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曾背棄
老汪一看形式不對,戰戰兢兢地從沙發上站起身就要往外跑。
趙經理連忙上去抓住他,兇狠道:“你想一個人逃走?”
老汪甩開他的手,去解了門鎖,還沒打開就被門外的人重重推開了。
光頭男擠進門內,怒喝道:“別想跑!”
趙經理和老汪兩個人正在糾纏,看見光頭男怒氣沖沖地帶着一群人,頓時亂了陣腳。
公司保安和一些男工作人員闖進來,七手八腳地把兩個人捉住綁了起來下了樓要送到公安局去。
“我已經叫救護車了!”
忽然聽到一聲叫喊,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辦公室沙發旁的地板上。青年鮮血淋漓地躺在那裏,已經失去了意識。
一個路過的女同事往裏一看,臉色一變,尖叫道:“殺人啦!”這聲尖叫引來了許多人,旁邊幾個辦公室都打開了門,在趙經理的辦公室門前圍觀。
一陣喧嘩混亂。
光頭男讓大家不要靠近傷者,然後朝着一群圍觀者吼道:“看什麽看!回你們辦公室工作去!”
一群人議論紛紛地離開了,神色交流間充滿對趙經理的痛恨和對受害者的同情。
救護車很快趕來,将杜以葦擡上了擔架。光頭男看着血跡斑斑的年輕人,搖搖頭感嘆道:“好好的一個小夥子又被糟蹋了,真是作孽啊……”
身份證、名片,手機等是刑事勘察人員的關鍵物證,通過這些物證能夠較快地确定死者或是傷者的身份,省去許多麻煩事,加快案件偵破的速度。
醫院也是一樣,對于失去意識的傷者醫院總是會尋找傷者身上的手機來取得與傷者家屬的聯系。杜以葦的手機上存着父母的號碼,所以醫院首先選擇的自然他的父母。而對于那許多個沒有備注的未接來電沒有給予更多的重視。
他的父母很快趕到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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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正亮着紅燈。杜振浩和文如欣心急如焚地在手術室門口等待。
“阿欣!你別再晃了好不好?我被你晃得心慌!”杜振浩終于忍不住擡頭,對着在手術室門口反複踱步的女人說道。
文如欣眼角泛紅,說話聲音也帶着顫抖:“我這也不是害怕嗎?要是葦葦出了是什麽事我也……”
杜振浩打斷她:“胡說什麽!”文如欣身子一顫,被吓得說不出話。
杜振浩嘆了口氣,走到她邊上,輕聲道:“會沒事的……”
挨着丈夫寬闊的肩膀,最後一點堅持被打碎,文如欣終于低聲哭了起來。
門“唰”地一聲打開,一名戴着口罩的醫生疾步走了出來。兩人連忙湊上去問,醫生也沒慢下腳步,一邊走一邊語速極快地說道:“本來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在縫合傷口的時候出現突發狀況,藥物在病人體內發生了特殊反應,我現在正要去找主任。”
看着凝固在夫妻倆臉上的悲傷和擔憂,醫生又補充了一句安慰:“不要擔心,我們一定會全力以赴的。”
醫生保證的話冰涼而冷靜,可這對于陷入極度忐忑中的兩個人來說徒勞無益。悲痛如海浪拍打,帶着鹹腥的淚水味道。
提心吊膽坐立不安地從下午等到晚上,手術室中終于推出了一張病床。
近鄉情怯般,文如欣站在一旁不敢上前。默默地跟在護士和丈夫身後,直到進了一間病房。
護士安置好一切才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杜振浩一字不落地記着。
文如欣看着病床上的青年,氧氣罩下蒼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胸口微弱的起伏幾乎比吊瓶滴水的節奏還要緩慢。額頭上,脖子上甚至連後背都包紮着層層紗布,掩蓋了下面猙獰血腥的傷口。
