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回娘家
成親第三日,按照禮數,是新娘子回門的日子。
第二日一大早,春兒就過來了,回門是大事,要準備的事情很多,她已經事先買好了禮,就差裝裹。宋安非自己穿戴整齊,回頭見陸嘯昆還是那一身衣服,就要幫他換衣服,剛站起來,就被春兒瞪了一眼,于是他就坐在椅子上,對陸嘯昆說:“你還磨蹭什麽,還不去換衣服?!”
他語氣頗有些嚴厲,春兒忍不住偷偷豎起了大拇指。陸嘯昆看了他一眼,就要脫衣服,宋安非趕緊叫住他,把春兒推了出去:“他要換衣裳,你也要看?”
春兒抿着嘴笑,随手關上門走了出去。宋安非将他昨夜就給陸嘯昆準備的衣服拿了出來,都是新的,遞給了陸嘯昆。陸嘯昆赤着膀子接過來,将褂子穿上,又去脫褲子,宋安非趕緊轉過身,說:“你都不知道遮擋一下麽?”
“我穿着褲衩呢,”陸嘯昆說。
“那也不成體統……你……”宋安非有點惱,心想他還是什麽都不說的好,背着站了一會,等陸嘯昆穿好了衣服,才将房門打開。
春兒看見一身喜慶的陸嘯昆,眼前一亮:“這真是人靠衣裝,姑爺人本來就高大魁梧,如今穿的跟舉人老爺似的,方圓百裏也沒幾個能比的。”
陸嘯昆說:“我哪能跟舉人老爺比。”
宋安非并不知道舉人老爺是誰,春兒接着說:“陳老爺也算是咱們當地有名的美男子了,不過依我看,他那相貌堂堂的名聲,大半都是衣裳襯的,只要都像他那樣穿着打扮,誰又比誰差多少呢。”
宋安非有意讓春兒知道他現在對待陸嘯昆的厲害,于是哼了一聲,說:“舉人老爺的名字靠的不是相貌,是人家肚子裏有墨水。他就算穿的人模狗樣的,也是大字不識一個的莽漢。”
陸嘯昆本來被春兒誇的還有些不好意思,聽見宋安非這麽一說,臉上立即沒了笑容。春兒臉上神色微妙,說:“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咱們也該啓程了。姑爺,你去把咱們帶的東西都裝車上去吧。”
宋安非發現,他們基本上就是把當初陪嫁過來的東西,全都又原封不動地搬回去了。東西裝好之後,春兒說:“小姐姑爺你們坐車裏,我坐前頭。”
宋安非上了車,緊接着陸嘯昆也坐進來了,車內本來覺得還挺寬敞的,等到陸嘯昆一進來,宋安非立即覺得車裏頭擁擠起來了,尤其是陸嘯昆剛進來的時候,整個人像一堵牆一樣,讓他覺得很不自在。
陸嘯昆在他對面坐了下來,這樣的位置是最容易讓人尴尬的,因為宋安非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看,只好低下頭來。誰知道他卻聽見陸嘯昆說:“王小姐,我跟你說件事。”
宋安非愣了一下,擡頭看見陸嘯昆非常嚴謹地坐在那裏,臉上的神情更是嚴肅:“我知道小姐脾氣大,心裏有些看不上我這樣的窮苦莊稼人,身上有些習慣,也讓小姐不舒服。但是我當初答應王太太的要求,并不是為了撈好處。以後我們兩個人,少不了要相處,私下裏也就算了,當着外人的面,還希望王小姐給我點臉面。”
宋安非愣了一下,沒想到陸嘯昆會這麽說。正要反駁,就聽陸嘯昆接着說:“自古女人就有三從四德,我跟小姐不算正經夫妻,可別人卻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小姐太不給我臉,那自己也未必有臉,我還是希望以後咱們能彼此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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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他頭一回見陸嘯昆這樣威嚴,尤其是他那樣冷峻硬朗的相貌。就好像他平日裏的忠厚老實,都是裝的,骨子裏隐藏的,其實是另一個精悍靈魂。宋安非怔怔的,等回過神來,一時窘迫,低下頭說:“知道了……”
陸嘯昆沉默不語,腰杆筆直,眼光從他身上移了過去。宋安非低着頭,心裏頭撲通直跳。
因為剛下了一場大雨,路上泥濘不堪,馬車走的并不快。因為剛才發生的這件事,讓馬車內的氣氛異常詭異,宋安非覺得自己悶的都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實在是局促。他又不敢擡頭,怕跟陸嘯昆對視,只好一直盯着自己的腳看,不一會兒,竟然出汗了。
突然一陣涼風湧進來,他擡頭一看,原來是陸嘯昆撩開了車簾子。外頭風光正好,天氣涼爽适宜,窗口湧進來的太陽光,正好照在他的裙擺上,鮮豔奪目。
車子到了王家大門口,早就有下人在門口等着了,馬車進了王家大院,停在了院子裏的一角。春兒從車子上下來,問說:“老爺太太呢?”
