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心機

“小姐這是……好端端的,怎麽哭了?”

張桂芳也看向他:“你怎麽了這是,剛才還高高興興的,怎麽突然哭了?”

宋安非擡起頭,兩只眼睛已經濕潤了:“我當初出嫁的時候,太太迫于卧虎山那邊的壓力,嫁妝給了不少,卻都沒敢裝東西,空箱子擡過去,有空箱子擡回來……”

他這麽一說,張桂芳臉上頓時沒有了笑容。幾個老板也是面面相觑:“還有這種事?”

宋安非接着說:“今天我看到這些上好的料子,想起當初我在家裏過的是怎麽樣的生活,如今嫁到一貧如洗的陸家,過的又是什麽日子,缺吃少穿,心裏忍不住難受。”

他擡起淚眼,看向張桂芳:“這樣說出來,太太可能覺得我太沒骨氣,可是我真是過不慣那樣的苦日子,陸嘯昆又是好吃懶做的,我在那邊,春兒跟着我過去,卻連住的地方都沒有。我想把陸家的房子翻蓋一下,好歹給她蓋個能住的屋子,卻連這點錢都沒有。”

“哎呀呀,怎麽會是這樣?”旁邊的宋老板也跟着感慨:“小姐嫁過去,已經夠委屈了,卧虎山那幫人,怎麽也是欺人太甚,嫁妝都不準陪送過去?”

張桂芳臉上的笑容已經擠不出來了,看了看宋安非,又看了看旁邊的幾個老板,說:“這也都是沒辦法的事兒,王老虎那人,大家誰不知道,咱們偏偏又沒辦法與他抗衡,不得不聽他的。”

“話雖然這麽說,太太就這麽一個寶貝閨女,小姐又是千金小姐,怎麽受得了那樣的苦,身邊服侍的人都沒有,也沒有一點本錢,難道真跟着陸嘯昆種地去?”

張桂芳趕緊說:“錢還是給了她一些的,不至于到種……”

“太太不知道,錢早花光了。那些錢,哪裏夠花,”宋安非抽噎着說:“我本來不想告訴太太這些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何況又有卧虎山那邊壓着,說出來太太也做不了什麽事,我就是一時沒忍住,叫大家笑話了。”

“也不怪小姐,依我看,太太倒不用那麽忌憚卧虎山那邊的權勢,他或許說了太太不許陪送嫁妝過去,難道還不許王家的親戚朋友送點錢過去接濟接濟?卧虎山勢力再大,也只是咱們這十裏八鄉為非作歹,難道還能找上百裏之外的人家?”

宋安非一聽立即吸了吸鼻子擡起頭來,看向張桂芳:“這位老板說的是,太太,你看呢,咱們就沒想到?”

張桂芳看着他,眉頭動了動,說:“也不是不可以。”

“那陸家那房子,能翻蓋一下麽,廚房沒個廚房,做個飯滿屋子都沒辦法呆人,春兒跟着我過去,都沒地方睡,只能呆在她姑姑家,諸多不方便。”

張桂芳說:“翻蓋房子這事,暫且緩一緩,咱們這些親戚,他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怎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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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你誤會了,”宋安非說:“咱們幹嘛要他們的錢,太太把錢給他們,他們再給我,也就是轉個手的事情,甚至都不必驚動他們,随便找個人去我們家,就說親戚派過來的,卧虎山又去哪裏查呢?”

“小姐說的有理。我覺得卧虎山把小姐逼到這一步,已經夠了,他們還敢怎麽樣?說句太太不愛聽的話,小姐當初因為卧虎山的壓力嫁給了陸嘯昆那個出了名的克老婆的鳏夫,我們雖然都沒說什麽,其實心裏都覺得……”那老板沒繼續說下去,但是和其他老板對看了一眼,都讪讪的笑了出來,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

張桂芳臉上有些挂不住,尴尬地笑了笑,說:“我們王家倒也不是怕他王老虎,實在是為底下人考慮,上次卧虎山來襲擊我們王家,死傷了不少人,我這心裏實在是……”

宋安非一聽,順勢幫了張桂芳一把:“太太也是菩薩心腸,為人女我知道太太的難處,所以即便嫁給了陸嘯昆,将來死于非命,也不敢有怨言。”

“小姐這是什麽喪氣話,我們都相信,都是一時的,卧虎山能猖狂到幾時?”