兩年分離後的重逢沒有給夫妻倆帶來任何喜悅,疼愛多年的兒子安安靜靜地躺在病床上,生命依靠臉上的氧氣罩和紮在手背上的針維持着,脆弱而不堪一擊。
晶瑩的淚水悄無聲息地從文如欣憔悴的臉龐滑落,她連忙用手揩去,害怕滴落到地板上的淚珠驚擾了他沉睡的夢。
杜振浩拍拍她的後背,柔聲道:“阿欣,我出去給你買點吃的。”
文如欣點點頭,凝視着病床上的人心中又是一陣抽痛。
醫生帶着一群實習生日複一日地進入病房,例行測量溫度和換藥。
沉寂許久的病房在一個下午終于有了動靜。杜以葦顫動了一下濃密的睫毛,眼睛眯成一條縫适應了一下外面的光線。旁邊的人立刻激動地湊了上來,按下了床頭的呼叫鈴。
杜以葦轉動了一下漆黑的眸子,最終定格在一張人臉上,唇瓣微張,發出無力而疑惑的聲音:“奶奶……”
“葦葦,你總算醒來了。”杜奶奶慈祥的面孔上滑過熱淚,緊緊握住他的一只手,說道:“我叫了醫生了,爸爸媽媽也很快回來了……”
哦……爸爸媽媽……
忽然呼吸一滞,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杜振浩和文如欣回來的時候醫生們剛離開。杜奶奶高興地和他們說了小孫子已經醒過來一次了,而且醫生說這次的昏迷不會持續太長時間。
但是夫妻倆卻高興不起來。他們現在只是從警方那裏知道一點點消息,自己的兒子是被人注射了副作用極強的藥物,至于受傷的緣由,犯罪嫌疑人不肯配合,一口咬定是誤傷。
誰都知道這不可能,但是現在被害人還沒有醒來,所以只能把那兩個人先關着,沒有任何動作。還是公司知情人員透露的趙經理經常利用職權猥亵下屬才有理由把那兩個人拘留。
是不是自己的兒子也遭到了那種肮髒的強迫?文如欣簡直不敢再想象下去。全家人都視為珍寶的孩子不過是出去了兩年,就遭到了這種事情。
父母終究是父母,不管孩子做錯了什麽,怎樣傷害了他們的心,只要看到孩子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就什麽也不重要了。
葦葦,你可快點醒來吧,爸爸媽媽好想你啊。
日子照常過去,所有人都在期盼着病床上能夠再有點動靜。可惜它仍舊安安靜靜地停在那裏,托着上面呼吸微弱的人,承受着父母焦急的目光和醫護人員說出的時間預期。
潔白的床單上躺着的人穿着白色的病號服,和病房裏粉刷得雪白的牆壁和天花板連成一片,蒼白得無力。
與醫生預期的時間距離越來越遠,那塊虛弱如雪的空間中終于出現了一雙漆黑的眼睛,分外顯眼注目。
杜以葦下意識抽動了一下喉結,幹涸撕裂的感覺沖入大腦。
“咳咳……”
“你醒啦!”文如欣坐在床邊,一聽到聲響連忙站起來,想去抱抱他又怕弄疼他,兩條手臂垂在兩側顫抖着,不知道往哪放才好。
杜以葦聽到熟悉的聲音胸中一熱,悶在氧氣罩裏弱弱地喊了一句:“媽……”
“诶诶,好孩子,”文如欣連連點頭,握住他沒有打吊針的手,眼睛裏閃爍着淚花,“媽媽在這裏。”
“不要哭,”杜以葦失聲地笑笑,蒼白的嘴唇緩慢地開合:“有什麽好哭的……”
吃力地擡起手,想抹去母親斷線的淚水。
“媽媽不……不哭了,”文如欣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哽咽着說道:“我去叫你爸爸,他也很擔心你。”
淚流滿面的臉突然綻放開笑臉,轉過身疾步走出去。
杜以葦擡起的手驀然失去力氣,軟軟地落在身側。轉過頭,看到床邊的滴答作響的儀器和櫃子裏放着的許多生活用品。
活過來了……他在半夜的時候會清醒一會兒然後又陷入半昏迷狀态,身體完全不受大腦支配。
爸爸媽媽……讓你們擔心了,還有顧臨。
杜以葦想到他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個微小的弧度,回了一點血色,看上去精神了一點。
“葦葦。”渾厚有力的聲音自門口傳來,杜以葦撇過頭看到了父親步履穩健地走來。他一直都不茍言笑,此時看到昏迷已久的兒子醒來,臉上出現了少有的溫和笑容。
“爸。”
他的父親笑起來,竟然會有這麽多的皺紋。
