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吵架誰不會
“走吧,”陸嘯昆說:“不知道這麽早,雜貨店開門了沒有。”
宋安非晃過神來,默默地跟着陸嘯昆往前走。剛才就差那麽一點,他幾乎要脫口而出。
可是現在還不是時機,他還不能為所欲為。他心裏的一些沖動,他要慢慢學會克制。
雜貨店的老板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了,老年人最大的特點就是起得早,他們到了店門口,老板正好開門營業。
院子裏有幾只雞剛被從雞籠裏放出來,咕咕叫着,遇上他們兩個趕緊又四散躲開。陸嘯昆打了招呼,老板回頭看見他和宋安非愣了一下,陸嘯昆就說:“我們來買點銀錢和香燭。”
老板時不時地打量着宋安非,宋安非有些拘謹,就在旁邊站着,不一會陸嘯昆就從屋裏出來了,手裏已經拿了紙錢和香燭等東西。宋安非跟着他又往外走,走到門口,陸嘯昆說:“你先在這兒等着,我去找輛車。”
“找車幹嘛,你要去哪?”
陸嘯昆回頭看着他:“你不是要去那個大娘的墳前去祭奠麽”
宋安非搖頭:“不用了,随便找個地方燒了,也就算盡了心願了。”
陸嘯昆很吃驚,說:“沒事,你不用怕麻煩,我陪你一起去。”
“不是怕麻煩,是?”說到這個,他有些傷感:“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她埋在哪裏了。”
陸嘯昆“哦”了一聲,又說:“那在哪兒祭奠都是一樣的。”
“我想去河邊燒,聽說這樣能把活人的心願帶到陰間去。”
他們回到家,直接去了河邊。太陽已經出來了,紅彤彤的,大半個影子都倒映在河面上。燒紙的時候,宋安非并沒有表現的很悲傷。
他心裏頭好像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難過,好像他的痛苦,都在結婚前的夜晚消耗光了,這些天他有時候會想到自己的母親,會傷心,但也是淡淡的,一點也不濃烈。他蹲在地上,火光烤着他的臉龐,他心裏想,自己的母親要是看到自己這個樣子,不知道會多難受。
他如今這樣不男不女的打扮,每次認真想到這個,他都被一種羞恥和辛酸所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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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心裏默默地說:“媽,如果你看到我這個樣子,覺得很傷心,你就在天上保佑我,別白讓我受這些委屈和痛苦。兒子不孝順,光明正大地給你送葬都不能,可是你相信我,現在我受的這些苦,我都會讓那些人百倍千倍的償還,那些負心的人,終将也會被別人抛棄,那些冷血的人,也終将受到別人的白眼,世道輪回,報應不爽,你在天有靈,就幫我一把。”
他跪在河邊,朝着水流的方向磕了幾個頭。紙錢燃燒成一片灰燼,宋安非站起來的時候像是重生。陸嘯昆其實本來想對他說應該說幾句話,他們這裏燒紙給過世的人,嘴裏都要說幾句話的,什麽你別舍不得花,或者一些可以安慰亡靈的話,但是宋安非什麽都沒有說。
他甚至看不出宋安非的悲傷,一直沉默不語。站起來之後,人卻仿佛有了勁頭,說:“我要去找王通,跟他商量一下抗匪的事。”
陸嘯昆其實不大喜歡王通,這種反感沒有來由,更多的未必是吃醋,只是一個老實男人對一個花花公子本來就具有的敵意。但是他既然已經答應了宋安非,就沒理由再反對,但是他不放心宋安非跟王通單獨見面,怕宋安非吃虧,于是就說:“我陪你去吧。”
“你跟他不對付,還是我自己去吧。”宋安非主要是怕他們兩個見了面要尴尬,而且王通能說會道,陸嘯昆老實巴交,他也怕陸嘯昆吃虧。
陸嘯昆心裏很不踏實,将宋安非送了老遠,最後只好停下了腳步,看着宋安非走遠,半天沒回來。
宋安非一路往王通家,卻發現王通家大門緊閉,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他見旁邊有幾個婦女在門口坐着納鞋底,就過去問說:“請問你們知道王通去哪兒了麽?”
“不知道,他成天不在家。”說話的婦女一直打量着他:“我認得你,你是王家的那位小姐吧?”
宋安非臉一紅,就窘迫起來了,點點頭。
他這一承認,旁邊的幾個婦女對他的興趣就更大了,都笑嘻嘻地看着他。宋安非問:“大姐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麽?”
“我哪兒知道他什麽時候,不知道他去哪裏混了呢。”
宋安非想起王通在外名聲不好,這些女人估計都巴不得跟他劃清關系,哪裏會告訴他他去哪裏了。他又想到這些女人可能會看他的眼光,就更不好意思了。
“那,那謝謝。”他說完就走,步子邁得快,卻聽見那幾個女人低聲笑了出來,有個人說:“這王家小姐看着有點面熟呢,你們不覺得麽?”
“陸嘯昆成親的時候你又沒去,你怎麽看着她面熟了?”
“不是,你們不覺得他長得有點像前些時間來咱們村口那老房子裏住着的那個外地人呢,那對母子!”
這句話一出口,下的宋安非幾乎要跑起來。看來這個村子他以後得少來,不然要是露出馬腳被認出來,那可就糟糕了。
他還沒回到家,遠遠地就看到了陸嘯昆在門口站着,心裏頭一暖,就走了過去。陸嘯昆遠遠地問:“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他沒在家,白跑了一趟。”
宋安非走到他跟前,問說:“你在做什麽?怎麽還沒回家去?”