“老爺太太都有事出去了,還沒回來呢。”
春兒抿了抿嘴,朝馬車看了一眼。馬車裏的陸嘯昆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扭頭看宋安非,宋安非本來顯得有些緊張,一直搓着自己的衣角,聽見這句話,卻突然坐直了身體,胸膛微微起伏,仿佛重重地吸了一口氣,臉上的神色,冷若冰霜,不見了剛才的緊張局促,臉上全是漠然。
春兒走到馬車旁邊,說:“小姐,姑爺,你們下來吧。”
她扶着宋安非從車裏頭出來,笑着說:“太太不在也好,咱們更自在,走,到我屋裏坐去。”
宋安非卻把手從她手裏抽出來,站在原地,對着那旁邊的下人一笑:“太太去哪兒了,說什麽時候回來了麽?”
“縣令大人的母親病了,太太和老爺去探望了,剛去了沒多久。”那下人一邊回複着,一邊偷偷地打量他。宋安非也不知道這下人知不知道他的身份,于是收斂了笑容,說:“今天算是姑爺第一趟正式進門,太太和老爺都忘了麽?”
“這……”
春兒見狀笑着說:“別站着了,咱們到屋裏去說。”
“我要去我自己的屋子。”宋安非說:“我有自己的屋子不回,去你屋裏做什麽?”
“回小姐,自從您出嫁了之後,您住的後院就上了鎖,除了太太,誰都進不去。您要回去,我們也沒鑰匙啊。”
看來張桂芳怕知道秘密的人太多守不住嘴,所以這王家的下人,她也都瞞着呢。不用說,王玉燕現在就在後院住着呢。他看了春兒一眼,春兒笑了笑,示意他不要再說話。他沉默了一會,對春兒說:“愣着幹什麽,不是要去你屋子裏麽?”
春兒趕緊帶路,陸嘯昆跟在後面,宋安非忽然回頭,說:“姑爺對王家大院不熟悉吧,讓下人領着你轉轉,不用跟着我們,自己取樂去。”
他說着抓起春兒的胳膊就朝旁邊的院子走去。春兒加快了步伐,小心說:“太太不接,那也是情有可原,這樣的關系,你讓她以什麽态度來見你們呢。你別太過了,讓下人和陸嘯昆生了疑心。”
“她既然怕我洩了秘密,就該知道該怎麽對我。”宋安非一邊走一邊說:“我回娘家,不是為了對着一個空屋子,躲着不見我,我還有話要跟他們夫婦倆說呢。”
“不是說太太去縣令家了麽,今天肯定回來,難道還住在那裏不成?”
兩個人正過了角門,宋安非直接一甩手,将春兒甩到了門旁:“我也不是生氣,只是有點傷心,”他緩了一下自己的語氣,對春兒說:“我的誠意,難道還不夠麽?我媽還靠着王家來救治,我還能怎麽樣呢。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可以說彼此都騎虎難下,我心裏想着,與其關系這麽僵硬,不如化解開了,誰知道這樣的日子會到什麽時候,為了不讓卧虎山的人懷疑,少不了隔三差五就得回一趟娘家。王太太躲得了這一次,躲得了下一次麽?我以為太太是個女紅豪傑,胸中也是有丘壑的,怎麽眼力還這麽短?”