杜振浩拉開一條椅子坐下,說道:“你先好好躺着,等醫生過來。”
醫生特意囑咐過,患者如果醒來,什麽也不能動,不能摘氧氣罩,不能喝水,不能坐起來不能說太多話,反正什麽都不能。依賴營養劑已久的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随時會再次昏迷。
就這樣又躺了兩天,杜以葦從只能喝點水喂點稀粥的狀态慢慢恢複回來。
今晚吃完晚飯,杜以葦覺得能夠支撐着再坐好一會兒,父母出去時他向護士借了充電器,打開了和他一樣沉睡已久的手機。
首先印入眼簾的是微博上源源不斷的消息,縱使忽略了紛至沓來的評論,還是有許多私信邀請他配劇和參加歌會。
他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和事後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短時間內不可能有空再去網絡上玩了。懶得一一回複,他發了一條微博聲明暫時隐圈。
叮叮咚咚的評論鋪天蓋地而來,然後他的手機不争氣地卡了……
杜以葦死死盯着屏幕,希望快點顯示主界面,任性的手機君偏不随他的願,一直卡到杜振宇和文如欣回來。
“還玩手機?快放下睡覺吧。”文如欣一進門就看到了兒子靠在床頭咬着嘴唇盯着屏幕的樣子,臉色微僵。
杜以葦最後失望地看了一眼手機,乖乖放下它躺了下去。
第二天杜以葦和母親說了要手機用一下,文如欣說了一句沒有充電器含糊過去了。
等到他睡醒午覺,還是那個護士小姐來測體溫的時候,杜以葦眨眨眼睛,護士立刻就知道了他想要什麽。離開了一會兒又把那個充電器帶了回來。
“媽,我的手機呢?”
文如欣不自然道:“你要幹什麽?”
“我……和朋友打個電話讓他們不要擔心。”
文如欣考慮了一下,才把抽屜裏的手機遞給了他。
杜以葦這次吸取了教訓,沒再打開微博而是直接進入電話簿。
肯定讓顧臨擔心了,他看着許許多多個未接來電,最新的一個是上午茗熠打來的。小姑娘一定也很擔心了吧,杜以葦想着先和她說一下再和顧臨好好聊聊,反正他現在有的是時間。
彩鈴響了一會才接通,那邊傳來驚喜的聲音。
“以葦!真的是你啊!你現在在哪?我和舅舅都想死你了!”
杜以葦輕笑了一聲,問道:“我現在在醫院,你回到顧臨那裏去住了嗎?”
“是啊……”
徐茗熠還沒說完,杜以葦手中的手機被母親奪走。
“媽?”杜以葦不知所以,說道:“我還沒說完呢。”
文如欣臉色一下子白了下來,問道:“顧臨是不是那個律師?”
杜以葦:“是啊。”
“他……他都那樣對你了你還要給他打電話?”文如欣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兒子。
杜以葦實在不明白自己的母親在說什麽,只好問道:“怎樣?媽,你在說什麽啊?是不是有人對你說了什麽?”
文如欣把手機放進自己手機兜裏,眼神閃爍道:“出院前不準你再碰手機,更不可以和那個人打電話!”
兒子換後背的紗布的時候,他胸前的淤青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更何況還有前幾天發到自己手機上的那份錄音。自己的兒子苦苦地求饒,但是對方只是冷冷一笑,手上卻繼續殘暴地進行那些難以啓齒的……發來錄音的人明确地說明另一個聲音是G市的律師顧臨。
杜以葦知道事情往着不好的方向發展了,不知道是誰對父母說了顧臨,更不知道那個人是怎麽貶低和诽謗顧臨的,現在自己也無處下手解釋。
手機是拿不回來了。
淩晨兩點,杜以葦從床上坐起來,家屬床上守夜的父親已經睡着了。蹑手蹑腳地下了床,走到護士站借了一個手機。
顧臨的號碼一直沒有備注,他記得清楚。
冷清寂靜的走廊裏,久違的夜晚涼風吹動他的發絲和衣袂,翻動桌子上的患者記錄冊。
短短的半分鐘變得如此地難熬,接通的聲音像是打開了他思念的枷鎖,一瞬間湧入無數別離的苦澀和濃郁的相思。
好想你。
我好想你啊,顧臨。
這些真誠的溫情話語他沒有着急出口,啞着嗓子問道:“是……顧臨嗎?”