“回家也沒什麽事?”陸嘯昆輕咳了一聲,說:“走吧。”
他們回到家,壯壯已經起來了,一個人坐在板凳上發呆,看見他們回來,立即站了起來。
“你都醒了。”宋安非說。
壯壯說:“我早就醒了。”
“醒來一個人在家,害怕麽?”
壯壯搖頭:“不害怕,我都習慣了。”
宋安非就覺得這孩子實在是可憐,要是他一個人,非得憋壞了。農家的孩子活的糙,怪不得好養活。
因為早晨一直在忙,早飯都還沒吃,宋安非就去做早飯,陸嘯昆 給他打下手。他做了蛋花湯,打的一手好蛋花,陸嘯昆覺得簡直對宋安非刮目相看。
“我一直好奇,你怎麽這麽會做菜?”
“跟別人學的,就今天早晨我懷念的那一個。”
“她一定是個很有能耐的女人,把小姐教的這麽好。”
宋安非聽了,扭頭看陸嘯昆:“我好麽?”
陸嘯昆笑了笑,卻沒接話,低着頭王鍋臺下面塞木柴。宋安非就笑了,說:“這不都是一個為人妻子的人該做的麽,也沒什麽好不好的。”
“沒認識你之前,其實我聽說過你一些事。”
“都不是什麽好事吧。”宋安非笑了:“我也聽說了一些。”
“嗯,是不大好,不過我覺得那些話也不能全信,他們說的有些話,都是假的。”
“他們都怎麽說我的?沒事,你跟我說說,看看跟我聽到的一樣不一樣,我保證不生氣。”
陸嘯昆有些尴尬,說:“也沒什麽,無非就是一些捕風捉影的事兒,都不是親眼所見。”
“前言所見的也未必是真的,”宋安非立即說:“就像你看到我跟王通?”
“你們都摟到一起了!”陸嘯昆脫口說到。
宋安非一愣,臉上就熱了。陸嘯昆也覺得失态,低下頭來。
“摟到一起又怎麽了,嘴都沒親到。”
陸嘯昆睜大了眼睛,天下還有這麽論調,她還是頭一會聽到!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擡起頭來,看着宋安非:“都,都摟到一起了。”
“是他摟的我,不是我主動摟的,是你回來的巧。”
“我要是不早回來,還不知道你們怎麽樣呢。”陸嘯昆語氣有些不滿:“算了,小姐的事兒,我也不方便插嘴,你跟他愛怎麽樣怎麽樣,我也管不着。”
宋安非讪讪的,看見陸嘯昆這樣,他還挺不好意思的,有點愧疚:“本來就沒怎麽樣,算我錯了還不行麽?”
“你能有什麽錯?”
“你有完沒完了。”宋安非将手裏的勺子往鍋裏一撂,露出了幾分兇狠的意思來。陸嘯昆低着頭,手裏拿着一根木柴,擰了擰頭。
宋安非覺得自己剛才有些兇狠了,明明是陸嘯昆小心眼,反倒顯得自己蠻不講理。他咳了一聲,扭頭看向陸嘯昆:“這件事我最後再說一次,算我錯了,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我在這家裏一天,就守一天的婦道。”
說完這句話,他自己的臉都要紅了,把自己當成女人來講話,實在有些不适應。但是這件事他覺得還是要早點說清楚才好,不然一直堵在陸嘯昆的心裏,對他們來說不是好事?當然了,他覺得自己這樣想并不是對陸嘯昆對了什麽心思,怕他不高興,他只是為了大計考慮,不是為了自身,他只是希望早點博得陸嘯昆的好感,以便将來不會跟他做對。
“可是你心裏還是有他的吧?”陸嘯昆低着頭問。
宋安非看着陸嘯昆的腦袋,身上隐隐冒出汗來。這個問題他得想清楚在回答,或者考慮要不要回答。最後他打算敷衍一下,說:“什麽心裏有沒有的,我心裏誰都沒有。你剛才還說,外頭哪些閑言碎語你并不相信,可是看你現在這意思,哪一點不相信了?我在你心裏,也就是個不檢點的女人吧。你心裏,是不是看不起我?”
陸嘯昆一聽,立即擡起頭來:“哪有!”
宋安非忍住笑,繼續板着臉說:“有沒有不是嘴巴說的,我又不是傻子,我還能看不出來。我名聲不好,自然配不上你,你要是覺得我辱沒了你們家的門楣,我就去給你們祖宗磕個頭,求他們原諒,要還是不行,你就直接說咱們兩個過不下去,把我休了,我也沒什麽好說的。”
“你?”陸嘯昆倒是領教了新媳婦的一張厲害嘴,怎麽他以前就沒發現呢,還當新媳婦是個溫柔賢良的女人。看來他還是眼拙,看不清人,這王家大院出來的女人,能溫順到哪裏去,看看她母親就知道了。
可是為什麽這種厲害他并不讨厭呢,反而心裏有一種酸酸甜甜的感受。可是他嘴巴可沒這麽利索,被宋安非這麽一說,幾次欲言又止,不知道是不是火光照的,倒是臉有點紅了,心裏有些愧疚,沉默了一會兒,說:“你誤解我了,我這樣一個男人,哪還會挑三揀四的看不起人,我知道自己的分量。”
他這麽一說,倒是讓宋安非有些心軟了。
将心比心地去想,陸嘯昆的日子,也好過不到哪裏去。所謂人言可畏,他背着一個克老婆的名聲,獨自撫養一個孩子,其中的苦楚或許并不能為外人所知。或許也是因為這些緣故,他才養成了這樣沉默寡言的有些老實的個性。或許在很多年前,還沒嘗受過這些的陸嘯昆,他所沒有見過的那個陸嘯昆,完全是另外一個樣子,意氣風發,神采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