春兒嘆了一口氣:“可不是麽。我家太太就愛使性子,有時候做事就是欠考慮。她這是心裏有氣呢。她對你有敵意,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她……”
春兒說:“咱們進屋說吧。”
宋安非點點頭,跟着她進了房間,關上門坐了下來:“剛才的話,你接着說。”
春兒說:“知道詳情的人,都替你不值,說我家太太惡毒。可是你哪兒知道她的恨呢。”春兒在旁邊坐下,說:“你跟你媽,雖然是今年才來投奔老爺,但是我們院裏,但凡是呆的時間久的,誰不知道你們的存在呢。當初因為你們的事,鬧過好大一場風波,太太去娘家住了一年多都沒回來。”
宋安非靜靜地聽着,春兒接着說:“我家太太跟別的女人不一樣,你說但凡有些富裕的人家,丈夫娶個三妻四妾,那都是很正常的事,可是我家太太從來不許我家老爺跟別的女人親近,我家老爺身旁伺候的,一個年輕姑娘都沒有。一旦聽說老爺跟哪個女人走的近了,她就上門去鬧,悍妒是出了名的。我家老爺你也知道,膽小怕事的一個人,懼內,一向不敢闖禍,要說唯一的錯處,就是你們的事。我聽我爹娘說,因為這個事,太太流過一個孩子呢。”
“孩子?”
“嗯,我也是聽我爹娘偶然說起的。說太太那時候懷孕,也不知道是剛知道你跟你媽的事,還是早就知道,突然又想起了這事,反正是鬧起來了,都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流掉了。你想想,就算沒有這件事,依着太太悍妒的個性,這些娘已經是如鲠在喉了,有了這件事,那就不光是妒忌的事了,估計連孩子的怨恨,也都算在你們頭上。她又本性剛強,不是尋常的女人,所以她無論怎麽對你,那都是說的通的。”
“她孩子流掉了,是她的事,不然就是王老爺的事,跟我有什麽關系。我媽當初認識王老爺的時候,并不知道他在老家已經有了婚姻,不然憑我外公家的身世,怎麽會跟了他?”
“理是這個理,但是人急了,哪會講什麽理呢。你跟太太,那是生來就注定對立的身份了,太太的性格就那樣,改不了了。所以我說她不見你才好呢,真要是見了你,未必給你好臉色。”
宋安非冷笑了一聲:“那你就錯了,她之所以躲着我不見,就是因為她自己也知道,她如果見了我,不得不給我好臉色,她是怎麽對她親生女兒的,就得怎麽對我。因為她怕,怕別人知道這個秘密。”
“依我說,就算了。未來怎麽樣,雖然還不好說,但……”
春兒正說着話,外頭突然傳來了喧鬧聲,她趕緊跑了出去,剛走到門口,就聽見有小丫頭喊道:“春姐姐不好了,土匪又來了!到前廳了!”
春兒回頭看了一眼,宋安非早就站起來了,聽見這話趕緊也走了出來。春兒問:“安叔呢?”
“王管家上次因為土匪來襲的事受了傷,一直在家裏養傷呢,不在府裏面。”
宋安非要往前去,春兒拉住他,說:“土匪來了,你還往前頭沖?”
宋安非說:“來了肯定是奔着我來的,走,咱們去看看。”
兩個人快步到前院,看見三四個中年男人,看穿着打扮,就不像是普通百姓,一個個孔武有力,扛着一箱禮放在了廊下,前面一個穿着中山裝的青年,身形挺拔,不是別人,正是三當家王青。
春兒猛地一驚,一把拽住宋安非,直接将他推到了角門後頭:“噓。”
宋安非也看見了,心裏頭驚魂未定:“是三當家!”
他跟三當家王青,那可是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