不知道現在這樣喑啞而支離破碎的聲音,他會不會認得到呢?
電話裏傳來的聲音像晨間的清露,顧臨一個激靈差點從床上蹦起來,困倦的睡眼立刻清澈明亮。
“是我!以葦,我是顧臨!你現在在哪裏?”
聽到那句久違的呼喚,杜以葦唇角飛揚,眼睛穿過走廊看向夜空,說道:“我現在在A市。”
顧臨焦急道:“A市哪裏?我馬上過來。”
“別,你可千萬別過來。”杜以葦輕笑一聲。在平常該是悅耳動聽的清亮笑聲,和沙啞的嗓子黏在一起,礫岩般碾過顧臨的耳膜。
“為什麽?……我不能去見你?”
杜以葦那邊沉默一會,微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氣,沉聲道:“我和爸媽在一起,他們還沒有接受我是同性戀。”
何止是沒接受我,還對你産生了很大的誤會。
顧臨聞言放了心,無奈道:“那你總得告訴我你現在在哪裏吧!”
“顧臨。”杜以葦突然提高了音量,一本正經地念了他的名字。
“嗯?”
杜以葦:“你的聲音真好聽。”
如果現在我和你在一起,真想靠在你溫暖的肩膀上,沒完沒了地讓你說給我聽,摸摸你喉結的震動,看着你薄薄的嘴唇和你潔白的牙齒。
“顧臨,我要挂了。”沒等他開口回答,杜以葦又說道。
顧臨知道他的難處,即使再舍不得也必須告別,“你挂吧,我很想你。”
于是杜以葦心滿意足地挂了電話。
“謝謝你。”他把手機遞給護士,她已經多次幫助自己了。
護士義憤填膺道:“應該的!真不知道社會上為什麽就會有那麽多壞人,總是傷害無辜的人。”
杜以葦淺淺地笑着,沒有回答她。人言事無常,誰知道這一秒還好好站着,下一秒會遇見什麽呢?活着,就要好好珍惜喜歡做的事情和愛的人。
但是他還是要為自己鳴不平:為什麽我杜以葦偏偏特別慘?
長得好呗怪你咯。
沿着走廊回到自己的病房,迎面吹來的晚風都帶着他內心小小的雀躍。
他想的人也正在想念他,腦海裏他們在一起。
原以為和顧臨聯系之後進入的夢鄉應該甜蜜美好,事與願違,他做了噩夢,夢從光頭男開始,一點一點和現實中一樣經歷過去。
居心叵測,肮髒醜惡,鮮血淋漓。
杜以葦在夢中發出呢喃:“不要……不要過來……顧臨……”
文如欣擺放早飯的手一僵,心痛地看着自己的兒子。那個叫顧臨的人,到底對自己的兒子做了多少殘忍事情,才會讓他連在夢裏都要哀求。
她放下勺子,緊緊握住他的手,“媽媽在這裏,你不要怕,葦葦。”
杜以葦無意識地擺擺頭,根本沒有察覺外界的聲音,自顧自嗚咽道:“顧臨,你在哪裏,顧臨……”
文如欣更多安慰的話哽在了喉頭,不敢再說出口。錄音裏自己兒子的的确确哭得凄慘,另一個人的聲音卻是冷冰冰的,毫不留情地對待他,可是他為什麽還執迷不悟地在夢裏呼喚他的名字?
杜以葦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母親愣愣地坐在一邊,眼睛盯着自己一動不動。
“媽?”他從床上撐着坐起來,頭發淩亂。
“你醒啦,”文如欣回過神,像往常一樣貼心地幫他盛粥,忽然臉色一變,“這粥都涼了,你等着,我回家幫你熱熱。”
“沒關系,涼了就涼了。”
“那怎麽成,你現在必須要注意飲食,你等着我馬上就回來。”她說完拿起保溫瓶往門外走去,邊走還邊低聲埋怨自己:“真是的,居然忘記蓋蓋子了。”
杜以葦看着母親的匆匆離去的背影,感到心疼和自責。他的母親總是這樣,死死地守着相夫教子的本分,任勞任怨地活了半輩子。
等到杜以葦洗漱完畢坐回到床上時母親還是沒有回來。但醫生已經照例來檢查了。
“恢複得不錯嘛。”這次來的是醫院內科主任,就是手術做到一半時叫來救場的。
當時所有人都在忙着縫合取出玻璃之後的傷口,一個在一旁實習的醫生注意到監護儀上不正常的參數,這比失血過多嚴重多了。但是杜以葦身上并沒有致命傷口,有些尖銳的玻璃刺入得很深,也只能造成失血過多休克。
所有人都意識到事情的複雜性,派出一個醫生馬上去找內科主任。
這個年輕的內科主任一進入手術室就暴跳如雷,“你們沒有看到傷者手臂上的針孔嗎?愚蠢!醫院養你們是救人的還是殺人的!快點再做一次血液檢查啊傻逼!”
