飄地說:“就是你啊。”
萬如環愣了一下,随即感到自己被戲耍了,他怒火湧上心頭,轉身就要去揪成玦的領子,卻被對方輕巧地退開了。
萬如環只好氣急敗壞地說道:“你……”
“你早就猜到我想的是你,但你還是會生氣,為什麽?”成玦收起笑容,看着萬如環的眼睛說道,“你是因什麽而發怒?因為自己想着南門撫卻沒能被愛認可,還是因為你的情敵解開了謎題而嫉妒?還是說,你認為這愛根本就分配錯了,你也想像我一樣做個實驗,看看是否連情敵帶給你的情感波動,都比愛人要多。”
萬如環的胸膛正因憤怒而起伏着,他站在原地,半天才說:“你現在說的話很危險。”
“熟悉的優等生論調。”成玦挑了挑眉,又恢複了如常的表情,“生活如果不危險,可是會很無聊的。”
極少出現的輕佻語氣驀然将萬如環帶回了南門撫墜樓的那個晚上,成玦就是那樣好像什麽都不在乎地坐在長椅上問他,他們會成為朋友嗎。
只要南門撫還是他們的愛人,這個問題就永遠沒有答案。萬如環知道自己是這個怪圈中唯一保有記憶的人,想要打破這種可以稱之為循環的空間,只能由他來想辦法。
萬如環瞥了一眼成玦,轉回頭說:“生活危險着呢,廚子能知道什麽。”
成玦快走了幾步追上來說道:“優等生,總是職業歧視會被裁決使徒帶走矯正的。”
“裁決使徒可沒有閑心看着四天賦犯不犯錯,單天賦就夠他們頭疼的了。”
萬如環下意識地看向突然發出聲響的方向,然後實打實地帶着疑惑叫出了聲。
“千蕪教授?”
千蕪是什麽時候出現在他們前方小路的長椅上,萬如環根本不知道。以他的警覺程度,即使是夜色過于昏暗,也不至于毫無察覺。而千蕪就像是憑空出現在了那裏,讓人不知道他是如何來的,也不知道聽了多少兩人的對話。
“千蕪教授。”成玦的臉色只在千蕪出聲時凜了一瞬,随後他馬上就放松了表情,像往常一樣禮貌地問好,“您好。”
千蕪在夜色中點了點頭,借着月光站起身:“18歲後雖然沒有宵禁了,但太晚回去也不好。”
萬如環沒心思去管別的,他直接問道:“教授,你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一點聲音也沒有?”
“連四天賦都不知道,看來普通的戰輔學院學生察覺不到也是理所當然了。”千蕪看着朝自己走過來的學生們,卷起手中薄薄一本書敲了敲自己的手心,“我可是一直在這看書,倒是你們倆,來了就吵個沒完。”
“不過你們放心,我心思都在書上,沒注意你們說了些什麽。”千蕪把書重新在手中拿好,臨走之前擺了擺手說,“情敵關系這麽好,還真是少見。”
在春遇節的夜晚遇到千蕪教授是萬如環始料未及的,何況千蕪是這一年中新出現的一位教授,他可以說是今年之中最大的變數了。等到千蕪的背影也消失到看不見,成玦才開口說:“這裏只有月光,教授卻說他在看書。”
“誰知道。”萬如環不在意地擺擺手,“這麽年輕就當了教授,還是教歷史學的,可能天賦就是夜視吧。”
成玦聽了笑起來,跟着再度邁開腳步的人說道:“夜視天賦跟當教授有什麽關系。”
“肯定有啊。”萬如環一咂舌,說道,“我們睡覺的時候他都在看書,生命可是無形中延長了。”
成玦挑起一邊的眉毛,又問:“照你這麽說,千蕪教授從來不睡覺了?”
萬如環把嘿字拉出一個長長的音節,說道:“我告訴你,這可說不準。”
成玦發出一聲輕笑,過了一會又說:“你有分析千蕪教授的心思,不如去想想阿撫。”
“這還用你教?”萬如環不太樂意地反問一句,說道,“南門撫的事我清楚着。”
成玦搖了搖頭說:“比起他的事,我更想知道你對他的想法。”
萬如環斜着瞥了一眼成玦,說道:“有什麽想法也不能告訴你啊。”
一柄銀色刀即刻飛出,萬如環憑着敏銳的洞察力,還不知道是什麽東西飛了過來,下意識地就一偏頭,那把刀便直直地飛入了夜色中。
萬如環一吸氣,轉過臉看着成玦就想摸出鐮刀,卻看見對方手指一晃把餐刀收了。他皺起眉問道:“不想打架你扔什麽刀。”
“第一,對你的回答不滿意。第二,給你制造點驚喜。第三,攻擊情敵還需要理由嗎?”
成玦看似認真的解釋無疑給萬如環的怒火又添了把油,他揚起手就要拿出武器,卻被成玦手掌貼手背地給按住了。
“你怎麽那麽愛生氣。”
成玦按着他的手伸開一些,從上面将他的手握住。萬如環一愣,然後卯足了勁把手掙脫了出來。他注意到了自己因那一瞬間的接觸而停跳一拍,又驀然快起來的心跳。在萬如環的概念裏,這種昂揚又緊湊的感覺一般只有戰鬥前才體會得到。
于是萬如環想:果然還是得和成玦打一架。
成玦收回了手,絲毫不見尴尬,他見萬如環不回答,于是問道:“想什麽呢,優等生。”
萬如環誠實地回答:“想揍你一頓。”
成玦聽了啞然失笑,他彎着嘴角說道:“我還以為你會想點更浪漫的事,比如沒有完成的實驗。”
萬如環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成玦說的是什麽,他在逐漸平複的心跳中說道:“你的實驗不是都做完了嗎?”
“可你的還沒有。”成玦拍了拍萬如環的肩膀,“我可是很好奇你的結果。走吧,還會有機會的。”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着話,沿着那條不長的路向前走去。路邊的灌木叢中,因黑暗而無法被察覺的人影站起身來。
不知什麽時候回轉,又或者根本沒有離開的千蕪盯着那兩人的背影,随後回頭看向他們來時的方向。他在暗沉的夜色下站了許久,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