宋安非一聽立即接道:“鄉裏匪患已久,實在是個大隐患。試想半年之前,誰會想到我們王家會到這一步?今日我被土匪欺淩,來日保不齊就是別人家。那家的女兒卻還不知道,正像我半年前一樣,不谙世事地活在深閨裏呢。”

他這麽一說,幾個老板臉上都是戚戚然。宋安非又說:“難道咱們偌大的鄉裏,都要聽一個土匪的擺布麽?”

張桂芳制止他說:“玉燕,少說兩句。”

“你們不敢說,我卻是不怕的,傳到王老虎的耳朵裏又怎麽樣,我王玉燕一輩子都被他毀了,難道他還指望我對他感恩戴德?我不怕他知道我恨他,想必他也知道我恨他。”

宋安非沉默了一會,又說:“我不是鄉裏第一個被土匪欺淩的女孩子,但我希望,我是最後一個。”

他這話說出來,其他人都沉默了,再也沒人說話。

最後是外頭的一個女聲打破了院子裏的沉默:“小姐,你回娘家來,怎麽也不喊上我呢。”

很清脆的女聲,聽着就帶着喜氣。宋安非扭頭一看,就看見春兒笑眯眯地走了進來。衆人看到她進來,氣氛這才活絡起來,張桂芳率先就笑了,說:“你還好意思說,叫你跟着去服侍小姐,你倒是好,樂的做甩手掌櫃,看我不扒了你的皮,你過來!”

春兒笑着作揖,說:“到這兒先得給太太陪個不是。”她說着又轉向宋安非,看了他一眼,然後目光微微往下,笑着說:“再給小姐賠個不是。”

宋安非說:“不幹你的事,是我來的突然,沒事先通知你。”

“正說呢。我今天老早就去了陸家,結果只看到姑爺一個人,我就問他小姐哪兒去了,他才告訴我,說小姐回娘家來了,我就趕緊過來了。你們在幹嘛呢這是,這麽大的陣仗。”

“我跟太太在挑衣服呢,剛正好說到你,”宋安非上前去拉住她的手。春兒動了一下,似乎想要掙開,他卻抓緊了她的手,笑着說:“說曹操曹操到,真是巧。”

春兒笑着問:“說我?”

“你跟我過去陸家,卻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剛太太還說呢,要給咱們些錢,要咱們把陸家的房子翻蓋一下,這樣你就不用借住你姑姑家了。”

春兒聽了微笑着看向張桂芳,她是會察言觀色的人,看了一眼心裏就有譜了,說道:“我倒是無所謂,住親戚家也不覺得麻煩。一切都看太太和小姐的主意。”

“你是最懂事的丫頭了,自己從來不要求什麽,我和太太卻舍不得你受委屈。”宋安非說着把她拽到布料攤前,看向張桂芳說:“太太,春兒跟着我也吃了不少苦,也給她坐套衣服吧。”

春兒趕緊擺手:“這麽名貴的料子,我可不敢穿,太太和小姐自己選吧。”

“你勞苦功高,跟着我嫁過去,吃了不少苦,也該得的。太太覺得呢?”

宋安非扭頭看向張桂芳,張桂芳笑了笑,說:“你挑一塊吧。天也漸漸冷了,做套新衣服,慰藉你的辛苦。”

春兒看了看宋安非,宋安非笑着點頭,她咬了咬嘴唇,說:“那我也選一套?”