手術室裏除了杜以葦之外誰都忘不了那一場手術,因為這個主任喋喋不休地從進來罵到出去為止。
“謝謝你,秦主任。”杜以葦也從護士口中聽說了這個我行我素作風随意的醫生,那晚可謂驚心動魄。
“沒事。聽說……”他懶懶地靠在牆壁上,不羁而潇灑,似笑非笑地看着杜以葦塞進體溫計,“你是被人性騷擾?”
杜以葦面帶苦笑,不置可否。
“現在的男女比例實在是太不協調了,連男的都不肯放過,”主任緩緩走到他邊上,“可可惡的是,現在的法律漏洞百出。我認識一個優秀律師,不知道你需不需要,價格挺高但是勝訴率也高。”
杜以葦:“不用了……”
他最不缺的就是律師了。
主任一挑眉,問道:“為什麽不用?你不打算上訴嗎?”
杜以葦沉默,如果可以的話,真不想告訴顧臨。
“呵,”秦主任轉動手裏的筆,涼涼地說了一句:“這麽要面子?那強奸犯可真是逍遙自在。”
門忽然被一腳踹開,撞在牆壁上發出響亮的聲音,在安靜的醫院裏異常突兀。
兩個人齊齊地看向門口,不禁瞪大了眼睛。門外的男人黑着臉,死死地盯着主任伸進杜以葦衣袖裏拿溫度計的手,幾欲暴走。
主任先反應過來,快速抽出溫度計,笑盈盈地看着男人:“今天怎麽有空過來?來感謝我的?”
男人沉聲道:“什麽強奸犯?”
主任瞟了一眼溫度計,甩了甩然後扔進了消毒液中,走向男人,嬉笑道:“你那個逃跑的小心肝回來了沒?”
“我問你什麽強奸犯!”男人的耐心已經告罄,呼吸之中都帶着難以遏制的憤怒。
秦玖霄不在意地掏掏耳朵,斜眼看他,“別在這鬧,有事出去說。”說罷去拉他的袖子,男人紋絲不動。秦玖霄皺了皺眉,再次催促道:“快跟我出去,別打擾了我的病人。”
“顧臨。”
杜以葦掀開被子下了床,直直地站在顧臨的面前,黑白分明的眸子裏閃爍着神采。
秦玖霄愣愣地轉過身,一臉懵逼地看着自己的病人,松開了拉着顧臨的手。
顧臨越過他上前一把抱住了杜以葦,一個多月來心心念念,醒時夢中都思念到骨髓裏的人終于回到了自己的懷裏。朝思暮想的痛苦煙消雲散,現在灌滿胸腔的是不容許其他人碰一下的占有欲。
杜以葦任他緊緊地禁锢着自己,垂下眼簾,感受着接觸的胸膛傳來的熾熱而強烈的心跳。顧臨的心髒一下一下有力地撞擊着他,幾乎要穿膛而出。
實力巧合秦主任見此了然于心,酸溜溜地走了出去,還自覺周到地關上了門在門口守着。Excuse me?敢情他跑去G市找顧臨的前兩天還在幫他搶救他的愛人。
“你怎麽來了?”
顧臨稍微松開了他,目不轉睛地看着杜以葦的臉,抿着唇沒有回答,眼底燃燒着渴望。
杜以葦微側過臉,說道:“不是和你說了不要來找……”猝不及防地被吻住,濕熱的溫度覆蓋在唇上。
顧臨娴熟地撬開他的牙關,霸道急切的力道讓杜以葦無處可逃。靈活的舌頭在他的口腔裏舔弄吮吸,激烈地摩擦着柔軟的口腔內壁,貪婪地攫取他的氣息,時而轉戰啃噬淺色的薄唇。習慣性地伸手解開杜以葦的紐扣,寬松安靜的病號服下的身體一直在誘惑着顧臨,所有的自控力在抱住他的那一刻決堤潰散。
只想擁抱這具溫暖漂亮的軀體。
這個聲音不斷地吶喊在顧臨腦海裏吶喊,他松開摟住杜以葦的手臂,伸到他的腿彎處,輕輕松松地橫抱起他放在床上,啞聲問道:“告訴我,什麽強奸犯?”
杜以葦閃爍着眼睛不肯回答,顧臨見狀立刻埋下頭繼續剛才的熱吻。
“未……是未遂……”
纏綿的吻也讓杜以葦深陷其中,腦袋暈乎乎地不分時間地點,摟住顧臨的脖子,反射性地回吻他。
良久,顧臨才放開了他,兩手撐着床板打量着身下的人。他眼裏霧蒙濕潤,蒼白如紙的臉上攀飛着害羞的紅暈,微張着紅腫的嘴唇喘息着,露出來的胸膛上還留着淺紅色的愈合口,美麗而脆弱。
顧臨心疼地撫摸那些傷口,小心翼翼地從下而上将他的扣子扣回去。這才回答杜以葦剛才問的問題:“你挂了以後那個號碼又打過來,告訴了我醫院的名字,我馬上就開車過來了。在車裏等了幾個小時,那個號碼居然又給我發了短信,說現在你的病房裏沒有人。”
杜以葦想起自己和顧臨打電話的時候說了自己是同性戀,估計也被那個小護士收進耳底。他伸出手摸摸顧臨的下巴,說道:“怎麽沒刮胡子?”
顧臨一向注重外表,穿得一絲不茍,胡子也刮得勤快。而現在杜以葦摸到的都是短短的紮手的胡茬。
顧臨低低地笑了,問道:“是不是很醜?”
“不,”杜以葦搖搖頭,目光溫柔地看着他,“man死了。”
顧臨握住他的手腕,皺眉道:“怎麽瘦了這麽多?”白皙的手腕更為纖細了,顧臨松松垮垮地圈住它。然後又伸手去圈他的腳踝,被杜以葦堪堪躲過。
顧臨也知道沒什麽好試的了,一定也是和手腕一樣瘦了一圈。
“你先回去吧,等一下我爸爸媽媽要過來了。”杜以葦看了一下挂在牆壁上的鐘,不安道,“我很快就出院了……但是,我不能跟你回去。”
我得先說服他們接受你。
顧臨點點頭,幫他蓋好了被子,站在床邊舍不得離開。
杜以葦擡頭看他,再次催促道:“快走吧。”他感覺現在自己和顧臨就像是在偷情,随時都需要防備着別人,害怕被撞破。
這不是溫存的時候,顧臨還有許多事情要去做,究竟是誰把他弄成這樣的,他們分開的日子裏他究竟經歷了一些什麽,他都需要一一弄清楚。
顧臨在他的額頭上輕輕落了一個吻,說道:“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和叔叔阿姨擡杠,我們還年輕,等得起。”
說完轉身向門口走去,還不放心地回頭又威脅了一句:“你回來的時候瘦了幾斤,那晚就做幾次!”
杜以葦驀然睜大眼睛,正在倒水的手一抖。
流氓!
顧臨走到了樓梯口,發現秦玖霄并沒有在那裏等自己,拿出了手機準備聯系他。
電話嘟了幾聲挂掉了,顧臨擡眸一看,秦玖霄正和一名衣着莊重淡雅女人走下來。
他的手裏拿着一份文件,遞給了文如欣,說道:“不要說現在的法律還沒有完善,即使沒有漏洞,也總能讓一些有後臺的人生生捅出漏洞來。”
文如欣柔和的面容含着愁,微蹙着眉,說道:“我的孩子受了這樣的罪,卻無處讨公道。我真是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
秦玖霄安慰道:“放心吧,文女士,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我也會幫助您的。”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有意無意地往顧臨身上瞄。
“秦主任,謝謝你,”文如欣內心憂慮重重,勉強擠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你幫了我們這麽多忙,我們都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
“不用不用,我只是做了自己分內的事。”秦玖霄連連擺手,看起來真是謙遜而熱心。
實際上他就是做了分內的事,搶救杜以葦。至于剛才說的要幫忙,他根本沒打算插手。人家家裏有內行人,幹他屁事。哈哈,前幾天顧臨還在為心上人不原諒他而自責,現在如果知道事情并非只是離家出走那麽簡單,那張一向冷靜沉着的帥臉不知道要露出什麽樣精彩的表情了。
秦玖霄忍不住低笑出聲。
“秦主任?”