“快去選吧,順便幫我挑挑。”

宋安非歡喜地拉着她,兩個人去選布料。張桂芳反倒後退了兩步,看着他們倆,時不時地跟幾個老板說着話。

宋安非說:“你多選幾套,多做幾套。”

“不好吧,我做一套就好了。”

“你別打着你的名義啊,算我的!”宋安非說:“給你爹娘也挑一套。”

春兒扭頭看向他,嘴角抿着笑。宋安非說:“不騙你,你盡管挑,算我的。今天這麽多人在,太太不會說什麽的。”

“我一看到這麽多人,就知道你耍鬼呢。”春兒笑着說:“你倒是膽子大,我看太太不高興呢。”

“她不高興也得忍着,今天就是來蹭便宜來了。”

春兒想了想,笑着說:“那行,我給我爹娘挑兩套?”

“盡管挑。”

春兒是高興的,這種便宜可不是随便就能賺的,這種上好的料子,她一年到頭未必舍得買一塊,她爹娘就更不用說了。如今這麽大的機會擺在眼前,她還真不舍得錯過。

宋安非說:“我對料子這些都不懂,你幫我看看,哪個顏色适合壯壯和陸嘯昆,給他們也做一身。”

“你要麽?”

宋安非說:“要啊,不過我要了自己不想穿,給你穿。”

“那我不兩套了?”

宋安非笑着說:“你還不想要?”

“給我我就要!”

宋安非笑着回頭看了一眼,看見張桂芳站在那裏,壓根沒有要挑選的意思,于是就笑着走了過來,挽住她的胳膊說:“你也挑兩件。”

張桂芳這才過去,挑了一件,末了了,說了一句:“你這挑的可不少。”

“那是陸家實在是什麽都沒有,我是王家的女兒,既然嫁給了他,也不希望陸嘯昆穿的太寒酸,辱沒了王家的門楣,不管我們倆是怎麽走到一起的,如今既然已經在一起了,就是緣分。既然已經做了夫妻,那就好好走下去,對他好,也是對女兒自己好。您說呢?”

春兒在旁邊站着,想要笑又忍住了,張桂芳卻說:“果然古語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才嫁過去幾天,就一心一意地,要把娘家的東西全都搬到陸家去呢。”

她說着就笑了起來,宋安非說:“今兒排場搞的大,這麽多老板的都來了,拿的都是上好的布料,說是做生意,但能過來,全是賞光,咱們王家自然不能讓他們白跑一趟不是?”

他這麽一說,那幾個老板都笑了起來:“小姐說的哪裏話,別顧什麽情面不情面,喜歡的就要,不喜歡的也別強求。以後多光顧,也是給我們店裏增輝了。”

宋安非就笑了,挽住了張桂芳的胳膊,光看表象,都還以為他們是母慈女孝的一對母女呢。選好了衣服,店家老板就要走了,宋安非心裏想着,剛才說的給錢的事兒,張桂芳當着幾個老板的面答應了,答應的卻不算爽快,如果這些店家走了,難免張桂芳會不認賬,還是當着衆人的面,就把錢拿到手的好,于是就說:“我來的急,嘯昆千叮咛萬囑咐,要我早點回去,不讓我在家吃飯。我也就跟着幾個老板一起走了。太太,我跟你去屋裏取錢吧。我回去的時候,順道在鎮上找幾個瓦匠師傅,給了他們定金,讓他們早點過來翻蓋房子。”

宋老板在一旁很認真地說:“要蓋房子,是得抓緊了,等落了霜,上了凍,房子就蓋不了,得等到初春了。”

“那可不行,陸家那房子漏雨又透風,真要住到冬天,我早就凍死了。”

他的語氣略帶嬌嗔,聽的衆人都笑了起來。張桂芳說:“你們看看他,我當他想我了,來看我,原來是來掏銀子的。那好,你跟我進來,不讓你空着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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