“啊,沒什麽。”他立即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指着顧臨一本正經地對文如欣說:“突然看到朋友有點驚喜。”
文如欣朝着顧臨禮貌地微笑了一下,“那就不打擾你們了。”
秦玖霄:“好的,以後有事找我就行。”
她點點頭,手裏拿着保溫瓶轉身離開了,背影柔弱優雅。
“我夠意思吧,如果不是我出馬,你能和小情人溫存那麽久?”秦玖霄走到顧臨邊上,攬住他的肩膀,望着文如欣離去的方向,戲谑道:“她是你未來的岳母。”
顧臨知道。杜以葦的眉眼和她像極了,即使帶着愁也總是淡淡的,極力掩飾着不易察覺,倔強得令人心疼。
“哎,顧臨,一開始看你在gay圈裏安安分分,還以為你不行。沒想到你這麽生猛啊!”
顧臨:“你偷窺?”
秦玖霄連連擺手:“不是不是。”
一見他沉下了臉,秦玖霄補充道:“手術室裏他可是光着上身的,那些痕跡又不是我想不看就不看的。”
手術室裏有許多都是大學剛畢業的實習醫生,青澀懵懂,并不知道那些痕跡代表着什麽。而秦玖霄這個天天和各種男人厮混的正直醫生,只需一眼就知道躺在手術臺上昏迷的傷者有過激烈的性愛。青紫斑駁的痕跡,纏着繃帶的修長漂亮的軀體,緊緊合着眼睛的蒼白俊秀的臉龐。
啧,簡直是在考驗SM性愛者秦主任的定力。
他想着想着,臉上不禁露出意猶未盡的表情,咂咂嘴。
“……”
顧臨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秦玖霄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淡然問道:“剛才你給她的是什麽?”
“你是說你岳母?那是不起訴決定書。”
顧臨瞳孔驟縮,“你說什麽?”
秦玖霄重複了一遍:“是檢察院送達的不起訴決定書。”
顧臨神色凜然道:“什麽意思?”
“別和我說你不懂,”秦玖霄雙手枕在腦後,一幅別跟我裝傻的表情,“這裏不方便,我們下去咖啡館說吧。”
公安局向檢察院請求批準逮捕令。本來一切都正常發展,可是那趙經理依托強硬的關系和人脈賄賂官員。最終檢察院決定不予起訴。
醫院旁環境優美的咖啡館裏放着輕盈悠揚的樂曲,氣氛寧靜舒适。只有靠窗的那一桌,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說說停停,仿佛想征求對面長相英俊的男人的意見。而男人陰沉着臉,一言不發,垂着眼簾好像心不在焉。
“好了,事情經過就是這樣。”秦玖霄聳聳肩,無辜地看着顧臨,“我還是在你的小情人做筆錄的時候聽牆腳聽來的。”
“犯罪事實不清,證據不足……”顧臨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幾個字,臉上像附了一層寒霜,眼神中卻幾乎要崩出火花,引燃周圍的空氣。
秦玖霄認同地點點頭:“是啊,檢察官就是牛,想怎麽掰就怎麽掰。”
顧臨盛怒的表情之下,正在飛快地思考着如何利用自己的關系網。雖然他回國以後工作生活都在G市,不過這可不代表他在A市就沒有熟識的人。他的愛人,這樣被別人肆意踐踏,而且犯人還無視法律的存在逍遙法外。
害得以葦重傷昏迷,害得他戰戰兢兢地度過了一個月之久。兩個社會渣滓圖謀不軌,手段惡毒,妄圖逃脫法律的制裁;身為檢察官居然明目張膽受賄,無視犯罪事實,包庇罪犯。
顧臨的手緊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明晰可見,壓迫着雕刻着繁複花紋的冰涼桌面,好像再一用力就會支離破碎。
半晌,他緩緩擡起眼眸,已經恢複了波瀾不驚的模樣。
別人對此束手無策無計可施只好作罷,他顧臨可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